递招喂招?
林承天想到先前几次和叶寒霜一同对敌时她的表现,脑子里突然极快地闪过一丝什么,随后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她是在等,但不是在等破绽,而是在等时机!”
“叶道友浑身上下唯一能算得上是弱点的,就在于身无灵力这一条,而曹道友的境界是金丹中后期,仅凭剑招与真气虽能胜之,恐怕也要花上许久才能将他彻底击败。既耗时又耗力,这绝非上策,所以……”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身边的人已经全明白了。
也就是说,刚才那些看上去勉强势均力敌,甚至有时曹炎风还明显落了下风的对阵,都是叶寒霜在刻意放水!
她放水都快放出一片湖了,就是为了引着对方释放出更多的灵力,一会儿好借你的力更好地打你罢了。
“好家伙,这是把猪喂饱了再吃它的肉呗?”沧澜派有个弟子感慨了半天,冷不丁用了个很不恰当的比喻来形容。
其他弟子都觉得他这话忒不厚道,但又莫名觉得有点合理,于是一个个纷纷憋笑到满脸通红。
但与此同时,他们心里更是一阵惊叹,能对自己的力量收放自如,对对手的应对了如指掌,所以小师妹的实力,到底强到什么地步了?
然而台上的曹炎风当局者迷,却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他其实也在等,等这个没有修为的武修力竭的那一刻,再狠狠地将其斩于剑下。是以招招拼命,势要耗尽对方的体力,于是周身便是灵气氤氲。
在两人停顿的这个当口,蓬勃的灵气已经逐渐逸散到了整个擂台,完全把他们笼罩在里面,叶寒霜手中毛竹的竹叶,已经悄悄摆动蓄势待发了。
等的就是现在!
叶寒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明媚的笑意,更衬得她娇美动人,可曹炎风却看得遍体生寒,心头不知为何涌上一阵诡异的恐惧。
然而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明艳的女子凌空踏步款款而来,手里那根竹子左面一旋,右边一转,霎时间就兴起一团滚滚的罡风,强大的气压铺天盖地而来,让人根本避无可避。
曹炎风下意识地就拿玄铁剑去挡,可剑一出手,不但没挡住,反倒被逼得倒退了整整两大步,甚至身子向后倒仰,差点就稳不住脚下直接摔在台上了!
这个人怎么突然间就变得这么强了?
他心头一凛,立刻朝前一迈使出劈天盖地的一剑还击。这剑裹挟着霜雪,包含着风雷,发力时如同狂风巨浪汹涌而来,是他最为得意的终极杀招。
没想到,叶寒霜居然再次猜到了他的招数,早就先行探出惊天一剑,稳稳地等在那里了。
内外都充满灵气的毛竹与世间最快的利剑短兵相接,竟是竹枝更胜一筹,于是霜雪被热浪融化,风雷被呼啸淹没,而曹炎风一退再退,这会儿居然半个身子都挂在外面,眼看就要掉到台下了。
他此时整个人都有点发懵,甚至脑子都有点稀里糊涂的,不明白局势怎么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这样惊人的变化。
叶寒霜当然不会等他反应过来,眼中锋芒毕露,好像在这一刻,才开始把自己真正的实力,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她把纯厚内劲赋予手中竹枝,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如移形换影般灵巧地在擂台上游走,随后手用力一扬,整根竹枝就被甩飞出去。
竹叶哗啦啦从上面落下,化为锋利的刀刃,灵力伴随着丛生的剑气,遍布整个擂台,这强大的一击过于声势浩大,曹炎风只感受到一股暴力当胸而来,紧接着就连人带剑,直接被震飞到台下!
胜负已分。
而那根毛竹落完了竹叶,就变得光秃秃的,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漂亮的一个回旋,又回到了叶寒霜的手中。
一人一竹,傲然而立,竟是相得益彰。
台上台下,霎时间一片寂静。
莫名的沉默里,有人突然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比斗开始前,曹道友说要先让对面三招,那你们有没有人数过,最后这一个决胜的回合里,叶道友是用了几招打败他的?”
没人回答他。
隔了一会儿,才有人弱弱地回应:“……呃,好像也是三招?”
多损哪,真是杀人诛心。
曹炎风活到现在一路顺风顺水,在修炼至金丹中期之后便再没输过,更从未经历过如此程度的惨败!
他想到宗门里师父和长老们对自己的殷切盼望,想到多年来家族众人对自己的有求必应予取予夺,脑中就是一阵嗡嗡作响。
“沧澜派叶寒霜,胜!”执教弟子适时地高声喊道。
“小师妹太厉害了!”
“是啊,这回可真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看别人还敢不敢小瞧我们沧澜派!”
沧澜派弟子的欢呼声和叫好声不绝于耳,压过了凌霄宗那边的唏嘘声,但他还是听见了几个弟子在小声议论自己的名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时,曹炎雨和另一个弟子走过来想要搀扶他回去,可是他还兀自沉浸在失败的悲愤里,没脸抬头,更不想起身,只是呆呆地颓然坐在地上。
结果下一刻,他就听见了门中周长老的一声轻嗤:“还扶什么扶,他不起就算了,灵修斗不过武修,真是丢人现眼!”
这话不亚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曹炎风几乎是瞬间暴起,大力甩开自己亲弟弟的手,握着剑一个飞身重新回到台上,朝着已经准备往台下走的叶寒霜就大吼了一声。
“我们再比!”
这副失了风度的可怕模样,一下子就把周围人都给吓住了,呆若木鸡不知该作何反应。
执教弟子见多识广,这种不认输的情况从前也曾遇见过,于是忍不住皱眉强调道:“曹道友,按照规则,比试已经结束,你已经输了不能再比。”
可是曹炎风充耳不闻,他此刻在乎的早已经不是什么进入冥霄秘境的名额,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赢。
他不能输给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武修,更不能接受自己今天从这里离开之后,就会立刻变成一个大笑话,出现在茶楼酒肆供人指点谈论!
台下的周常生脸色铁青,顾不得许多,直接连名带姓地喊道:“曹炎风,你给我下来!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
而曹炎风就像没听见一样,固执地昂着头,等面前的女子给一个回应,甚至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再比!”
于是叶寒霜回过了头,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然后在心里很直观地下了一个评价。
他输不起。
这个人天资极高,前面的人生又太过一帆风顺,是以晋升之路畅通无阻。可是他的道心,还是狭隘了一些,若是不能及时自我开解,很可能就要止步于此了。
叶寒霜见过太多少年天才因为心中杂念过多,最后不幸陨落,心中不免暗自叹息。
不过毕竟都是仙门弟子,又是在这样大的场合,她也不想闹得太过难看,便只是摇摇头,委婉拒绝道:“如若要比,那便下次吧。”
她面上没有任何轻视或嘲讽,很平静地径自转身离开。
然而曹炎风似乎是急红了眼,脑子一热,竟是拿着剑想也不想地就劈了过去:“我现在就要和你比!”
于是举座皆惊。
叶道友刚刚打赢一场比斗,想来本就力竭,此刻又是毫无防备后背受敌,倘若被他一击而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小师妹当心!”
“叶道友!”
“混账!”
惊呼声迭起,从旁围观的林经义和云天衡等人都惊了一瞬,惊怒交加立刻想要出手相助,却发现——根本用不上他们。
要知道叶寒霜当年的生存环境,和修仙界这些弟子相比实在是恶劣不少。她早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暗杀和偷袭,自然是连身后也长了眼睛,怎么可能感知不到这样明显的杀气?
说时迟那时快,她把右手的竹枝迅速换到左手,随后提起内劲一个翻转,反手就祭出重重的一棍,只听“啪”地一声,竟是干脆利落地斩落了男子牢牢握在手里的玄铁剑!
剑应声而落后,男子也收到了极大的冲击,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而这么一串连贯的动作下来,众人才惊觉,叶寒霜甚至都没有回头,简直像是完全凭借本能在反击。
跌坐在地的曹炎风只感觉到手腕上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就连手都抬不起来了,甚至觉得骨头都好像全部碎裂了,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不难想象,如果叶寒霜把自己打下台时的那一棍落到实处,他此刻定然已是胸骨全碎,哪里还有可能重新上台叫嚣呢?
原来自己那时毫不留情处处狠下杀手,而叶道友却还始终遵循着点到为止,甚至在那样的情况下,对自己居然还是留了一丝情面的吗?
曹炎风只觉得面上一阵火辣辣,心里五味杂陈,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叶寒霜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所谓的金丹天才,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玄铁剑是当世的名剑,剑中亦有灵,而你却用它来背后伤人。”
日光倾泻下来,衬得她的面庞格外柔和,但说出来的话语气却如同寒冰,是最掷地有声的质问,砸在他身上,也砸在所有人的心里。
“一个剑修,永远不该忘了为何出剑,也至少该对自己的剑,做到问心无愧!”
第22章 一战成名
“不会吧?那曹炎风好歹也是凌霄宗掌门亲传弟子,当世一流的少年英才,还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等不成体统的事情来?”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比试明明都已经结束了,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千真万确,当时擂台下那么多弟子可全看见了。那曹炎风不依不饶拉着叶寒霜非要再比一场,可比斗有比斗的规矩,就算叶寒霜愿意,台下的执教能同意吗?其他弟子能答应吗?”
说话的男子端正站在台前,面上两撇小胡子,手里还拿着一柄折扇,一开口中气十足。他便是这方圆百里最出名的说书先生刘文通。
此时离叶寒霜和曹炎风的那场精彩对决过去已经有两日,但各大茶馆酒肆里对这场比试的讨论不但没有停歇,反而愈发火热,甚至还演变出了各种版本,眼下这个就是加料版的。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两边僵持不下,曹炎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居然趁叶寒霜毫无防备之际,对准她的后背,重重一剑劈了下去!”
于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立时在茶馆中响起:“背后偷袭,实非君子所为啊!”
“谁说不是呢?”刘文通啧啧摇头,“一些胆小的弟子吓得捂住了眼,生怕下一刻就是血溅当场,旁边观战的掌门长老一个个都急了,正要出手相助,而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让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一幕!”
说到这里,他突然截住了话头,慢条斯理地端起桌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故意买了个关子。
听书的人正听到兴头上,一下子全急眼了,纷纷出言催促:“接下来发生什么了?”
说书先生还是不说话,埋头继续喝茶。
“哎呀你倒是快说呀!叶道友受伤了吗?还是被救了?”
“都不是。”
刘文通见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便微微一笑故弄玄虚道:“想那叶寒霜是什么人?沧澜派掌门亲传四弟子,天机阁老阁主亲自推算出来的天道命定之女,便是没有修为也能把曹炎风打下擂台,能让他这么轻易就偷袭成功吗?”
“剑刺过来的时候,她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反手用毛竹那么轻轻一挡——
周围人听得眼里放光,连抓在手里的瓜子都不磕了,张着嘴巴竖起耳朵,恨不得把说书人倒过来抖一抖,把里头的东西全给抖落出来。
刘文通对他们此刻抓耳挠腮的反应很是满意,润了润唇继续道:“只听当的一声——那柄玄铁剑就落到了地上,而曹炎风也被狠狠地打到了一边,站都站不起来了,一代天才如今何其狼狈!”
而后,他合上手中折扇往桌上轻轻一敲,话锋一转道:“反观叶寒霜,连胜了两次,面上神情却没有一丝得意,可见其胸怀之宽广。擂台之上,她岿然不动,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剑修,就应当用剑行正义之事,更要对得起手里的剑,曹道友,你能听得到自己的剑在哭吗?”
“其他人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剑怎么会哭呢?可就在这时,那柄玄铁剑居然开始不住地颤动起来,发出嗡嗡低鸣,射出阵阵蓝光,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原来叶寒霜竟然已经做到人剑合一,连剑的心思都能勘破了。”
他话音刚落,茶桌上的人就开始高声议论起来。
“太厉害了,居然能与剑对话,这得是何等境界才能做得到啊!”
“听闻这位叶道友过去修灵的时候,也是一名剑修,看来是真正的懂剑之人呐!”
“我原本以为这场比斗没有悬念毫无看头,那日才去看了另一场,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啊!”
他们一边感叹,一边又听得心满意足,纷纷掏出银钱打赏,掌柜的笑得脸都快裂了。
最近茶馆里点名要听叶寒霜故事的客人太多了,他恨不得把这人当菩萨来供着,就盼着她能多打几场漂亮仗,给自己的小店增加进益。
而坐在楼上雅间的正主却是听得口中茶水都差点喷出来,嘴角抽搐没好气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
因为仙门大会第一轮的所有比试都是按照抽签顺序进行的,而叶寒霜的那场比斗场次很早,所以打赢之后一直到第二轮开始之前,会有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可以休息。
今天一早,她拗不过越修默的软磨硬泡,被他拉来附近的茶馆听听最近的修仙界轶闻,却没想到会听到自己的故事。
苍了天了,台上这说书先生前面讲的那些勉勉强强还算贴近事实,后面那些根本就是在造谣吧?
尤其是那段和剑说话的桥段,还什么你听到剑在哭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师妹你一战成名了呀!”少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托着腮仰头看她,激动得整张脸都在放光。
他自己那一战因为过于悬殊的实力赢得很轻松,并没流传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动人故事。可是大家师出同门,听到有人吹捧叶寒霜,那就跟听到别人吹捧他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