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狮身的巨兽痛呼一声,通体发蓝开始发出一道道白光,肆虐的妖气卷起地上的落石枯骨带着摧枯拉朽的灭顶之势朝她袭来,铺天盖地根本避无可避。
“小心!”眼看苏婵月面色稍定,眼皮微动便要悠悠转醒,云天衡立刻把她放到一边,继而流转灵力飞身而去,欲护下另一个徒弟。
但他那一掌还没落下,叶寒霜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和衣袖里掏出先前摘的所有草木,将其灵力尽数逼于剑中,而后陡然暴起狠狠一剑击碎了妖兽的丹田!
噗——
鲜血奔涌而出,那庞然巨物死死地瞪大眼睛,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颓然倒下,它到死都想不到,自己竟会被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取了性命。
云天衡眸光大震,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去,却见叶寒霜已经毫不拖泥带水地把剑收回。那张容色出众的脸被血气沾染后,淬亮的眼神里透出一点寒光,却偏偏艳丽到令人心颤的地步。
眼看危机已除,她似是松了口气终于力竭,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下一刻就一头栽倒下去。
云天衡眉心一跳,忙伸手去扶,把满身血污的女子揽在怀里。
她轻得好像一片羽毛,即便在闭着眼的时候,眉头依旧紧缩,透出一股坚韧。
他突然有点恍惚,脑子里一瞬间出现了许多疑问,叶寒霜的剑术何时精进至此,刚刚到底是怎么让外物的灵力为己所用的,修武又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而当这些念头一闪而过之后,云天衡才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一点——
他的这个小徒弟,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向他求助。
第10章 以武入道
叶寒霜是在淡淡的药草熏香里恢复意识的,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原先受强大妖力压迫而皮开肉绽的剧烈疼痛,这会儿竟然全都不翼而飞。
低头一看,她衣衫上的斑驳血渍已经消失不见,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就连右手深可见骨的伤口也都神奇地愈合了大半,还被包扎得十分完好。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下床走了两步,有些困惑地打量四周,结果胸口突然袭来的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弯下身子闷哼出声,好看的柳眉也随之蹙起。
“现在知道痛了?”一道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叶寒霜一惊,转过头才发现花窗边立着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他穿着灰白相间的粗布麻衫,眉眼深邃不怒自威,周身仙气萦绕一看便是位深不可测的高人,但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直白得很。
“为了把破剑,连修为都没有就敢跟巅峰期的守剑妖兽以命相搏,伤成这样真是自找的!”他捧着捣药罐,药杵一下又一下碾过罐中草药,语气凉飕飕的。
叶寒霜没有反驳,微微一笑道:“想必前辈定是居于此地的芫华真人,晚辈的伤多亏您费心了。”
“哟,你这小丫头虽然没有灵力,眼力倒还有几分。”白玄木轻嗤一声,把药罐子放在一边,“听你那个师父说,你是来找我治灵根的?”
叶寒霜微微颔首:“不错,我的灵根为妖修所毁修为全失,想请教真人是否有解决之法。”
“好,既然你开口问了,我也就实话实说。”他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你的灵根,已经没救了。”
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个结果时叶寒霜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只是感慨似的轻轻溢出一声叹息:“多谢真人相告,是晚辈叨扰了。”
看她神色平静毫无波澜,白玄木的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精光。
他漫不经心地伸手从药罐里掏出一把未磨好的凝神草,散在掌心,而后聚起真气,冲着床边的纤弱女子反手就是凶狠的一击。
那凝神草如桑叶般大小,原本五角展开,但在空中便卷成了利刃,像针尖麦芒一样带着锐利锋刀直直地刺了过来!
叶寒霜眼神一凛,想都不想就提起内劲,强忍着心肺受损的痛楚,用完好的左手一掌卷起风雷,长袖一挥,这些药草便失了锐利,甚至一大半都改了方向,偃旗息鼓落在了地上。
她拧着眉,一个旋身躲过剩下的暗箭,裙摆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靠在桌沿神色戒备地看向眼前的男子,还来不及开口质问,这人竟突然笑得前仰后合,整间屋子都回荡起他爽朗的笑声。
“我说呢,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怎么可能杀得了守剑妖兽,你这丫头果然有古怪!”
灰袍男子得意洋洋地勾起嘴角,自以为了然道:“你不在乎自己的灵根,是因为你根本早就打算弃灵从武,以武入道越级进阶,对不对?”
叶寒霜心口狠狠一跳,脑中思绪转得飞快,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真人说笑了,我如今灵根尽碎,已然当不得灵修。习武不过是无奈之举,只求在妖魔纷争里得以自保,不拖累旁人。”
她的嘴角很恰到好处地向下撇了两分,神情苦涩,“至于以武入道之事,实在太过虚妄,我自是想都不敢想。”
“没出息!有什么不敢想的?”白玄木狭长的眼睛一瞬间立了起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他们做不到你就一定不行?”
“可武修比不得灵修乃世人皆知,没有灵力连最普通的法术都抵挡不住,我又如何例外……”
白玄木一听,“当”地一声就把药罐砸在桌上,反驳的话噼里啪啦张嘴就来:“说武修不如灵修那简直是在胡说八道!灵修重在炼气,修为级级攀升以灵力成就大道,此时风头的确更盛。武修重在炼体,内力层层递进以武艺与人相拼,虽无修为亦有九重境界之分,倘若修炼到了一定境界便可越级晋升,届时灵力磅礴而来如大江大河,一日之间从凡人变成元婴修士甚至大乘宗师亦有可能。”
他气得来回踱步,恨不能指着叶寒霜的鼻子骂,“这两者分明是各有千秋,可千万年来多少武修只知盲目习武,心性不坚又急于求成,只想着一步登天,却连这一重境都未达到,怎么去和灵修比?再加上习武秘籍传承有限,修炼自是难上加难。但等到四方宝库一开,到时——”
他的话戛然而止,终于觉出不对劲来,抱着胳膊斜睨她一眼,凉凉道:“小丫头,你这是在套我的话?”
“还请前辈赐教。”小伎俩被当场拆穿,叶寒霜面上却没有丝毫心虚,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你倒挺诚实。”白玄木差点被她的理直气壮气乐了,可看她态度坦坦荡荡,眼里满是求解惑的诚恳,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生不起气来,只好摸摸鼻子冷哼了一声。
“告诉你也无妨。虽说修武这条路的确比修灵更为艰难,但对于毁了灵根的修士而言,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能修炼成巅峰的武修,再辅以四方宝库里的那本叫《无灵诀》的秘籍重塑灵根,以武入道就绝非难事。”
叶寒霜眼底一震,这便和当日那个神秘男子同她说的,完全对上了。
她心里蓦地涌上一阵喜悦,甚至觉得从骨子里开始沸腾起来。
原来以武入道果真确有其事,原来她的这双手,还可以比现在更强大更坚不可摧!
“不过嘛,这些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耐得住无修为期的寂寞和心有余而力不足。”白玄木话锋一转,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很是明显。
“就比如你现在,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才拿到了那把明隐剑,可惜身无灵力也发挥不了作用,只能先供着白白浪费喽!”
叶寒霜见他又提到那把剑,不禁无奈地摇摇头,解释道:“前辈,那把剑是我师姐拿到的,她已是金丹修士,如今物尽其用倒也谈不上浪费。”
“怎么可能?”男子立刻拧紧了眉头,“那妖兽不是你——”
他的话说到一半,被笃笃的敲门声打断。
“白真人,晚辈打扰了。”
苏婵月迈着轻缓的步伐慢慢走近,把一锅鸡汤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柔声道:“小师妹,这是我特意给你熬的,你受了伤得好好补补身子。”
“多谢二师姐。”叶寒霜从善如流地点头应下。
“还谢什么呀,若是我能早些醒来,你便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她眼里立刻泛起一点水光,有些愧疚地低下头,把小砂锅的盖子掀开,香气顿时盈满了整间小屋。
白玄木灵敏的嗅觉立刻就开始工作了,鼻翼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甚至还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苏婵月轻轻一笑,拿起小勺盛了碗汤递过去,“倘若真人不嫌弃,也可以一并尝尝。”
系统立刻笑嘻嘻插了一句:“这段剧情我熟,就是因为这一口人间难得的美味,芫华真人便和女主结下善缘,一大医修自此成为她未来修仙途中的一大助力。”
“……这什么汤啊居然有这么大面子?”叶寒霜不禁咋舌,她从前走南闯北,见过用钱收买人心的,听过以文会友的,挟恩相报也有耳闻,但还真没见过靠一碗汤就能让人卖命的。
她这会儿倒真有点好奇汤的味道了,于是跃跃欲试地拿起了瓷白汤匙。
“不懂了吧?”系统洋洋自得,“隐士高人往往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这位真人嗜吃如命,苏婵月抓住他的胃,便是抓住了他的七寸,哎呀这都是话本老套路了。”
它说得其实不错,这锅浓汤灵气浓郁,山鸡的肥美中夹杂着菌菇的香气,咕噜噜地冒着泡泡,的确令白玄木食指大动。更何况这里面还加了他最喜欢的豆茴和角蔻,一看便是刻意用心了。
可是他的目光往上一移,女子气息平稳灵力充沛,毫无恶战过的迹象,可光洁的额头上却有道不太明显的赤色印痕,还泛着金光若隐若现。
很显然,那把神魔通杀的上古神器明隐剑,已经认其为主了。
他再扭头一看叶寒霜,心肺重创皮开肉绽,一只手现在还包扎得严严实实,却只知道傻乎乎地端着碗打算喝人家炖的鸡汤,根本不清楚自己错失了多么好的机缘,就这么白白挨了打。
也不知怎么回事,白玄木只觉得有股火气莫名其妙地就蹿上了胸口,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冷哼一声道:“修仙之人便要辟谷,怎能放任口腹之欲?我从来不吃这些凡俗之物妨碍正道!”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眼神十分冰冷,像刀锋刮在面前女子的脸上,一丝玩笑的意味都没有,更不是口是心非。
“再说了,我又没受重伤,又没和妖兽拼命,有什么资格喝?”
苏婵月:“……”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啊。
系统:“……”这和剧本里说的也不一样啊。
就在这时,桌旁木橱的门被他方才的掌风震开了,里面的东西似乎是没放稳,一股脑儿全掉了出来。
半只烤鸭,油纸包着的两只叫花鸡,三串糖葫芦,还有被咬了一口的大烧饼。
叶寒霜嘶了一声:“……好一个从来不吃凡俗之物啊。”
第11章 道心至纯
白芨山这个地方很是玄妙,地势虽高,山顶却一点也不寒冷。小院子里暖风阵阵,吹起一地的落英美不胜收,只可惜屋内的情景却不那么和谐。
云天衡和苏婵月无言地站在一边,白玄木冷着脸抱着胳膊杵在另一头,中间隔着张不算宽的低矮长桌,却像是隔了道天堑,气氛僵硬极了。
一片沉寂里,只有叶寒霜依旧十分自在,手里捧着香气腾腾的鸡汤,一勺勺往嘴里送,还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她内力损耗大半,喝口热的确实能帮着缓一缓。
旁边的白玄木看见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端起药罐子就开始忿忿不平地捣药,边捣边骂。
“你说你也是,瞎逞什么能呢?他们一个是大乘宗师,一个好歹也是金丹修士了,这样难缠的妖兽,用得着你一个没修为的小姑娘去对付?”
他一双眼虽然直直地瞪着叶寒霜,可话里指桑骂槐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似乎是打定主意想要为她出口气。
“现在好了,什么便宜没捞着,白白落一身伤,还要浪费我的好药,真是活该!”
苏婵月当然不能容忍旁人指责云天衡,当下便很自责地解释道:“白前辈,那时我被明隐剑的封印所伤人事不知,师尊以灵力为我护法分身乏术,这才连累师妹受伤,并非有意——”
“噢——”白玄木顿时乐了,直接打断她,还刻意把声音拖得老长,煞有介事道:“那也就是说,你师父为你输送灵力,你师妹为你抵御妖兽,而你什么都没做,光躺着不动就白捡一把旷世名剑,是这么回事吧?”
这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简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苏婵月的脸上,让她的大脑都开始嗡嗡作响。
她不自觉地垂眸瞥了眼手里闪着锋芒的利剑,又抬头看了看面无血色的小师妹,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寒霜嘴角一抽,虽说她早就见识过这位芫华真人的口无遮拦,但没想到能直白到这样不给面子的地步。她正欲开口,原本静静立在一旁的云天衡已经拧起眉头,先一步出来解围了。
“白真人,这次的事归根结底是我没护好门下徒儿,您又何必去苛责一个小辈呢?更何况——”他紧抿嘴角,面色一片寒凉,“这是我沧澜派的家务事。”
“你们这对师徒倒是一条心。”白玄木阴阳怪气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转向叶寒霜:“小丫头,你这灵根反正也没治了,还学什么剑呢?倒不如改拜在我门下,我教你行医吧。”
“白真人这是何意?”云天衡的眼睛危险地眯起,长袖一甩,周围的空气便像是结成了冰,凝出刺骨的冷意。
而对面的灰袍男子也是寸步不让,两个大乘境的高手同时释放威压,整间屋子立刻变得十分压抑。强大的气流甚至击穿了屏风,苏婵月手中的明隐剑似乎也感知到了危险,开始微微震动发出锃锃的声响。
风起云涌的对峙里,叶寒霜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平和的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几人,轻声道:“前辈说笑了,我自知愚钝,能拜入沧澜派学艺修行已是大幸,又岂敢做背弃师门之事?”
她大概明白这位芫华真人在愤懑些什么,不过当时的情况属于二选一,而人都有亲疏远近之分,她心里其实并不在意这便宜师尊先去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