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也是认同的,甄仕远问她:“那你说谁没有问题?”
“虽然何太平素有清名,但以他过去的事来判他现在的好坏,这可不是我大理寺中人应做的事。”
但凡要案重案或牵涉其中的人身份特殊的案子都交由大理寺,所以大理寺官员推理案子自然不能有所偏颇。
“我们可以试一试。”乔苒想了想道,“他们既然随心所欲,想抓人便抓人,借着天花的名头,乱行其事,我们不妨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干脆抓个痛快!”
甄仕远已经明白过来了:“你是说要闹大?”
乔苒点头,而后开口道:“闹大之后,才有机会看出哪个人有问题。”
甄仕远沉默了片刻,对她道:“此事最开始便是有人要想要让天花在我长安城中传开这一点应当不会有错。”
乔苒嗯了一声,道:“大人说的不错。”
“天花的疫情最开始出现在百姓聚集的三街九巷,因为最开始传病的是几个屠户并周边的人,为了安抚百姓,发现此事的五城兵马司和长安府衙将其称之为猪瘟,这一点也是说得通的。”
乔苒点头,顺着甄仕远的话说了下去:“而后便是将那些得了天花的人聚集起来,为防止走漏消息,黄明派人准备烧死那群得天花的病人,虽然此手段未免过于残暴,但站在黄明的角度来看也是能说得通的,他想以绝后患。”
“照如此说来,阻止黄明的人烧死那群天花病人,将这件事上报陛下并传出去的何太平问题更大?”甄仕远看向她,道,“有人想要让天花传开,那么必须让此事为百姓所知晓。”
“可何太平是长安父母官,得了天花也并非一定会死,这般不由分说就将人烧死的手段何太平当然不会同意,闻讯赶过来阻止也是说得通的。”乔苒说道,“至此,这两个人的反应都是合情合理的。”
“因为这件事自从发生之后,五城兵马司和府衙的官差便统一调度了,所以仅凭这些人马的动向是难以判断是谁有问题的。”
“眼下长安府衙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混在一起,若是不让这两个衙门的人分开来,委实难以判断孰忠孰奸。”
分开来当然是有必要的。
甄仕远点头瞟向她:“这件事便交给本官吧,你的话,”甄仕远说到这里不由顿了一顿,道,“就继续给本官买烧饼去吧!”
即便是知晓何太平和黄明之间有一个有问题,却不代表这两人之中的一个就是幕后黑手了。行事讲动机,不管是何太平还是黄明,将天花传遍长安城于二人而言都没有丝毫益处。
所以幕后黑手定然还在这两人之后,自然还是要继续查的,所以烧饼还是要继续吃的。
……
……
午时的长安城正是热闹的时候,盛世长安之下民生富足,对于吃穿自也讲究了起来。
长安城最热闹的黄天道上酒楼林立,午时正是食客满座的时候,不少未等到位的食客便在楼外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等着。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官差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一阵痛苦声也跟随着这一队的官差投入了热闹的黄天道。
那些混杂着五城兵马司与长安府衙官差队伍的身后是一大群捆绑成一团,头顶又套了白布麻袋的男女老幼。
不知是被绑的太过痛苦,还是看不清前路被人拖行着惶恐不安,救命声与哭声越发尖利的让人发毛,这着实吓坏了一众正在外等候吃饭的行人。
任黄天道上再如何行人众多,声音嘈杂也架不住这样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幕委实太过令人惊骇了,这长安城已有十多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了,饶是这些长安百姓自诩见多识广,官员抄家砍头也看的多了,可如这样的人被捆成一团像牲口一样被赶着往前走的情形还是头一回看到。
本就是随便一抓就能抓出一把权贵的长安城,更遑论还是最繁华的黄天道。不卖长安府衙与五城兵马司这两个衙门的账的人多的是。
尖利的哭喊声早已惊动了不少途经此地的权贵。有人从不远处的百胜楼里走了出来,来到那群骑着马缓慢赶路的官差面前,看了眼这些官差身上的衣袍便出声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何太平和黄明人呢?”他说着发出了一声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将刑部的大牢搬到大街上来了呢!”
能直呼何太平黄明名讳的自然不是普通人,有一旁看热闹的行人认出了开口说话的人。
“是吏部尚书冉大人!”
一部尚书现身出面拦住了这一队正在赶人的官差。
官差们吓了一跳,连忙下马行礼。
拦人的吏部尚书闻言却只是冷哼了一声,而后人往一旁侧了侧身,露出了他身后的老者:“本官同裴相爷正在百胜楼吃饭,无意间撞见了这一幕,你倒是同我二人说说看,你们在做什么?”
第229章 互相推诿
长安城地界上大大小小的官员不知几何,但能参与朝会的却也不过是那些老面孔罢了,而每每有新面孔出现便不是因为晋升就是犯了事了。
今日便多了两个本不该出现在朝会上的人。
何太平和黄明。
为的是什么,这些消息灵通的参与朝会的官员也早知晓了。
城里闹了天花,五城兵马司和长安府衙一同协办,控制疫情。这本来没有错,这么些天,这些五城兵马司和长安府衙的官差也一直恪尽职守,在三街九巷附近洒石灰,抓疑似得了天花的病人。
只是凡事过犹不及,听说昨天这些官差抓人惊扰到了正在百胜楼里吃饭的裴相爷和冉尚书,两位大人气的当日一回去便写了折子递上去参了这两人一本。
裴相爷和冉尚书当然不会因为抓人惊扰到他们吃饭而胡乱递折子。委实是昨天黄天道上那一出闹的太过分了。
骤然带着这么多人走上黄天道,还好死不死选在了午时,偏偏这群“聪明”的官差晓得将人脑袋套上却不晓得将人嘴巴堵了,这下好了。听说昨天黄天道上那些百姓的哭喊声凄厉的同刑部的大牢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大街上上刑呢!
这么一闹,原本好好的抓人防天花彻底就闹的人心惶惶了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牵出了这么多人?这些套麻袋的都是得了天花吗?长安城那么多人得天花了?怎么瞧着这个天花这么厉害呢?
百姓惶惶之下,不少人昨日连夜出城避难,今儿早上排队等候出城的队伍都快在城门口排到皇城门口了。
想何太平和黄明年纪也不小了,又不是新入仕的官员,这是怎么办事的?
抓人防天花怎么会闹的这么大?
群臣心中疑惑纷纷,那头上首的女帝已经将折子砸到了站在殿中的何太平和黄明的身上。
“朕倒要看看是哪个蠢货干的好事!太医已经查明,那群百姓好得很,半点天花的迹象都没有,谁让你们胡乱抓人的?”
“回陛下,是他!”
“禀陛下,是他!”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的响了起来。
殿内随即响起了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何太平和黄明均指向了对方。
哟,这是互相咬上了啊!
不少事不关己的大人看的津津有味,互相推诿,互不认罪,互相指摘,没想到朝堂上还能看到这一出。
站在队尾的甄仕远偏头看了看互相指向对方的何太平和黄明,便立刻垂下了头,不过微微颤抖的身形还是泄露了他此时正在偷笑的举动。
偷笑的可不止他一个,看别人笑话这种事爱看的人多的是。
瞧到对方指向自己,两人皆神色大惊,而后愤怒的开口怒骂了起来。
“好你个何太平,分明是你下的令!”
“黄明,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几时下过这样的令了?”
“我手下的官差说了,分明是你府衙的人先出头挑的事让他们抓的人!”
“我府衙的人也说了,明明是你们五城兵马司先动的手!”
得!谁下的令说不清,谁先动的手,来了一出带人游街闹剧的更说不清了。
好好的两个长安地方官员立时便在朝堂里争吵了起来。
总之,都是摘清自己,言明此事同自己无关,是对方下的令。
“够了!”女帝一声呵斥,让吵的脸红脖子粗的两个人停了下来。
女帝缓缓开口了:“这里是朝殿,不是菜市口,你二人要吵到何时?”
这话一出,何太平和黄明的脸色立即转白,随即便跪了下来,齐齐出声道:“臣知罪!”
吵架一起吵,认罪一起认,这情形怪逗的。
甄仕远瞥了一眼,收回了目光。
女帝冷哼了一声,连看都未看正跪着的两个人,转而看向出列的左相裴行庭。
“裴行庭,你来说。”
“臣遵旨。”裴行庭说着缓缓出列,眼风扫过跪在地上的何太平和黄明,而后开口沉声道,“此事臣已查明,将这些大通巷子里的街坊领居抓走是因为大通巷子里有两人得了天花。”
女帝闻言不由冷笑:“什么人得了天花居然还要连累四邻都要被抓走?”
裴行庭沉声道:“臣已查明先一步被抓的是大理寺文吏张铎与其弟民间郎中张文。”
终于提到大理寺了,甄仕远连忙整了整衣衫,待到裴行庭说完,便忙站出来愤慨的说道道:“陛下,这张铎被抓当天还去了我大理寺当值。如此的话,张铎与张文二人既得了天花,那些四邻街坊要抓,我大理寺上下的官员也该被一同抓起来,臣身为大理寺卿,理当第一个被抓以绝天花!”
待到甄仕远话音落下,黄明和何太平便变了脸色:你大爷的甄仕远!不跳出来落井下石,嘲讽人不舒服是吧!
有他这么一跳,女帝当即抓起手头的奏折便劈头盖脸的砸向了黄明和何太平。
朝会之上,陛下手头可以砸人的也只有那些呈上去的奏折了。
不过气到砸人,足可见女帝的震怒。
砸了人,消了些气的女帝开口了:“来人!将那张铎张文二人给朕带过来。”
竟是要将人待到朝殿上来了。
“陛下不可啊!”五城兵马司的黄明立时站了出来,惊呼道,“陛下万金之躯在此,这张家兄弟身患天花,岂能带入大殿?”
说完之后,等待他的并不是百官的应和,而是一阵静默。
黄明直到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看着有些微骚动离他远一些的群臣,怔了片刻,心中惶惶更甚,他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便忙看向何太平:“何大人,陛下在此,你难道也以为这张家兄弟此时应带入大殿之内?”
何太平看向他,微微眯眼:“我不知道你黄明如何想的,可既然那些大通巷子的四邻街坊被查证无一人得天花而被抓,那先一步抓走的张家兄弟你又如何笃定他二人是得了天花?况且有大理寺众人为证,张铎被抓当天还好好的,没有任何天花症状,怎的一离开大理寺就莫名其妙得了天花?我怀疑张家兄弟是被人陷害,自然未必是真得了天花,带到殿中看一看又有何不可?你黄明又何以笃定这两人是真得了天花?”
喏,这么一诳,不就自己跳出来了吗?
甄仕远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何太平的反应才是合情合理的,黄明的反应不对。
当然,这朝堂之上也没几个蠢人,甚至包括最上首的陛下在内,这一步一步不就是为了逼出谁是那个真正下令抓走张家兄弟的人吗?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黄明闻言,脸色顿变,看着殿内重臣,忙高呼着跪倒在地,道:“陛下明察,臣只是担忧陛下安危,何太平出言诬臣,臣不服!”
推理的反应只能作为判断,并不能作为证据,所以黄明此时仍能狡辩。甄仕远轻哂了一声,陛下的神情隐在垂帘之中看不真切,不过队列最前方的裴相爷脸上的神情他却是看的清楚的。
裴相爷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含笑看着黄明,不见半点惊慌之色。
看来证据什么的,也并非没有啊!
甄仕远缩在袖袍里的手下意识的搓了搓,有些激动。揪出黄明之后,指证天花之事是人为,可黄明根本没有理由来搅的长安鸡犬不宁,人心惶惶,所以足可见其幕后还有黑手。
这件事就将彻底被推到明面上来了,不管最后治不治得了原家,质疑总是不可避免的。
他初来乍到,也不指望一步就搬倒个什么人,但身为大理寺卿,不有所动作,恐怕这长安城都快要忘了大理寺卿这一号人了。
第230章 先活着
裴相爷笑了笑,开口道:“黄明,你可知何为欲盖弥彰?”顿了顿,他转身看向上首的陛下,抄了抄手,道:“陛下圣明,张家兄弟二人的证词早已呈到陛下面前了,他二人指证昨晚被人强行押着与天花病人的疮面接触,如今如你所愿,他二人已被太医诊断染上了天花。”
所以张家兄弟此时确实得了天花,若是当真被传到殿上来,怕是这殿上的人也有患上天花的风险了。
天花这等病确实是孩童更易传上,但却不代表大人就不会被传上,大人也有被传上的风险的。
甄仕远越发激动,他能想到昨日那一闹,会有在百胜楼里的大人出面阻拦因此闹到陛下面前,不过出面的人是裴相爷这的确是意外之喜了。
不仅如此,裴相爷还与陛下来了这么一出,当朝就将黄明揪了出来,这真是帮了他的大忙了。
“……张家兄弟坦言是因为误打误撞撞见有人刻意将天花带至城中,所以此天花是天灾并非人为!”
不愧是裴相爷,真是干的漂亮!甄仕远越发激动了起来。
抓住一个黄明,接下来就是要找幕后黑手的时候了。
裴相爷的声音还在殿内回响。
“臣已查明,黄明要扰我京师百姓的原因是因为他是匈奴的细作!”
殿内一阵哗然,甄仕远更是一口老血险些没有喷出来!
屁!屁的细作!黄明怎么会是匈奴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