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不到辰时,街上行人零零散散的并不多,就是铺子有些都还未开门,唐中元领着手下两个小官差不远不近的跟在乔苒的身后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乔小姐,你到底要去哪儿?”走就走呗!顶着这一身在街上乱晃,就是长的好看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饭的呢!
“快到了。”说完这一句,乔苒便停了下来,转头对他们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是她手下的打手一般。想他唐中元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可是金陵府衙的正经官差,又不是一般的护卫打手,她让不走就不走吗?唐中元皱了皱眉,靠着墙停了下来。
就算元春堂再如何出名,才开门的功夫,又未新到什么难得的良药,是以铺子里除了一个早早定好过来取药的奴仆之外,也没有旁的什么客人了。
乔苒一眼就看到了昨天在茶馆里吹嘘的伙计,此时他身上围了条绣着元春堂名号的汗巾正眉开眼笑的同那奴仆说话。
察觉到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那伙计同取药的奴仆一同向她望来,而后两人眼里齐齐闪过一丝惊色。
“走走走!大早上的,跑到这里来要饭了?”伙计当下便挥着汗巾赶人,虽然那披头散发的女子仔细一看,生的样貌还不错,可样貌再不错到底还是个臭要饭的,怎么能让她跑到元春堂来?
“我来买药。”乔苒从衣袖里取出一枚银锭递了过去,“买燕窝。”
银锭倒是不算小,垫垫也有个十两的样子,去买些馒头什么的也能买上一屋子了,可她一开口就要燕窝……元春堂的燕窝可是极品,不便宜。
伙计一脸不耐烦的瞟了她一眼:“臭要饭的还吃燕窝?你这点钱,也就够买一盏罢了。”
“那我就要一盏。”乔苒摸了摸自己的脸,手里的银子往前推了推。
“哟,还挺爱美的!”女子就是如此,不管有钱的没钱的,尤其那等天生有些姿色的,都仔细着一张脸。伙计冷哼了一声,对一旁取药的奴仆道,“您在这里稍等,等我先打发了这要饭的再来同你说说。”
奴仆看了乔苒一眼,点了点头。
一盏燕窝能吃成什么样子?就是神药,只一盏吃下去同一块馒头吃下去有多少区别?
伙计从高处取下放燕窝的锦盒,瞟向那个女子,心中一动,翻了翻手里的锦盒。
乔苒只听一声“咯吱”的响声,正想探头去看,那伙计就从锦盒中将燕窝取了出来,拿袖子遮了遮,塞到了她手里,嘘声道:“你可拿好了,仔细莫被风吹了,这一盏可要十两银子呢!”
乔苒接过燕窝,看了他一眼,转头便走了。
眼见那女子唯恐被人瞧了去,转身便跑的举动,伙计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臭要饭的,连好东西都没见过吧!收了手里的锦盒,他又眉开眼笑的迎上了那个奴仆:“方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还真是去去就来!不过才站了一会儿,便见乔小姐从元春堂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只白花花的东西。
唐中元和两个官差好奇的盯着她手里的东西:“乔小姐,你这买的什么?跟个面疙瘩似的。”
“就是面疙瘩。”乔苒垫着手里的东西笑了,看向唐中元,“这是物证,我要报官!”
报官?唐中元看着手里的面疙瘩惊讶不已。
“元春堂拿面疙瘩充燕窝,诳了我十两银子,你们同我进去拿人吧!”
第56章 下了个套
什么?唐中元听的瞠目结舌:他们普通人没见过燕窝这种好东西,分辨不出来倒也罢了。可金陵城中权贵不少,见过燕窝的也不在少数,拿面疙瘩充燕窝这等离谱的事元春堂也会做?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唐中元正色道,“乔小姐,你方才进去了一趟又出来,若是他们倒打一耙那就说不清了。”元春堂虽然只是个药铺,可若不是同金陵权贵相交关系不错,也不可能做的那么大。
“放心,除了物证,我还有人证的。”乔苒说道,“跟我来吧!”
还有人证?是说他们吗?唐中元同手下两个官差对视了一眼,片刻之后,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在这里等你,做不了人证的。”
“不是你们。莫说废话了,快过来!”女孩子催促着一脚踏进了元春堂。
唯恐乔小姐一个文弱女子被人从元春堂扔出来,唐中元和手下两个官差连忙跟了进去。
“怎么又来了?”见到乔苒才出门便折了回来,伙计哼了一声,心中有数,却也不急,拉长着脸道,“我告诉你,你去街上打听打听元春堂的名号,我元春堂童叟无欺,你若是闹事,仔细我禀官府治了你的罪!”
“不用你来禀,我来禀。”乔苒说着将手里捏的同燕窝差不多的面疙瘩拍到了元春堂的方桌上,“拿面疙瘩充燕窝还童叟无欺?”
那一块捏成燕窝盏模样的面疙瘩,除了样子同燕窝有几分相似之外,其余的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三个官差也从门外跟了进来。
伙计脸色一僵,不过很快便镇定了下来:“还真去报官了啊!好,几位官差大哥来的正好,这要饭的说我元春堂拿面疙瘩充燕窝,这种叫人笑掉大牙的事情我元春堂会做吗?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同我元春堂做生意的都是什么人,若是面疙瘩充燕窝的事都做出来,早被人拿去大牢了!”
“让你们掌柜的过来。”女子抬了抬下巴,一脸倨傲,“我不跟你说。”
臭要饭的还摆起谱来了?若是掌柜的来了有她好受的!伙计冷笑了一声,不以为意,转身喊了一声掌柜,不多时,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男子就从里间走了出来。
“大早上的怎么来官差了?”许是权贵见的多了,见到官差,这元春堂的掌柜并不似一般铺子掌柜那样惧怕,反而笑呵呵的朝唐中元他们抄了抄手,而后看向乔苒,微微皱眉:“你是……”
这女子乍一看蓬头垢面像个要饭的,可那张脸却生的极好,他正诧异这是哪里来的女子之时,便听一旁许久未出声的取药奴仆喊了一声“乔小姐”而后朝她施了一礼。
这一声“乔小姐”让元春堂的掌柜和伙计齐齐变了脸色。这取药奴仆是哪家的他们自然知晓,金陵第一姓裴家的奴仆。虽只是个奴仆,但因沾了这个姓,平日里也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得罪的。
还来不及想乔这个姓金陵城有几家,一见那裴家奴仆对她如此有礼的样子,掌柜便暗道了一声不好,而后看向桌上那面疙瘩做的“燕窝”,顿时火冒三丈,反手就给了那伙计一巴掌。
“胆肥了你!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伙计早已吓的面如土色,从袖中掏出方才乔苒拿出来的十两银子放到了方桌上便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小的一时鬼迷心窍,饶了小的吧!”
头一声声的磕在地上,不多时,元春堂的地面便现出了几分血色。
这混账到底是自家侄子,掌柜的看的于心不忍,转头对乔苒道:“这位乔小姐,来福也是头一回做这等事,您看能不能放过他这一回?”他一边说着,一边反手将那放燕窝的锦盒取了下来,打开锦盒,伸手就要取些燕窝来赔罪。
“慢!”乔苒却伸手制止了他取燕窝的动作,而后笑了,“不是头一回了。”
不是头一回?掌柜一愣,伙计脸色一白,忙出声自辨:“小的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乔苒将掌柜手里放燕窝的锦盒接了过来,放在手里垫了片刻,忽地开合了两次,而后,众人只听到一声“咯吱”的响声,锦盒中出现一道夹层,里面四五个面疙瘩做的“燕窝”正好好的躺在里面。
“你这混账!”掌柜勃然大怒,转身就是一脚。
“我不管你二人是串通的还是无意的。”乔苒合上了手里的锦盒,朝那位裴家奴仆点了点头,“今次,多谢指证了。”
这些闲事,若是不相干的人,这位裴家奴仆根本不会出声,不过巧的是乔苒去过裴家,所以这裴家奴仆也认出了她,这才出面说了一句。
不管是势还是理都在乔苒手中,这元春堂当然不会辩驳,此时再辩驳也是徒劳的,不如干脆认了,早早将此事就此揭过。
“这件事,你元春堂准备怎么了?”乔苒勾了一张凳子过来,在方桌旁坐了下来,手里把玩起了那个面疙瘩做的“燕窝”。
那掌柜脸色变了数变,这女子怎么看都不像寻常人。谁知道这种人会一大早作怪似的穿的跟个要饭的一样上门来?除了方才指出锦盒中机关之事,她从头至尾连看都没看那锦盒一眼,显然不是为了燕窝而来的。
掌柜心中微定:对方上门另有所图,而且图的东西他一定有。她下了个套,来福这小子上赶着往里跳了,现在整个元春堂都被人捏住了把柄。这混账小子,等人走了,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乔小姐,借一步说话。”掌柜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乔苒站了起来,道了声“好”而后转头对唐中元他们道:“在这里等我。我若是许久不出来,就是这元春堂的杀人灭口,千万不要放过元春堂的人。”
掌柜听的眼皮跳了跳:这么多人看着呢!谁敢杀她灭口?
还记得他们才是官差啊!真是不容易!唐中元干咳了一声,在方桌边坐了下来:“好,乔小姐去吧!半个时辰之内,您若是不出来或者有个什么差池,我就去府衙喊人封了这元春堂!”
掌柜忙又道了一声“请”,带着乔苒向里间去了,待到路过那跪地磕头的伙计身边,乔苒脚下一顿,笑了:“你那条金腰带不错啊!”
昨日她就发现了。这元春堂的伙计有趣的很,一身外袍穿的破破烂烂的,里衣的腰带上却是镶了金的。一个药铺伙计哪来的钱打造了金腰带?她便猜这伙计估摸着手里不干净。像那种无权无势又不懂货的上门来买药,没准就在手里掉包了。原本以为还要费上一些功夫来分辨真药假药,没想到他连面疙瘩充燕窝这种事都做的出来,所以乔苒连分辨真假都省了,直接带唐中元他们进来拿人了。
她的目标当然也不是这个伙计,不过这伙计和掌柜沾亲带故的,且只要在元春堂出的事,管他是不是掌柜授意,元春堂都脱不了干系。
她就不信,这等时候,还问不出她想要问的东西。
第57章 血人参
“乔小姐,有话直说无妨,”掌柜在桌边坐了下来,手边的架子上堆满了近些年月的账册。他亲手为她倒了杯茶,而后坐了下来,开口道,“这里没有外人了。”
“好。”乔苒点了点头,看向掌柜,“我想问的是一件旧事。”
掌柜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哪家的?”
“乔家。”
乔家?掌柜手里的动作一顿,在看到眼前的女孩子时,蓦地反应了过来:“你……你难不成就是那个乔小姐?”是了,听说那个乔小姐生了一张好相貌,眼前这个女子姓乔又生了一张好相貌,问的还是乔家的事,不是那个乔小姐又是哪个?
“我就是那个乔小姐。”乔苒点了点头,看向掌柜的,“所以,乔家的事能不能说?”
掌柜为难了片刻,看到她手里那个“面疙瘩”时,还是轻咳一声,出声道:“乔小姐想问什么?”
“我祖母当年病重吃的是你元春堂的药对不对?”乔苒问。
掌柜忙道:“我元春堂的药没问题,只是来福这小子看碟下菜,掉包而已,乔家的东西他可不敢下手。”
“我知道,我是想问听闻我祖母当年吃了你家的药,病曾有过起色。”乔苒手指落在桌面上轻轻扣了扣,“这种重病有起色的事并不常见,你应该记得住的。”
掌柜沉默的看了她片刻,忽地起身,到一旁的账册架子上翻了起来,不多时,就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账册递了过去。
“那一年乔老夫人和当年的乔二小姐几乎是前后脚出了事,乔二小姐过世之后,乔老夫人没多久也生了重病,一直到年关时才有了起色。”掌柜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一年他时常往乔家跑,家里人生了病,那种氛围真的不见好,以至于人踏进去就想逃离。
“可这起色也不过维持了半个月,”掌柜道,“乔老夫人还是去了。”
“乔老夫人她们是什么病?”乔苒问他。这掌柜方才说的与乔墨说的不谋而合,可见这掌柜的并没有在此事上说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夫说是心病,要养着,就是累的、气的、忧的,心里有心事。”掌柜道,“要养着的那种病。”
人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连这心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女孩子闻言倒没有再问,手里翻账册的动作却未停,翻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在其中一页上停了下来,指向其中那一项的药材问他:“这血人参为什么要以朱砂圈出来?”
就知道这个女子不是寻常人!掌柜心中一跳:同当年那个乔大小姐一般,心比比干多一窍的人物,糊弄不过去。
他低头沉默了片刻,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此事不能对外而言,这是当年乔老太爷、乔老夫人还有乔大小姐再三叮嘱过的。”
“我不是外人,你同我说不要紧。”乔苒盯着他道,“此事我不会说的。”
“乔小姐确实不是外人。”这位乔小姐虽说同现在乔家当家的乔大老爷关系恶劣,但同乔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方大夫人关系极好,如此想来,此事同乔小姐说一说确实无妨。
掌柜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她:“这血人参并不是生在地里的血人参。”药铺里确实有血人参这种药材,但乔家当年用的血人参可不是这种药材。
“我给的只是寻常的百年人参。”掌柜道,“后来乔家拿走了却没有立刻开动。我当年也只是觉得奇怪,有一回去乔家送药,正撞上了拿着那只人参锦盒的嬷嬷,一个不留神那嬷嬷跌了一脚,那人参险些落了地,是我接住了。”百年人参可不是普通玩意儿,他当时着急,便伸手去接了,而后也巧巧看到了那微微开合的锦盒中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