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不是为一个办法。乔苒迟疑了一刻,忍不住又道:“甄大人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可若是那凶手是为仇的话,只怕未必会停手。”
“本官知道。”甄仕远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愁色,“眼下势必要趁着事情未闹大之前先给那些文人一个交待,罢了,同你说这些,你怕是不懂的……”
甄仕远有些头疼,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懂这些?
“总之先将人安抚住,我们再抓人。”甄仕远正色道,“你若是担心凶手未必会停手,那便尽快将凶手找出来。”
这话说的,乔苒沉默了一刻,道:“甄大人,小女只是一个普通的金陵人士。”受不得他这样的高看。
“行了行了,你帮了本官,本官不会让你白帮的,”甄仕远使了个眼色给她,随后咳了一声,道,“走,我们去见封仵作,算算时辰,验尸结果应当出来了。”
第104章 又来一个
你们来的正好。”过去的时候,封仵作和牛仵作已经验完尸了,停尸房中收拾的干干净净,两人正各自抱着一张肉饼在啃,时不时的还喝上一两口粥。
真是好胃口。甄仕远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看样子,你们已经得出结果了?”
“是啊!”封仵作啃着肉饼,抬眼忽地向乔苒看来,“不过这个结果可能对你来说不大好。”
对她?乔苒惊讶的挑了挑眉:“封仵作何出此言?”
“人多半不是同你不对付的那两个女子杀的,你是报不了仇咯!”封仵作说的幸灾乐祸,向乔苒挤了挤眼,“我说乔小姐,你该不会因为这个,记恨上我们吧!”
正啃肉饼的牛仵作脸色一僵。
这个乔小姐……可不是善茬。
“不会,女孩子间的打闹罢了。”乔苒笑了笑,看向封仵作,“我便没放在心上。”
没放在心上还将人救活了又搭上一个送进大牢?方府还不知道此事,自古杀人偿命,而且那两个女子摊上的还是“谋害”黄子久先生的罪名,若是这罪名属实,砍头还算轻的,没准凌迟、腰斩什么更狠的都要上来。对于方府来说,这真是原本以为要死了,却又活了,原本以为活了,结果搭了一个进去又要死了,死了还不算,这件事若是真的,这方家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有文人的地方,怕是都没好日子过了。
真是死去又活来,活来又死去。原本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结果一头撞进了死胡同。
“这可不关我的事,”乔苒摊了摊手,目光坦然,“我能知道她们会将黄子久先生推下楼?”
“所以乔小姐运气好得很,只是和你有仇的人运气不太好。”封仵作挤眉弄眼的说道,“有没有让张天师帮你算一算你是不是否极泰来,走了好运……”
“好了好了,”甄仕远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这姓封的废话也太多了,他咳了一声,道,“长话短说,黄子久怎么死的?”
“毒。”封仵作啃着肉饼吐出了一个字。
这真是长话短说了。
甄仕远皱眉,看了看四周:“验尸文书呢?”
牛仵作脸色讪讪,本能的看向封仵作。
敢对着一府府尹叫板的仵作怕是整个大楚也只有封仵作这一个了。
“还没写呢!”封仵作说着顿了一顿,在甄仕远发作之前先他一步开口了,“地主要长工干活还要管饱饭呢,我二人饿到现在,再不吃就要饿死了,往后谁来验那些新鲜的尸体?”
甄仕远沉下脸来:“看来你还挺喜欢新鲜的尸体的啊!”说的他金陵府跟走上了霉运似的。
“是啊,你这金陵府麻烦成这样,这十多年,我还是头一回见一个州府如此倒霉的。”封仵作幸灾乐祸的说道,“我都想留在这里,不想回长安了。”
真是……再看这姓封的一眼,他真想将人掐死,甄仕远别过脸去:“说说黄子久吧!”
“就是毒,人应当在那两个倒霉蛋之前就已经死了……”
甄仕远听完这一句想也不想便出言打断了他的话:“那方家的和跑堂的小二说过,那黄子久在她们进去之时是站着的,怎么就死了?”
“站着就不能死啊!”封仵作说着翻了个白眼,“是一种令人全身麻痹的毒,人死之后还会保持死前最后一刻的动作,一动不动。人说死而不僵,这种呢,还没死呢,就已经僵硬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遮住黄子久的白布的一角,将黄子久的手拉了出来,用力的动了动,“看,僵硬的,一点都不软和。”
甄仕远道:“便是僵硬的,那两个女子有这么大的力道能将他一把推下楼?”好歹也是个男子,而且还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要这么推下楼,没点力气可做不到。
“我怎么知道,我只负责验尸。”封仵作说罢白了一眼,继续啃了一口手中的肉饼,眼珠转了转,看向乔苒,“你看乔小姐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方才还站在甄仕远身后的乔苒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黄子久的尸体身边了。
突然被点到名,乔苒也未惊讶,只是朝甄仕远点了点头,道:“黄子久先生的鞋底沾了不少糕点。”
想到得月楼包厢中的海棠四点,甄仕远问:“是那茶水点心吗?”
乔苒点头:“是啊,海棠四点。甄大人不知可否尝过?”
甄仕远摇头:“本官不嗜甜。”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常人印象中喜食这种点心零嘴儿的多以女子居多。
“海棠四点中有油,混了不少油,加上细碎的绿豆粉,沾在鞋底滑的很。”乔苒说着顿了顿,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我记得那包厢的窗开到这里,以黄先生的身高怕是要更往下吧!如此大半身子都远高于窗,若是被人推一把,再加上鞋底的滑,很容易翻下去。”
这也许就解释得通为什么方秀婷和方秀文一下子就将人“推死了”。
甄仕远恍然:“凶手做这些……难不成是一早就做好了要让黄子久先生翻下去死在人前的打算?”
那时候才到午时不久,整整一个午时都是大街上人最多的时候,一个人当街坠楼不引起众人的注意才怪。
如此看来余沐风是凶手这个可能更小了。对方极大可能是为寻仇,要将黄子久死的事情捅到人前。
“若是没有方家那两个,凶手想必也会自己寻机会将人推下来,”乔苒说着皱了皱眉,似是有些可惜,“如此看来,黄子久坠楼时,凶手极有可能就在得月楼中,只是那时一片哄乱,让人跑了。”
甄仕远听的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可惜了,都怪方家那两个横插一脚,若是没有她们,兴许这件事有人能看到也说不定,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凶手既然敢做下如此的计划,那么必是乔装过的,能被人看到的可能性极大,但凡事都有个万一,没准就被人看到了呢?
只是刚这么一想,甄仕远忽地脸色大变,本能的向乔苒望去,而后不出意外的,在那个女孩子眼中看到了一丝同样的惊色。
如果凶手处心积虑如此行事,被推到“明面”上来的“凶手”余沐风,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真是要命了,怕是又要死一个了!
第105章 为什么
“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红豆一边赶制着手里的夏裳,一边道,“小姐,咱们下回下山记得买几把扇子,还有那冰也要备起来了。”
虽然在庄子上没有什么人理会,但往年在大夫人的照料下,乔苒房中也是有冰的,她缺的从来不是吃穿住行上的照顾,而是旁的。
作为乔苒的大丫鬟,红豆不知冰价几何,却从来都认为冰这种事物对自家小姐是必须的,汗流浃背的同一群婆子在树下乘凉,那可不是她家小姐能做的事。
为院子里的花草浇了水,锄了草,乔书回到屋内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随手翻开乔苒放在桌边的书翻看了起来。
只要乔小姐不在看的书,他都可以看。
阿生不喜欢看书,便在屋角练倒立:据说这是高手每日都要做的事。
对红豆的提议,乔苒嗯了一声,正要说话,忽听外头有人在喊“乔小姐”。
这声音也太耳熟了,红豆眼皮一翻:“一听便知是那个唐中元,又来找我家小姐了。”说着便要放下手中赶制的夏裳出去。
乔苒却摆手制止了她,道:“红豆,你们继续做你们的事,我出去看看。”
“尽是府衙那点事,那什么黄先生就是方家那两个坏东西弄死的,怎的还不判?”红豆哼声不解,“磨蹭死了。”
正翻书的乔书抬头瞥了她一眼: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只怕那黄先生的死还有别的缘由,看乔小姐的神情,半点没有将牢里那两个当成凶手的样子。而且府衙的人又来了,乔书下意识的看了眼窗外,几个官差围着乔小姐,虽然离得远,他听不到,但看那几个官差脸上的神情,似乎出了什么事一般。
“找到余沐风先生了。”唐中元说道。
乔苒没有错过他脸上的神色:“可是死了?”
唐中元点头。
乔苒感慨道:“那真叫甄大人说中了,他便说又要死一个了,没成想……”
“不是一个,是两个。”唐中元伸出两个手指,道,“那个……赵文也同余沐风在一起……”他说着,目光下意识的向屋里看去,“死了。”
屋里的少年仿佛无聊一般,正往窗外看来。
乔书的生父,死了。
乔苒挑了挑眉,似是对此事也有些意外。
“说来还要感谢乔大老爷的重赏,是有人发现了赵文和余沐风的尸体,一面遣人去领赏,一面唯恐乔大老爷不守信用报了官,我等几乎是与乔大老爷一同赶到的现场。”唐中元说道,“两个人死在城外十里的一条小道上,是早起的菜农发现的他们。”
“怎么死的?”乔苒沉默了一刻,问道。
唐中元道:“赵文被人浑身捆了麻绳,一剑毙命,那把剑是余沐风的佩剑,而余沐风也是死于这把剑下,”唐中元在脖子上一比,道,“看起来似是自尽,那些金银细软都在他二人身边。”
如此多的金银财宝,说不动心是假的。菜农之所以不动分毫,不仅仅是因为淳朴,还有别的缘故。通缉令贴的满城都是,余沐风的脸他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样同重要嫌犯有关的财物自然动不得。况且这嫌犯边上还死了一个人,死的那个正是金陵首富乔大老爷重金悬赏的,有拿了也不会出事的万两白银,这点金银财宝,菜农自然不动分毫。也为他们省下了不少麻烦。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余沐风若是没死,或许还真有这么一丁点的可能,这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就是余沐风;可现在余沐风死了,似乎更笃定了他们先前的猜测,真正的凶手仍然在逃,余沐风也不过是一个替罪羊罢了。
“大人让我带你过去,”唐中元说着顿了一顿,问乔苒,“乔小姐是自己过去还是……”
乔苒看了他一眼,显然已经明白了唐中元话里的意思。她略一沉默,道:“我和乔书一起过去。”
而阿生,作为保护小姐安全的“高手”,自然要一同前往。
“带他不带奴婢?”正赶制夏裳的红豆得知了乔苒的决定,脸上的神情悲伤的仿佛天塌了一般,片刻之后,嚎啕大哭,一把抱住乔苒的袖子:“小姐,是不喜欢奴婢了吗?嫌奴婢吃得多吗?奴婢往后会少吃一些的。”
“还是不喜欢奴婢话多?往后奴婢也不会乱说话了,小姐,小姐是不要奴婢了吗?”
这般牢牢捍卫自己“第一大丫鬟”的身份,乔书沉默了一刻,道:“那我便不去了。”
“你去。”乔苒声音淡淡的,但语气中的坚持让屋里静了一静,她转头看向满脸拧巴在一起的红豆,道:“留在这里更重要,我去是见甄大人,不会有什么事。可若是裴公子或者旁的什么人上山来寻我,还要红豆你从中周旋。”
“这个很重要的,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乔苒拍了拍红豆的肩膀,安抚道。
这句话从乔苒口中说出来,于红豆而言,那是跟旁人不一样的。原来小姐是看重自己,对自己委以重任啊!红豆恍然,吸了吸鼻子,认真的回道:“小姐放心去吧,这点事包在奴婢身上了。”
真是好哄啊!走到屋外,乔书忍不住看了几眼乔苒:跟哄孩子似的,当然红豆本身也跟个半大的孩子一般好哄的很。
“乔小姐,你这样聪明,为什么会选一个这样的丫头?”乔书终于问出了这些时日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原先以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可真正见到乔小姐,他便发现不对。这位乔小姐这般聪明,可身边这丫头却不见半点聪明相。他不讨厌红豆,反而对红豆还是有些喜欢的,红豆嘴硬心软,该照顾自己时从未跳过自己半分。
只是这样将主子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丫头并不少见,从中挑一个不说多聪明吧,比红豆聪明的几乎随处可见,为什么乔小姐偏偏选了红豆?
“周围人都是聪明的,”乔苒说着,脑海中闪过无数人影,张解、裴曦之、黎兆、徐和修、谢承泽、甄仕远数都数不过来,“难得遇见一个不怎么聪明的自然要留下了。”
这个答案让乔书听的一愣。
说完这个答案,乔苒笑了笑,又道:“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我留着红豆也是为了提醒我自己。”
这具身体生而不害人,却被冠上了“扫把星”的名头,以至于自小到大都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庄子上长大。红豆与她年岁相差不大,从红豆身上,她能看到一个自小这样长大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或许原主性格懦弱,一时半会儿未必会展现出这些毛病来。可若是没有她横插一脚,久而久之,原主的毛病终究会出现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