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方老夫人冷笑,显然不信。
“当然是真的。”女孩子笑道,“因为她们做的一切都是我授意的,我只是让她们打扫佛堂而已,若非老夫人自己心中有鬼,也不会想这么多,将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想的这般麻烦。”
方二夫人和方秀婷一脸茫然:她们怎么听不懂扫把星的话呢?
这时候也没有人在意她们听不听得懂了,方老夫人的目光已经落到了扫把星身后那两位大人的身上。
“杜大人,许久不见了。”她看向杜子衡,“原来这么多年,你还没死心啊!”
经年旧怨,随着这张突然出现的脸,一下子摆到了人前。
杜子衡抬手道了声:“日夜挂念,一日不敢或忘。”
她凶,他却也不会退。
方老夫人垂眸不看众人:“不是说过了么?凡事要证据说话。我方家你当年难道没有翻遍不成?没有就是没有,凭空变不出来。”
乔苒也在此时开口打断了方老夫人的话,她转头问杜子衡:“杜大人,这佛堂,当年你可曾翻过?”
杜子衡点头:“里里外外,一寸一寸,早已翻遍。”
方老夫人闻言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甄仕远:“甄大人,所以你们今日来是要做什么?翻这当年的旧案吗?”
这老妇是在威胁他?甄仕远挑眉,转头看向乔苒:“乔小姐,找到了吗?”
乔苒点头:“就在这里。”
方老夫人再次开口了:“我方家上下哪里没有搜过?不信,你可以问杜子衡。”
是吗?女孩子挑眉,“你急了。”她道,“方老夫人急了。”
“行的正坐得直,有什么可急的。”方老夫人脸色不变,走到一旁,“要搜你们便搜吧!”
“不要说的老夫人你这般大度,而且心正不惧的样子。”女孩子收了脸上的笑容,淡淡道,“我们这么多人,老夫人的人又早已被制住了,你又能如何,还能不让我们搜不成?强弩之末罢了。”
“好,我倒要看看当年杜子衡都搜不到的,今日你们三人卷土重来要怎么个搜法。”方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向他们三人望来,双眼微微眯起,眼神危险,“老身当年能告一回今日就能告上第二回,今日你们三人既搜了我方家家宅,明日我抬脚便去京中,拼死也要告上一状。”
拼死吗?甄仕远看了眼一旁做了三十几年余杭老县令的杜子衡,正想再问一问站在那里的女孩子,冷不防女孩子突然笑了起来。
“直至方才,其实我还有些不大确定的,不过老夫人这样的反应倒是让我更肯定了我们要的东西一定还在方家。”
女孩子说着忽地走到那正中的蒲团前坐了下来,而后转头问一脸茫然的方二夫人和方秀婷:“她平日里就喜欢坐在这里念经吗?”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方老夫人,方二夫人和方秀婷本能的点了点头。
女孩子揉着脖颈,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佛像,而后将金刚经拿过来翻阅了起来。
这举动看的人发懵,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惧怕。
方秀婷趴在方二夫人耳边小声道:“她好像被祖母上身了一样,看起来怪吓人的。”
话音才落,听女孩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把佛珠拿过来。”
佛珠就在她们两脚边,方二夫人捡起佛珠递了过来。
她拨弄着佛珠,背着金刚经,抬头看向眼前的佛像。
“真是越来越像祖母了。”方秀婷喃喃。
若不是祖母还活的好好的,她们要当真以为她中邪了。
“娘,她在干什么?咦……”
默诵经文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女孩子猛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尊佛像前。
杜子衡见状皱了皱眉,忙道:“佛像是实心的,你……”
话未说完便被一阵巨大的声响所打断了。
空气中尘土飞扬,女孩子手里倒拿着烛台,突然狠狠的向佛像脚下的地面砸去。
烛台砸地面,这已经足够令人觉得可笑了,更遑论做这件事的还是个女孩子。
谁也不觉得她这一砸下去会如何,是以谁也没有动。
熟料就是这烛台随手一砸,原本好端端的佛像猛地向下一沉,青石板砖铺就的地面顿时碎裂开来。
“有东西。”杜子衡脸色大变,忙大步走了过去。
此时也顾不得叫人,他拿过女孩子手里的烛台便狠狠地向下砸去。
那一片地面变得不堪一击,一个耄耋老者这一砸又狠狠的砸出了一个大坑来。
方二夫人和方秀婷看的吃惊不已,她们往日里没少在这里蹦啊跳什么的,这佛堂脚下是空的?
这么一想,脚下发软,唯恐将脚底的砖石踩碎了。
甄仕远没有走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忙开口问道:“里面有什么?”
杜子衡低头看向砸出的大坑,那一瞬间,他脸色无比复杂。悔恨,自责、痛苦还有释然这些情绪一一从脸上略过。半晌之后,他蹲了下来,从洞里拾起一样东西呈在众人眼前。
在看清他手里东西的那一瞬间,方二夫人和方秀婷当即便发出了一声惨叫,昏死了过去。
又……又来了,她这一次带着一颗人头骷髅来了!
第171章 重见天日
人头骷髅不是一具。
诵经念佛的佛堂就被这烛台一砸砸出了一段尘封了三十多年的真相。
积满尘埃的白骨一下子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你还有何话说?方李氏?”甄仕远震惊之后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这些白骨一露面,有些事情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杜子衡将手里的骷髅放在地上,释然的看向那方老夫人:“三十五年前,你确实杀了人。”
方老夫人抬起头来,没有看杜子衡也没有看甄仕远,而是看向那个蹲在地上的女孩子。
“你懂奇门遁甲?”她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从来不曾听闻你懂这些。”
这话落在耳中,乔苒忍不住挑了挑眉,看来暗中关注她的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譬如眼前这位方老夫人也是其中一位。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有人能算到原主的死她的生。
“我不懂。”乔苒拍了拍手上的灰,站了起来,“而且我知道这座宅子建造的精妙,不是寻常人看得懂的。”
方老夫人看着她,等她的解释。
“我身边也没有人懂这个。”看来看去,她身边懂奇门遁甲的大概只有曾经出现在她身边的张解,而张解也未必能看得懂这家宅的布局。如今更是因为那位原小姐的出现,他走了,还带走了阿生,她身边似乎已经没有与他有关的人和事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想如果方老夫人想再对什么人动手的话,或许可以再用一次当年的方法了。”乔苒说道,“你自忖布局精妙,这座依托奇门遁甲而建,时时变化的家宅简直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老实说,这宅子的奇门遁甲到现在我都看不懂。”女孩子说着顿了顿,自顾自的笑了,“方老夫人也未必全然懂,但是应当知道一些打开的方法。”
方老夫人看着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城中所传是真的,那么一个能毫不手软的连夜动手杀了十几条人命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心善的连蚂蚁都不舍得踩一只的善人?”
“你一面能杀人,一面又念着消业障的金刚经,所以我看你是在怕,毕竟杀了这么多人,都到这个年纪了,你开始害怕了。”
“不仅是害怕被你杀了的十几个人,疑神疑鬼的怕,更害怕的是这段尘封了三十多年的真相还有被揭露出来的一天。”
“越是害怕这段真相被揭露出来,那么越是要盯紧了藏着的这段真相。我想那个打开真相的入口或许每一日都会有所改变,但至少出现在这佛堂佛像下的日子和时辰你是知道的。当然,这或许也是你唯一知道的一个开口的地方。”
女孩子说着看了眼昏死在地上的方二夫人和方秀婷:“你今日让人在方府上下吃饭的水里下了迷药,迷昏了整个方府的人,就代表你今日准备对她们两个人动手了,让她们和三十多年前死去的那些人一样再次被关入这座能藏污纳垢的家宅之中。”
当日,张解曾说过修建设计方家的定是位不世出的堪舆高手,那位堪舆高手大抵也不会想到后世有一日,自己设计的如此巧妙的奇门遁甲大阵居然会被人用来藏污纳垢。
“今日的未时到酉时这两个时辰之中,定然能在这座佛堂之内找到那个能打开的入口。”乔苒说道,“我不懂奇门遁甲,所以我只能引你再起一次杀心动手,让你帮我们找出那个入口来。”
原来如此。
杜子衡轻舒了一口气,一个每一日都有所变幻,每个时辰都有所变幻的方家家宅,难怪,他贸然上门翻遍每一寸土地都无济于事。
因着那些地方或许早已翻遍了,而真正藏着真相的地方,若是时辰不对,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
这种事当然不能光靠运气。
女孩子扬了扬手里的佛珠:“你这串佛珠有六十颗,这个数目很奇怪。一个潜心礼佛的人对手边的佛珠怎么可能不讲究?佛珠数目有很多说法,有人取一百零八颗,意为断一百零八种烦恼;有人取五十四颗,意为修行五十四位次之意,诸如此类等等,可六十颗这个数目却与这些佛家所云全然不同,这很奇怪。”
“六十一甲子,九转一轮回,这个数目不像礼佛所记,倒更像是在记某个奇门遁甲发动的时辰。”
其实作为从现代过来的人,对六十这个数字更敏感,因为这是一个计时的数字,以至于她几乎是立刻便意识到了。
“我方才在你的蒲团上坐了一会儿,我看到佛像的眼睛突然开始动了。跟着佛像颤动的次数拨弄佛珠,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佛像的眼睛颤六十下,停六十下。而佛像的眼睛先前是不动的,当我们在这里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才开始了,所以我想佛像眼珠微动的时候那个入口应当就在佛像附近了。”
“杜大人说过佛像是实心的,我便猜测能动的应该是脚下这块地。”女孩子笑了笑,对上众人望过来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柔声道,“这很好猜的。”
好猜吗?甄仕远眼皮跳了跳:一点都不好猜吧!她不说谁能猜到这个?
所以说破这个奇门遁甲也许未必需要懂那些东西,这老妇人想害人,必会选一个合适的时辰和地点。
佛堂,未时到酉时,届时再在这座佛堂内细细观察便是了。
甄仕远长长的舒了口气:真是胆大又心细,后生可畏啊!
不过还真叫她误打误撞找出来了。当然,说也不能说误打误撞,若没有前头的铺垫,没有让方家那对母女引起这老妇人的怀疑以至于要动手,就是撞的头破血流也未必找得出来。
原来是这么找出来的。
这解释已经足够详尽了,甄仕远轻咳了一声再一次厉声喝道:“方李氏,本官要重查三十五年的旧案,你还有何话说?”
“你们有备而来,还问什么问?”方老夫人眼珠木然的动了动,忽然笑了,“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这是要认罪了?
毕竟他们来势汹汹,杜子衡又准备了多年,如今又有这样的证据在手,再如何狡辩只怕也是徒劳的。
“我姓李。”方老夫人却在此时再次出声了。
姓李又如何?李是大姓,天下姓李的人多的是。
“大楚李氏皇族那个李,”她道,“我是宗室中人,你们无权动我。”
什么?场中一片哗然。
第172章 两拨人
长安城外不远处的十里亭驿站是离长安城最近的驿站,背靠京都,十里亭驿站自然也不是寻常小驿站所能比的。
分前后两进的十里亭驿站,前庭也不过整洁干净,可后庭设施却可堪比得上一座上好的客栈了。
这并不奇怪。毕竟是权贵一抓一大把的长安城,从里头走出来或者从别处赶回长安的权贵不计其数。
昨夜的十里亭驿站后庭便住满了人,官谍详细记录了这一行人的行踪,从金陵出发,一路行官道直往长安。
估摸着今日不到午时就能进入长安城了。
这是一行归客。
驿站的驿臣小心翼翼的将他们的官谍盖上印戳放在了最明显的位置,这个时辰,后院那些人已经起来了,想来不多久就要过来要官谍了。
“金陵,最近不管是从金陵回来的还是去金陵的都不少。”指挥杂役喂草料的小驿臣走了过来,掸了掸身上的草料,“这一大早,天还没亮都过去两拨人了。”
那些人也不是要在这十里亭歇息,而是在这里换了好马,带足了草料继续上路,瞧着就是急赶路的样子。
正在整理官谍的驿臣闻言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天还没亮就到咱们这里了,这是半夜出的城啊!”
长安城大门每日开闭都有时辰,寻常人晚上可是进出不了长安城的。所以那两拨人是连夜出了城?
当然长安城大门开闭都有时辰,只是那是对于寻常人来说的。厉害的权贵还是有法子半夜出城的。
只是那样的权贵,便是在长安城里恐怕权势也是顶尖的了。
“是啊!”掸草料的驿臣道,“催的急,换了咱们这里最快的马就赶往金陵城了,也不知道金陵又发生什么事了。”
前不久听说代天巡视的苏巡按就死在金陵城了,这件事就连远与金陵相隔千里的长安城里都掀起了一阵不小的热闹。
眼下见这些人来去匆匆的样子,难道又是死了什么人不成?
“是哪两拨人?”
有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两个正在说话的驿臣抬起头来,望了过去,见三个年轻公子从连接前后庭的天井处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