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炸掉这府衙,那么点炸药哪够?”封仵作在一旁凉凉的说了一句。
赵大人听的勃然大怒,见他衣袍又脏又乱,身上还有股酸臭味,忍不住皱眉:“他是……?”
“这就是那位封仵作。”甄仕远捏着鼻子道,“只可惜他赶的再快都不如凶手的动作来得快。”
直接炸药加一把火将府衙烧了。
“若是刘继泽的尸身好端端的放在冰窖里,这点火怕是也烧不进冰窖。”甄仕远忍不住摇头,“可对方明摆着是毁尸灭迹来的,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
“让人空欢喜一场,都不能验尸了,”封仵作撇了撇嘴,看着渐渐小下去的火势,道,“这一把火怕是叫你府衙损失不少吧!”
赵大人嗯了一声,道:“冰窖离府衙的文库房不远,这一把火,也不知烧了多少卷宗文册,一些还能补得,可怕是有不少连补都补不得了,这一把火都烧没了。”
他府衙里又没有那等过目不忘,熟读文库的奇人,不少东西怕是永远找不回来了。
“这些文献旧志也意义不凡,为了一具尸体,就……”赵大人话说到一半,被手下一提醒,忙截然而止,他就是止不住话多的毛病,眼下这话可不能乱说,毕竟死的是刘继泽,就是心里抱怨凶手不懂事,也不能当着人面说。
“除了文库房和冰窖,还有哪里波及到了吗?”一道女声突然响了起来。
赵大人听的一愣,本能的去看甄仕远的脸色,见他未阻止,便出声回道:“其他地方离得有些远,还有些被波及的花草,倒是早早的便被浇灭了火势。”
所以波及的也只有文库房和冰窖……不对,话不能这么说,水乃是火之天敌,洛阳府衙的冰窖里除了刘继泽的尸首,眼下也没存放别的什么东西,若真真算起来,冰窖也只是门被炸药炸毁了。
如今看来,冰窖也算不得波及到。真正被这炸药和火波及到的是刘继泽的尸首和府衙的文库。
这么一想,不知道为什么,赵大人突然心里一毛,他一时说不清哪里不对劲来,只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女孩子。
老实说,这个女子昨晚第一眼见到时,他也没觉得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侥幸走了运势,得了个女官罢了。如今在朝的女官,十个里头有七八个是混日子的,而眼前这个,也着实长了一张混日子人畜无害的脸。
眼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的,若是无心倒也罢了,可若是有意,那就不得了了。
赵大人的目光在乔苒和甄仕远身上来回,甄大人对这女子的看重不言而喻,甚至到了将她亲自从金陵带往长安的地步。
这么一想,赵大人心中的轻视不由少了两分,此时,大抵是觉得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太长了,女孩子突然望了过来,赵大人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向她示好。
乔苒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这赵大人在做什么,只朝他略略点了点头,便再次看向府衙的方向。
待到天快亮时,府衙的火总算是扑灭了,忙活了一晚上,几乎所有人都累的有些精疲力尽了,只除了封仵作,他精神十足的冲进了府衙,嚷嚷着找尸体。
被烧焦的尸体就放在冰窖外头不远处,已经烧成黑乎乎的一片了,周围还有不少炸药的残烬。
“没直接把尸体炸成灰已经不错了。”封仵作当即一撩衣袖蹲了下来,开始细细翻验起来。
“口鼻无灰,显然起火之前,已经是具死尸了。”封仵作看了看尸体的口鼻说着而后将尸首翻了个身。
“这身上的伤倒真是摔死所致。”他说着又继续低头摸起来尸体的四肢,“瞧着除了外力摔伤,浑身上下似乎也没有别的伤口,具体的,我要剖开来看看才行。”
“所以秦仵作说的也没错,这刘继泽就是摔死的。”赵大人闻言不由叹了口气,“这就叫运气,有人从二层楼上跳下来也能摔死,有人落悬崖而不死,刘继泽的运气不太好啊!”
甄仕远在一旁叹道:“毕竟年纪大了,这一摔也够呛的。”
至于剖开看看刘继泽的尸体,就要等刘继泽的家人过来,征得同意才能剖尸了。
原本蹲在封仵作身旁的乔苒也站了起来,不能剖开来看,粗看外表能发现的不算多。这一点倒是同现代的司法解剖没什么两样。
“对了,”乔苒起身之后,转头提醒甄仕远,“那个秦仵作……”
“已经让唐中元去办了。”甄仕远说着,目光忽地略过她,看向她身后,“唐中元来了。”
乔苒转身,看到只他一人过来,便知道他怕是扑了个空,心中一跳,随即却又有种“果真如此”的感觉。
“秦仵作不见了。”唐中元施礼之后,也不废话,开口直言,“他的住处一些衣物细软也没了,另外还发现了一堆单子。”他说着将单子呈了上来。
这是一堆在城里各处烟花铺以及黑市购买炸药的凭证,只粗粗翻了翻,甄仕远便道:“都是三个月之前所买,并非近日所买。”
赵大人闻言当即一惊:“这秦仵作也是三个月之前开始向我府衙那老仵作学验尸的。”
有这么巧吗?
在座的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巧合。
“好一个学验尸,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甄仕远冷笑道。
炸药、验尸以及老仵作突然病逝,这显然是一个从三个月之前开始的布局。
“此人很有可能就是杀我朝廷命官的凶手,昨晚的炸药以及府衙纵火也是他所为。”赵大人也是勃然大怒,“现在想想,此人身形魁梧,可不比府衙里那些官差文弱,要将刘继泽推下来摔死,也是轻而易举吧!”
通缉秦仵作的事几乎是立时便着手去做了。
“你们破案子都那么快的吗?”裴卿卿拉了拉乔苒的衣袖,看着来回奔走的官差以及两位大人,好奇低声道,“一会儿的功夫便解决了。”
“人证物证俱在,这个人当然与刘继泽的死脱不了关系。”乔苒看向那具烧的黑乎乎的尸体,道,“不过,也确实太快了。”
兴许他们运气好,反应快,对方还未来得及销毁证据,就将证据拿到手了,譬如那些不曾销毁的炸药单子。
第192章 又巧了
“顺利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你不想快些回京城?”乔苒低头,摸了摸裴卿卿头顶的包子说道。
一个知晓秀王世子身份长相,见宫里的太监也不觉奇怪的孩子,她的父母在京城的可能性极大,乔苒将心比心,自己一个人偷溜出来,一定是不想回去的吧!
裴卿卿撇了撇嘴道:“是还想多玩玩,只是若是能早些回京城也无妨,左右我呆在你身边就好了。”
“你总呆在我身边做什么?”乔苒带了三分试探笑问她。纵使这孩子时常童言无忌,却也不敢真将她当成普通的孩子来看待。
“保护你啊!”裴卿卿朝她扮了个鬼脸,眼珠转了转,看向周围,道,“没什么事咱们回去吧!”
剖尸这种事显然是封仵作要做的,甄大人和赵大人也在忙着通缉秦仵作的事,眼下确实没什么是她可做的了。
乔苒点了点头,同甄仕远说了一声之后,便带着裴卿卿回驿站了。
驿站不少官差此时都去洛阳府衙帮忙救火了,驿站里只留了一些保护甄大人家眷与看押重犯方老夫人的官差,以至于门口一个官差都没有。
裴卿卿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门外不远处角落里两个在一旁窃窃私语的身影。
“是那两个总跟着我们的。”她道,“瞧着在偷偷说话呢!”
驿站外,方二夫人和方秀婷正抱着头围在墙角,似是在商议着什么。
俗话说话无不可对人言,偷偷说的,多半是见不得人的事,裴卿卿见状,忙足尖一点,乔苒只觉身旁一道风卷过,下一刻,便看到那两个人身后裴卿卿的身影。
“你们在干什么?”裴卿卿开口问道。
下一刻只听两道尖叫声响起,方二夫人和方秀婷惊魂未定的回过身来,还未来得及抱怨,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往这里踱步而来的乔苒,当即便变了脸色,愤怒改为讨好的迎了上来。
“乔小姐,你……你回来啦?”
“你们在干什么?”裴卿卿探出脑袋,好奇的打量着她们。
乔苒也看着她们不说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似乎很是惧怕她,她回忆过不止一回了,真真是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吓她们的事。
特别是她看着她们不说话的时候,这两个人更是能害怕的浑身发抖。
“家……家里来信了。”方秀婷忙掏出怀里的信交了出来,坦白道,“问……问我们几时能到京城?”
其实是因为她们走后,二房势单力薄,她爹被三房一家欺负的狠了,便来信催促她。
裴卿卿瞟了一眼信上的东西,吃着蜜饯,道:“红豆姐姐若是在,怕又要骂都不是好东西了。”
“还有那个。”方二夫人说着指了指驿站里,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瞎了的那个,你们走之后,方才来了一个中年婆子,说是什么王府派来照顾她的。”方二夫人说着脸上露出几分愁色,压低声音问乔苒,“怎么办?这王府看起来挺看重她的,会不会往后还将人放出来?”
若是放出来,她们可怎么办?先前踩老夫人的时候,她和秀婷可没少下手。
乔苒闻言只笑了笑,道:“她的事,到了京城再说吧!”
如今途中,可不是同方老夫人较劲的时候,一切都要等去了长安再说。眼下真正要做的是现在手上这件事。
只有办完了这件事才能回京城。
而一切就如裴卿卿所言:太顺利了,刘继泽被杀,凶手带着证据不到一日的功夫便自己出现了,凶手有那么蠢吗?
另外,毁尸毁尸,毁了的却是府衙的文库房,这也有些奇怪,当然也有可能是凑巧而已。
见乔苒怔怔的样子,裴卿卿推了推她,问道:“又在想这个太顺利找出的凶手吗?”
乔苒点头。
裴卿卿想了想道:“其实这还不算太顺利,若是真正顺利的话,那个凶手应该很快就会被找到了。”她说着对上乔苒望来的目光,朝她扮了个鬼脸,“我说着玩的。”
谁也没成想,裴卿卿这一句玩笑话居然一语成谶。
待到第二日中午便传来了秦仵作的消息。
这消息是从开封传来的,也就是发现刘继泽死后,赵大人派去开封接刘继泽家人的那几个官差传来的消息。
“夏日多雷雨,昨晚开封夜里打了几个干雷,雨倒是未降,却误将刘大人一3家那颗大杏树劈了个正着。当晚便起了火,因昨晚干雷阵阵,离刘家不远处的街坊邻居也未听到刘大人一家的呼救声,待第二日早上早起的街坊发现时,刘大人一家都葬身火海,连家里都烧成残垣断壁了。”
“真是巧!你信吗?”赵大人气的直拍桌子,“这种消息竟也拿回来禀报?这若不是蓄意杀人,本官今日便不信赵!”
来报的官差神色尴尬,待到赵大人骂完之后,又道:“刘大人一家连同仆妇在内一共三十一口人,可尸体却有三十二口。”
“多的人哪来的?”
官差道:“从那人手里的刀剑,身形,以及身边包袱里一些细软镯子初步可判断或许就是秦仵作的。”
“像是偷偷潜入刘大人家中准备杀人,却不巧天将干雷,直接将秦仵作连同刘家一家给劈死了。”
赵大人闻言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娘”。
甄仕远也在一旁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如此说来,天降正义,劈死了恶人,此案可以结了?”
他冷笑,显然是在说反话。
这个结果传出去怕是要笑掉大牙的,往后大理寺、官府还有存在的意义吗?不如就等天降正义,直接将恶人劈死得了。
“你们查案是你们的事,”封仵作在一旁早忍不住了,将自己身边的医箱开开合合好几回了,“刘家那些被劈死的尸体赶紧带过来,我来验啊!”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痴迷于验尸的人。如今刘家无主,他要将刘继泽剖开来看,也无需经过他人同意了。
封仵作收到消息倒是兴奋的跑了,徒留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代天巡视的队伍今儿晚些时候就到,先前本官已经去信问过了,他们说的与我等猜的一致。刘继泽以回乡探亲为由折返,此番出行,本就只带了一个老仆,那老仆年事已高,路途中染了风寒,已经好些时日未下床了,这点随行的侍婢可以证明。是以离开时,刘继泽是独自一人返回洛阳的。”甄仕远说着,忍不住扶额,“这案子如今毫无头绪啊!”
要么便借用现有的人证物证就此结案,毕竟现在的人证物证也十分充分,除了秦仵作之外,其余人也未见有牵连其中的。
只是如此巧合的结果怕是难以服众,要么便是此案另有凶手,只是这凶手为何对刘继泽一家穷追不舍这就不得而知了。
“刘大人近些时日在做什么?”女孩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探亲。”赵大人说道,他记得甄大人方才已经说过了。
“探亲当然不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探亲之前呢?”女孩子又问。
“查贪污案。”甄仕远淡淡的回了一句,刘继泽身份特殊,突然死的那一刻,他们便想到了这一层关系。只是现在除了秦仵作这个线索之前,根本没有别的线索。
没有线索空想根本没办法破案。
“无辜被毁掉的文库房卷宗。”乔苒说道,“虽然不可能知道毁掉的卷宗具体内容,可是被毁去的是什么卷宗应该查得到。”
这等卷宗记录除了文库房内之外,翰林院也是有的,为了分门别类,归类成册。虽然具体内容不可知,但卷宗的名字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