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真的不知情。”乔苒想了想,道,“因为从亥时到辰时一个人便足够让这幅绣图失踪了。”
“虽然藏绣图的未必是巨贪之一,但定然与其有过接触,”女孩子说话间目光微闪,“毕竟这么大的事,若是不解释清楚,寻常人也不会跑过来动贡品的主意。”
“我想他还未找到苏巡按留下的东西之前,定然还不会走。”乔苒想了想,道,“我若是他,想要名正言顺的翻查贡品的话,定然会借用最方便又最不容易引人察觉的身份。”
甄仕远眼神微沉:“大理寺的人。”
“这个人本是大理寺官差或者文吏的可能性极低,不过要假扮成官差的话,”乔苒说道这里,停了下来,脑海中有一张脸一闪而过。
话说回来,他也在长安啊!眼下就与自己不过一墙之隔。
“乔小姐?”甄仕远的咳嗽声让乔苒回过神来,一抬眼,便看到甄仕远正眼神古怪的看着她。说着说着突然走神确实有些奇怪,乔苒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见过有人易容,易得几可乱真,难辨真假。”
张解曾经易容成阿生的样子,若不是他大抵是接触与阴阳术相关的事物久了,身上有股有别于阿生的檀香味,平心而论是很难被发现的。
一个与她有过接触的人尚且难以辨认出来,更遑论这些大理寺的官差文吏,作为上峰,别说从未见过这些官差文吏的她,就连狄方行恐怕都记不住那些官差的具体特征。
“你是说这些人里面就有那个易容成官差又偷偷盗绣图的人?”甄仕远瞥了眼身后不远处随处可见的官差文吏。
乔苒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而且这个人是个很识宝惜宝的人,很有可能是个声名赫赫,颇有品味的惯盗。”
会易容这一项本身就不算多了,再加上惯盗,更遑论是名声在外,有些品味又眼力惊人,只这几样合在一起放到江湖上去找也找不出几个来。
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再卖关子,解释了起来。
“驿站的驿臣说过那晚因驿站人满为患,又带的是贡品,好几个驿站的小吏整晚几乎没怎么睡,是以外头的风吹草动,他们几乎都听的一清二楚,就连夜里有多少人起夜经过,说梦话都能说得出来,这等情况下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对那幅那么大的绣图动手,而不惊动旁人,很有可能是个惯盗。”因为在随时有起夜的人经过看到以及驿站的几个小吏整晚未眠随时可能听到的情况下动手,寻常人一般是很难做到的。
“他对绣图动了手,目的显而易见是翻动找出金陵的贡品中苏巡按送进宫的东西,这等情况下,未保万无一失,最好是彻底毁了这张绣图,没有证据,至于最后是谁倒了霉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原先同甄大人想的是一样的,所以说是找绣图,原本并没有真正找绣图的打算。”甄仕远方才也是以为绣图已经被毁了。
“可没想到真的让我找到了,对方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这时候他居然还留下了这幅绣图,才叫我觉得奇怪,后来我想了想或许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觉得这张绣图绝不会被发现,有这个自信和手段的更有可能是成名已久的惯盗了;二则是惜宝,惯盗对于偷盗的宝贝一般而言要么是为了换取钱财,要么自己本就是个惜宝之人,我更倾向于第二种。”
所以这是一个会易容,有惜宝之名,成名已久的惯盗。
这些讯息给甄仕远,足够让甄仕远找出那个人来了。
“这很简单。”乔苒放下手里的赤色玉如意,玉如意与锦盒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无处下手的还是苏巡按留下的那个迷。”
她说着站了起来,感慨道:“看来要破解一个死人留下的谜题确实没有那么容易啊!”
一般而言,死人的事可以去找封仵作,可这件事封仵作再怎么厉害也是无能为力的。
而她,真的找不到一丁半点的线索。
第204章 如此最好
这就是她的结论。
告诉甄仕远是因为眼下她能做的还只有这些,将来或许不止如此,可如今,眼下,她只要将自己的结论告诉甄仕远,再由甄仕远告诉狄方行,他们二人商议便可以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大理寺新进的女官,一位借着女帝当政这股东风,用来充作大理寺门面,以示大理寺任人为贤,不避亲,不避仇,也不避男女之风的女官。
所以,这时候,她只要安安心心的做一个躲在甄仕远身后的“混子”就可以了。
“好,这里便交给我吧,你可以回去了。”甄仕远朝她挥了挥手道。
乔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摊手:“我去哪里。”
甄仕远听的眉心一跳,忙道:“我给你找了个靠谱的屋舍中人,在外头等着了,让唐中元过去帮你安置住处可好?”
甄仕远这还真是遇事就提唐中元啊!本好端端的是个大理寺卿信任的心腹属下,眼下真快变成跑腿打杂的了。
乔苒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又道:“那我先进城了?”
甄仕远点了点头,说道:“过几日任命状同你的官袍会一同送过来,你带上你的任命状直接去大理寺报道就是了。趁着这几日在城中可以随便逛一逛,看一看。”
乔苒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给了他一个十分敷衍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走出驿站的时候便看到红豆、乔书裴卿卿三个人早已出了马车,将车夫赶到一旁,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发呆了。
一见她出来,红豆当即便奔了过来,高兴的说道:“小姐可算出来了,进城的人这么多,再晚一些怕就要进不了城了呢!”
前方不远处,入城的队伍如长龙一般一眼望不到头,不管什么时候,进出长安城的人潮总是涌涌,热闹而嘈杂。
果然是八方来朝,盛世长安。乔苒弯了弯唇角,笑意直达眼底:“那走吧,我们进城吧!”
诚如红豆所言,这排队怕也要排上好久了,待到入城,就算如今时值盛夏,天黑的晚,可再寻到住处,还来不及收拾便要到天黑了。
总算要走了!几人欢呼了一声,急急的爬上了马车,唐中元也带着那个天生自带三分笑的屋舍中人走了过来。
那屋舍中人开口朝她抄了抄手,笑道:“乔大人放心,您是甄大人介绍的房客,小的蒙谁也不会蒙您的对不对?”
乔苒笑望着他,也不说话。
屋舍中人对她的反应也不以为意,热情的继续介绍着:“那地方离大理寺很近,走过去不到两盏茶的时间,位置极好,地段也上佳,左邻右舍皆是同袍,四邻友好……”
红豆紧张的打断了他的话:“那租金呢?”
他们可没有那么多钱。
屋舍中人哈哈一笑,当即报了一个数字。
这数字说罢,几人都有些意外。
“这是……半年?”
“不。”屋舍中人摇了摇头,伸出了一个手指,“一年。”
“那么便宜?”红豆脱口而出,随即吃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是说长安米贵,屋舍租价更是惊人吗?这价格也太便宜了吧!
屋舍中人眯眼笑的喜笑颜开:“还好还好,你们毕竟是甄大人介绍的房客,这个面子小的总要给甄大人的不是?”
看来甄仕远的面子还挺大的啊!
乔苒笑了笑,道:“那走吧,看看我们的新宅子去!”
红豆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爬上了马车,而后顺手拉下马车的车帘,瞟了眼窗外,道:“快走吧,早点离开这晦气地方,这乔大老爷也是个晦气的扫把星,离他也远一些的好。”
“这地方怎么晦气了?”乔苒闻言,随口问了一句,她进去一趟又出来的功夫,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竟叫红豆抱怨这地方“晦气”。
乔书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裴卿卿见状,倒是满不在乎的说了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方才我们见到驿站里有两个小吏被抬回家了,说是头疼、热了好几天了,还乏力,那大夫说可能是天花……”
天花?这两个字一出,当即把乔苒连同那个笑眯眯的屋舍中人和唐中元吓了一跳。
“什么天花?”那屋舍中人脸色一白,惊恐的问道。
天花可不是小事,是要传染的啊!
“那大夫瞧着连话都说不利索是个结巴,已经被轰走了,应当是乱说的。”裴卿卿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道,“没事没事,别害怕。没有什么地方比长安名医更多的了,再不济还有阴阳司呢,怕什么?”
“对,对,怕什么。”那屋舍中人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庆幸道,“长安可是有神医的。”
马车内众人并没有说话,就连一向话最多,问题最多的红豆也不说话。
那屋舍中人只以为众人是在诧异,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便开口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听说过么?长安就有!整个天下只有这一个呢!”
“你说的是仙丹吧!”裴卿卿翻了个白眼,“还生死人肉白骨。”
被呛了一句,屋舍中人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我这不是夸赞两句嘛,不过这神医虽说不能生死人肉白骨,却也差不多了。”
“听说有个人浑身经脉尽断,皮肉没一处完好,她硬生生的给救了回来。眼下,这个人为了报恩,留在神医身边做护卫呢!”
“阿生。”唐中元默默的道了一句。
这话一出,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确定这屋舍中人口中的神医是谁了。
“什么生的熟的。”屋舍中人说道,“不止这一个呢,还有中风多年被救好的。”
黎老太爷。
“还有摔下马成瘫子的,淮王府的柔福郡主,五年了,都站起来了。”
“所以就算天花也不怕,”屋舍中人拍了拍胸膛,道,“咱们长安城有这样的神医在,怕什么?”
果然是神医啊!
济世为民,拯救苍生的神医啊!乔苒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神医什么的,眼下同她可没有什么关系,对方或许也是这么想的吧!
原小姐做原小姐的神医,她做她的女官,井水不犯河水,如此最好。
第205章 宅子
乔大老爷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已经关了七天了,本就已经心烦气短的,而这种感觉在看到她之后更强烈了。
即便,她什么都没说,即便她只是过来看了看就走了,可乔大老爷还是越发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好像被她这一看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真是人带三分煞,凶得很。
乔大老爷脱了力便软软的瘫在了床边,张了张口,嘶哑着声音开口了:“我有些不舒服,招财,你去跟他们说给我找个大夫来。”
管事招财当即变了脸色,大老爷可是这整个乔家的主心骨啊!
“大老爷,哪里不舒服?”
“头疼。”乔大老爷扶着额头说道,而后揉了揉腰:“腰背也酸疼,腿脚不舒服。”
招财再顾不得其他,忙走过来拭了拭乔大老爷的额头,夏季察觉不出什么来,便只能再捉着乔大老爷的手探了探,只一捉便觉得乔大老爷手脚冰凉。
“莫不是生病了吧!”招财听罢便忙不迭的跑了出去,不多时便带了个大夫回来。
那大夫一开口便结结巴巴的问了起来:“你……你哪里不……不舒服?”
居然还是个结巴!乔大老爷脸色一沉,看向招财:“你不能找个好的吗?”他们有的是钱,需要找这种话都说不连贯的大夫看病吗?
招财忙解释道:“这里就这一个,眼下情况不一般,老爷,您便先担待着吧!”先看看,心里有个底再说。
一翻手忙脚乱,又撞翻了一推药瓶的情况下,那结巴大夫终于总结出了乔大老爷的症状。
“高……高热、乏力、头……头疼、腰背酸……酸疼,是……是受凉了吧!”
“那还不快治?”乔大老爷急急的揪住那大夫的衣领,“招财给钱啊!”
被抓住衣领的大夫磕磕巴巴的开口道:“我……我不会,我……我新学的。”
不会?新学的?这开什么玩笑?乔大老爷勃然大怒,一大锭金子便这么砸了过去:“还不快去找人?我可是那乔大人的大舅,你治坏了我,唯你是问!”
居然是那位乔大人的大舅?这个消息一出,顿时将整个驿站炸开了锅。
……
屋舍中人生了一张巧嘴,已经说了一路的长安神医了,就这么突然的被一声喷嚏打断了话。
乔苒揉了揉鼻子,道:“估摸着又有人在背后提我了。”
屋舍中人嘴角牵了牵,干笑了两声,就此揭过,关乎神医的话题也因为这一句突然打断而歇了继续下去的兴致。
“总之,有神医在,我长安不会有事的。”他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继续说起了即将要租售出去的宅子。
“那宅子就在城东的武陵巷,乔大人,你去打听打听,这武陵巷住的都是什么人,往来皆权贵啊,这租金我当真是贴了钱给你算的了。”
“做生意还贴钱,这么说你还是个善人?”乔苒反问他,而后笑了,“若这宅子的地段真像你说的那么好,那么这宅子必然是有所不足吧!好的地方不用再说了,我们眼睛看得到,说说不好的吧!”
不好的吗?屋舍中人干笑,只一摊手,道:“这宅子哪里都好,只一处不好,你们到了便知道了。”
诚如屋舍中人所说,因为相较于他处,城东地势稍高,大抵是取个“人在高处”的意思,但凡有些权势和钱财的,多聚集在城东,所以城东也多富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