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听茶这个名字！”
听茶温柔得很：“那你叫茶餐厅吧。”
甜心立刻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对黄毛来说，听茶和甜心的互动完全无视了他，比骂他还要更让他尴尬。
解救了他的尴尬的，是从刚才起就站在他们身边的一个穿着严肃西装裙的职业女性。
她很有耐心地等听茶和甜心的对话告一段落，才轻轻咳嗽一声开了口：
“各位外乡人，请跟我来；你们暂时还没有得到和平城的认可，因此被排除在城外，无法被城里人感受到；请不要惊慌，只要食用了和平城的食物，就能够融入和平城，成为正式的和平城一员了。”
“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招待各位新加入居民的餐厅——叫作茶餐厅也可以。”
难以想象，这个NPC竟然严肃着脸，重复了一遍听茶刚才的话。
不回想一遍，大家都难以确认她刚才是真的开了一个玩笑。
虽然这是一个A级副本，但是有赖于明亮的环境和抱有善意的NPC，这一行十个玩家还是感觉到轻松了些许。
玩家等级达到A级及以上，是可以和别的玩家加好友，通过发送私信跨副本聊天的；只是听茶看起来温柔，性子却很独，没有过被加好友的经历……好友栏是有限的，玩家们当然会留给跟自己最亲密的朋友。
这也是没人怀疑听茶和甜心的对话为什么像是网友奔现的原因。
在场十个人，团团簇簇地跟着那位NPC往前走，其中五男五女，三个男人站在一起，时不时有眼神互动，看起来像是特意撞车一起进副本的熟人；刚才那个调侃的运动服男人是独行侠，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落单的男人，快走几步，和一个黑裙女人聊上了；女生中剩下的三个人，有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就抱了团，最后一个灰色运动装的短发女人，却一直冷冷地看着小团体里的交流互动，一丁点都没有和大家拉近关系的想法。
十个人的队伍，转眼就分成了五个小团体；还都在嘻嘻哈哈。这对完成任务显而易见地没有帮助。
但是听茶并不在乎。
她一边走，一边稀奇地打量这座小城的广场和街道。和平城并不大，广场上虽然人来人往，但广场不大，人也不多，街道也不算宽敞，两边的房屋看起来更接近于一个养老型小镇。
十个人的队伍，在这里出现，已经足够引来注目礼了。
听茶正在想大家之后会不会分开，甜心就凑近她，低声笑：“茶茶，如果待会大家各自分开完成任务的话，我们去打游戏好不好？”
“好呀。”
餐厅就在广场旁边三层楼上，比起正经餐厅更像是办公场所，布置一股子冷淡风，菜单上大多都是点心小食。
玩家们分了几桌，各自点完单，NPC便拿来几份表格要求大家登记，又发给每个人一枚小牌子，这是和平城居民身份证明，无论是住宿还是找工作，都需要出示它。
“请务必保管好身份证明，如果不慎丢失，下次来这里补办需要一百元哦。”NPC严肃着脸，歪歪脑袋卖了个萌。
虽然萌地有点生硬，但是听茶还是被她可爱到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NPC也向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
吃掉食物之后，这座餐厅里其他的居民就能看到玩家们了，这位引导NPC就向大家告辞离开，顺便提醒大家：“每天都要吃食物，否则十二小时之后还是会变成透明人，到时候因为你们不是新人，我也看不到你们了，你们只能自己吃回来。”
敏锐的玩家们立刻嗅到了这句话当中的杀气。
本来差点就要分道扬镳的一群玩家，因为对自己生命安全的关心，又有了松散的联系。
“或许这位NPC在提醒我们，需要自力更生线先找工作找落脚地方。”
“赚钱确实有必要。保证自己每天都能得到食物应该是这个游戏的第一个考验；如果有人因为吃不到东西变成透明人，很有可能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了。无法被看到，就无法求助，就只能一个人孤独地死掉吧？”
“唔，从我们现在来看，透明人至少是可以碰到食物的。那都透明了，想偷点吃的还不容易吗？”
“老哥鬼才玩家！”
“客气客气。”
那个男生三人组里有一个穿着风衣的开了口：“为了避免有人找不到工作无法获得食物，我建议大家最好还是住在一起，比如酒店住相邻房间，这样大家一人省一口，也能保障所有人的安全了。”
这人的提议是有道理的……但是他说话真不怎么好听。除了他队伍里的黄毛和另一个矮个子男人，其他人都隐晦地皱了皱眉。
穿着灰色运动装的女人冷淡地说：“如果沦落到连食物都得不到的地步，那也不应该住酒店；我们要在这里住一个月，租房更经济实惠。”
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一个人抱臂隔绝于人群之外的时候，谁都觉得这是个不通人情的杀手。
结果杀手还会算收入租房子……听茶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个结伴的女生里，看起来软萌一点的女孩子打圆场：“大家都是为了通关，没有矛盾的；租房子的话确实更实惠一点，酒店的优势是比较方便找到；这座和平城看起来有点小而排外，我们的住房估计挺难解决，不如两种途径都看看吧？”
霍，这女孩儿的情商是那男生三人组加起来都不止。
凭借着自己的会说话，这个软萌的女孩儿很快就占据了主导权。接下来找NPC询问工作和落脚地，磨着NPC同意先帮他们找份工作，再让NPC的熟人租出来几间空房。
她嘴甜会说话。旁观着她和NPC们的交流，谁都很清楚这个城市有多排外和偏僻了，租房基本没有市场，宾馆也只有两三家，还要招人的工作少得可怜。大家要是走出这个门，身上没钱，就只能流落街头。
正是因为清楚在这里待下去的难度，当软萌女孩儿解决了大家迫在眉睫的问题时，所有人才都闷不吭声地跟着走了。
听茶的直播间里，弹幕都在不服气，说听茶也会撒娇，也伶牙俐齿，问听茶为什么不主动出头。
听茶不是害羞，她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她这个副本里还要成为打工人？
她对按部就班的上班真的没有一点兴趣！
“如果茶茶不喜欢，”甜心很及时地跟她说，“可以向我许愿哦？”
【有没有人告诉我，这个甜心和上一个副本里，听茶发消息的那个男朋友有没有关系？】
【好家伙，这男的不会是节目组高层亲戚吧，特意进副本追人，还给自己安排身份？】
【我记得上一个副本的最开始，茶茶还不太爱搭理他的。】
【后来怎么变这么亲密的？】
【后来手机屏幕被屏蔽了，我看不到这家伙跟茶茶发了什么（摊手）】
【当着所有观众的面暗渡陈仓？我不允许！举报开挂了！】
听茶看到弹幕了，冲他笑：“许愿要付出什么代价？”
“唔，下一个副本，茶茶还允许我陪在你身边，可以吗？”
听茶毫不犹豫地点头了——无聊的时候有人逗逗，挺好。
租房给他们的是一个纯正的本地中年女人，已婚育有一对龙凤胎，家里自建房盖了三层楼，空出来好几个房间。虽然对他们这些刚来的外地人颇为排斥，但看在租房费的面子上，还是同意了他们入住。
——租房费来源于他们这个月的一半工资。小城就是这点不好，谁都认识谁，NPC刚把他们十个人安排入职，签好合同，房东就提前支取走了他们的当月一半工资，作为他们这个月的房费。
另一半的工资，拖这是个人情社会的福，也被玩家们提前支取出来了，作为吃饭出行的花销。
“怎么又有外地人来？执政官不是说，会考虑之后不再引入外地人吗？之前那么多教训还不够，外地人素质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差！”
房东太太就当着一群玩家的面，这么跟带他们过来的NPC指指点点。
男子三人组里的矮个子男没有辜负他的两个低情商同伴，这个暴脾气，当即就大声冷笑：“你就不怕我素质这么差，给你抽一顿？”
房东太太当即一缩脖子，但是紧接着想到什么，就又大声起来了：“你有本事来啊？你敢吗？”
这个矮个子男人还真差点冲出去，要不是他有九个队友，赶紧都拉住了他，大家今晚就得一起露宿街头了。
房东太太看着被制住的矮个子男，得意：“果然是外地人！”
她又转头对NPC说：“我说你们啊，让外地人来之前，不先教教规矩吗？这一看就不知道执政官发布的律令啊。”
NPC很抱歉地偷偷向几位玩家点点头，又应付房东太太：“我正准备让他们今晚好好学习呢，您放心，不会死在您房子里的。”
玩家们：？？？
这个NPC看起来严肃，但是相处这么长时间下来，所有人都觉得她是面冷心热了。
可是她说什么？“不会死在您房子里”？
这对话不合常理吧！
听茶默默看一眼直播间。她就知道，A级副本不可能像现在呈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有了不知名的死亡威胁，玩家们立刻警惕起来了。等NPC跟房东太太聊完，软萌女孩儿就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姐姐，你刚才说不会死在这里，我们难道还会有死亡危险吗？”
她眼睛大而圆，现在满脸不安，看着就让人很想安慰。
NPC很淡定：“没事，晚上我给你们送几本《和平城三月律令》，你们研究一下；明天再去广场，公告栏贴着四月份所有的律令，执政官如果有新发布律令，会在固定晚上六点在广场上说明。你们只要记住律令，遵纪守法，和平城真的很安全。”
谁还不是个遵纪守法的普通人呢？这要求听起来不难的样子。黄毛脱口而出：“违反了会怎样？”看起来他就不是那种规矩的人。
NPC的目光在他的纹身和七个耳洞上停留了一会：“违法当然是要接受相应的惩罚。”
这话说得，真是一点毛病没有。
所有玩家都决定今晚好好研究一下《律令》。即使对规章制度不放在心上如黄毛，也打算看看这和平城的律法，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位NPC小姐姐，在对待玩家的态度上是真没得说。
玩家们下午来，她陪着忙活了半天，之后玩家们自己到附近小馆子里凑合吃了一顿——男性都颇有微词，因为这里的馆子给的单份食物分量略少，价格却不低——等玩家们吃完回去，NPC小姐姐正好上门，给他们送来了十本《和平城三月律令》，她显而易见地没吃晚饭，但除了一如既往的认真脸，毫无不耐烦的神色。
“现在四月份快结束了，等五一假期结束之后，新的《四月》律令会印出来，如果你们到时候还好好的，就可以自己去广场领书了。”
还好好的……众人强行忽略这句话，礼貌地向NPC小姐姐道过谢。
等NPC离开，大家聚集在男子三人组所在的最大房间里，一起研究律令。
黄毛不晓得现实里是什么出身，把他自己那本律令翻了几页，就很不屑地一扔。
“和现实里那些差不多，杀人偿命之类的。能保证自己在现实里不犯法，就没问题吧。”
他说着就想往外面窜：“我瞅着外面挺热闹，看起来没危险。我也出去见识一下这里的夜生活。”
说到夜生活的时候，他发出了男人都懂的嘿嘿笑声。
然后被风衣男揪着衣领提溜回来了。
“你胆子怎么这么肥的？搞不清楚情况就敢出去乱窜？”
“这不是和你俩组队吗，稳！”
“稳你个头！给我乖乖看，别触犯律令连累到我——这里的条文看起来是像现实，但是惩罚比现实里严多了！”
是的，除了杀人偿命和现实对应，其他的罪名惩罚力度都和现实不同。
在这里，偷窃要剁手，猥亵性/骚扰要绝育，传播谣言会割舌头，全是严厉的惩罚。
“我想到了秦朝……”和软萌女孩儿住一个房间的瓜子脸女生喃喃，“有些刑罚未免太严厉了，为什么和平城的领导没有被更新换代？”
“这里的民众服从性未免太高了。”
“只要你自己做个好人，刑罚再严厉又有什么关系？”
“我靠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你瞅瞅这律法，前面的还挺正经，后面的都是些什么，偷窥异性挖眼睛——如果不是故意的呢？公器私用剥夺所有财产——用办公室电话给老婆打个电话呢？它的惩罚根本不分具体情况的！”
眼看着房间里几个人因为这律令吵起来，听茶从书里迷茫抬头：“没人举报的话，谁会知道不小心做的错事呢？”
正吵得带劲的几个人哑口无言，现场又回归到正常的讨论。
三个小时过去，大家将这本厚厚的律令大致过了一遍，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
这里的律令真是包罗万象的变/态啊。
这里的执政官是那种变/态控制狂吧？不是把所有居民都当成自己所有物，制定不出来这种深井冰一样的律令。
现实法律里有的就算了，这位执政官还要求所有人，在公共场合吃饭，说话声音不能超过七十分贝——醉酒吵架者基本必完蛋；养宠物者，如果不处理好宠物的排泄物，那自己将三天不可排泄；出轨者（包括精神出轨），直接绝育，剥夺所有财产……
怎么说呢，这位执政官制定的律令，某种程度上是正确的……从道德层面。
谁没有被餐厅里不讲公德大声吵架的人吵到过？谁没有谴责过小区遛狗不处理排泄物的人？谁没有祝愿过出轨者不孕不育儿孙满堂？
但是这些，在现实里都只是道德层面的谴责。当社会的公约道德变成法律，施加以冷酷的刑罚，人们也许会在刚开始时感觉到爽，但一旦考虑到深层层面，谁又不会不寒而栗？
还是那句话，人无完人。法律只是最低层次的道德，就这还有人时不时在触犯法律的边缘试探，当人们行为的约束变成更高更严格的道德，谁能不战战兢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