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搞不懂,周笙白到底是想去青楼,还是不想去。
不过下一刻丁清的疑惑便被打断了,因为周笙白对她笑了一下,露出了尖尖的獠牙。
丁清忽而想起方才那个吻,周笙白的舌头钻进她嘴里时,她被吻得呼吸困难,想稍微抵抗一下,舌尖好像就碰到了他的獠牙,略微刺痛,但并不伤人。
如此一想,丁清觉得嘴唇又麻了。
舌尖舔过周笙白獠牙的地方,似乎还丝丝泛着疼。
“收敛眼神。”周笙白忽而伸手,不轻地往丁清额头上敲了一下,咚地一声,丁清捂住头顶,眼露迷惑。
“你那眼神,就像是要把我吃了一样。”他不知矜持,说出这话后,丁清并未完全理解,嘀咕了句:“我不吃人。”
周笙白的心情当真很好,就连声音都带着些轻易便能察觉的笑意:“以后会给你机会的。”
什么机会?
为何要等到以后?
丁清满头雾水。
她觉得今晚的周笙白有些说不出的奇异感,这感觉是她在窥天山与对方分别的那日不曾察觉的。丁清将这种奇异,解释成因为周笙白吃了玉霄姬,等他消化了对方或许就好了。
林间的风越来越大,将满林枯叶都吹得簌簌落下,有不少扫过丁清的脸,也有几片落在了周笙白的发上。
他们俩就这样站着,望向彼此,气氛难得和谐。
周笙白忽而张开双臂,喊她一声:“丁清。”
“在!”丁清直起腰板。
周笙白的手指对她勾了勾,丁清心领神会,知道他们今晚不会在这片森林内露宿,故而走上前去,双臂自然地搂着周笙白的肩,等着老大带她飞。
怪异感再度袭来。
周笙白这次抱着她比以往时候要轻,并未勒痛她。
丁清冒着风抬头看了周笙白一眼,她的鼻尖意外扫过他的下巴,随后听到了对方的呵斥:“别乱动。”
低沉沙哑。
丁清哦了声,这回头没动,只是眼睛悄悄朝上看去几次。
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中出来了,弯月就在周笙白的背后,巨大的羽翼近在咫尺,每一根细小的绒毛丁清都能看得见。
在乌墨一般的羽翼下衬托得周笙白的皮肤尤其白亮,丁清看见他的喉头咕咚一声吞咽,视线在上头盯了许久,直到夜风吹得她双眼泛酸,像是要流泪了,她才闭上。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灼热,每一次自以为悄无声息的窥探,都被周笙白看在眼里。
小疯子很喜欢他。
她的蓄意接近,起于一见钟情。
周笙白突然想起了一样东西,本打算直接回窥天山,但还是调转方向,往雪月城而去。
丁清在周笙白的怀中睡着了,她与玉霄姬对抗,消耗了太多力气,这一觉又是沉沉的两天两夜,再度醒来还是在某个客栈里。
丁清揉着眼睛坐起来,仔细看向房间的布置,似乎有些眼熟。
直到看见放在床头的箱子,丁清才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这不是雪月城外小镇内,周椿的房间吗?
便是在这儿,周椿送给了她三张黄符。
房间外有人,听见屋内有动静便进来了,丁清再度与周椿会面,她脑子里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该不会又被周笙白丢下了吧?!
毕竟上回就是如此,她在无量深林内跟着周笙白出来,被周笙白抱在怀里,于他怀中睡过去,一睁眼就在客栈,看见的就是周椿,而后她徒步多日才回去窥天山。
周椿的手里端着饭菜,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道:“丁姑娘醒了,快来吃点东西吧。”
丁清起身,见到自己身上穿的又是一身红裙,脸色不自在地红了,低声道了句:“麻烦周堂主了。”
“不麻烦。”周椿笑道。
“老大呢?”丁清坐在桌边匆匆吃了几口食物,嘴里含着面问。
周椿道:“舅舅去了雪月城。”
咦?这回没有独自回窥天山了?
周椿道:“前几日南堂的设阵长老布下阵法想要将雪月城封闭,以焚鬼符消灭整座城池的鬼魂,那阵法持续了三日,今早天未亮才彻底消停下来,阵法也散了。”
丁清唔了声,她没问周椿周笙白为何会在这时去雪月城,若想知道,等会儿吃完她自己去找便可。
如今的雪月城恐怕早就是一片徒留城墙的空城了,被焚鬼符烧了三天三夜,也不知多久不会再有人烟。
丁清吃完一碗面,便与周椿作别要去找周笙白。
她认得去雪月城的路,途径一处时丁清想起来她在这片林子的树下埋了金璎珞。当时她担心入城与玉霄姬打斗,会将那物件弄坏弄丢,现下一切收尾,倒是可以挖出来送给周椿了。
丁清找了一会儿便看见自己的血指痕,低头在树下刨了半天也没挖出埋的东西,丁清一时疑惑,心想不至于这么倒霉吧?埋在树下都能被人偷?
她气馁地站起身,瞧着周围的泥土的确有人撬动的痕迹,猜测恐怕是镇子里上山挖冬笋的走了运,于是一脚踢上了树干。
脚尖踢疼,也把树干下的一块树皮踢掉,销毁了它原本被抓出的爪印。
作者有话说:
周·脑补天才·笙白:知道你喜欢我,想去镇上找客栈继续,你矜持一点!
丁·没有感情·清:???
第27章 [VIP]
丢了宝贝, 丁清闷闷不乐地朝雪月城的方向而去。
经过几日的焚烧,尚且只能远远看见雪月城的城门,丁清都能闻到风中传来的一股枯槁气味。那是无数尸体被烧干, 烧成灰烬又被风吹起,漂浮于空中的味道。
在这掺杂着粉尘的风里,还有许多亡魂的碎屑,那是意志坚定的鬼魂还未完全消散之相。但焚鬼符烧完了,引咒结束, 阵法消失, 太阳出来了,这些东西也不会留太久。
城门越来越近, 风里的气息却越来越干净。
这是丁清第二次站在雪月城的城门前抬头朝上看,上次是雪月城被烧毁之前, 黑夜里的城门看不到顶,仅能从雾气中看见一对仿若眼睛的灯笼。
现下灯笼已经不在了, 又或许那天晚上城门上根本没有灯笼, 一切都是玉霄姬制造出来的幻境。
朱漆的大门被烧毁, 破败地歪在城门坚固的墙壁上。
从这里朝里看,还能看见雪月城原本街道的模样, 哪条是路,哪里是房, 依稀留着残骸。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将原貌拼凑完全了。
南堂足够杀伐果决,随着这个阵法的消失,曾经屹立于世间几百甚至上千年的雪月城也就此消亡。
一阵寒冬的风迎面吹过来, 风里什么也没有, 干净地仿佛她此时所处的是一处旷野, 寸草不生的旷野。
丁清朝里走去,走至城内站定了会儿,这才在城门顶上看见了周笙白。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万里,碧空无云,她一眼就能看见周笙白满身玄色地立于风中。冬风欻欻吹起了他的衣摆,而他所站的位置正是几日前丁清所站之处。
丁清见到周笙白便忍不住心里高兴,她想从城门边的台阶爬上去,可那台阶的底部曾趴过太多鬼魂,已经被烧毁了。
原本就不怎么干净的城门边上布满了漆黑的鬼爪印子,那是数不清的鬼魂在濒临消亡之际伸出手,最后的挣扎与祈求。
丁清曾站在城门顶上看见过这一切,不可否认,她当时被那场面震撼了,仿若她是高高在上的主宰,俯视恶鬼,又像是他们中侥幸逃离的一员,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落回去。
她从这里,抬头看向城门顶。
一缕刺目的阳光透过缝隙落在她的眼上,丁清伸手遮住,眯起双眼才看见那阳光是从周笙白的背后照下来的,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噗通。
罕见的,丁清的心口猛烈跳动了几下。
她看着周笙白有些愣然,此刻她好像成了当初被焚鬼符烧毁的鬼魂,而周笙白成了能救赎她脱离烈火的那个人。
地位调转,丁清不自觉地伸出手来,就像是祈求他拉一把自己。
周笙白早就看见丁清了,他看她在城门下发呆,看她发现了自己,看她眼中唯他无二,那朝上张开的双臂,像是在期待一个拥抱。
于是周笙白俯身飞下,抱住了丁清。
随即带她脱离了那仿佛能桎梏人魂的城门之下,飞到空气爽冽的城门顶。
丁清的心跳还未平息,擂鼓一般越来越重。
她将这一切归咎于城门顶上的风太冷了,而周椿的衣服有些薄,比不上她之前买的那件金灿灿的锦袄。
周笙白的手臂松开了丁清,可眼睛却没放开她。
小疯子的身体异于常人,没有哪个鬼有她这般厉害的再生能力,她被三道打鬼的黄符灼伤,烧干了半边身躯,最后却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
丁清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好,对着周笙白扬唇一笑,眼眸亮亮的。
她问:“老大,你来这里做什么?”
其实丁清想问的是,你怎么没回窥天山?
但她怕自己问了周笙白像是突然想起来这回事,而后展翅飞离,把她一个人丢在城门顶下不去,他也不是没干过这种让丁清进退两难的事。
周笙白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顶,下巴朝雪月城内微微抬去,问她:“看见了什么?”
丁清仔细朝雪月城内望去一眼,站的高了,一切看得也就更清晰了。
这一堵城门可以俯瞰整座城池,包括它的其他出路,然而城中的一切布局皆被打乱,唯有一些残破旧址昭示着这里曾经的荣景。
除了一片被烧焦的黑,丁清在这座城里看不见任何颜色了。
她道:“什么也没有。”
周笙白嗯了一声,又扶着她的肩膀带她走向城门的另一边,背对着雪月城的方向朝南堂其余地方看去,又问:“那现在呢?”
丁清没搞懂,只能照实说:“有树,鸟,镇子,村落,还有炊烟。”
那是镇子里人家做午饭的炊烟,袅袅几缕,穿在了落尽树叶的山林间,看上去像是很萧条,实际上不是。
丁清知道,来年开春那片枯林会变得绿意盎然。
她像是忽然有些明白周笙白站在这里发呆的原因了,可又有些不明白。
一场烧了三天三夜都焚鬼符,将雪月城与外界割裂,城内死气沉沉,城外生机勃勃,这与几日前的雪月城完全不同。
几日前,雪月城的城门外堆满了尸体,城内却是一个个看似鲜活的鬼魂。
生死逆转,南堂对雪月城内鬼魂的屠杀,像是救活了城外的一切,哪怕是山坳里上无老,下无小的独身猎户。
纸醉金迷哪是人间极乐,真正值得向往的实则就藏于天地万物之间的微小里。
“丁清。”周笙白见丁清看着城外风景像是看傻了般,心里沉甸甸的。
突然被叫,丁清应声,抬头朝他看去。
周笙白的眼神很深,像是能将人吸进去的漆黑的漩涡,那漩涡里倒映着丁清白净的脸,他问:“如果周椿没有给你那三张符,你打算如何对付艳鬼?”
丁清一愣,实话实说:“我还会一个必杀阵法。”
涅阵。
又叫凤凰涅槃,置之死地而后生。
就连以阵法为主的西堂,也从来没人敢用这个阵法,因为这是真正的玉石俱焚。
同处于阵法中的所有不论人鬼,都会爆裂,碎成尘埃。
丁清曾在无量深林险些使用了这个阵法,被周笙白阻止了。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爆裂之后她还能复原,只是耗时长一些,过程痛苦一些,但同样被阵法所破的玉霄姬就不同了。
不过比起涅阵,当然还是黄符好受一些。
周笙白并无意外她会这么说,他不是今日才看穿了丁清的本质。
小疯子不懂得珍爱自己,她不是仗着能再生的身体有恃无恐,而是习惯如此。
周笙白从不是拘泥于过去的人,他让丁清跟着自己,试探过了,接受便是认定了。所以丁清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是什么样的人,周笙白都不在乎。
现在不是了,他发现自己还是在乎的。
无关她生前成亲没有,有无爱人,是否与旁人男欢女爱过。
有关于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把痛苦转化成习惯使然,次次将自己逼至绝境也风轻云淡。
周笙白开口:“丁清,我说话你听吗?”
丁清自然应下:“老大的吩咐,我必须得听啊!”
在这一瞬,她好像看见了周笙白眼底的柔光,就像是冬季少有的灼日下一闪而过的错觉。
周笙白道:“那么以后,不许再让自己身处于危险之中了,这是我对你的要求。”
丁清愣了愣,她像是没理解周笙白这话的意思,似懂非懂地问:“怎样才算危险?”
迄今为止,她在周笙白跟前所经历的,对于丁清而言都算不上危险。
自然,若是她单独被北堂的方清山捉住,那还真是挺危险的。
“所有会伤害你身体的,都算是危险。”周笙白道。
丁清为难:“这真是个不好完成的要求。”
“做不到的话,你就别跟着我了。”周笙白说完,便看见丁清鹿眼濛濛,像是要落泪似的。
周笙白的心里有一瞬不忍,可想起来几日前就在这个城门上,身体一半被黄符烧干的小疯子,他又狠下心来。
“丁清。”他催促着。
丁清哎了一声,似是叹气:“那好吧,我尽量完成老大的要求,但老大能不能给我几次机会?有时事情发展未必受我控制。”
周笙白垂眸,他道:“好。”
沉默不过一瞬,他又道:“若你真的意外遇上了危险,想尽一切办法,必要向我求救。”
“会不会太麻烦你……”丁清还没说完,就被周笙白瞪了一眼,她立刻噤声,伸手摸了摸鼻子。
周笙白突然嗤地一声笑出来,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邪气,他道:“是,是会有些麻烦。”
丁清眨巴眨巴眼,莫名觉得老大阴阳怪气的。
他接着道:“所以,你还是寸步不离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