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离开羽衣坊,常烨就不满地抱怨道:“父亲,您对一个练气期的小丫头怎么如此客气!”
“你懂什么。”常家主冷笑,“就算她是个凡人,但就凭她这个所谓手术,她就足以成为我们常家的座上宾。”
“对于强者,就应当在她弱势的时候结交,这才能结下雪中送炭的情谊,等到她出头了,你连边都挨不上。”
常烨很少从父亲口中听到他这样赞赏一个人,震惊道:“父亲,您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常家主摇摇头:“我只恐怕我还不够重视。”
“毕竟……”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一个角落,低声道,“关注她的人可不止我。”
常烨没听清:“父亲您说什么?”
常家主没回他,只是看着天边翻滚的云霞,喃喃道:“这云泽州的天,恐怕很快就要变了。”
第19章
沈瑶舟将纸鹤寄出两天,都没有收到沈醉安的回复,便意识到可能是出事了。
于是,在徐芷音做出溶液样品之后,她便立刻与顾雍准备回去,甚至连灵舟都没有用,而是选择坐顾雍的重剑。
她抓着顾雍的衣角,紧紧地闭着眼睛,感受着身旁呼啸的风,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只能强忍着转移注意力。
她记得最早和沈醉安过来的时候,只飞了两个时辰不到,现在已经飞了一半路程了,只要再坚持一下……
就在此时,重剑忽然重重地晃了一下,然后开始速降。
沈瑶舟觉得胃瞬间被顶到了嗓子眼,一股酸意直冲喉咙,她捂住嘴巴,直到重剑再次平稳,才睁开眼睛,却见周围已经围满了修士。
两人的对面漂浮着一个蒲团,上头坐着一个鹰钩鼻鬓角斑白的中年男人,身后还站着两个持幡旗的童子。
他身上威压极重,一个人甚至比周围所有修士加起来还要可怕,正是陈家供奉的元婴期长老梅聿。
梅聿见他们两人神情凝重,心中很满意,说道:“本尊受陈家供奉,听闻你这丫头与我陈家小辈有婚约,却又悔婚,可有此事?”
这根本就是颠倒黑白。
沈瑶舟捂着嘴,只能用眼神表示拒绝。
梅聿却十分不满:“我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他话语中带了一丝威压,直冲顾雍和沈瑶舟,顾雍拦在沈瑶舟前面,苦苦支撑,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沈瑶舟松开手:“呕——”
梅聿:“!!!”
他表情阴鸷,盯着沈瑶舟:“从来无人敢这样对本尊,你胆子大得很!”
沈瑶舟吐完后,总算觉得舒服了点,但抬头就看见一面巴掌大的、蕴含着腾腾杀意的小旗朝她射了过来,她想躲,但身体却像是陷在了泥潭里,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旗如利刃一般刺过来。
就在她闭上眼睛准备等死的时候,耳旁传来一声刺耳的“铮”,预期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她睁开眼,就看到前面挡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肩宽腿长,哪怕只是一个背影,都透着霜雪般的清冷。
这是……傅生寒??
沈瑶舟睁大眼睛,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毕竟,解剖结构这么完美的身材。
只要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傅生寒感觉到身后灼灼的目光,身体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梅聿没想到有人敢出来阻拦,神情顿时冷下来:“胆大包天的小子,竟敢插手本尊之事!”
叶归垣坐着他的罗盘,慢慢悠悠地出场了:“道尊消消气,您堂堂金丹期修士,何苦为难两个小辈呢?”
梅聿:“关你们屁事!给本尊滚!”
“那可不行。”叶归垣非常讨打地晃了晃签筒,“卦象显示,今天不宜滚。”
梅聿被他气得半死,直接便将手中的旗子都射了出来。
叶归垣立马躲到了沈瑶舟身后:“老傅,靠你了!!”
傅生寒沉默不语,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含糊,几乎是瞬间,长剑出鞘,如一道秋水在空中掠过,看似轻盈,却将每一面旗都打落下来,将他们护得严严实实的。
叶归垣趁机溜到了沈瑶舟他们身边,见她柳眉微蹙泪水盈盈,虚弱地撑着身体,不由得生出怜惜:“沈姑娘,你们没事吧?”
沈瑶舟擦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叶归垣卡了一下,撒谎道:“我们路过,正好看到你们有危险。”
顾雍:“呸,鬼才信!”
叶归垣:“……”
沈瑶舟也不相信,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用“X光”扫过那些围着他们的修士,试图从中找到薄弱点突围,与此同时,她的手摸到了储物袋,将之前装着丹毒的玉瓶拿了出来,握在手中。
叶归垣举着手里的签筒:“沈姑娘,我来保护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沈瑶舟大喊一声:“东北方,冲!”
顾雍连一点犹豫都没有,便朝着东北方冲了过去。
那些修士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勇气突围,不屑地围上来,打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然而沈瑶舟到了近前,突然拿出几个小玉瓶,朝他们甩了过去。
几名修士不以为意,随意将其切开,然后就被粘稠的黑色液体泼满了全身。
霎时,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干呕声四起。
被泼了个正着的两名修士,更是臭的直接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原本围得严严实实的包围露出了一个缺口,顾雍早已关闭了嗅觉,见状立即载着沈瑶舟冲了出去。
叶归垣慢了一步,直接撞进了臭气圈子,臭的整个人灵魂出窍,差点从罗盘上摔下去。
“这特么是什么东西……呕——”
等他手忙脚乱稳住身体,一转头,沈瑶舟和顾雍已经只剩一个影子了。
叶归垣:“……”
再回头,那些修士已经气势汹汹追了过来,他来不及多想,连忙朝着沈瑶舟他们追去。
另一边,傅生寒只听见身后作呕声此起彼伏,还以为是叶归垣又搞了什么骚操作,但他没法分心去看。
虽说他号称金丹期无敌,可梅聿比他高整整一个阶层,且元婴与金丹也不止是修为高低的区别,更是质的变化。
可他并没有觉得害怕,反倒越战越勇。
而梅聿却正好相反,他本以为傅生寒一个金丹期不足为惧,然而渐渐的,他却发现傅生寒进步惊人,一开始他还只是勉强抵挡,但越来越游刃有余。
梅聿根本奈何不了他,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输。
梅聿惊怒不已,决定不再隐藏自己的真本事。
他手指结印,朝那两面幡旗一扬手,只见那幡中竟然探出了两只恶鬼头颅,一口叼住持幡的童子,童子挣扎惨叫,但最终拖进了幡中,鲜血溅在幡上,很快便显现出两幅地狱场景。
他朝着傅生寒一指,那两面幡旗如同见到了鲜血的秃鹫,恶鬼们争先恐后从幡旗中探出身,想要咬下傅生寒一块肉。
傅生寒丝毫不惧,长剑一挥,刺向那恶鬼的心脏,却没想到那恶鬼不退反进,一把抱住他的剑,并且还顺着他的剑源源不断地吸取他的灵力。
傅生寒无奈只能后退,他看向那两面鬼幡,皱眉道:“噬魂幡,你是鬼修?”
梅聿冷笑:“既叫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今日就别想活着离开。”
他说着,却指挥噬魂幡换了个方向,竟是朝着那些陈家修士而去,幡上的恶鬼贪婪地将所有的修士都拖了进去,而随着所吃的修士越来越多,这噬魂幡上的地狱场景也就越发真实可怖,威力也更强大。
便是傅生寒,也觉得吃力起来。
梅聿用噬魂幡拖住了他,自己则去追沈瑶舟等人,他要叫这些人通通都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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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雍毫不顾惜灵力地催动着重剑,朝着沈家的方向而去。
身后喊打喊杀的陈家修士已经渐渐没了声音,但沈瑶舟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已经顾不上晕剑的事情了,恨不得这剑更快一点。
正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枚小旗,直接撞在了顾雍的重剑上,重剑如同被巨浪打翻的小船,沈瑶舟被震得松开手,直接从剑上掉下去。
梅聿脸色阴沉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掌心射出一排小旗挡住了顾雍。
与此同时,他挥出一条软鞭扣住沈瑶舟的腰,将她拉过来。
沈瑶舟觉得自己心跳都停止了,这比飞剑可刺激多了!
叶归垣连忙拽住沈瑶舟的手,同时驱动卦签将软鞭切断,谁知那软鞭看似软,却十分坚硬,卦签撞出了几点火花,却连个印子都没有留下。
梅聿冷哼一声,鞭尾朝叶归垣扫去,他狼狈躲闪,不得已只能松开沈瑶舟。
眼看着沈瑶舟就要被软鞭拉到梅聿那边。
千钧一发之际,剑气如清霜,将鞭子直接削成了两半。
傅生寒神情冷峻,浑身是伤,长剑也如同被血洗过,但比他更惨的,是两张破破烂烂的招魂幡,此时幡上滔天的怨气都没了,在他脚下跟只瑟瑟发抖的小狗似的。
梅聿不敢相信这一切:“我的招魂幡……我祭炼了这么久的招魂幡……”
“我要杀了你!!”
傅生寒伸手去抓沈瑶舟,却被梅聿充满愤怒的一击给挡住了,只抓住了沈瑶舟的一片衣角,就见她朝着下方坠落而去。
沈瑶舟心脏再次停跳,最后能做的,就是催动身体仅有的一点灵力,护住自己全身,并送给这贼老天一句“卧槽”。
但随后,她的后背狠狠地撞到了什么东西,直接痛昏过去。
她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道身影义无反顾地朝她而来。
逆着光,如同一柄锋利无匹的剑。
沈瑶舟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乱葬岗。
乌云遮了月光,四周阴森森的,偶尔有啄食尸体的乌鸦抬起脑袋,用一双渗着红光的眼珠子盯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沈瑶舟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没变,储物袋的东西也在,看来还在修仙界,可能是误打误撞进入了某种幻境或者秘境的存在。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并不太害怕,只要不是被吊在半空中,她啥都不怕。
她看了看四周,只见不远处,一盏青色的风灯斜斜地挂在墓碑上,下方摆着几具死相恐怖的尸体。
沈瑶舟握着手术刀,绕着他们转了两圈,随后不辞辛劳地将每具尸体都搬开,敬业地开始分析。
“这几位看装束像是修士,有的像是被利器刺死的,有的像是什么吸干了身上的血液……这底下几个穿得奇形怪状的,是什么东西?”
她摸着下巴思考着,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这个尸体身上的泥巴怎么是新鲜的?”
几乎是同时,那具尸体睁开眼睛,猛地扑向她。
沈瑶舟却早有准备,朝后一滚,随后蹲身将手术刀斜斜划过去,直接将尸体的膝盖骨给挖了出来。
尸体“啪嗒”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沈瑶舟:“……”
感谢运动学和解剖学老师。
尸体被她激怒了,瘸着一条腿又冲了上去,被沈瑶舟三下五除二,把另一条腿的膝盖骨也挖了出来。
于是,当傅生寒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沈瑶舟一手拿着手术刀,另一手上下抛着两块膝盖骨,将一具尸体的脑袋踩进土里。
傅生寒:“。”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一点细节。
第20章
两人尴尬地对视片刻。
沈瑶舟默默地缩回了脚:“好巧。”
傅生寒淡淡道:“这是一处城茔,是指一些荒废的村庄、城镇,后来被精怪所占,制造出来的迷境。精怪喜食人类的恐惧,但并不害人性命,等它吃饱了,就会将人放出去的。”
沈瑶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脑袋被完全埋进土里的尸体,咽了口口水:“你不会说……这就是那精怪吧?”
傅生寒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分明就在说是。
沈瑶舟:“……”
她小心翼翼地问:“……它不会被我弄死了吧?”
“放心,精怪没那么容易死。”傅生寒说,“那只是它用以附身的东西罢了。”
沈瑶舟松了口气:“没死就好。”
但她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便听傅生寒道:“他们天性胆小,被吓到之后就不会轻易露面了。”
沈瑶舟急忙问:“……那怎么办?”
傅生寒神情自若:“抓到它,逼它放我们出去就好了。”
沈瑶舟:“……”
……好狠,我喜欢。
傅生寒看着她,欲言又止。
沈瑶舟以为他还有关于精怪的线索,便问:“怎么了?”
傅生寒微微蹙眉:“你不用清洁术打理一下自己吗?”
沈瑶舟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衣服下摆有些泥巴点子,应该是刚刚和那个精怪打斗的时候,在地上滚出来的。
虽然但是,也不是很脏啊,这里灵气不多,没必要这么浪费吧?
可是傅生寒明显很介意的样子,沈瑶舟只能一边吐槽他洁癖,一边用了几遍清洁术,直到身上一尘不染,傅生寒才松开眉峰。
沈瑶舟有点郁闷,指着他的手臂上的那片焦黑,反击道:“还说我,你自己这里不也是脏脏的?”
“这不是脏,是被那鬼修的鬼焰所伤。”
沈瑶舟一愣,仔细看去,才发现那的确是烧伤,只不过笼着一层黑气,加上傅生寒穿着黑衣,才显得不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