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安无奈道:“师姐,你怎么也如此促狭了?”
晏绯自从受伤后,性子便沉默了许多,如今的她就像是卸下了所有包袱,连心态都变得年轻许多。
原本她要回门派休养,但听说陈家觊觎沈瑶舟,便立刻改变了主意,留下来保护沈瑶舟。
于是,顾雍便被派回去报告师门这个好消息,并让其他饱受魔气困扰的师兄弟也赶紧过来做手术。
因为兰汀院被毁坏,要重新修建。所以沈瑶舟只能换了个院子居住,沈醉安挑了几个给她选,没想到她一选就选在了傅生寒他们隔壁。
沈醉安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看着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语重心长:“瑶舟,你年纪还小,万万不可听信了男人的甜言蜜语,像你晏绯师伯一样后悔。”
沈瑶舟乖巧点头:“明白。”
沈醉安:“……”
不,你不明白。
他只能将话挑明了些:“就比如那傅生寒,虽说对你有救命之恩,但你知不知道,他其实是为了追查那器修的线索才跟着你的。”
沈瑶舟点点头:“我知道啊。在城茔的时候,他就同我说过了。”
沈醉安:“!”
糟了,这小子段位比想象的还要高,有点棘手。
沈瑶舟还毫不留情地吐槽:“六叔,你现在特别像个担心女儿早恋的老父亲。”
沈醉安:“……”
他没好气地用手中折扇敲了敲沈瑶舟的头:“那你叫声爹来听听。”
沈瑶舟淡定开口:“爹,我想要再打一套手术刀。”
沈醉安:“……”
他的心好累。
沈醉安疲惫地挥了挥手:“打打打,都给你打。”
沈瑶舟笑逐颜开:“谢谢爹。”
沈醉安有点怀疑人生,记忆中堂兄是温和知礼的性子,堂嫂听说为人清冷内敛,他们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小魔星。
他无奈道:“好了,不同你开玩笑了,最近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乖乖呆在家里别乱跑,就算要出去,也要请晏师姐与你同行,记住了吗?”
沈瑶舟疑惑道:“这么突然,是生意上的事?”
沈醉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没有瞒她:“我这次离开,是要去报仇的。那个想要抓你的鬼修,就是我的杀母仇人。”
沈瑶舟愣了。
沈醉安摸着脖子上的烧伤,淡淡同沈瑶舟说起了往事。
他幼年跟母亲去市集的时候被鬼修掳走,母亲为了保护他而丧生,他的脖子和胸口也被鬼焰灼伤。
所幸后来被师父所救,带回了破岳剑宗。
这些年他不惜靠丹药提升修为,甚至忤逆师父叛出门派回到沈家,为的就是找到这名鬼修报仇,这几年下来,他隐约查出当年他们被掳走并非意外,可能与嫡夫人韦氏有关,但更多的线索也没有了。
至于那名鬼修,更是毫无头绪,因为鬼修很少出现在人前,且他唯一的记忆,就是那幅烈火地狱的噬魂幡,所以找起来难度非常大。
可谁能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鬼修竟然堂而皇之地成了陈家的供奉长老。
沈醉安现在修为不及那鬼修,没有办法杀了他,但对付陈家人却不在话下,或许能从他们口中,找到当年母亲被杀的真相。
除了陈家人,还有沈瑶舟的亲哥哥沈永德,这次陈家之所以要抓沈瑶舟,就是他告的密。
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醉安看着沈瑶舟,虽说一开始让她叫六叔有些玩笑成分,但时间长了,他倒是真将她当成了侄女,想到要离开,心里很是不舍。
他拍了拍沈瑶舟的头:“六叔很快就会回来了,你在家乖乖听话,除了做手术,也要记得修炼,别以为自己境界升得轻松就不当一回事……”
他越说越唠叨,沈瑶舟原本还觉得好笑,渐渐地竟也体会到了一丝伤感,眼眶也慢慢地红了。
沈醉安见她乖巧的模样,十分欣慰,想了想,又补了最后一句话:“还有,不要跟傅生寒走的太近。”
沈瑶舟:“……”
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知道了爹。”
-
沈醉安走后,沈瑶舟的心情有些憋闷,在房子里转了几圈也没有好转,便想出去独自走走散心。
谁知刚出院门就看到了傅生寒。
沈醉安的嘱咐立刻大写加粗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沈瑶舟原本也没觉得怎么样,但此时突然有些不自然,于是默默地转身离开,却被傅生寒给叫住了。
她便也只能装作刚刚才看到他的样子:“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不巧。”傅生寒不解风情地说道,“我是特意来跟你辞行的。”
沈瑶舟:“啊?这……这么突然?”
傅生寒道:“沈公子告诉我,我要找的那名器修,可能是他朋友的师父,所以我明天就走了。”
沈瑶舟没说话,她其实是一个很怕告别的人,虽然和傅生寒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知道他要走,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傅生寒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手术刀:“这是我按照你惯用的刀做的,送给你当临别礼物吧。”
沈瑶舟愣住了。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刀型和她用的一模一样,而且她最近一直听顾雍念叨着各种炼器材料,认出这刀刃是龙吟金砂所制,这种材料非常珍贵,傅生寒竟然直接用了一整片来做刀刃,真是……既用心又贵重。
沈瑶舟不好意思接:“可是我都没有准备礼物。”
傅生寒从心口处将同心佩拿出来:“你送了我这个。”
沈瑶舟更羞愧了,因为她之前还想过要如何找傅生寒要回她的心电监护仪,现在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其实这东西单用也是可以的,只是没有双向报警功能,但也够用了。
她将同心佩的功能说给傅生寒听,最后道:“如果你受了伤,你就用这个联系我,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会立刻过来救你。”
傅生寒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抿紧唇:“好。”
沈瑶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你那么强,应该也不需要我救啦,是我自作多情了。”
傅生寒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轻声道:“没有。”
沈瑶舟:“恩?”
傅生寒:“你是第一个,说要救我的人。”
他眼底蕴着浅浅的光晕,向来抿直的唇弯出一点弧度,清冷俊美的脸上竟透出了几分纯真。
沈瑶舟愣住,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但这笑容转瞬即逝,傅生寒的表情重新恢复严肃:“对了,还有一件事。”
沈瑶舟还在想着他那个笑,有些心不在焉:“什么?”
傅生寒道:“在城茔的时候,那个魔修是故意袭击你的。”
“不可能吧?”沈瑶舟怔住,猜测道,“或许是因为我太弱,所以才袭击我的吧。”
傅生寒摇摇头:“他明明会土行功法,与我们对战时却并没有使出来,宁肯被杀也要拿来对付你,不符合常理。”
这样一说,沈瑶舟也有些信了。
但不管是她还是原主,都没去过那城茔,也没见过那魔修,根本不可能惹上对方,而且她一个五灵根小废柴,也不值得一个魔修命都不要来杀她吧?
或许对方的目标并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身上的某样东西或者说……血脉。
沈瑶舟从领口掏出那枚蓝色的留影石,这是原主的母亲留给她的。一个普通修仙世家的二房媳妇,手中竟然有大门派弟子才有的留影石。还有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二房被赶出内院的真相。
这一切也都十分的不合常理。
原本沈瑶舟觉得这些事情和自己没关系,所以并不是很在意,也没有特意去打听过,但如今,这件事事关自己的生命安全,就不得不上心了。
她想了一圈,决定去问大长老。
第24章
大长老听闻了她的来意,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你母亲是十六年前嫁入我们沈家的,她说自己是一名散修,受伤被你父亲救了,所以嫁给他为妻,婚后一年就生了你。我记忆中,她性子清冷,与你父亲相敬如宾,平日里大多在自己院子待着,对族中的事情也不太关心。”
“后来族中有人发现她在偷偷研究魔修,当时刚打退魔修没多久,整个云泽州的人对这种事都草木皆兵,于是将你母亲抓来惩戒堂审问,但她却一言不发,本是要处死她的,但你父亲求情,以整个二房被逐出内院作为代价,留了你母亲一条性命,只是废掉修为。”
说到这里,大长老语气有些沉痛:“只是你母亲回家后仍旧郁郁寡欢,半年就去世了,你父亲悲痛欲绝,不到一个月,也追随她去了。”
沈瑶舟没说话。
原主记忆中,母亲的形象的确很模糊,和大长老说的一样,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忙自己的事情,眉宇间总是挂着忧愁,也很少与她接近。
最亲近的一次,大约是母亲去世前,将她叫到床前,亲手将那颗留影石挂在她的脖子上,满是愧疚地让她好好活下去。
她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那么笃定她在研究魔修,有什么证据吗?”
“有。”大长老点头,“我们搜查到了她研究魔修的资料,而且她房中密室里还有一具魔修的骸骨。”
沈瑶舟又追问:“那您知道她研究魔修的那些资料在哪里吗?”
大长老摇摇头:“那些东西早就被销毁了。”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沈瑶舟有些不甘心:“您再想想,没有别的线索了吗?”
大长老想了一会,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有一个人或许会知道什么。”
-
据大长老说,二十年前,云泽州出现了一个自称百晓生的修士,他自号片言先生,专门替别人打探消息,他贪财成性,但能力也强,据说当时云泽州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
十年前,他因为过于贪财得罪了人,被打断了灵脉,后来便销声匿迹了,听说去了凡人城镇开了间铺子,平日里打探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糊口。
倒是也有修士听过他的名声,想要去找他打探,但据说都无功而返。
沈瑶舟和晏绯站在一间灰扑扑又破烂的小店门口,檐下有一个老婆婆在卖糖饼,见到她们,还热情地招呼她们买饼,几个小孩隔着门槛在嬉笑玩闹,连挂着的招牌也不知道被谁抹了团泥巴上去,变成了“片口先生”。
沈瑶舟和晏绯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迟疑。
但来都来了。
沈瑶舟走进去,发现这里面虽然也破旧,但还算整齐,只不过一眼望过去,店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那卖糖饼的老婆婆从门口探头进来:“二位姑娘是找片先生查东西的对吧,他平日都不会来的,这里只有个叫元宵的伙计。”
她提高嗓门:“元宵!元宵!快起来!来客人了!”
只听见柜台里传来“噗通”一声,然后就是几声哀叫,一个穿着短打的凡人少年连滚带爬地从柜台后跑了出来。
他看着才十六七岁,皮肤微黑,但眼睛很明亮,一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看着十分讨喜。
他见到沈瑶舟和晏绯,眼睛都直了,结结巴巴问道:“二……二位姑娘,可是有什么要查的吗?不论是寻仇躲债,还是外室私生子,小……小店都可以接受委托。”
说完,又突然反应过来,跑过去倒了两杯茶,但是毛手毛脚的,茶还洒了不少。
他龇牙咧嘴地在衣服上蹭干手,这才拿出纸笔:“姑娘请说。”
沈瑶舟直接说道:“我想找片言先生。”
元宵挠挠头:“先生不来店里的,姑娘要查什么告诉我就成。”
沈瑶舟拒绝:“这件事,我只能和他面谈。”
“不可能的。”元宵直接道,“先生从不见任何客人,连我都不见,平日有什么案子,都是我写好了放在桌上,过几天,调查结果就会直接出现在桌上。”
“姑娘有什么事不妨直接告诉小的,小的嘴很严的,一定不会透露半句。”
沈瑶舟想了想:“行吧,我要查十六年前沈家的事情。”
元宵用毛笔蘸了墨,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录:“十六年前,沈家……姑娘,是那个沈家,是城西沈家,还是城外的沈家村?”
沈瑶舟盯着他:“是江和沈家。”
元宵满脸困惑:“这……从未听过啊,是城外什么村子吗?”
沈瑶舟轻笑:“那我就说得再清楚一些,是江和修仙世家沈家。”
“修仙……”元宵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面如土色,跪了下来,“原来是二位仙姑,小的眼拙没有看出来,仙姑恕罪。”
沈瑶舟从储物袋中拿出两块中品灵石:“如何,修仙的事情能查吗?”
元宵被那灵石晃花了眼,但还是摇摇头:“仙姑,您别为难小的,小的是真的不知道。”
沈瑶舟掏出了手术刀,拍进桌面:“加上这个呢?”
元宵瑟瑟发抖:“可……可是小的真的不知道,仙姑,小的只是个混口饭吃的凡人,您就饶过小的吧……”
他一边说一边哭,怕她们不同意,还“砰砰砰”地磕起了头。
门外的老婆婆听到动静,有些不忍心地劝道:“姑娘,元宵是个实诚孩子,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