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殷晚,沈瑶舟抛开所有杂念,持刀划开她的皮肤。
然而在看到殷晚灵脉的那一刻,她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伤为什么看起来不像是由内撕裂,反倒像是外力致她受伤的呢?
手术室外。
云照离怔怔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似乎想要透过这扇门看到妻子的情况,傅生寒抱着剑站在另一侧,同样也流露出担心的神情。
他一直默默观察沈瑶舟,自然能看出,她这次做手术的状态和以往不同,似乎对自己没那么自信。
傅生寒不懂医术,只以为是殷晚的手术比较难,担心沈瑶舟失败后,会被云照离为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云照离也不禁流露出了几分焦躁。
他身上的气势一变,傅生寒便立即感受到了,慢慢地握住了剑柄。
没想到云照离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我若真想杀那丫头,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不自量力。”
傅生寒没理他,兀自握紧了剑。
云照离冷哼一声,也不再和他说话。
周遭又重新陷入了沉寂之中,过了许久,云照离才问:“你亲眼见过这丫头行医吗?她医术如何?”
傅生寒的眼睛依旧盯着手术室的门,却斩钉截铁道:“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医修。”
“你才见过几个医修!”云照离嗤笑,“就连司空昭都治不好阿晚!”
医祖司空昭!
竟然连他都无法治好殷晚吗?
傅生寒怔了一下,但随即便肯定道:“瑶舟不一样。”
然后不管云照离再问什么,他都不再说话了。
此时的手术室里,沈瑶舟表情凝重地看着殷晚。
她已经将殷晚体内的灵脉全部缝合好了,甚至还细细地检查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有遗漏。
可是系统却迟迟没有宣布任务完成。
这究竟是为什么?
沈瑶舟百思不得其解,但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她催动灵力,帮助殷晚愈合伤口,然后才推着仍在昏睡的她走出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刚刚打开,云照离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阿晚怎么样?”
沈瑶舟道:“手术成功,让她好好休养吧。”
云照离松了口气,抓住殷晚的手:“太好了,阿晚。”
然而站在他身后的傅生寒,却没有忽略沈瑶舟脸上那一抹淡到几乎看不到的迟疑和凝重。
他的心提了起来:难道殷晚的手术没成功?
但他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就算有生死威胁,他也不相信沈瑶舟会在病人的安危上说谎。
半个时辰后,殷晚渐渐苏醒,她的灵脉果然恢复如初,她和云照离都很惊喜,商量着要如何感谢沈瑶舟。
沈瑶舟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第一次希望是系统出了差错。
可是一天后,殷晚还是发病了。
她躺在床上痛不欲生,云照离红着眼睛,整个人几乎崩溃,强烈的威压将沈瑶舟和傅生寒都压到地上:“你不是说手术成功了吗?!为什么!”
傅生寒咬着牙拦在沈瑶舟面前,可是大乘期的威压,岂是他一个小小的金丹期能抵挡的,他的唇角溢出血来,却不肯后退半步。
沈瑶舟难受地趴在地上,但她并没有太吃惊,系统一直没有宣布任务成功,她便知道,殷晚早晚有一天会复发。
殷晚虚弱的声音传来:“云郎,别这样……”
云照离收回气势,回到殷晚身边。
殷晚轻声道:“瑶舟妹妹已经尽力了,是我自己的命数如此,你不要怪别人。”
云照离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阿晚……”
接下来几天,殷晚接着吃丹药养伤,云照离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不再提让沈瑶舟帮她看病的事。
但沈瑶舟却不甘心,可是不管她怎么找,都找不到殷晚发病的原因,就像他们之前说的,殷晚发病就是无缘无故,莫名其妙。
连病因都找不到,这大概是沈瑶舟从医以来最挫败的一刻。
殷晚作为病人,还反过来安慰她:“医修又不是神仙,哪能将所有的病都治好,瑶舟妹妹也不必这样苛责自己。”
这几天下来,沈瑶舟与殷晚渐渐熟悉。
殷晚脾气好,学识又丰富,她对医道理解颇深,虽说两人的医术完全不是一个路子,但她很多想法都能令沈瑶舟豁然开朗。
再加上两人志趣相投,这几天下来也成为好友。
如果不是殷晚的病,还有支线任务的时限催促,这几天大约是沈瑶舟穿越过来后最舒服惬意的日子。
殷晚见她仍旧心事重重,也没有多劝,只是拍拍她的手背:“陪我赏赏花吧,再过半月,杏花可就要落了。”
屋外的杏花已经由红渐渐转白,远远看去,如同雪堆一般。
而在杏林之中,云照离正在指导傅生寒。
云照离这个人外冷内热,看似对他们不待见,但看到傅生寒练剑,最后还是忍不住去指点了他几招。
傅生寒也没辜负这样的学习机会,剑法突飞猛进。
云照离满意地点点头:“你悟性强,是个修剑的好苗子。若是换做从前,我是不介意收你为弟子的。”
他本以为傅生寒会沮丧,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云照离成为剑圣后,还是第一次碰到对他这么冷淡的剑修,表情僵了僵:“你难道不想得到我的传承?”
“原本是想的。”傅生寒诚实地回答道,“但这几日下来,我已经学到了更重要的东西,比起传承,剑心坚定才是剑修的道。”
云照离向来冷冰冰的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笑意:“不错,孺子可教!”
“所谓传承根本没什么重要,只要剑心坚定,哪怕只会最简单的**剑法,也能成就大道。”
他看到这样的傅生寒,有些手痒:“既如此,你便拿出剑来,我再好好教你一课。”
说着他随手折了一支杏花,朝着傅生寒袭来,柔弱的花枝在他手中顿时化为了凶器,每一片花瓣都含着杀意。
殷晚看到,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对沈瑶舟道:“还说杏花能开半月,我看一会就能被他们俩霍霍光。”
林中杏花飞舞,如同下了一场初春的雪,然而如此浪漫的场景,穿过雪的剑光却道道致命。
沈瑶舟是看不出剑法好坏的,但也能看出云照离全程压着傅生寒打,而且似乎一点都没有留手。
她迟疑地问道:“殷姐姐,云剑圣是不是太认真了些?”
殷晚轻描淡写道:“他教徒向来如此,锦绣堆里养不出剑修,想要找到剑道真意就只能于生死之间领悟。你放心,云郎有分寸,不会伤了他的。”
沈瑶舟放下心,但面对殷晚促狭的表情,却非常淡定:“他天生剑骨,就算受了伤也能自己愈合,我才不担心他。”
这时,她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殷姐姐,云剑圣这么厉害,是不是也是天生剑骨啊?”
她之前就对这个好奇,原本想要用X光看一眼,谁知还没碰到云照离就被他发现,差点被一道剑光给削了脖子,后来便老老实实不敢再看了。
殷晚倒也没瞒着,柔柔笑道:“他才不是,他这个人没什么天赋的,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沈瑶舟愣了,这也太励志了吧。
殷晚目光温柔地看向云照离:“云郎当初只是一个小门派的修士,那时妖魔肆虐,他的剑道是在一次又一次和妖魔的搏斗中磨砺出来的。”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城外,我们被妖魔围困,我的卫队几乎全部牺牲,原本我以为我要死了的时候,是他从天而降救了我,他明明修为也不高,剑法也是平平,但身上那股子气势却慑人得很。当时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大英雄。”
“后来,云泽州沦陷,妖魔肆虐,是他带着人一点一点将妖魔赶出了云泽州,他不仅是我的英雄,也是天下苍生的英雄。如果没有云郎,整个云泽州都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她的眸光中满是爱意,沈瑶舟也不由得心生触动。
霎时,有一道灵光极快地划过她的脑海,可就在她想要捕捉的时候,杏林忽然传来金玉相击的声音。
她抬起头,发现傅生寒的剑与云照离手中的花枝相撞,他却被直接击飞出去,后背狠狠地撞在了一棵杏树上,漫天的花瓣落了傅生寒一身。
他喷出一口血,将白色的花瓣瞬间染成了血红。
云照离道:“这就是你的剑心吗!太弱了!”
沈瑶舟不由得站起来,焦急道:“傅生寒的伤还没好呢!”
殷晚却拉住她:“别急,再等等。”
于是,沈瑶舟便看着傅生寒被云照离一遍一遍打倒,又一遍一遍站起来。
到了最后,还是云照离喊停,傅生寒才满身是血地半跪在地上。
沈瑶舟连忙跑过去,想要扶他,可是他身上全都是伤,没有一处好肉,她竟不知道应该扶哪里,还是傅生寒自己站起来:“我没事。”
沈瑶舟无奈道:“就算你是天生剑骨,也不该这样折腾自己。”
傅生寒一愣。
这句话其实叶归垣也说过,他当时并没有任何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沈瑶舟口里说出来,这句话的意味就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傅生寒无法吃丹药,沈瑶舟想了半天,也只能用随身的手帕沾了水替他擦掉身上的血污。
傅生寒脸颊微红,低声解释道:“我没事的,这些伤我养养就好了,云先生说,这是剑修的必经之路,他当初也是这样过来的。”
沈瑶舟擦拭的动作忽然一顿:“你刚刚……说什么?”
第67章
傅生寒怔了一下:“我说这伤我养养就好了……”
他怕沈瑶舟不相信,还补充了一句:“真的,自从进了兰因秘境后,我的伤愈合速度比从前还快一些。”
沈瑶舟此刻脑子乱糟糟的,根本无心理会这些,摇头道:“不是,后面那一句。”
傅生寒:“云先生说,这是剑修的必经之路,他当初也是这样过来……”
沈瑶舟:“对,就是这个!”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全部都想明白了。
殷晚说云照离不是天生剑骨,他天赋普通,走到如今全凭自己,可是,按他这样的练法,一定浑身是伤。
以沈瑶舟所知道的,伤势累积,长此以往,他修炼的速度只会越来越慢,越到后期越是如此。就算他一直吃天品丹药,效果也会越来越差,就像殷晚一样。
可为什么,在云照离身上却完全打破了这种规律呢?
又为什么,一直都很健康的殷晚,会在嫁给云照离之后生出这种怪病呢?
而且沈瑶舟给殷晚做手术的时候,发现殷晚的灵脉像是外力受伤,可殷晚一直在安全的地方,怎么会受这种伤?
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殷晚这伤是代替云照离受的。
云照离一直征战,必然会受伤,所以殷晚的“病”才一直好不了。
沈瑶舟想到,她当初治疗了一对双胞胎,兄弟二人同生共死,只要一人受伤,另一人也会跟着受伤,那云照离和殷晚或许也是同样的情况吗?
不,不一样。
殷晚死了,云照离还活着,所以这只能是殷晚单向承担云照离的伤。
她心里像是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几乎喘不过气来。
傅生寒看出来了,问道:“怎么了?你脸色很难看。”
沈瑶舟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她缓缓地走进院子,正好看到云照离扶着殷晚去坐那个秋千,殷晚抓着两旁的绳子,却回过头去看云照离,唇角挂着甜蜜的笑,而云照离低着头看她,眼光也是充满了温柔的爱意。
沈瑶舟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殷晚见她呆呆地站在门口,连忙叫她:“瑶舟妹妹,你怎么了?”
“没事。”沈瑶舟逃也似的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头顶的房梁。
她问自己:帮云照离承担伤害的事,殷晚知道吗?
然后她又自己回答:她是这么厉害的医修,她一定知道。
她想起殷晚在说起云照离时,那满含爱意的目光,或许殷晚不仅知道,她还是主动做这件事的。
沈瑶舟突然生出了无力感。
她可以治病救人,但她救不了殷晚。
她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以前的支线任务,都是让她治愈XX,唯有这次,只是让她修复殷晚的灵脉,因为连系统也知道,她是无法治愈殷晚的。
沈瑶舟痛苦地遮住了眼睛,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医生感觉到挫败了。
可是消沉了没一会,她又猛然坐起来。
她可以跟云照离说啊,云照离那么爱殷晚,让他知道真相,只要他不再受伤,殷晚也就不会再“生病”了!
可是当她走到房门口的时候,脚步还是迟疑了。
她突然反问自己:云照离真的不知道吗?
他那样一个剑心坚定的剑修,哪怕再深爱妻子,他还是选择了天下苍生,那么到了最后,他真的只是因为没有照顾好妻子,就愧疚到生出心魔,无法飞升吗?
沈瑶舟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她突然就明白了这个任务的真正含义,这是云照离的幻想,是他的心魔,她要救的并不是殷晚,而是云照离!
一种说不出是悲愤还是憋闷的感觉在她的心里翻滚着。
就在这时,傅生寒敲响她的房门:“在吗?”
沈瑶舟勉强收敛情绪,打开门:“有事吗?”
傅生寒道:“云先生说,今日是殷晚姐的生辰,她难得想要热闹一下,所以他邀请我们一起替殷晚姐贺生。”
沈瑶舟:“……”
傅生寒看着她的脸色:“你要是不舒服,就别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