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无限接近权力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仿佛也拥有了权力。
简而言之,就是蒋应辰开始飘了。
原身的相貌在经过国公府几代联姻之后较之前代有所改观,不说是英俊潇洒冠绝当世,但起码也在及格线以上,再有祖辈余荫和才华垫底,不乏有名门动了投资心思,意图嫁女与他。
权贵们既不知道那些诗都是蒋应辰抄的,也不知道不肯攀附宰相、洁身自好的是原身,只觉得这年轻人文采斐然,胸中定有丘壑,且深谙闭口妙处,不似寻常少年轻狂,再加上蒋家与苏仲的交情,这不是明摆着的金龟婿吗?
回到家里去跟妻室一说,贵妇们再去一打听,哦,人长得挺好的,品行可靠,天纵奇才,虽说还没个功名,但只要下场,就是手到擒来,前途无量,而且家里边父母都已经辞世,女儿嫁过去就能做当家主母……
这么好的女婿人选,还在迟疑什么?
再一打听,就发现不对了。
这位蒋公子的祖父在时,跟先帝定过亲呀,现在虽然定亲的两人都作了古,但这亲事可没被取消。
跟公主抢夫婿?
还是算了吧!
蒋应辰前几次穿越过去都是没几天就死了,能苟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飘飘然之余,又有些五迷三道,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且他还保持有最开始穿过来时的朴素观念——驸马不是人当的,既不能纳妾,又不能做官,还会被人笑话,傻子才干呢!
洛阳几名权贵有心嫁女于他,他自然知晓,得意之余,还不忘一一筛选。
这家是个庶女,不要!
这家虽是嫡出的,但上边有好几个哥哥,分不到什么财产,不要!
这个是嫡出的,没有哥哥,奈何她娘肚子不争气,只生了这一个,以后财产都是庶出弟弟的,人家会把自己当正经姐夫?也不要!
这个倒是不错,是嫡出,上边有个哥哥,亲娘也得宠,可惜外祖家门第低了点,不能最大限度的给自己提供帮助。
还是选刘家的女儿吧,家世最好,生母还是宗室郡主,娶了她能跟皇家沾亲带故,就是那家小姐长得像爹,有点丑。
蒋应辰有些惋惜,很快又劝自己,没关系,还可以纳妾呢!
他自己个儿想的倒是挺好,还暗示了刘家几次,对方起初还挺热络的,最后却忽然间冷了下来。
蒋应辰不明所以,酒席间悄悄问了一句,刘家长子便将实情说了:“蒋公爷在时与先帝有过约定,普天之下,谁敢截公主的胡?”
蒋应辰霎时间明白过来,懊恼的直拍大腿——怎么就把这节给忘了呢!
送走刘家长子,蒋应辰在屋里开始盘算。
当今的公主不算少,但是大的大、小的小,与他年岁相当的早就出嫁,要不就是定了亲,还没定亲的公主之中,年纪最大的也才十一岁,跟他差了整整七岁。
总不能叫他为此等上好几年再成婚吧?
蒋应辰心里边这么想,但是也不至于傻兮兮的说出来,真要是到了皇帝面前,肯定要说自己年长,不堪匹配公主的。
想完这一茬,蒋应辰又开始想科举的事情。
必须下场了。
一来这些个世家不见兔子不撒鹰,非得有了功名才肯将女儿嫁过来,二来有了功名之后,自己才能做官,人脉才能有可用武之地。
还是那句话,科举文主角都是连中三元的,他这个穿越主角凭什么做不到?
蒋应辰踌躇满志:“就算不是状元,保底也得是探花!”
刘彻听完当场笑出了猪叫。
蒋应辰:“……”
蒋应辰就当没听见,坐在案前开始翻书。
这时候就听狗比系统说:“老弟,高考省状元,你是吗?”
蒋应辰:“……”
狗比系统:“上的清华还是北大啊?”
蒋应辰:“……”
狗比系统:“啊,两个都没上成啊,怎么回事,是不喜欢吗?”
蒋应辰:“……”
狗比系统:“高考过一本线了吗?”
蒋应辰:“……”
狗比系统:“高考进全省前一百名了吗?”
蒋应辰:“……”
狗比系统:“全省前一千名也行啊。”
蒋应辰:“……”
狗比系统夸张的大叫起来:“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在现代一本线都没过,却梦想自己到了古代就能高中状元吧?!”
他嗤笑出声:“老弟,在武力方面,你不会自取其辱找武林高手比武,为什么到了头脑这方面就这么膨胀?全省前一千名都没进过,到了古代保底探花?赵子龙浑身是胆,你也浑身是胆?要不然怎么敢这么做梦!”
蒋应辰:“……”
蒋应辰脸色铁青,伸出了一根中指:“狗比系统,我艹尼玛!”
刘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科举显然不是这么容易考的。
原身足够勤勉努力,接受的教育也能够碾压普罗大众,却一直都没有下场考试,就可见一斑。
至于蒋应辰……
老实说他自身的资质比原身还差,又没有后者的勤勉和努力,能成就怪了。
蒋应辰翻开《尚书》,随便瞅了一眼,就见上边印刷字体写的是“王曰:尔惟旧人,尔丕克远省,尔知宁王若勤哉!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极卒宁王图事。”
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不好意思说错了,后边有两个字不认识_(:з」∠)_
从来没有接触过《尚书》的人,忽然间要用这个考试,这跟找个小学生让他去大学考高数有什么区别?
蒋应辰脸色表情僵住,机械式的将面前那本《尚书》合上了。
科举为官的道路走不通,果然还是要想别的办法。
恩荫——蒋家早就败落,无从恩荫。
立功授官——他本身文不成武不就的,上哪儿去立功?
果然还是要想办法刷刷名望,成为士林中的一面旗帜,然后被朝廷征辟。
也只能这么办了。
蒋应辰揉着额头苦思良久,终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
是年四月二十一日,正是鄂国公罗渊七十大寿。
他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且七十又是高寿,便是嬴政也出宫往鄂国公府上祝寿,为其增光。
鄂国公虽然致仕,不再参与朝政,但身份与资历毕竟摆在那里,且又有天子亲临,堂中所坐皆是重臣要员,鄂国公的两个儿子在下首处作陪。
蒋应辰祖父在时,与鄂国公亲善,蒋应辰便想法子走了后者门路,鄂国公有意拉同袍儿孙一把,便给了他这个机会,见席间气氛和睦,便闲话般笑问一句:“陛下身在宫中,可曾听闻过六尺巷?”
嬴政闲适的坐在椅上,道:“什么六尺巷?”
鄂国公哈哈一笑,却不多说。
其子会意,近前回道:“这原是发生在桐城的一桩趣事,陛下日理万机,难怪不知。桐城有个姓吴的人家,邻居姓蒋,两家中间有条巷子,吴家扩充宅院,想要占据那条道路,蒋家不肯,两家闹的很僵,后来蒋家人写信给京中亲戚,希望亲戚出面打压吴家,事后收到亲戚回信,大为感怀,当即退了三尺,邻居见状惭愧,也退了三尺,所以那巷子便改称为六尺巷。”
“哦?”嬴政被他惹得生了三分兴趣:“信上写了些什么?”
鄂国公笑道:“还是叫他本人来同陛下讲吧。”
嬴政淡淡颔首,很快便听外间内侍唱喏:“蒋应辰到——”
他剑眉轻挑,饮一口茶,旋即坐直了身体。
蒋应辰尚且不知,被人教导过礼节,低着头快步入内,行过大礼之后,毕恭毕敬的垂着头,不敢贸然出声。
嬴政神情不辨喜怒:“你在信上写了些什么?也说给朕听听。”
蒋应辰克制住心头激动,恭敬道:“草民只是写了一首诗而已。”
嬴政道:“什么诗?”
蒋应辰深吸口气,抑扬顿挫道:“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嬴政:“……”
嬴政:“………………”
刘彻又一次笑出猪叫:“妙啊,老弟!”
第126章 穿越男退婚公主后8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嬴政:“……”
怒火×1000。
这世界是有过秦朝的,只是秦朝二世而亡之后创建王朝的并不是刘邦,而是项羽,老话讲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读书明义尚且如此,更别说历史了。
本朝国号为秦,但是跟从前那个二世而亡的秦没什么关系,而是跟李渊和大唐帝国一样——因为开国皇帝曾经是先朝秦国公,故而以秦为国号。
蒋应辰抄这首诗之前也犹豫过,觉得是不是有点冒犯,会惹了皇帝忌讳,出去打听一下当朝天子是个什么脾气,就听见街头巷尾全是赞誉,譬如说深明大义,虚心纳谏,勤勉朝政,还有大义灭亲、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什么的……
蒋应辰直接代入了宋仁宗。
为了给儿媳妇谋求公道,连亲儿子都能杀了的烂好人。
这个秦始皇说的是秦朝那个暴君,又不是本朝先祖,皇帝他肯定能够体谅吧?
再说写这首诗既不是为了展现文采,也不是为了吹捧前朝,纯粹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心胸气度啊!
看看张英,因为这首打油诗得了多少称赞,没道理他就不行!
蒋应辰好歹是个后世人,见多了炒作手段,早早安排人去老家那边准备,等求助的书信发来,便仿照张英回复,再吩咐人出去宣扬,文才再加上德行,创造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影响来。
蒋国公早早去了,但是残留的关系还有那么点,他几经筹谋寻到了鄂国公门上,后者怜惜他的才学和经历,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蒋应辰对自己写的诗词很有自信,准确的说,是对于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积累有自信,入内回禀之后垂首站在下边,等待皇帝接下来可能会有的问询。
空间里边李世民几人笑的打跌,嬴政反倒不动声色,除去眸光淡了些,神色丝毫不变。
“蒋应辰,”他说:“朕听说过你的名字,也听过你写的诗。”
蒋应辰心下暗喜,忙道:“草民惶恐。”
“惶恐,”嬴政眼底含了几分讥诮,却单刀直入道:“那些诗词皆是出自你之手吗?”
刘彻跟嬴政相争多年,真就应了那句“最了解你的一定是你的敌人”,眼瞅着始皇没直接叫人把这傻叉叉出去五马分尸,反倒问起蒋应辰写的那些诗词来,就知道他想像这傻叉用诗diss他身后事一样,将那些羞辱原数奉还,叫蒋应辰在大庭广众之下原形毕露,颜面扫地。
他跟嬴政关系不好,但更看不起蒋应辰,幸灾乐祸的笑了几声,嘻嘻笑道:“这回是真没救了,等死吧!”
蒋应辰先被嬴政问的胆怯,又听狗比系统话里似乎另有深意,不禁心头一突,只是御前不敢显露,强撑着不曾露怯,镇定道:“是。草民拙作,让陛下见笑了。”
嬴政笑了,夸了句:“写的不错。”
旋即又关切道:“下场参加科举了吗?看你似乎年近及冠,又有这般大才,举人功名总该有了吧?”
蒋应辰:“……”
蒋应辰脸皮一僵,亏得是低着头,才没叫人看出不对来:“草民胎里边带了病,身体一直都不算好,有心下场参与科举,却也一直未能如愿。年前时日府里边请了个名医,可算是见好了。”
“也是。”嬴政道:“朕也知科举熬人,接连几日下来,铁打的身子也要垮,更别说你自幼体弱。”
如此说着,他神情流露出几分爱才之意:“本朝设置科举,本就是为朝廷选拔人才,你既不乏文才,又有海纳百川的胸襟,正是朕所需要的青年俊彦啊……”
蒋应辰听他问起科举功名之事,原本还满心忐忑,听到此处,却是难掩欢欣,异常激动,千般准备、万般筹谋,为的不就是这一日吗?
当即便一掀衣摆,跪地谢道:“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鄂国公在侧,也笑道:“蒋国公若见今日之事,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嬴政欣慰颔首,脸上却显露出几分迟疑之色,很快又释然道:“只是本朝科举取士,向来尊奉公允,朕虽有意授予你功名,加以重用,却也不欲因此使你遭天下人非议,这样吧,朕当场考察你一二,走个流程,也叫天下人心服口服,如何?”
蒋应辰听得心头猛颤,但觉一股燥意自脚底涌上,直冲心肺,甚至于忘记了鄂国公再三交代过的规矩,抬头向皇帝所在上首看去。
这位皇帝正当盛年,尊严若神,穆穆有天子容,腰间佩剑,威势赫赫。
四目相对,蒋应辰心中大惧,慌忙收回目光,甚至于忘了推辞考察一事。
等回过神时,鄂国公却已经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法子好,陛下向来恪守法度,难得肯为人破例,又为应辰想的这般周全,更是一片苦心——应辰,还不谢恩?!”
谢你麻痹谢!
蒋应辰心慌意乱,仿佛回到了期末考试作弊被老师发现的的前一瞬,脑海里拼命回忆着原身为科举所做的那些准备,温书背诵记笔记,奈何他长久没有翻过,这时候陡然去想,脑子里边就像是蒙了一层雾似的,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那边嬴政已经欣然一笑,开口问道:“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作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