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癌进入言情小说后——初云之初
时间:2021-08-21 09:07:17

  周书惠坐起身来,便见屋子里边阴沉沉的,瞥一眼窗外遍是阴霾的天空,心脏忽然涌上一股不安。
  她下了床,问守在外边的仆妇们:“爹回来了吗?”
  仆妇估摸着时辰,说:“还不到归府的时间呢,再说雨下的这么大,老爷怎么可能会回来?”
  这倒也是。
  周书惠抱着手臂,心想爸爸这时候虽然当着个不算小的官儿,但也得按时打卡,刚刚才吃过午饭没多久,哪能这么快就回来呢。
  她心里边这么想,但那口气却始终松不下,倚在床边等待了一下午,却始终没有等到父亲回来。
  这样的恶劣天气里,周夫人显然也有些不放心,打发人去官署里找,却听小吏说别驾带人出城巡视去了,或许得晚一点才能回去。
  周家人略微放心了一些。
  女儿还小,周夫人没有坚持叫她们等丈夫回来再吃饭,娘仨一道用了膳,便吩咐保母带两个女儿回去歇息,她自己在这儿守着。
  周书惠心里不安,不肯走。
  周书瑶见状起哄,也不肯走,但她到底年纪小,没过多久就趴在桌子上打哈欠,很快睡着了,周夫人便悄悄示意保母抱她回房去睡,自己跟长女一道留在前厅继续等候。
  窗外雨声沙沙,周夫人和周书惠都无心言语,忽然听见灯火“噼啪”一声,方才猛然回过神来。
  周夫人恍惚间坐直了身体:“是夫君回来了吗?”
  婆子起身到外边去看探听消息,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夫人,老爷还没有回来。”
  顿了顿,又说:“老夫人院里也还掌着灯,料想也是在等老爷回来呢。”
  周夫人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半夜时分,周夫人以手支颐,不住地打着哈欠,周书惠也有些困倦,报信的人便是在这时候抵达周府,也将噩耗带给了周家深夜未眠的每一个人。
  “大人去了!马车横梁断裂,天黑,又下着雨,竟也没人发觉,马车滑下山涧,大人被揪起来的时候,人就不成了……”
  周夫人脸色煞白,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周书惠脸色青白,手掌冰凉,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爸死了?
  爸爸死了!
  可是,可是……
  她耳穴轰鸣作响,一种剧烈的悲伤与痛苦席卷而来,将她淹没,仅存的几分意念绝望自语。
  可是爸爸他今年也才三十二岁啊!
  眼泪顺着她青白的面庞无声流下,周书惠嚎啕痛哭。
  周夫人被女儿的痛哭声所惊醒,缓过来之后,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随之大哭出声。
  周父今年三十二岁,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顶梁柱倒了,不只是周夫人母女哭,仆婢们也跟着哭。
  前厅乱成一团,周老夫人强撑着前来主事,谢过送信之人之后,又细细问及事情原委,以及儿子尸身和出事的马车何在。
  送信的人一一答了,最后又道:“现下大雨不便,明日便都会送回来了。”
  周老夫人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惊疑,她垂下眼帘,吩咐人好生将他送了出去,又传了管事家仆前来,声音苍老而痛苦:“你带人去接大郎回来,雨夜游荡在外,我怕他以后回不了家……”
  说到此处,她老泪纵横,然而很快又强行控制住情绪,低声叮嘱:“他去的蹊跷,你到了之后,眼睛放亮一些,这时候下着雨,很多痕迹过后就没了,得你亲眼看到才算是真,还有出事的马车,也带人去瞧瞧,咱们府上那个赵九郎,他养父不是做过仵作吗?你带他过去,悄悄的什么痕迹都别露,叫他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管事原还难过,听完不禁心下一凛,心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曾多问,当即点头应下。
  “你打小就跟着大郎读书,脑子最是灵光,所以我把这事交付到你手上,”周老夫人低声叮嘱:“小心些,万事都别急着出头,归家之后再跟我说!”
  管事郑重应了:“我记下了,老夫人只管宽心。”
  周父没了,周家的天也塌了一半。
  周夫人强撑着吩咐人去掉不得当的布置,又打发人去置办一干丧仪用物,她耳畔还坠着一对儿珊瑚耳铛,陪房见她带带怔怔的出神,小心翼翼的近前去帮她摘了。
  周夫人却忽的大哭出声,一把夺了回来,死死的握在手里:“这是成婚那天夫君送给我的啊!”
  十几年的时间,养只狗都要养熟了,何况是同床共枕的人,更何况丈夫又是一个那么好的人。
  温和体贴,君子端方,自己进门几年没有消息,他也不急,反倒劝慰自己,后来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也没有纳妾,可就是这么好的丈夫,才三十出头,就抛下自己和一双女儿去了!
  周夫人哭的几乎背过气去,周书惠也是痛心断肠,而周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又该是何滋味?
  只是儿媳妇跟孙女都已经哭成了泪人,她若是再倒下,这个家就真是要乱了。
  周夫人跟周书惠哭了半宿,眼睛肿的像是两个桃儿,周夫人毕竟年长,从痛苦中短暂挣扎出来之后,赶忙起身去准备接下来的一干事项。
  陪房拦住她,叫先去换身衣裳:“前边老夫人在盯着呢……”
  周夫人又是羞愧,又是难过,使人去跟周老夫人说了一声,自己迅速去换上丧服,开始主持府中诸事。
  周老夫人打发去的管事是跟周父的尸体一起回来的,同行的还有昨夜与周父一道出城的几个官员,俱是面有戚色,慰问过周老夫人婆媳俩之后,得知府上没有男丁诸事,便往前边去帮忙张罗,接待断断续续到来的宾客们。
  周老夫人熬了一宿,又遭逢这等剧变,一夜之间好像便老去了很多,周夫人几次催促婆母前去歇息,她都不肯应,直到见到那管事眼神带着焦急的看过来,终于点头应允。
  到了后边偏僻地方,没过多久,管事便到了。
  “听老夫人的吩咐,我先去看了现场,老爷跟车夫都是摔下山涧才没的,只是马车上的那道横梁断的蹊跷。我怕自己看不准,还叫赵九郎仔细瞧了,他也说不对劲儿,那横梁不像是年久磨损坏掉的,倒像是被人故意锯开……”
  “老爷身上带着酒气,被雨水冲了那么久都没冲淡,可知是没少喝,但咱们老爷您是知道的,酒量不好,这方面也克制,出门办差,他没道理喝这么多的。”
  管事将自己发觉的可疑之处一一讲了,越是说到最后,便越是哽咽,他胡乱抹了把脸,说:“老夫人,接下来怎么办?您只管吩咐,咱们总不能叫老爷枉死啊!”
  周老夫人脸上蒙着一层深入骨髓的哀色,良久之后,方才道:“去查查那个车夫,看他的家人在哪儿,最近怎么样,还是那句话,一切都以小心为上。”
  管事应声而去,只有周老夫人独自坐在远处,脸色晦暗,手中佛珠转的飞快。
  五岁的周书瑶还不太能理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周书惠是不一样的。
  表面上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女孩,但实际上,却有着二十几岁的灵魂,她能够深切的理解到什么是死亡,也真真切切的承受了丧父之痛。
  这种滋味,仿佛是将三魂七魄从身体里硬生生的扒出来,施加一遍满清十大酷刑之后,再硬生生的塞回去。
  世界上最疼爱她的男人不在了。
  周书瑶睡醒之后,一个劲儿的问爹爹去哪儿了,周书惠木然坐在一边,听保母不厌其烦的一次次哄妹妹说爹爹出远门了,内心的烦躁逐渐积蓄,终于抵达了崩溃的边缘。
  “爹他死了,不会再回来了,我这么说你能不能听明白?!”
  周书瑶被姐姐吓住了,呆怔几瞬,咧开嘴哭了起来。
  保母见大小姐如此,不敢说什么刺激她,赶忙哄着周书瑶往别处走。
  周夫人在侧,无力的叫了一声:“书惠。”
  她既是伤心,又是疲惫:“别这样。”
  周书惠从昨天便开始持续的不满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我就说爹不该当这个什么别驾,你们偏偏不听!大道理一套接一套,说的好像是我无理取闹似的,现在爹死了,你们高兴了?!说到底,都怪那个什么大将军,要不是他非得给爹安排这个职务,爹怎么会死?!爹他就是被你们一起害死的!”
  周夫人勃然变色,看着面前疯疯癫癫的女儿,盛怒之下,抬手一掌扇了过去:“你是不是疯了?满嘴胡话!你爹过世,能怪他当这个官吗?能怪大将军给他安排这个职务吗?你怎么不怪为什么昨夜下雨,为什么不怪上天叫你爹来到人世间?!”
  周书惠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母亲。
  而周夫人余怒未消:“不想见人就回自己房里带着,不想说话就别说,你爹走了,你是他的女儿,别给他的身后名抹黑,也别给他丢脸,别在这儿发疯!”
  周书惠咬着牙,恨恨道:“娘,我看你才是疯了!”说完,一跺脚跑了出去。
  徒留周夫人独自气怒交加,内心伤怀。
  ……
  那车夫原本就是本地人,家人自然也容易寻得,管事循着信息找过去之后,便见门前悬挂着白幡,显然业已得知了车夫死讯,再细看,院子里边似乎有人在收拾行装,挪动屋里边的陈设。
  他们家在办丧事,杂人也多,管事装作看热闹的样子,凑过去问了句唱戏的婆子:“他们家这是干什么,看着像是要搬家?”
  那婆子唏嘘的很:“当家的男人没了,他婆娘不想再在这儿住了,等丧事办完,就打算投奔娘家兄弟去。”
  管事心下疑窦大起,没急着走,盯了许久,又发现门道了。
  这家人不算穷,但是也不算富裕,既然是搬家,就该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他冷眼瞧着好些轻便器物都没怎么带,反倒跟那些个笨重家具一样,直接锁到旁边屋里去了?
  可见还是这事儿里头有鬼!
  管事将这消息回了周老夫人,后者久久未曾做声,良久之后,她抬起头来:“去把老大家的叫来。”
  待周夫人来了,便将管事查到的消息尽数告知于她。
  周夫人得知丈夫身死并非天灾,而是人为,怎能不怒?
  当下恨不能将幕后凶手揪出来生噬其肉,又知晓婆母谋算远胜于自己,故而并不急于发声,只道:“娘是怎么打算的?媳妇都听您的。”
  周老夫人见状,不禁有些欣慰,定了定神之后,徐徐道:“我儿此番遇难,多半是因为他挡了别人的路,才惨遭狠手,那么他又挡了谁的路?”
  周夫人虽略知道些官场之事,却也不甚详细,思忖几瞬,为难的摇了摇头:“夫君回家之后虽也说过一些,但是能得到的讯息实在太少,无从判断……”
  “何必这么麻烦?”
  周老夫人镇定自若道:“我儿初到此地没有多久,又秉性和善,从不与人交恶,今日突遭横死,绝非是因私怨,而是公仇,既然如此,为何不将此事呈交给派遣他来到此地主政的大将军?你我都是内宅妇人,能做的毕竟少,但大将军就不一样了。”
  周夫人豁然开朗,一时又是心酸,又是动容:“亏得娘能压住阵,若是儿媳只身在此,只怕早就方寸大乱……”
  周老夫人承受了丧子之痛,却也强撑着宽慰儿媳:“大郎去了,你更得好好的,不为了别人,也为了两个孩子,好好教养他们,女儿对爹娘的孝心也是一样的,不会比儿子少,至于以后,总还有二郎、三郎在,都是一家人啊。”
  周夫人听婆母少见的柔和了声音,却是愈发难过,老人家失了儿子,心里必然不会比自己好受,饶是如此,也强撑着安抚自己,自己再低迷下去,真真就是惹人笑话了。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先去回了刺史大人,夫君去了平城诸事须得叫他协助才行,由他出面将车夫的家人扣住。”
  思忖过后,又补充道:“平城官署内部怕也未必安宁,少不得要请刺史大人多出几分气力,帮忙顾看车夫一家子人了,还有昨晚跟夫君一道出城的几个人,怕也未必干净。”
  周老夫人见儿媳妇重振旗鼓,眼底不禁露出几分欣然之色:“刺史年高,只等致仕了,若非大事,我也不欲牵连,只是我儿死的蹊跷,便不得不劳烦于他了!”
  周父毕竟官居平城别驾,乃是刺史之下的一把手,现在他因公殉职,刺史饶是年高,也得往周家来致意。
  周老夫人识文断字,周夫人未出嫁的时候也有个才女名声,二人一道写了封字字泣血的求助信,安排管事送往京师,等刺史到了,再使人将他请到内室,婆媳俩一道给他跪下了。
  刺史:“……”
  就踏马很突然,而且头大!
  还我本该平静的老年退休生活!
  然而周家婆媳俩求到了门前,又“不经意间”提及已经有书信送往京城,饶是刺史再怎么不想掺和这事儿,也不得不秉公处理,一方面吩咐人将车夫全家扣住,另一方面又封锁周父出事的现场,控制住当晚同行诸人,等待京城来人查案。
  周家管事快马加鞭,两天一夜之后,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抵达京师大将军府门前。
  高祖这时候正用晚饭,接过书信一瞥,眉宇间霎时间浮现出一抹冷意,随手将筷子放下,寒声道:“立即点人出发,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若事态有变,可紧急调用当地驻军配合行动!”
  心腹应声而去,却被高祖叫住:“等等。”
  他加了一句:“备上一份厚礼,替我向周老夫人婆媳俩致意。”
  心腹颔首,转身离去。
  高祖捡起筷子,神情平和,继续用饭。
  朱氏与两个儿子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并不觉得奇怪,朱氏还主动为丈夫添了一碗饭。
  反倒是何康林有些惊奇,拿着筷子,目光有意无意的在舅舅脸上打转。
  高祖察觉到了,便温和问他:“康林,有事吗?”
  何康林略有些窘然,见舅舅面无怒色,方才道:“那位先生来回话的时候,我看舅舅脸色不太好,这时候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高祖听得笑了:“我方才生气,是因为有人乱法妄为,着人前去处置,探查究竟,这怒气便消了小半,剩下的大半则要等到事情水落石出,见了暗中捣鬼之人才能出来。你们都是我的至亲,好好的又没惹到我,何必朝你们甩脸子?哪有这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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