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康头都大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他皱着眉头为难的时候,穆夫人就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看着他,没吭声,但神色中充斥着一中“看吧,你跺你也麻”的快意。
穆康只觉额头青筋在跳,抬手捏了捏人中,就见有婢子急忙前来送信儿:“夫人去的太久,罗妈妈在问呢!”
穆夫人看向丈夫,等着他拿主意。
穆康骑虎难下,进退不得,沉吟良久之后,终于幽幽吐出一个字来:“拖!”
他眼底冷光闪烁:“周靖如此为之,无非是仗着她是侯门主母,等闲妾侍不敢有犯,可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信没有破解之法!”
穆夫人再回到堂中之时,脸上便带了几分难色:“甘氏不懂规矩,丢了穆家的脸,若是再送,必然得千挑万选才行,一朝一夕哪里挑的出人来……”
罗妈妈诧异道:“难道穆家连个平头正脸的规矩婢子都找不出来?”
穆夫人:“……”
“不会吧,”罗妈妈吃惊的捂住嘴:“这可是贤妃娘娘的母家、二皇子殿下的外家啊!”
穆夫人:“……”
穆夫人额头开出一朵十字小花,强忍着发飙的冲动解释几句。
罗妈妈终于勉强点头:“我家夫人宽宏大量,自然不会为此动气,只怕外边有小人嚼舌根子,拿府上的名声说嘴,譬如说穆家上下就门口那一对石狮子是干净的……”
穆夫人笑的僵硬,端起茶盏,向罗妈妈表达了送客的意图。
罗妈妈不为所动:“再譬如说穆家身为外戚,得志便猖狂……”
穆夫人手持茶盏,动作刻意的往身前送了送,以期让这老妇赶紧滚蛋。
罗妈妈恍若未见:“还比如说……”
穆夫人恨恨的将茶盏砸到地上,“砰”的一声脆响,碎瓷与茶叶沫子飞溅出去,以此表达自己为了送客可以不择手段。
罗妈妈终于停了口;“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呀,烫到没有?”眼见着穆夫人面有菜色,下一瞬似乎就会忍不住破口大骂,这才行礼辞别,忍笑离开。
罗妈妈回府复命时,周靖正同柳氏一道侍弄花房里的花木,听她将戏弄穆家夫妻的事情讲了,也是忍俊不禁。
周靖放下水壶,柳氏便递了帕子过去,她莞尔轻笑,擦了擦手,又问柳氏:“你猜他们会接下来会怎么做?”
柳氏眼神微动,迟疑着道:“妾身不敢妄加猜测……”
周靖斜了她一眼,道:“那你就想想,若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会送个美婢过来吗?”
柳氏摇头:“穆家送来的妾侍到底规不规矩,其实不在于那妾侍,而在于夫人,进了侯府的门,夫人说她规矩,她便规矩,说不规矩,便不规矩。”
周靖来了几分兴趣:“说下去。”
柳氏仿佛是得到了什么鼓励,目光微微亮了起来:“若是让妾身来应对此事,送美婢前来无非是饮鸩止渴,起不了什么用的,除非……”
她顿了顿,方才继续道:“除非是送个身份尊贵的妾侍来,叫夫人无法直接处置,然后才好慢慢同夫人相争,收拢侯爷的心,依靠他谋夺侯府权柄。”
周靖眼底笑意愈深:“向来妾侍低妻一等,世间哪有什么身份尊贵的妾侍?”
“有的。”柳氏道:“若那妾侍出身官宦人家,又或者是侯府故旧之后,再或者是贵人所赐,身份自然非同一般。”
“真是一块璞玉啊。”
周靖注视着她,语带唏嘘,复又笑了。
罗妈妈则适时道:“已经让人去盯着了,夫人放心,翻不出什么浪的。”
周靖“嗯”了一声,眼睛看得却是柳氏。
她伸手去抚柳氏及腰的发丝,声音平添几分静好:“好在落到我手里,倒也不算辜负。”
第201章 搞宅斗不如造反21
穆家给威宁侯送妾的时候不曾遮遮掩掩,周靖令人将甘氏原物奉还的时候也不怎么低调,头天把人送了过去,第二天消息就传遍长安了。
穆家如此为之,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是直接触犯皇太子妃利益的,虽说她要是手头方便的话肯定头一个提刀把窝囊废丈夫给杀了,但这会儿窝囊废丈夫还有他存在的必要,真要是叫穆家和二皇子把他搞下去,损伤的不是自家利益吗?
还有威宁侯,就算他不是个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母亲忌日的时候乱搞,那也是我们周家跟威宁侯府的事情,关你们穆家屁事,要你们专程去给我妹妹添堵?!
作死!
皇太子妃收到消息,转头便更换朝服去了太极殿,先是代表东宫向皇帝尽孝,寒暄关切之后,又起身向皇帝行大礼。
皇帝给惊了一下:“好端端的,怎么行这么郑重的礼节?”
皇太子妃便将穆家与威宁侯府关于赠妾一事的龃龉讲了,末了,又诚惶诚恐,叩首道:“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攻破的,古语也曾经讲,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前车之鉴在此,我辈不能不引以为鉴。”
她郑重其色:“儿臣听说京中有人胡言乱语,造谣生事,刀锋直指二皇弟和贤妃娘娘,声称二皇弟有谋夺储位之心、贤妃有觊觎后位之意,甚为惶恐。东宫卧病,朝臣本就为此心忧,父皇日夜操劳国事之外,又须得抚恤儿息,这时候有人传出这么恶毒的流言,不是要逼死贤妃娘娘母子俩吗?!”
皇太子妃慷慨激昂道:“穆大人赠妾侯府,无非是酒席之间的戏言玩笑,叫有心人那么一攀扯,倒叫人觉得是贤妃娘娘母子心怀叵测,只是儿臣为皇家妇多年,深知贤妃娘娘和二皇弟的秉性,儿臣可以担保,他们绝对不是这种人!”
皇帝虽说耳聪目明,但往往关注的也都是国家大事,哪晓得穆家的那点花花肠子,这时候听皇太子妃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脸色霎时间就变了。
皇太子也就罢了,他是长子,遵从当年皇帝自己许下的诺言,也算是半个嫡子——刘妃跟刘妃所出之子已死,陈皇贵妃原本应该被册立为皇后的,可二皇子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觊觎储位?!
朕真要是有意立你,为什么还要扶持老七?!
皇帝不知道二皇子和穆家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心思,但是于他来说,真相并不重要,只要心生怀疑,这就够了!
皇太子妃嫁入东宫多年,她的秉性皇帝还是了解的,不会编瞎话欺君,尤其是这种但凡仔细一查就能知晓原委的事情。
皇帝面笼阴云,良久之后冷笑一声,先吩咐皇太子妃起身,又令人去传穆贤妃和二皇子前来见驾。
穆家是贤妃的娘家、二皇子的外家,昨日穆家同周靖过招之事皇帝或许不会知道,但这二人必然心知肚明,往传信内侍那儿塞了银票过去,再一打听,皇太子妃现下正在太极殿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贤妃入殿之前便娴熟的红了眼睛,迈进去之后,泪珠子就滚下来了:“我兄长也是一番好意,太子妃同威宁侯夫人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是……”
这话还没说完,皇帝心中的怒气就被引发了一半儿:“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闭嘴!”
贤妃察觉皇帝态度不对,立时便停了眼泪,拉着儿子顺势往地上一跪,小心试探着观望皇帝态度。
皇帝痛心疾首:“贤妃,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是四妃,是跟随朕多年的老人了啊!皇太子妃进殿之后,一句关于你的坏话都没说,相反,还一个劲儿的同朕解释,说此事皆是有心之人挑唆,你跟老二向来忠厚老实,不是利欲熏心,谋夺储位后位的奸佞之辈……”
怒气在心口激荡,皇帝难以为继,恨恨道:“她倒是一番好意,可你呢,听着你说的那些话,朕都替你脸红!”
皇太子妃性格是出了名的刚强护短,威宁侯夫人又是她的胞妹,故而贤妃刚听说皇太子妃往太极殿去求见皇帝,便先入为主的认为她是去告状的,哪知道对方剑走偏锋,倒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贤妃也是老资历的宫妃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却是能屈能伸,当即便放低身段向皇太子妃赔礼谢罪:“我一时心急,妄加揣测,误了太子妃的一番好意,着实不该……”
二皇子也敛衣行礼:“母妃心直口快了些,但是并没有什么恶意,还请皇嫂见谅。”
皇太子妃笑的和蔼,语调同样轻柔:“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误会解开也便好了。只是这次流言来的蹊跷,刀锋直指二皇弟和贤妃娘娘有不臣之心,却不知你们二位可知幕后黑手是谁,又或者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二皇子:“……”
贤妃:“……”
皇帝眉头一跳,神情意味不明的看了过去:“对于外边传的那些混账话,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们俩说的云淡风轻,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不带半分重量,然而落到二皇子和贤妃耳朵里,却是字字如刀,成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身为后妃,谁不想坐上皇后之位?
作为皇子,哪个没有位登九五之心!
现在皇帝和皇太子妃一唱一和,大帽子接二连三的往上扣,就等着他们剖心自陈,说自己没有不轨之心,可话说出去简单,就此打断的却是他们筹谋数年、几乎堵上一切的青云路!
贤妃心头都在滴血,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然而此时却也不得不低下头去,主动向皇帝表明心迹:“因为当年刘姐姐芳魂早逝,陛下不愿册立皇后,即便与陈皇贵妃鹣鲽情深,也不曾违背这心愿,妾身出身平平,又不似陈皇贵妃那般诞育东宫,又岂敢有觊觎后位之心?”
皇帝看似满意的颔首,又转向二皇子,目光期许的看着他。
二皇子:“……”
二皇子险些将一口牙咬碎,下意识瞥一瞥不远处皇太子妃,眼底狰狞一闪即逝:“儿臣非嫡非长,只知孝敬君父,辅佐兄长,不敢有僭越之心。”
皇帝神情中含了几分欣慰,同皇太子妃唏嘘道:“到底是你看人更准,贤妃忠厚,老二也是守礼之人。”
皇太子妃眸子里含着笑意,与有荣焉道:“这都是因为陛下嘉德懿行,贤妃娘娘与二皇弟在您身边深受熏陶的缘故。”
贤妃:“……”
二皇子:“……”
马德,真是够了!
虚伪二人组又开始飙戏了!
二皇子与穆家原本是打算拉拢威宁侯府,削弱亲附东宫一系力量的,哪成想他们刚伸过去一根火柴头粗细的棍子,周靖就一把抓住,紧接着用二皇子的狗头当支点,翘起了整个地球。
二皇子与贤妃损兵折将,悔不当初。
但世间到底是没有后悔药的。
皇太子现下正在东宫养病,饶是不喜皇太子妃,但总不至于傻乎乎的将身为侯爵的连襟推到弟弟阵营里边去,闻讯在东宫大骂二皇子与贤妃。
茂珠儿反倒劝他:“殿下身为储君,国朝人望所在,贤妃母子如此为之,是自不量力,螳臂当车,何必同这等小人计较!”
皇太子冷笑数声:“盯着东宫之位的人可不少呢,从前明面上的只有石氏和老七,这会儿贤妃跟老二也冒出来了,我就等着看其余几个兄弟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二皇子只是试探着往河里边伸了伸脚而已,结果不甚招惹到了地狱使者周靖,一刀下去直接把脖子以下截掉了,又将心思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石贵妃受令统御后宫,为母家和自己的将来计,特意收养了幼年丧母的七皇子,借着皇帝偏袒同东宫争锋,这时候二皇子和贤妃突然跳出来与之争抢,她岂会不怒?
贤妃虽是老资格宫嫔,但到底摄六宫事的是本宫,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也是本宫的养子!
经此一役,贤妃与二皇子的野心被皇帝和皇太子妃联手掐断,也几乎是失去了争储的资格,石贵妃有意杀鸡儆猴,给其余宫妃和皇子一个教训,哪成想贤妃却抢在她出手之前,放低身段,近乎卑躬屈膝的来到了石贵妃宫中。
茂珠儿将放舟湖上摘来的荷花插’进花瓶,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扉,映在她美貌绝伦的面孔上:“娘娘,石贵妃会宽恕贤妃吗?”
“会的。”
皇太子妃头都没抬:“经此一事,二皇子跟贤妃算是废了,他们已经交恶东宫,又得罪了周家,一旦东宫登基,必然是清算之时,只有放低身段,投向石贵妃,才能求得一丝生机。”
茂珠儿心思转的飞快,眸光微动,语气里带了几分宽抚:“威宁侯此前从穆家亲近,可见已经有了异心,这时候二皇子倒了,只怕他未必会收心,二小姐……”
皇太子妃莞尔,傲然道:“我了解自己的妹妹,她虽是女子,却有胸吞万流的气魄,又岂会为了一个男人伤神,折损自身!”
……
二皇子与贤妃闹了个没脸,又被断了前途,消息传到侯府,周靖只是付诸一笑,反倒是威宁侯惊得变色,惶惶不安。
晚膳时候夫妻俩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含着几分小心,偷偷用余光觑着妻子脸上神色,又主动夹菜,以盼夫妻关系能够破冰。
他夹过去的菜肴,周靖一筷子都没动。
威宁侯由是愈发不安。
入睡的时候,柳氏悄悄问:“侯爷这是怎么啦?”
周靖不以为然道:“梦想破灭,想吃回头草了。”
柳氏“哦”了一声,有些忐忑的问:“夫人,会原谅他吗?”
周靖冷笑:“狗怎么可能改得了吃屎?吃完屎还自不量力过来舔我,就算没有镜子,好歹也该撒泡尿照照自己!”
柳氏:“……”
事实上,周靖看人的眼光一点也没有错,只是几天而已,威宁侯的情绪就完成了从惶恐不安到殷勤讨好,又因为妻子始终不为所动而恼羞成怒,进而冷面相向的转变。
周靖:呵,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