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长了不起——八月三
时间:2021-08-22 09:51:54

  孔静雅视姜初禾不存在,当他的面和陈佳雀说:“姜大爷这个人,只是看着精明,脑子构造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就……”安逸略微思索,笑道:“很特别。”
  陈佳雀眼角弯弯,笑出一口小白牙,“他偶尔会有一点呆,呆的时候不讲话就看不出来,反而显得特别高冷。”
  “哦,没错、没错。”孔静雅指尖拍指尖,“姜大爷要是没长嘴巴,挺好一人。”
  “倒……倒也不是……”陈佳雀的话经孔静雅解释过后变了味儿。
  “这只雄性孔雀最擅长的就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挑拨离间、鼓动是非,你的段位不适合跟她直接对话。”姜初禾摘下一次性手套,仰面望天,“啊,我想到我当年为什么送你角蛙标本了。”
  安逸好奇:“为什么?”
  “我小学三年级,孔雀小学二年级,老安为我们俩定了娃娃亲。没几天,她就上班上找我,给了我一个本子,是她自己亲手写的错字连篇的《孔家家规》。趾高气扬的说,我以后是要入赘到她家的,让我提前懂点儿规矩。”
  “好可爱。”陈佳雀、安逸被孔静雅小时候的所作所为逗乐了。
  孔静雅板起脸,“我怎么不记得有这茬事儿,你不要信口雌黄。”
  姜初禾交代完前因,继续说后果:“我就在她生日时送了一个角蛙标本,是想告诉她井底青蛙——不知天高地厚。不过……”顿了顿,哼笑道:“以她当年的见识,就连角蛙和蟾蜍都分不清,应该也看不出我的暗讽。以至于多年后的今天,只记得我送了个标本。”
  孔静雅翻了个白眼,没有争辩。
  姜初禾成功搬回一局。
  这时一名男佣匆匆跑过来,要将桌上的干红拿走。
  安逸拦住他,“这酒爷爷一会儿喝。”
  男佣:“小安总从昨晚到这儿,就一直喝这款酒,喝了十多瓶,现在找不到酒,正发脾气摔东西呢!”
  “小安总?”孔静雅品了品男佣对安承的称呼,“以后换个叫法,他如今在集团已经没有职务了。”
  男佣愣住,“……是。”
  “别听她的。”姜初禾懒声道:“你陡然间换了称呼,我那表哥摔的就不是东西,而是你了。”
  安逸折了半瓶出来,将剩下的半瓶递给男佣,“爷爷和哥一人一半。”
  男佣提着半瓶酒,惴惴不安向安承复命。
  姜初禾向比赛奖品白色跑车扬了扬下巴,拿安逸打趣道:“快点儿学开车,往常都是我拉你,你什么时候也载着我兜兜风。”
  “哥。”安逸笑说:“我没有驾照,但是会开车。你要信得过我,我带你在这儿开一圈试试。”
  姜初禾撇嘴摇头,“信不过。”
  “我真会开。”安逸说着上了车,平稳起步,以极慢的速度沿着后湖湖岸开。
  孔静雅挑了挑眉,不走心道:“好快。”
  狗狗们追上安逸,围着他的车狂叫,像是无情嘲讽。
  “回来!”陈佳雀双手张开做喇叭状,框在嘴边,大声喊:“快回来!一会儿压着你们!”
  “放心。”姜初禾安抚性地摸了摸陈佳雀的头,“它们又不傻,再说安逸的车速,碰瓷大妈都看不上。”
  安逸渐渐远走,孔静雅收回目光,拉过陈佳雀的手,将钻石礼盒塞进她手心,言简意赅道:“送你。”
  陈佳雀不肯接。
  孔静雅单手托腮,拿着御姐音的腔调:“妹妹不收,姐姐可是会伤心的。”
  “公孔雀。”姜初禾指节叩击桌面,警告她:“别对我的人开屏。”
  孔静雅刚要回怼,身后传来车子强烈轰鸣,三个人同时望去。
  全速开来的不是安逸的白色超跑,而是安承的蓝色宾利。
  驾驶位的安承头脑昏沉,表情麻木,在酒精的加持下,将油门踩到底。
  孔静雅多美啊,一朵带刺的红玫瑰,嫁不到姜初禾,宁可嫁给乳臭未干的安逸,也不愿意多瞧他一眼。还伙同姜初禾,给自己下套。
  想到姜初禾,撞向他们的前一秒,安承笑了,笑容狰狞恐怖。姜初禾最该死!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
  恶魔声音低沉,在他耳边指引——压碎他们!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姜初禾率先反应过来,大力将陈佳雀、孔静雅推走,他自己却晚了一步。
  蓝色宾利剐蹭到凉亭的柱子,方向歪了一点,撞倒石桌,晚一步的姜初禾被碎裂的石桌死死卡住。
  惊恐之下,陈佳雀发不出声音。她和孔静雅疯了一样拽姜初禾、拖姜初禾,然而卡住的姜初禾在原石打磨的石桌下纹丝不动。
  安承七扭八歪的倒车,准备再撞一次。
  “别管我!”姜初禾攥住陈佳雀搬石块的手,交给孔静雅,“跑!”
  汽车轰鸣再次响起,孔静雅看了看被石桌压住的姜初禾,又看了看车内丧心病狂安承,一狠心,拽起陈佳雀,向近在咫尺的后湖奔跑。
  陈佳雀哑着嗓子,“你走,我不能丢下他。”这种情况,她自然不会拖着孔静雅回去送死,只是一味地挣脱。
  孔静雅力气之大,不逊色于普通成年男子,此时偏偏又下了狠心,拽着陈佳雀仿佛拽个布娃娃一样轻松。
  湖水淹没头顶。
  除了水声,听不到任何声音。
  陈佳雀连呛了几口水,被孔静雅从水里提起。视力还未恢复,模糊中看到向她奋力游来的陈皮,凉亭里姜汤拼命用爪子挖姜初禾。
  姜初禾赶不走姜汤,把它死死捂在怀里。蓝色宾利再次撞来时,轻声说:“姜汤不怕,爸爸永远保护你。”
 
 
第94章 
  姜初禾在丧失意识的前几秒,感受着姜汤紧贴在胸膛急促而强劲的心跳,恍惚中回到十四年前的那场车祸。
  危险降临时,他也曾被妈妈死死护在怀里……
  八个小时后,姜初禾在医院独立病房睁开眼睛。
  意识尚未完全苏醒,头重身子沉。想要抬起手,只有手指动了动。
  嗅觉比视觉先要恢复,眼神还处于失焦状态,鼻子已经嗅到病房独有的味道,是一种近乎发酵又干净过头的奇怪味道。
  左边响起很轻很轻的开门、关门声。
  姜初禾重新闭上眼睛,眉头轻锁,莫名的烦躁。
  陈佳雀拿着半湿的毛巾回来,轻擦姜初禾额头上的细汗。指尖抚平眉心,他昏迷时像在做噩梦,总是浮现痛苦的神情。
  已经过了医生预估的苏醒时间,陈佳雀悬着一颗心不上不下,恨不能替他受罪。
  “姜初禾。”陈佳雀带着哭腔轻声问:“你什么时候醒啊?”
  闻言,姜初禾睁开充血的眼睛。
  陈佳雀大喜过望,想要抱抱他,但姜初禾身上大大小小好多伤,试着去握住他的手,又见姜初禾手上输着液,没敢真的握上去。
  姜初禾脑子有些迟钝,经过这几分钟的缓冲,依稀记起之前的事。
  怔怔望向陈佳雀,开口第一个‘你’字用了很大力气,喉咙才出声音。一旦开口,后面的咬字轻松许多,哑声道:“还好么?”
  陈佳雀用力点点头。
  “姜汤呢?”
  “前腿骨折,晓楠在宠物医院照顾它。刚给我发了小视频,姜汤在医院对医生骂骂咧咧。”
  讲到这儿,俩人都笑了。
  姜初禾缓慢抬起手,擦掉陈佳雀滑落的眼泪,“我身上零件都还在、还能用吧?”
  陈佳雀吸了吸鼻子,囔囔道:“除了脑震荡,其他都是小伤。”
  姜初禾移开视线,望着屋顶发呆。
  十四年前车祸的片段陡然间穿插进脑海,妈妈的血流在他身上冰冷粘稠。
  陈佳雀向姜初禾讲述他昏迷时发生的:“安承撞到你之前,被安逸开车撞飞。撞飞后,安逸又连撞了几次,安承的车起火,你被气浪夹杂碎石冲晕了。另外安逸手术很成功,现在在重症监护室观察。”
  姜初禾对于她所说的没有什么真实感,反而是那场造成妈妈身亡的车祸片段鲜活且残忍的历历在目。再次面临那时的绝望和恐慌,他看似平静地“哦”了一声,然后闭上眼。
  不是想睡觉,只是不想同人讲话,不想听人讲话。
  如果可以下地走路,那他一定会狼狈逃跑,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待着。
  货车的远光灯、车撞击栏杆、失重翻出每一帧都如此鲜活,爸爸和妈妈的尖叫就在耳边。
  十四岁的姜初禾长到了一米七,有普通成年人的身高。他曾无数次想:如果抢在妈妈护住他之前,把妈妈护在怀里,或许妈妈就不会死;
  后来他对自己说:意外不是他的错,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如果的,妈妈也不希望他自责。
  那场车祸之后的半年里,姜初禾陷入创伤后应激障碍,失眠易怒。
  姜苏河天真烂漫、没心没肺,流露出任何情绪,都会被姜初禾敏感捕捉、出言中伤。
  姜初禾控制不住下意识的行为,但思维是理智的。没多久便从家里搬出来单住,他的借口是:爸,我要自由。
  陈佳雀摘下挂在床尾的板夹,坐回椅子。
  板夹上写满了姜初禾今天的输液,数了数还剩多少,又挂了回去。见姜初禾睁着眼,以为麻药劲儿过了,“特别疼么?”
  姜初禾转动眼珠看向陈佳雀,雾蒙蒙的世界。他想要足够清晰的视野,“帮我回家拿眼镜。”
  “眼镜?”陈佳雀不愿离开,“明天再取行么?”
  姜初禾没有回答,再次闭上眼睛。察觉到自己对陈佳雀失去耐心这件事情本身,令他十分焦躁不安。
  他怕他又生病,像当年离开姜苏河那样离开陈佳雀。
  姜苏河是爸爸,无论怎样,爸爸永远是爸爸。
  女朋友呢?
  陈佳雀还是回去取了眼镜,当下没有什么比姜初禾舒心更重要的。
  姜初禾头晕恶心吐了两次,身上的疼痛可以忍受,脑子里无序插播的车祸画面让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了。
  然而忍不了,也要忍,总会挨过去。
  度秒如年时,安文昌来了,“安承的事儿——”一拍膝盖,“算了。”
  喉结翻滚,姜初禾哑声说:“我死了,你说了算。我没死,轮不到你说算了。”
  “外公不是包庇安承。”安文昌叹了口气,仿佛将精气神也叹走了,刹那间衰老成普通的老人,“安逸撞开安承后,又足足撞了三次。报警立案,他也有过错。安承罪过大,你也要考虑安逸。方才你爸听了消息,包里装着刀,要进抢救室捅死安承。进不去抢救室,把你叔叔伤了。”
  安文昌讲到这里,姜初禾终于转过头正视他。
  “护士报警,你爸被抓走了,你叔现在也住院了。我劝你算了之后,再去劝俊才算了,不要追责你爸。”安文昌红了眼圈,滴下一滴浊泪,“外公这辈子生了一儿一女,凑成个‘好’字。儿子给我生了两个孙子,女儿给我生了一个外孙。我这大一家子,儿孙满堂。”
  捂住脸,声音变得含糊,“偏偏女儿死了早,如今儿子又被女婿捅了。你们小辈儿更精彩,这个撞那个,另一个又要和这个同归于尽。”
  姜初禾默然看向安文昌,望着他花白的头发,缓缓伸出手,放在安文昌膝盖上。
  “外公想开了。”安文昌坐直身,“你妈当年留下的股份,外公加倍还给你。俊才多少钱也不够他败的,我为他单独分出一部分钱做信托。安承……安承从今以后我一分钱都不给他,我死后遗产也没有他的份,这比过你对他做任何报复。企业集团交给安逸,至于以后姓安、姓孔还是姓别的姓,我都不管了。七十六岁早该退休,天伦之乐享受不到,起码过几天安生日子,然后去见你外婆和你妈妈。”
  陈佳雀替姜初禾取了眼镜回来,撞到安文昌泪眼婆娑,有些尴尬的立在一旁。
  安文昌难为情地抽出手帕,擦干眼角,对陈佳雀说:“孩子,你多费心。”起身向她鞠了一躬。
  陈佳雀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安文昌走出去,才反应过来——爷爷……刚刚……对自己鞠躬?!
  姜初禾如愿戴上眼镜,依旧痛苦、烦躁。脑袋像是要炸开,身上每个关节都疼,吸进肺里的空气仿佛不含氧。
  不过他很能忍,以至于外人看他只是情绪低落。
  以姜初禾对孔静雅的了解,孔静雅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安承的。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安承就先由孔静雅处理吧……
  等病好了,将股份变现。到那个时候,如果孔静雅还没有很好的处理安承,那么再换他来。
  接连几天,陈佳雀察觉姜初禾越发不对,他很少睡觉,每时每刻都在沉默,即使刻特意同他讲话,也得不到回应。
  医生每天开的药,姜初禾都会问一遍,含有镇定和安眠成分的挑出来不吃。
  有一次,陈佳雀打水回来,透过门上的玻璃,发现姜初禾悄悄用头撞墙。
  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崩溃了,“乖乖配合治疗好不好?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害怕。”
  姜初禾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自此果然乖了。
  陈佳雀稍微放下心,姜初禾却跑了。
  化验单上留下一段字【出去散心,过几天回家,勿念】。
  陈佳雀快步到走廊阳台向下瞧,私立医院住院处院内人不是很多,一眼便锁定到缓慢前行的姜初禾,以及围着他打转的费正。
  费正之前来看过姜初禾,每次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就被姜初禾撵走了。
  姜初禾警告他别再来了,自己要静养。
  不过费正心里挂念他,还是来了。
  人虽然来了,但因为不想挨‘倔驴’踢,所以在楼下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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