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外面是炽热灼目的炎夏,一门之隔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酒吧空旷、挑高极高,没有多少自然光照射进来,亮着几盏聊胜于无的白灯。
冷气开的很大,陈佳雀站在门边,起一层鸡皮疙瘩。
答应去叫费正的男人一去不回,是不是费正不肯见她?
就在陈佳雀不安之时,昏暗的拐角出现费正的身影。
费正对陈佳雀笑脸相迎,离老远便高喊:“嫂子!”小跑了几步,路过柜台,不忘呵斥服务生:“来客人不知道招呼,就这么晾在门口?”
转而面对陈佳雀,则是立刻恢复了热情模样,“嫂子里面请。”
陈佳雀摇了摇头,拇指扣着食指指肚,“我只是想问你……”
费正接过她的话,“问我小姜姜在哪?”
“啊……,对。”
费正若是敷衍她,那她也没有办法。
陈佳雀迫切想从费正那里获取姜初禾的下落,一改方才呆滞,目光炯炯又应了个:“对!”
费正摊开手,“出卖兄弟的事情我不做。”
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陈佳雀是真的不放心姜初禾这个样子一人在外。
没等陈佳雀开口哀求,费正换了话锋,“不过我觉得这不算出卖,他那个自我照顾的方法,很容易把自己送走。”
“对、对、对、对、对。”陈佳雀一连说了五个‘对’,“你也是为他好嘛!”
费正点点头,与她达成共识,“我本来是不打算接你电话的,但你人都找过来了,我要是不说,显得我多不近人情。不过你也知道,小姜姜的那个脾气,他不记你仇,保不齐回过头找我算账。”皱眉撇嘴,一言难尽道:“我怎么交代呀?”
“是我在公司楼下蹲你,又跟踪到酒吧。你死活不肯说出他的下落,我苦苦哀求,一直在哭,哭的几乎背过气,你于心不忍。”陈佳雀的优点之一,就是非常上道。
费正笑着向外一扬头,“走,我现在带你去。”
路上,本着已然出卖了兄弟,不如背叛兄弟到底。
费正将姜初禾说的、做的,事无巨细,倒豆子似的同陈佳雀添油加醋渲染了一遍。
“他还自己给自己输液???”陈佳雀骇然道。
“对。”费正想到姜初禾面无表情兑药、扎针,“我这辈子很少服谁,我他妈是真服他!”
“他——”陈佳雀提起一口气,无语到语塞。
“前天他在输液,我在旁边坐着玩儿手机。人家嫌我吵,好嘛,嫌我吵,那我就不玩儿了,我睡觉还不行么!”费正猛地一拍方向盘,“睡得正迷糊,脸上突然一凉,你猜怎么着?”
陈佳雀斜眸看他,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药输完了,他不叫我,他自己单手拔针。单手拔针哪能按得住?血窜出来,溅了我一脸。”费正下意识搓了搓脸,在空中狂甩右手,“坚强独立是没错,但有这么坚强独立的么?!”
陈佳雀听得瞠目结舌。
费正热血沸腾痛斥姜初禾,车速越来越快,经过减速带忘记减速,两个人坐着蹦了起来。
陈佳雀担忧姜初禾之余,开始顾虑起自身安危,引导费正想点儿姜初禾的好处,“他平时其实没有那么执拗,而且他执拗也是跟自己执拗,不会去为难别人。”
“是。”路程已过大半,费正往回搂着讲:“小姜姜品行正、讲义气,属于面冷心热。我有时候就在想,我要是有个亲哥,都不一定有他对我好。你们俩在一起,你除了偶尔劳神于他清奇的脑回路,其他方面都特别省心。他是我接触过的唯一一个,有钱长得帅又没有花花肠子的人。”
“那你……”陈佳雀欲言又止,好奇道:“那你平时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费正看了她一眼,心想完了,把自己给兜进去了。赶明人家俩口子和好了,陈佳雀再怕他把姜初禾带坏了,不让姜初禾跟自己玩儿,“你刚出校园,接触的人不是很多,尤其是……男人。打心底忠贞不二,对于一个混迹社会的男人来说,是一种稀有品格。而这种稀有品格,小姜姜有,我也有。”
陈佳雀笑笑,装作相信。
“我今天跟你讲的话,别和小姜姜说。”
“哪句?”
费正回忆了一下,惊愕的发现:“所有。”
“好。”陈佳雀爽快答应。
“我是无条件站在嫂子你这头的,你只有确保了我的安全,我才能继续潜伏在小姜姜身边,向你提供情报。”
“感谢信任,我一定不会出卖你的。”
其实只要陈佳雀肯问,无论好与坏,姜初禾都会坦诚相告。不过以后日子长着呢,保不齐他又抽什么疯,多个阵线联盟也不错。
车子拐进酒店内院,陈佳雀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青年旅社,大一社团团建来爬山,住过那儿。
上电梯六楼,出去左拐,费正领着陈佳雀停在618,抬手敲门半路又收回手,费正捂着胸口,矫揉造作道:“啊——~,好怕怕。”
陈佳雀按响了门铃。
费正脚下一软,掐着人中做深呼吸。
房内脚步由远及近,伴随着姜初禾暴躁的声音。
费正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冲陈佳雀摆摆手,撒丫子跑路了。电梯都没坐,走的消防通道。
门一开,陈佳雀便死死抱住姜初禾的腰,仰头对上姜初禾诧异的目光,咬牙恨道:“抓住了。”
几天不见,姜初禾将原本及眉的头发剪短,轮廓有如刀削般立体,神色恹恹,比出院前还要瘦。
陈佳雀心疼极了,眼泪大颗大颗掉,模糊了视线。
这得喂多久才能补回来呀!
“我错了。”姜初禾关上门,一手托着陈佳雀脑后,一手抚摩她脊背,认怂道:“以后不敢了。”
陈佳雀推开他,倚着墙壁低头不语。
姜初禾拿了纸巾,回来蹲下身,从下往上看她,擦掉陈佳雀的眼泪,纸巾堵在鼻前,哄小孩儿般温柔道:“擤鼻涕。”
陈佳雀就着他的手,听话地擤了下鼻涕。
姜初禾哧哧笑出声,又抽出一张纸,细心地擦了擦陈佳雀的鼻子。
起身头晕,打了个晃,整个人砸向地面。
陈佳雀眼疾手快扶住姜初禾,“我原谅你了。”
姜初禾顺势亲她,唇碰唇,轻啄一下,无关情/欲,只觉得眼前人可爱。
“我以后不吵你,不烦你。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也正常吃三餐,按时睡觉,照顾好自己,不让你担心。”陈佳雀抚摸他的脖颈,“你别躲起来,我陪你好不好?”
姜初禾垂眸,缓缓点了点头。
天气预报下午四点有雨,俩人打算住一晚,明天再回家。
到了饭点儿,姜初禾照例喝粥。因为有女朋友在,所以看了两眼菜单,不过头疼看不进去,又递还给陈佳雀。
陈佳雀叫了一份牛肉面,边吃面,边用眼角余光偷瞄姜初禾。她想姜初禾爱吃面,八成愿意尝一口。
姜初禾闻到牛肉面的味道,胃里翻腾,端着粥碗坐远了些。
陈佳雀端着碗,灰溜溜跑到餐厅就餐,庆幸方才没喊姜初禾吃一口,不然他这会儿可能已经把胆汁吐出来了。
吃完面,回到房间,见姜初禾的粥只下去浅浅一层。他喝的慢,目光又空灵,显得这粥喝的特别虔诚,像是在参禅悟道。
陈佳雀坐在姜初禾身旁,抱着膝盖看他。姜初禾瘦了也是好看的,病弱有病弱的美,也许这就是人们口中的骨相好。
姜初禾吃粥几乎不发出声音,房间内十分安静。
天阴了,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玻璃上,落地窗外深绿的苍山变得墨绿,景致近乎浓墨重彩。
没开灯,屋内很暗。
陈佳雀怀疑姜初禾没戴眼镜,八成是在凭直觉进食。
窗前一个地球仪式半球透明椅子,陈佳雀走过去、踢掉鞋子,坐进球里,双手托腮欣赏雨中山景。
不消片刻,姜初禾也过来了。
陈佳雀缩一缩,为他让了好大一块儿地方。
“我们上学那会儿社团团建,来过这儿。换了汉服照了许多照片,姜先生要不要看?”
姜初禾从后面拥着她,下巴放在陈佳雀颈窝,“好。”
大一的照片是四年前,朋友圈要往下翻很远。
陈佳雀边翻边说:“还是存在空间相册好,方便找。”
姜初禾的手不安分地伸进陈佳雀衣服下摆,游走于肌肤间,鼻息热烘烘地扑向她的脖颈。
陈佳雀睁圆杏眼,整个人僵住,‘咕咚’咽了一声口水。
“不做。”姜初禾声线慵懒道:“只是抱抱。”
“这样叫……只是……抱抱?”
“别和我深究这些。”姜初禾化身无赖,“我生病了,想多了头疼。”
第97章
照片中刚上大学的陈佳雀比现在稚嫩许多,穿着淡黄色上杉、白色刺绣吊带,一片式粉色齐腰下裙。
别的同学配合着汉服,都做了精致发型。只有她,及腰的黑发,松松垮垮系了一个低马尾。
零星几个视频穿插在照片里。
视频中陈佳雀穿着汉服在前面跑,录像的男人叫她。
陈佳雀回头笑,伸出手。
一只小麦肤色的手牵住了她。
后半段配了有关爱情的浪漫音乐,还特意做了慢处理。
姜初禾夺过她的手机,反复瞧了几遍。最后暂停在结尾牵手处,一边若有所思、一边似笑非笑。
“是不是挺做作的?”陈佳雀啃着指甲,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时候,大家都这么拍。”
姜初禾将牵手画面放大,用力戳了戳。
“啊——~”陈佳雀张了张嘴,老实讲她已经忘记了,视频和她牵手的是谁。
陈佳雀主动同姜初禾十指交握,笑眯眯凑到他眼前。面对面,鼻尖贴鼻尖蹭了蹭。
坐回来再瞧,姜初禾嘴角微翘,垂下了睫毛。
“我们社团当时住对面的青年旅社。”陈佳雀分不清方位,索性随便一指,“四人一间房,白菜价。晚上来自天南地北的陌生人,坐在院子里闲聊,那儿的老板还会打手鼓、弹吉他。
院子里有一棵被栅栏围住的水蜜桃树,结的果子又粉又大。虽然没吃过,但我猜一定很甜。
啊!对了!青旅有一只羊驼,特别讨厌我们社团副部,一见到我们副部就朝他吐口水,现在也不知道那只羊驼在不在了。”
“还在,青旅老板天天朋友圈晒羊。”
“你有老板微信?”
“他开青旅的地方……”姜初禾因头疼叹了口气,强打精神道:“是我的。”
陈佳雀缓缓点了点头,摆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她的姜先生不止拥有少女漫画男主的脸,身价也是少女漫画男主同款。
邪魅狂拽的霸总,勾起嘴角:女人,那栋楼是我的!
雨停了,姜初禾让陈佳雀把他手机拿过来。开机后,收到不少未读消息。由于懒得回复未读信息,索性一眼不看。
找出青旅老板的手机号,打过去:“我女朋友想去你那儿摸羊驼,方便的话给她再摘个水蜜桃吃。”
陈佳雀连连摆手,“我可没说要去。”
“刚讲错了,不是她想去,是我想让她去你那儿玩一会儿。”姜初禾又与青旅老板寒暄了几句,挂断电话后手机直接关机。他现在既听不得手机来电,也不愿意接别人的电话。
像是交代小朋友的家长一样,姜初禾说:“去玩儿吧,天黑之前回来。”
陈佳雀瘪瘪嘴,心想姜初禾是嫌她烦了,在撵她。
为了多给生病的人留些静谧空间,不情不愿向外走,走到一半不放心地回头道:“你……不会再跑了吧?”
姜初禾拇指搭小指,举起手,做发誓状。
雨后空气湿润清新,青旅老板掐腰在楼下张望。
陈佳雀上前自报家门,老板热情招呼她。
水蜜桃已经洗好放在果盘里,系着领结的羊驼不晓得在咀嚼什么。
陈佳雀心猿意马念着姜初禾,不仅找不到初次来时无拘无束的感觉,反而如坐针毡。
只待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老板摘了满满两大袋水蜜桃,让她带走。看分量,应该是那棵桃树今年的全部产出了。
盛情难却到不拿不让走。
陈佳雀一连说了好几遍谢谢,拎着重重的水蜜桃,缓缓走在路上。
为给病人留些私人空间,思来想去还是天黑再回去。
陈佳雀双手托腮坐在下山口路基边缘发呆。
“桃。”一个稚嫩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面前站着一家三口,小女孩儿指着地上的水蜜桃。
“多少钱一斤?”女人问。
“不是卖的。”被误会在这儿摆摊,陈佳雀从袋子里拿出桃,递给小女孩儿,“阿姨送你一个。”
女人羞涩:“这样好吗。”
陈佳雀点点头,笑眯眯:“没关系。”
女人牵着孩子的手拽了拽,“快,谢谢小姨。”
小女孩儿捧着和脸一样大的水蜜桃,奶声奶气道:“谢谢小姨。”
“不客气。”陈佳雀捂着快要融化的心,目送他们离开。
“大姐,桃怎么卖的?”走来一个中年男人,蹲下后挑挑拣拣,“甜不甜啊?”
‘大姐’说:“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