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小七被委以暗查军银的重任,跟在萧执身边的人变成了修竹。
他性子沉稳内敛,同小七不同,见世子的目光停留在新宸郡主身上,已经明了世子的想法,并不深思,随即叫住一个侍女。
侍女恭敬地俯首,“世子有何吩咐?”
萧执收回视线,眼眸微垂,声音有点透凉,说:“给新宸郡主上一碗醒酒汤。”
侍女闻言微微一愣,连忙遵命,心中还有点纳闷。
不是说萧世子与新宸郡主是天子赐婚,两人方方面面都搭不上边吗?
可萧世子看起来分明挺在意郡主的呀。
等侍女将醒酒汤端来,尹妙芙已经在珞泱几次三番的好心帮忙下,连续得了四五次作诗的机会。
她逐渐麻木,感觉自己快要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诗人。
怎么就能这么准,每次都是她?
尹妙芙用怀疑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元容公主。
不料元容公主也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两人目光对上,各自心虚,连忙假笑着收回视线。
双方都十分熟练。
最后还是尹妙芙拿到了那支凤钗,她僵硬地接过,并不是很想要。
一看见它,她就忍不住想起被新宸郡主支配的恐惧。
尹妙芙瞅了瞅一旁正悠然喝着醒酒汤的珞泱,忍不住问:“怎么就你有醒酒汤?”
珞泱面不改色地将醒酒汤往自己面前挪了挪,不给尹妙芙一点觊觎它的念头,眨了眨眼睛,很从容地回答:“萧世子送我的呀。”
……
谢莞干嘛突然把醒酒汤挪远了?
难不成她以为自己会抢这东西?
尹妙芙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宝贝着的模样,心中愤然。
一碗醒酒汤有什么好的?又不是萧世子亲手做的,至于嘛?
她主动将凤钗往珞泱面前晃了晃,“郡主觉得这个凤钗如何?”
尹妙芙平日妆容素淡,定然是不太会品鉴这钗子,前来听取她的建议了。
珞泱点了点头,诚恳地评价:“前朝宫廷名匠卢勾的手艺自然是好的,这凤钗制作精致,其间工艺繁琐,很是难得。”
尹妙芙听完珞泱这么高的评价后,毫不犹豫地把凤钗放在了她面前,小声嘟囔着:“喏,给你吧。”
她要走清雅才女路线,才不用这种花里胡哨的凤钗,这东西倒是很对谢莞那肤浅的眼光。
萧世子送了碗醒酒汤都当宝贝,新宸郡主自幼在金陵长大,不在父母身边,过得应当很苦吧。
她决定不与对方计较方才搅乱她一番大计的事。
珞泱微微一怔,尹姑娘生活如此艰苦,得了凤钗竟还想着她,多么纯粹真诚呀。
她用真挚的目光看向尹妙芙,摇了摇头,说:“我不用,尹姑娘凭本事得的,自然要自己收下。”
尹妙芙被她看得微微有点脸红。
谢莞长得也太好看了些,干嘛突然用这种感动的目光看她?
“一支凤钗而已,送给你你收下便是。”尹妙芙强硬地把凤钗往对方手中一塞,不自在地撇了撇头。
她可不是想送给她,讨她开心,她是可怜谢莞!
……
酒宴结束,宴席便散了,众人们在元容公主的安排下在园子中赏花作画,好不雅致。
晚春草长莺飞,春光烂漫,有贵女采了许多花草回来,向大家提议玩斗草。
尹妙芙素来喜欢事事拔尖,以往少女们斗百草时赢的都是她。
今日她自然没有推辞,顺便问了身侧的珞泱一句,“郡主会玩这个吗?”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禁侧了头,却发现身边的少女早就不在了。
她忍不住问一旁的侍女,“新宸郡主呢?”
侍女恭恭敬敬地回答:“似乎是去萧世子那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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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还是0点更,这个是意外!
第三十九章
珞泱跟在萧执身后,有意绕开地上的落花,慢吞吞走着。
园子里的梨花开成如雪色,交错层叠的白,随风波动成一片皎洁色彩。
天际也微微透着青白,满眼的空茫之中,只剩少年单薄的身影,如浓重的夜色。
萧执停下来,等身后的少女跟上来,刚好比肩。
珞泱微微一怔,随即弯眸一笑,声音有些轻快,“世子在等我吗?”
少女一身灵动的霁蓝衣裙,眼角眉梢都透着明媚的气息,在满园的梨花的映衬下,仿佛连成了一副生动的画。
“元容公主让喝酒便喝了?平日也不曾见郡主如此乖顺。”
萧执的眸光微侧,语气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原来他说的是那杯酒呀,怪道会派人来给她送醒酒汤,珞泱眨了眨眼睛,答非所问:“世子这么关心我。”
“关心。”萧执神色不变,放慢了步伐同她一道走着,有素洁的梨花瓣落在他肩上,难得地给他气质中添了一丝柔和,他慢条斯理地说了句,“小未婚妻。”
他的声音很轻,短短几个字仿佛轻易便能消散在风里。
却被珞泱敏锐地抓住了。
她闻言抬起眸子,专注地看着他,问:“世子认命了?”
萧执轻轻笑了笑,疏离的气质收敛起来,反问她,“是谁给我安排的命?”
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每次提到婚约一事珞泱都有些心虚,毕竟是她没打商量就强抢的嘛。
于是,她试着从侧面切入,开始委婉地劝诫他,“世子得陛下看重,婚事很难自己做主,此事不是同我,便是同二公主,可二公主心有所属,她喜欢那个新状元郎谈卓,你们是不会幸福的,你只会绿油油,世子,你难道喜欢绿色吗?”
“那郡主如何?”萧执转声问她。
珞泱微愣了片刻,随即微微一笑,她语气平稳,似乎并未思忖太多,目光十分透澈。
“我自然只喜欢世子呀。”
“真的吗?”对面的少年似乎不信,突然发问:“方延的画扔了?”
萧执的神色明明看起来很平常,语气中却仿佛有莫名的情愫蕴含在其中。
珞泱疑惑地问:“方延是谁?”
是那个白日做梦的书生。
萧执没有说话,他一想到小郡主将别人的画作挂在自己的海棠阁中,心中就会生出莫名的情绪。
而现在却发现珞泱连那个书生的名字都不知道。
莫名横生的情感仿佛多此一举。
他生硬地转了话题,“郡主饿了吗?”
话题转得很妙。
方才宴席上珞泱饮了酒,略有不适,未食用分毫,自然有些饿了。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顿时忘记了追问方延是谁这个话题。
“回家吗?”萧执又问了一句。
珞泱满眼期待的目光顿时熄灭。
就……回家啊?
他都问她饿不饿了,难道不是要带她去吃饭吗?
珞泱有些留恋不舍,整个人都有些奄奄的,又试图委婉地提醒他,“我觉得天一楼的美食很是不错。”
萧执没有回答。
珞泱不气馁地继续提议,“其实锦膳坊也不是不行。”
见对方脚步依旧没有停留,珞泱绝望地将要求降到最低。
“西街路边那小摊上的油泼面也勉强还成。”
再低真不能了!她今天装扮得如此精致,连鞋子都精美到没有半点瑕疵,肯坐在街边小摊上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郡主。”萧执停下来,回眸看着她,目光中微微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问:“想什么呢?新宸郡主的追求就是去吃小摊上的一碗油泼面?”
自然不是呀!重要不是食物,而是他们一起相处的美好时光啊。
珞泱一脸你不懂我的表情悲怆地望着萧执。
好歹是前世的白月光夫君,当然只能原谅他。
于是珞泱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回答了他的问题,“是啊,我也就想吃那么一碗油泼面罢了。”
不,她不是,她还想寻个天一楼的雅间,对窗赏花,细品美味,再唤来伶人弹琴奏乐,这才是仙女的追求。
但是她不能急于一时。
她的追求过于遥远,只能先从一碗油泼面开始了。
“那真遗憾。”萧执轻轻地替珞泱摘去了发间的梨花瓣,唇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姑娘或笑或嗔都如此生动。
明明情绪都写在眼眸里,一点都掩饰不住,嘴上却不肯承认,说的与想的可一点也不同。
少年心中柔软的一角被触动,连声音都难得温缓起来。
“我想去平西王府的,郡主。”
……
元容公主的宴会结束后,尹妙芙还是没有看见珞泱,再得知新宸郡主与萧世子提前离开,心中的气愤到达了极点。
她不知道有一种情绪是对小姐妹见色忘友的痛惜,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单方面把新宸郡主划入自己的一边了。
连平日爱端的淑女架子都忘了,坐上马车回了相府。
萧凝今日未能去得成元容公主的宴会,正被尹相捉到书房中教习功课。
她绝望地看着那本厚厚的佛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便多了这一门功课。
她好好一国公主,为什么还要学佛理啊?
难道父皇觉得她嫁不出去,要把她送去寺庙里清修?
她思绪还未发散多久,便被尹相的戒尺敲回了注意力,连忙捧好手中的佛经。
“祖父。”门外传来了尹妙芙温和清柔的声音。
萧凝第一次觉得尹妙芙的声音是如此动听。
尹相对尹妙芙素来很赏识,觉得她是尹家孙子辈子女中最有出息的,很有将尹家发扬光大的希望。
尤其是在谢家那个娇贵任性,看起来便很败家的小郡主的衬托之下。
他看自家的妙芙更舒服了,真是哪哪都好!
果然,孩子还是要比的。
想到这里,他连带着声音也温和了许多,说:“进来吧。”
尹妙芙推门进来,恭恭敬敬地给尹相福了个身,抬眼正看见捧着一本书,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萧凝。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表妹。”尹妙芙微微颔首。
又看见萧凝捧着本书被尹相恨铁不成钢地关在书房里了。
这样的画面再熟悉不过了。
她素来很珍惜这种能反衬自己的机会。
于是她微微一笑,走过来,温和地说:“表妹课业上若有疑惑,在太学中问我便可,祖父忙于朝堂之事,怎么能多次打扰?”
又来了,这种明明挑不出毛病却总感觉哪儿都令人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萧凝用书挡住尹相的视线,偷偷白了她一眼。
尹妙芙只当没看见,笑得愈发亲切,走过来继续耐心询问:“不知表妹有何处不解,我课业倒是还行,在学堂中占个头名而已,也能解答一二……”
她的话语在看见封面上的佛经两个大字戛然而止。
感谢新宸郡主,让她看见佛经就心梗。
萧凝眨巴眨巴眼睛,发现对方不说了。
她头一次看见尹妙芙吃瘪,心中大快,牢牢地把握住了这个机会,端详了一下对方,心中思忖片刻,嘲笑着开口,“尹妙芙,今天是人家元容公主的赏花宴,你就穿成这样去参加?这一身白,元容公主看见了没把你扔出来?”
书房内良久地寂静了片刻,萧凝觉得自己说得太轻了,不足以让尹妙芙气急败坏,微微斟酌,继续嘲笑她,“你参加的是赏花宴,可不是什么丧事,哪个没脑子的给你出的主意?”
尹相脸上的褶子微微颤动,冷声说:“我给她出的主意。”
“你啊?哎真是……原来外祖父今日也如此英明啊!”
萧凝面不改色地熟练改口。
哦豁,要完。
第四十章
“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安德广得了小太监的禀告,从殿门口行至桌案前,恭敬地俯身通传了一声。
立在一侧磨墨的迟岚微微一笑,婉声对承和帝福了个身,“既然贵妃娘娘有事通禀,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不必,你留下。”承和帝摇了摇头。
倒不是因为对迟岚有多信赖宠爱,而且他不用猜都是知道尹贵妃为何事而来。
近日尹贵妃得知自己挑的人被承和帝同新宸郡主赐婚了,又不敢去与长公主做对,便日日都素衣淡装来对承和帝诉苦。
还自宫外寻来一种名曰“憔悴美”的妆容,暗中画上,便天天往正和殿跑。
承和帝被她搅和得头疼,这次刻意将迟岚留在殿内,便是想要尹贵妃收敛几分。
果然,尹贵妃刚一脸憔悴感伤地走进来,神色便在看见迟岚的时候微微一僵。
她面不改色地恢复成从容泰然的模样,向承和帝行了礼。
“贵妃前来所为何事?”承和帝头也不抬,问了一句。
尹贵妃瞧着对面承和帝与岚夫人红袖添香的画面,觉得十分碍眼,她偷偷瞪了迟岚一眼,随即熟练地收回,笑着回答:“陛下,臣妾听完您的话,回去自己思忖了一番,其实我觉得您说得对,凝儿的婚事的确需要从长计议。”
尹贵妃可算是想开了。
承和帝一想到终于不用再听贵妃的每日哭诉,心里一下子释然起来。
早这样多好,他好歹是位帝王,发下的圣旨能那么随意收回吗?
何况人家萧执与谢莞情投意合,如此登对,就别乱掺和了。
尹贵妃观察着承和帝的面色,见他神色缓和,仿佛十分欣慰的样子,心中便笃定承和帝现下定然是最好说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