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易生原本一个人——尧菇儿
时间:2021-08-22 09:58:24

  当年威廉第一次找上韩愔的时候,给她看了一张肖布和麦肯锡的照片。现在的肖布和那张同框照片里一模一样,穿戴的像一位休闲的欧美游客,和这环境格格不入,身后有路过的流浪汉趔趄地撞到他时,肖布甚至会转过身去说一句不好意思。
  他绅士地对威廉一笑:“你介意给我们一些独处的时间吗?”
  独处?威廉诧异地环视了一圈这层的环境,一臂外就有另一户人家,他走了也算不上独处吧?
  肖布却依旧给了他一个坚持的眼神:“你停在街对面的监控车在这个国家太显眼了,是个非常差劲的位置,去挪一下吧。”
  威廉皱了皱眉,纵然他对肖布有天大的个人感情,任务期间仍然队友为重。他看了看韩愔,只见她给了一个这里没事的表情,便收好了枪拍了拍韩愔的肩膀小声说了一句:“我就在楼下车里。”
  等他走远后,韩愔才卷了卷袖口,走回了棉被堆里坐了下来。她看着肖布那熟悉又搞笑的眉毛一点点靠近,突然笑了笑:“你想说什么?”
  肖布看着她,没头没尾地问:“你还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的退休计划吗?”
  “不记得了。”韩愔不假思索地答道,“启发我一下。”
  肖布看着她:“你说你想回匹兹堡教书,直到有一天你会终于忍受不了愚蠢的本科生,一怒之下出走欧洲,找一个靠着雪山的村子开一间面包作坊,主打产品是我们母亲最引以为傲的培根芝士面包。等生意稳定了,你还可以兼职当地孩子们的田径队教练,顺便教他们英语和中文。”
  韩愔思忖片刻,笑了笑:“是吗?年轻的时候白日做梦罢了。”
  肖布也像韩愔一样,缓缓地靠着墙坐了下来:“你明明渴望那样的生活,怎么当上了南美毒枭最信任的心腹?”
  韩愔语气轻轻巧巧,更带着些讽刺笑道:“你想听实话吗?”
  肖布点头:“当然。”
  “其实比我想象中简单许多,染红头发,随便打几架,陷害几个他的老部下,替他挡几次子弹,那个中文成语怎么说来着?对了,平步青云。”
  他们两人当然都知道,实际情况比韩愔描述的惨烈许多。肖布好像还想问更多的细节,他其实非常想问这个越走越远的妹妹这些年受了多少次枪伤,多少次刀伤,伤口都在哪里,有没有经历过脑震荡。
  不过他张了张嘴又犹豫了一会儿,慢慢问道:“在给你讲一个故事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她看着手边的豆子罐头,突然真的想挖一勺尝尝。
  “就算麦肯锡在这次行动被击毙了,但他的犯罪网络根基深厚,根本无法铲除干净,一段日子后一定会有一位继任者出现接管他的资源。如果你的身份一直没有暴露,你会愿意留在继任者身边,留在南美继续卧底吗?”
  韩愔听完后安静地沉思了几分钟,看着肖布的脸没有说话——他那搞笑的眉毛真的和他翩翩少年的脸真的太不搭了。
  她想起很多年前小韩愔就会和福利院别的孩子们一起嘲笑这位混血小王子的眉毛是多么的不着调。没想到从迎春花福利院的肖布和韩愔,到二十多年后委内瑞拉烂尾楼里的肖布和韩愔,唯一没有变化的,竟然是一对眉毛。
  肖布也不着急,他和韩愔就那样看着对方一言不发。他仿佛正提着一颗千斤的心脏,对面人的答案可以是一只帮他一起扛起这心脏的帮手,也可以是一柄更重的,刺向那颗心脏的利刃。
  韩愔觉得肖布一定知道这个答案。除非她死,不然她是逃不出这个怪圈的。
  她笑了笑:“阿布,我喜欢住在冬天下雪的地方。”
 
 
第81章 Ch. 81
  81. 血色
  威廉在楼底下的监控车里等了约莫二十分钟,他用目光守住那栋烂尾楼的出入口,看着衣衫褴褛的人们带着大包小包不断进进出出。路边还有一辆卖热狗的小车,一个邋遢的男人站在那里整理面包,香肠和番茄酱。不过威廉觉得这人怕是没什么赚钱的头脑,显然选错了做生意的地方,在这附近一整天也许只能卖出三份食物。
  天色渐暗,没有工业支撑的城市天色格外清明,虽然只是傍晚,但头顶夜幕上也有星星开始逐渐显形。威廉的后勤支援与他进行了每两个小时一次的状态检查,他焦虑地抬头看了看车窗外的星空,对着耳麦说道:“暂无异常。”
  他切断通讯的那瞬间,平静的夜空突然被一段短促的刹车声划破了一道口子。威廉只反应了半秒,立刻发动了车开了一个街区背起装备跳了出去。但监控车按照肖布的建议停在了一个街区外,威廉还是晚到了一步,他远远地见到肖布怀里抱着一个人从楼里飞奔而出,跑向刚刚急停在路边的车。
  威廉看不清他怀里那人的脸,但那一头暗红的长发凌乱地飘扬在委内瑞拉傍晚的暖风中,一看就是她。而且她没有在挣扎,生死未卜。
  威廉咒骂了三声,提着枪快步追了上去。肖布抱着一个人自然比他稍微慢一些,威廉在他身后喊住了他,用枪对准了他的后背:“别动!——把人放下,转过身来!”
  肖布身型一滞,但他并没有转身,他甚至没有停下来。他身边的黑色悍马车与满街的三轮车极不融洽,车里面的人替肖布打开了车门,肖布行云流水地把怀里满身是血的人丢了进去,然后自己也纵身跳进车里。
  威廉在后面连开几枪,那车看上去并不防弹,车后窗被击成了碎片零零散散地掉落在地上。威廉正要换弹夹继续对准司机射击,街边那个卖热狗的男人突然一把掀翻了热狗车上的餐布,从底下翻出一把冲锋/枪开始攻击。
  威廉大叫一声,闪身躲过了前两轮子弹,他觉得可能有子弹擦过了防弹背心的一角,但他没有时间低头查看,直接反其道而行之,趁着对方换弹夹的时机贴着热狗餐车翻跳了一大步降住了后面那人。
  威廉虽是爆破专家,但手上的功夫也不曾落下。他瞬间缴了对方的械,又从腰间摸到了一把军/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拳将对手打晕:“哈!我就知道没人会在这种地方卖热狗!”
  *
  很多年前刚刚入行的时候,一次肺部的枪伤让韩愔体会过整夜整夜每呼吸一次就痛到眼前一阵黑雾的绝望。不过这几年的卧底履历让她改变了不少,大概,也强大了不少。
  除了让韩愔从排斥近身搏斗到迎接这一切成为她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之外,她自信自己比以前更抗揍了,毕竟拳击的终极奥义就是耐打。在韩愔频繁地使用类固醇和兴奋药物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刀口舔血活下来时,她甚至有种自己是钢铁铸成的错觉。
  可是她明明已经无坚不摧了,怎么还会那么疼呢。
  韩愔努力睁开了眼,锥心的疼痛由伤口直达心脏,又跟着心跳四散到她身体的每个角落,她甚至怀疑有人正在拿着铁锥跟着她心跳的节奏一寸一寸敲断她身上的每一根筋骨。幸运的是,持续的痛苦倒也像强心剂,让韩愔捡回了一点意识。周而复始的晕眩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稍微冷静一些的头脑和更加清晰的痛觉。
  她中枪了,这是韩愔大脑开始运作之后认识到的第一件事。
  是谁干的?她被痛楚折磨的意识有些混沌,却依然在滚烫到快要爆炸的大脑里找到能够拼凑的信息。
  她想起来了。是肖布,是那栋贫民窟的烂尾楼。
  凭韩愔的经验,肖布这枪至少不是冲着要她命去的。她是枪伤的老朋友了,而这次她甚至没有感受到子弹在她身体里喷涌而出的灼烧感和失血过多即将休克的无力感。
  熬过了最初的痛感,韩愔乐观地发现自己呼气吸气都顺畅,口鼻也没有溢血。她低头看了看擦过腰间的弹孔,那狰狞的伤口和外翻的皮肉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她不知道子弹在不在身体里,但出血量完全可以维持。有一瞬间韩愔甚至萌生了一种积极向上的错觉——除了身上被人不痛不痒地打了一枪之外,她好像还挺健康的。
  接受了自己身体的讯息,韩愔像一台落后了时代三十年的电脑,一点一点处理着周围的环境信息。
  她一个人处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小黑屋里,很难分辨时间,封闭房间的空气中带着一股土腥味,应该不是城里的高楼。
  她被绑在一张木椅子上;绑住她的是不难割断的麻绳;她随身带的短军/刺就藏在她腰带贴近后背的位置,逃脱现在的困境应该不是难事。不过她现在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她现在的状态很难处理太多对手。
  不过还没等韩愔决定是静观其变还是出去碰碰运气,她听到了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了好几个人的响动,没过几秒这群人就破门而入出现在她的面前。
  韩愔看着麦肯锡走了进来,他凌厉目光直直落到了她的身上。他身边的几个打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有几个人一直不喜欢Isabell,并且早就想要她手上的场子,所以一个个都饶有兴致地站在麦肯锡身边看着她落难。
  陪着麦肯锡进来的是肖布。这个当了她二十多年哥哥,又对她开了一枪的男人。
  他就站在麦肯锡的身边,两人一起居高临下地看着韩愔。肖布扬了扬搞笑的眉毛,拍着麦肯锡对他说道:“好兄弟,我替你找到了这位特洛伊木马。”
  麦肯锡盯着韩愔,走到了她面前伸手钳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肖布走到了韩愔身后继续说道:“真是愚蠢,每一个有点身手的特工都那么自以为是狂妄自大吗?我们见面的第一天,她就在我车里放了追踪器。说实话泰勒,我还以为是你要监控我的一举一动,没想到我追踪了传输源,发现终点在华盛顿特区的办公室——”
  他带着羞辱用力拍了拍韩愔的脸:“我故意装作没有发现,没想到她到了这里还不满足,再次激活了追踪器。在这种国家拦截卫星通讯,就像在一堆橘子里找一个西瓜一样。”
  肖布顿了顿,冷漠地盯着韩愔,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小芯片摔在她面前的地上,像是给俘虏展示收缴的战利品。
  麦肯锡脸色冷了下来,他阴郁地盯着脚边的芯片,没有说话。
  反而是肖布底气十足自信地看着麦肯锡:“原谅我调查了你身边的人。我们非常重视这次的合作,我必须确认我的钱被交到了可以信任的人手里。”
  麦肯锡深呼吸了一口:“Brandon......”他听上去很真诚,“我们认识这些年了,你知道你能信任我。”
  “是吗?但我现在有点质疑你的能力。”肖布指了指韩愔,“你知道这个女人,你准备送到我身边帮助我建立新型毒品帝国的女人,是与国际刑警有合作的反恐狙击手吗?Isabell不过是她几十个化名之一,她活跃了十年,杀过几百个你我这样的人。告诉我麦肯锡,她怎么就那么凑巧出现在了你最爱的维加斯黑拳场?怎么就那么凑巧当时你需要一个保镖?怎么就那么凑巧,她救了你那么多次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打理你的生意?她早就该死透了。”
  肖布说着从身后摸出一把枪对准了韩愔的太阳穴:“你到底是谁?”
  韩愔感受到了紧贴她皮肤的枪口,她的大脑已经被痛苦烧掉了大半,只能勉勉强强地处理一部分西班牙语,但她还是咬牙抬头,直视着麦肯锡开口说道:“我叫Isabell,Isabell Moore,我永远不会背叛你,麦肯锡先生。”
  麦肯锡眯起眼睛盯着韩愔,他勾起嘴唇冷笑一声:“永远?”他给身后的两个人打了个眼色,“这可真是个有分量的词。”韩愔被人按住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瞬间全身所有感官一下子痛到了极致,她本能地咬紧了牙口颤抖着痉挛了两秒。
  韩愔急促地吸了两口气,很快发现了这痛苦的根源。
  麦肯锡居然把他最爱的这套工具带来了委内瑞拉。情报说当年他就是这样把他那个家暴父亲的尸体挂在了他们镇上的教堂门口——他可真是个恋旧的妙人啊。
  两个船锚形状的铁钩被凶神恶煞的打手们同时压进了她的左右双肩,像抓地的树根一样深深地埋进她的血肉后从她身后穿出。铁钩的另一头串着两条吊在天花板上的铁链,无法轻易挣脱。只要她有一点点动作,尖锐的金属就像钢钉一样在血肉里精确地扎向她的肩胛骨。
  韩愔能感受到她的血正在一点一点浸透椅背,沿着她的手臂嘀嗒嘀嗒落在地面上——她的逃跑计划行不通了。
  此时肖布变本加厉,像是为了讨好麦肯锡,他绕着木椅子走了一圈,故意晃了晃那两根连着铁钩的锁链。这时的肖布像个正在填满自己毒瘾的人,看着韩愔满脸的冷汗与苍白的双颊,站在一旁独自哼了一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韩愔眼前开始浑浊了起来,这两个钩子好像不仅扎进了她的肩膀,还扎进了太阳穴。她说话的时候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但她依旧毫不畏惧地看向麦肯锡,等待着他的裁断。
  肖布似乎很看不惯韩愔身陷囹圄却依旧自信的样子,他故意往上提了提铁链,铁钩拉着韩愔的上身把她像一块腌肉一样提起了几公分。韩愔的身体本能地想要挣脱,但这样的血肉翻搅只会让她受到更大的痛楚。她痛得全身发抖,但坚持没有吭声,肖布很快松手,她就又狼狈地落在椅子上。
  肖布似乎找到了这样做的乐趣,他反复把她拎起落下好几次后冷笑着看向麦肯锡:“像她这样的卧底,肯定有一整个心理战术团队支持她的行动。举个例子,我能找到的所有记录里,这个女人从没用过红发,这并不是她本来的发色。告诉我,这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完蛋了——这是最先闯入韩愔大脑的词。
  她可能真的要死了。
  *
  韩愔闭上了眼睛,企图将意识与痛苦转移到别处。
  麦肯锡是个非常典型的反社会人物,他的人生简直是一本心理学的教科书。他的童年充满了谩骂和家暴,母亲被父亲打死,他又亲手杀了父亲。他在青少年时期没有接受过任何形式上的正向教育,他成年后自然没有任何道德底线,烧杀抢掠是他的日常。
  韩愔对凯西说的屠村在麦肯锡这里并不是个玩笑。他刚入行时的老板在西非投资了一个天然气项目,那个项目最主要的天然气管道需要穿过一个连干净水源都没有的小村庄。可那个村子里全都是妇女老人和留守的小孩,自然不愿意移居。在两次劝说村民搬离失败后,工程方只能决定加了二百五十万美元预算加长管道绕过村庄。
  那时候麦肯锡才十六岁。他想出办法欺上瞒下,对上收下了这二百五十万美元,对下直接深夜放火把整个村庄烧成了废墟,连婴儿都没有逃过此劫。这笔钱也成为了他走到今天地位的启动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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