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问叶蓁：“蓁儿啊，你要多少斤猪肉？”
叶蓁最近特别馋烤肉，摸了摸口袋的钱问：“姐，这里要票不？”
杀猪赵接话：“不用。猪油膘三块一斤，五花肉一块五毛钱一斤，瘦肉一块钱一斤，猪下水五毛钱一斤，猪骨头三毛钱一斤，你要什么？”
叶蓁掏出钱，抬头看一眼猪肉摊。
这时摊上只剩下五斤左右的五花肉，五花肉旁边放着一块瘦肉，看着也只有三斤多。瘦肉旁边放着一个十几斤重的大猪头，猪头上还留着白色的猪毛，看起来特别渗人。
不过叶蓁并不觉得害怕，看到猪肉的瞬间想到的是香喷喷的卤猪耳朵和凉拌猪脸肉，馋得咽了咽口水。
“要三斤五花肉，五斤猪骨头，三斤猪大肠以及那个大猪头。”
杀猪赵震惊了，他在这里卖了五年猪肉，第一次遇到这么舍得花钱的客人。
黄嫂子白杀猪赵一眼：“别愣着了，赶紧给我家蓁儿割肉，天都要黑了，我们还得赶时间回家煮饭。”
“是是是，我这就给你们割肉。”
杀猪赵快速把叶蓁要的东西找出来，拿过旁边的稻草把五花肉、瘦肉、猪大肠以及大猪肉全绑在一起。
“三斤五花肉是四块五毛钱，五斤猪骨头是一块五毛钱，三斤猪大肠是九毛钱，这个大猪头是十五斤，给你算九毛钱一斤，十五斤是十三块五毛钱。”
所有钱加起来数目有点大，杀猪赵挠了挠后脑勺：“等会啊，我先算一算。”
叶蓁心算一遍：“一共是二十块四毛钱。”
杀猪赵震惊地看着叶蓁：“妹子算得挺快啊，没错，一共是二十块四毛钱。”
黄嫂子拎起大猪头：“给我家蓁儿抹个零头。”
“行，你给二十块钱就行，剩下的四毛钱不收了，就当交个朋友。”
叶蓁数出两张钱递过去：“谢谢你啊。”
杀猪赵接过两张十块钱，疑惑问：“兰花啊，你们队上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黄嫂子有心想要炫耀学校的事，但想到大队长以前跟她说的闷声发大财，忍着炫耀的冲动摇头接话：“没有的事。天色不早了，我们走了，下回见。”
黄嫂子拉上叶蓁离开，回去的路上走几步遇到一群去五木生产大队买肉的长木人民，走几步又遇到一群去买肉的长木人民。
杀猪赵看着眼前的长木人民陷入沉思，长木那边肯定是遇到好事了，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多人过来买猪肉。
不行，一会得去找大队长说长木的事。
他们五木生产大队就在长木生产大队旁边，没道理长木生产大队能遇到好事，他们五木生产队却遇不到好事。
“姐，把猪头给我吧，我自己拎进去。”
黄嫂子担心叶蓁拎不动二十来斤的猪肉，跟叶蓁轮流拎猪头：“行，你拿好了啊。”
叶蓁接过猪头：“姐，今晚来我家喝酒吧，我家今晚烤肉吃。”
黄嫂子扫叶蓁一眼，压低声音：“钱婶说你是败家子真是没说错。”
叶蓁笑出声：“你来不来吗？”
“有肉吃，有酒喝我肯定来，不过你姐夫去镇上开会了，今天估计回不来。”
叶蓁换一只手拎猪头：“姐夫不来咱姐俩喝。”
“行，我先回家放猪肉，一会再过来你家吃烤肉。”
叶蓁目送黄嫂子离开，等她走远了才转身进屋：“妈，我回来了。”
钱小花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回来就回来，喊什么喊，难不成要我去迎接你？”
“妈，我买了二十来斤猪肉！”
钱小花猛地站起身，鞋子都不顾上穿就往外跑：“你去哪买的猪肉？这个猪头得有二十斤吧？不时不节的你买这么多猪肉做什么，真是败家子！”
钱小花抢走大猪头，随后抢走五花肉和瘦肉：“猪大肠不禁放，今晚做猪大肠炖茄子。”
叶蓁跟上钱小花：“妈，我跟我姐约好了今晚烤肉吃。”
钱小花顿时板起脸：“烤肉吃？不行，统共只有这么点肉，必须省着点吃。”
叶蓁凑过去：“也不全吃，今晚只烤五花肉、猪大肠和猪耳朵。”
钱小花脸都黑了：“你这不叫烤肉，叫烤钱！最多给你一斤五花肉，剩下的猪肉全部做腊肉。”
叶蓁拿出杀手锏：“妈，这是拿我的工资买的。”
钱小花不说话了，她现在一个月能拿到二十块钱的工资，从叶蓁手上又能拿到十块钱的伙食费，说是伙食费，其实每次都是叶蓁掏钱买菜，她一分钱都不用往外掏。
现在她每个月都能攒下三十块钱。
钱小花白叶蓁一眼：“真是败家娘们。”
冷哼一声，钱小花不甘不愿把五花肉和大猪头递给叶蓁，黑着脸警告说：“猪头只能割猪耳朵，其他地方不许碰。”
“知道了，我听妈的。”
叶蓁拎着猪肉走进厨房，放下猪肉后拿下菜刀，准备用菜刀割猪耳朵。
举起菜刀时她在菜刀上看到钱小花的影子，回头看向门口，看到钱小花盯着自己看，似乎在监督她割猪耳朵。
叶蓁放下菜刀：“妈，要不你来吧？”
钱小花巴不得自己亲自动手，哼哼走过去拿走菜刀，十分吝啬地只给叶蓁割下两个猪耳朵。
割完猪耳朵，她拎着大猪头离开，走出厨房立刻生火把猪头上的猪毛烧干净，随后拿出盐将猪头和瘦肉腌制起来。
晚上十九点，天色快速变暗，树林里传出虫鸣声。
叶蓁把腌制好的五花肉、猪大肠以及猪耳朵拿进饭厅：“沈西，你去拿木炭去地炉那边生火。”
沈风冲出门口：“三狗子去找赵礼了。”
叶蓁拿出火柴递给沈风：“那你去，记住咯，必须拿木炭生火，咱们今晚要在那里烤肉吃。”
沈风吸了吸口水，沈山摇动车子来到门口，伸手朝叶蓁要抱抱。
叶蓁快步走进屋，把猪肉放到桌子上才转身去抱沈山：“小山子，咱家今晚吃烤肉哟，你高不高兴？”
沈山重重点头：“吃肉肉，妈妈，我要吃肉肉。”
“好，一会妈妈给你烤肉肉。”
钱小花和沈老头一起走进屋，沈老头拉开椅子坐下，脸上满是喜意：“老，老二家的，今，今晚喝酒？”
“嗯呐。爸，您去看一眼沈风生火，我得回屋里拿酒。”
沈老头立刻起身去看沈风生火，叶蓁抱着沈山往外走，随后一只手抱着沈山，一只手抱着一罐米酒走进屋。
沈西拉着赵礼跑着回家，到了家门口小声叮嘱赵礼：“一会吃烤肉时你千万别害羞，我给你使眼色你就去抢肉。”
“五狗子吃肉可快了，你要是不抢，他肯定会把所有的肉都吃了。”
赵礼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的吃饭礼仪不允许他做出抢肉这样的行为。
沈西不放心赵礼，想了想说：“算了，你肯定舍不开脸抢肉，一会我帮你抢，你专心吃肉就行了。”
俩人走进屋，沈西过去帮沈风生火。
沈风回头看赵礼一眼：“赵礼哥哥来我家吃烤肉？”
沈西嗯一声，沈风压低声音：“奶奶肯定会生气。”
沈风不以为然：“不会，奶可大方了。”
他站起身抱住身后的钱小花：“是吧奶？”
钱小花什么都不知道，听到沈西的话下意识嗯了一声。
沈西嘚瑟地笑起来，将桌子旁边的凳子搬到地炉旁边。
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后黄嫂子走进屋。
叶蓁迎过来：“姐你可算来了，肉和酒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众人围着地炉坐下，沈西把筷子和碗递给赵礼：“一会敞开肚子吃，千万别不好意思。”
赵礼依然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抬起头拘谨地看向叶蓁。
他第一次一个人去别人家吃饭，整个人紧绷得厉害，完全没办法放松。
叶蓁递给赵礼一杯果酒，然后把一整块五花肉放到地炉上面，发出滋啦的一声响，所有人下意识咽下口水。
在这个缺少肉食的时代，人们有了钱后都会选择割肉吃。
于是九月三十日的晚上，整个长木生产大队弥漫着炖肉、煎肉、炸肉、烤肉的肉香味，馋得队上的小孩子哇哇大叫，馋得队上的黄狗、黑狗、白狗嗷嗷叫。
好些人家关起门嘀咕：“读书可真好。”
“可不是，以后咱们每个月能割一回肉。”
“明年新学期招生咱家让大孙子去吧，大孙子翻了年也有十岁了。”
“嗯嗯。不过我还有别的想法，学校教的东西特别实用，咱们要是能攒下钱，就让其他孙子也去上学吧。”
这样的对话在好些人家传出，吃着香喷喷的炖肉，喝着辣口的高度米酒，大人们脸上笑容不断，小孩子也比往日更加有活力。
吃过饭，叶蓁送赵礼以及醉醺醺的黄嫂子回家。
赵礼打开门，轻手轻脚走进屋，转过身轻轻关上门，脸上扬起极淡的笑容。
沈西妈妈做的烤肉真好吃，真羡慕沈西啊，要是他生活在沈家就好了。
摇了摇脑袋，赵礼缓慢往前走，经过打听时被大叔公喊住。
“爷爷您还没睡？”
大叔公朝赵礼招手，赵礼走过去，跟着大叔公走进大叔公的房间。
“坐吧。”
赵礼坐下：“爷爷，我发工资了。”
他把工资递给大叔公，这个月他拿到五块五毛钱，这会他手上拿着的刚刚好是五块五毛钱。
“这是你的工资，你自己拿着吧。”
赵礼不说话，大叔公伸手过去摸了摸赵礼的脑袋：“难得沈西愿意跟你做朋友，你可要好好珍惜他，别跟以前似的不搭理人家。”
赵礼嗯一声，大叔公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字典：“昨晚已经背完声母表，今晚把剩下的韵母全部学了吧。”
叶蓁在鸡蛋上写上声母表和韵母表，学生们每天都要跟鸡蛋接触，接触得多了他们自然学会声母表和韵母表，连带着学会现代汉语中的拼音。
大叔公以前不知道拼音的事，上次赵礼带着跟沈西借的字典回家时他才知道外边已经不学古代汉语了，学的是有拼音有标点符号的现代汉语。
大叔公是个学霸，当下要求赵礼教他学习拼音。
不过大叔公学了几十年古代汉语，脑子里已经形成固定的思维模式，学习拼音时相对比较困难。
“好。”
赵礼拿过字典，翻开字典开始教大叔公念韵母表。
工资是最好的激励，拿了工资后长木人民上课更认真了，上个月还有人因为一些小事请假，这个月全都铆足劲上课，一个请假的人都没有。
“叶蓁，长木学院的叶蓁在不在？”
邮递员走进长木学院，拿出两封信寻找叶蓁。
“我们校长在办公室，喏，你从这里往前走，走到尽头就是了。”
有人给邮递员指路，邮递员根据别人指的路一直往外走，走到尽头后看到一间石头房子。这间石头房子跟旁边的房子不一样，门口处挂着一块牌匾。
牌匾上写着“校长办公室”五个大字。
这会办公室敞开大门，从门口往里面看可以看到一张四方桌，四方桌后面坐着一个人。
邮递员跟叶蓁见过几次，看到桌子后面的人立刻走进办公室：“叶蓁同志，有你的信。”
叶蓁放下钢笔，擦了擦手上的墨水后走过去拿信：“辛苦您了。”
“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叶蓁接上一句：“为人民服务。”
邮递员把信送到就走了，叶蓁揉了揉发麻的手腕，拿出信封慢慢岔开信封。
信封里面鼓鼓囊囊的，打开信封时掉出一沓钱。
叶蓁弯腰捡起地上的钱，把钱放到办公桌上，拉开凳子坐下，拿起钱一张一张慢慢数。
沈北又寄回来两千块钱，同时还寄回来一封信。
信上说他跟赵仁川他们已经在前往水乡的火车上，暂时不能回来。因为这次出门赚了不少钱，担心路上遇到小偷，因此分拨把钱寄了回来。
除了她手上的信以及前面收到的三封信，后面还有两封信。
叶蓁把钱收好，想了想拿出钥匙把办公室的门锁上，带上钱去赵会计。
“赵会计，这是沈北寄回来的钱，你拿去入账吧。”
上回赵会计被六千块吓得手脚哆嗦，有了上回的经验，他这会非常淡定，挑了挑眉头才伸手去结钱。
“又是卖卤豆干和卤蛋的钱？”
“不是，沈北他们用卖卤豆干和卤蛋的钱买了些东西，这些钱是卖了东西后赚的钱。”
赵会计忍不住嘀咕：“你家沈北比母鸡还会下蛋。”
叶蓁叉起腰：“我听到了。”
赵会计赶忙赔笑：“我随口一说，叶校长别放在心上。”
叶蓁刚才是假装生气，收起脸上的怒意，扬起笑脸说：“我家沈北才不是母鸡，他是会下金鸡蛋的大母鸡。”
赵会计本来想喝茶掩饰尴尬，这下子被叶蓁的话逗得喷出嘴里的水，喷出去的茶水弄湿衣领。
叶蓁憋着没有笑出声：“赵会计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赵会计急忙抖衣领子，但他还是迟了一步，白色的衬衣上被茶水弄得湿了好几块。
看在两千块钱的份上，赵会计决定不跟叶蓁计较。
叶蓁快步往外走，走远了才放声大笑起来。
随后一个星期，叶蓁每隔两天就会收到沈北的信，每次都能从信上拿到两千块钱。
沈北一共往学校寄回来一万两千块钱，在十月份的第三个星期带领赵仁国等人回到长木生产大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