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算来了。”
叶蓁边走边打开袋子：“糙米放哪个蒸笼？”
黄嫂子拉着叶蓁往前走：“放这个，只有这个蒸笼没满。”
叶蓁踮起脚尖，将糙米倒入蒸笼，随后盖上蒸笼的盖子，打量周围的蒸笼。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长木生产大队的食堂，灶台上放着四个巨大的蒸笼，每个蒸笼里面都放满糙米。
一会他们要在这里把糙米蒸熟，然后拿出糙米，用打年糕的机器把糙米打成年糕。
叶蓁上辈子生活的地方不吃年糕，因此她完全不知道打年糕是怎么一回事。
黄嫂子拉了拉叶蓁：“蓁儿啊，你赶紧下来，我们要开火了。”
“好。”
叶蓁跳下灶台，同时把装糙米的米袋折成四方块，走到钱小花旁边把米袋递给钱小花。
钱小花接过米袋，一眨不眨地盯着蒸笼看：“这些蒸笼可真大，一个蒸笼能蒸几百斤粮食吧？”
黄嫂子点燃火柴：“不止，全部蒸笼装满是能蒸七千多斤的粮食。”
钱小花张大嘴巴，叶蓁心算起来，长木一共有七百多户人家，一户人家准备十斤糙米，七百多户人家就是七千多斤糙米。
灶台被塞满木柴，屋顶上的烟囱飘出淡青色的烟雾，半个小时后几个蒸笼下方同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叶蓁问：“需要蒸多久？”
黄嫂子往灶台里面放入木柴：“不用很久，大概三个小时左右吧。”
众人各自找位置坐下，说着话等蒸笼里面的糙米蒸熟。
一个小时后四个蒸笼冒出水蒸气，水蒸气将整个房间充满，如同幻境一样看不清楚方向。
三个小时后叶蓁听到黄嫂子喊了一声：“起锅。”
随后烟雾被打散，一股饭香味涌进鼻尖。
叶蓁深深嗅了一口气，蒸出来的饭真香，只是米饭是一粒粒的，米糕好像是一块块的，米饭怎么打成米糕？
叶蓁的疑问很快得到答案，黄嫂子等人搬出几十台长条形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有一个十字形的木架子。
黄嫂子说这些东西就是打年糕的机器。
叶蓁退到旁边，观看黄嫂子等人打年糕。
黄嫂子和杜鹃组成一组，只见黄嫂子把蒸好的糙米倒入机器中，然后杜鹃踩动十字形木架，随着她的踩动，十字形的另一端发出咚咚的声音，一下接一下捶打起来。
看到这里，叶蓁忽然明白打年糕的意思，打年糕顾名思义就是用木棍捶打糙米，将其捶打成黏糊有韧性的糕点。
黄嫂子蹲下，随着杜鹃的步骤伸手进机器里面摆弄里面的糙米。
叶蓁凑过去看，亲眼看着糙米在木棍的捶打下变成糙米粉，然后变成粉团。
她看得入了神，脑海中习惯性开始画图，一会描绘出两个巨大的锤子，锤子在电力的作用下迅速捶打糙米。
随后又描绘出一个巨大的木槌，木槌在电力的作用下快速捶打糙米，很快就将糙米捶打成年糕。
眨了眨眼睛，叶蓁眼睛咻的发亮：“姐，我回家一趟。”
黄嫂子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叶蓁急匆匆往外走，回家后拿出铅笔和本子开始画设计图。
刚才她的脑海中闪过年糕机的设计图，不过她要画的不是年糕机的设计图，而是碾米机的设计图。
长木生产大队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地方，这里没有碾米机，人民需要用人力将稻谷舂成大米，舂米的过程非常麻烦。
叶蓁了解的碾米机有三种，一种是分离式的碾米机，这种碾米机比较老式，出米的质量比较差；一种是喷风式碾米机，现代的碾米机以这种碾米机为主；一种是双层碾米机，这种的结构非常复杂。①
叶蓁考虑到当下的环境，最后决定画分离式碾米机的设计图，这种碾米机的出米质量虽然不好，但是操作起来最简单。
她画设计画了两天，等她将碾米机组建出来时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
长木进入二月份，还有半个月就是春节。
时隔半个月，叶蓁终于有时间品尝上回制作的年糕，年糕分为两种，一种是沾糖吃的长条形年糕，一种是豆沙馅的圆形年糕。
叶蓁不爱吃甜食，相比于沾糖吃的年糕更喜欢豆沙馅的年糕。
不过年糕除了这年种吃法外还有一种十分奢侈的吃法，那就是先将年糕炸一遍，弄成炸年糕之后在沾糖或者蘸酱吃。
家里的粮食都由钱小花掌管，因此叶蓁只听过这种奢侈的吃饭，还没尝试过这种吃饭。
当然了，这会她的心思不在吃食上面，不然凭借她的厚脸皮总能说服钱小花拿出猪油来炸年糕。
叶蓁戴上帽子，拿下斜挎包挂到脖子上，随后推开门往外走。
今天是碾米机开机的好日子，长木人民听闻长木学院做出可以直接将稻谷碾成大米的机器都十分新奇，纷纷来到长木学院看热闹。
大队长带人抬出一台巨大的东西，这个东西被黑布覆盖着，看不出长什么样子。
大队长掀开黑布，大声说话：“轻点，轻点，别把东西弄坏了！”
负责抬东西的四个人顿时小心翼翼起来，轻轻地把东西放到地上。
碾米机正式在长木人民面前亮相，这是一台漏斗型设计的东西，上边有一个巨大的漏斗，下面有两个小型的漏斗。
长木人民看得一头雾水，这个东西就是碾米机？
这个碾米机真的可以将稻谷弄成大米？
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叶蓁拎出一袋稻谷：“同志们，这是咱们长木学院最新组建的碾米机，目前只组建出一台碾米机。”
“现在我们开始测试碾米机的性能，请大家往后退一米。”
大家疑惑地看着叶蓁，叶蓁开玩笑：“这个机器里面装有发电的电池，电池是从外边买的，很可能会爆炸。”
这话一出，众人快速往后退。
比起看热闹，他们更珍惜自己的小命。
叶蓁笑了笑，打开米袋将米袋放到上面的漏斗上面：“要开始测试咯。”
叶蓁朝大队长点了点头，大队长掰开按钮，右手的食指慢慢地按下按钮。
在他按下按钮的瞬间，碾米机发出嗡嗡嗡的声音，震得四周的人耳朵疼。
众人纷纷捂住耳朵，并且快速往后退。
大队长似乎听不到声音，拿出两个袋子快速绑到下面的两个漏斗上。
下面轮到叶蓁工作，叶蓁将稻米倒入漏斗种。
碾米机除了发出嗡嗡声外又夹杂着吱吱吱的声音，下一秒，下面的两个漏斗中一个漏斗放出细碎的大米，一个漏斗放出米糠。
叶蓁倒进去的稻谷很快被分离出大米和米糠，静等片刻，等下面两个漏斗都不放出东西时朝大队长点了点头。
大队长收到叶蓁的提示，走过去按下按钮。
按下按钮的瞬间，碾米机瞬间安静下来，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错觉。
围观群众全都瞪大眼睛，随后蜂拥过去看热闹。
叶蓁拿出装米的袋子，伸手进去捞出一把大米。
这种碾米机的出米效果跟她想的一样糟糕，出来的小半袋大米中有一半是分成两半的碎米，剩下的一半大米中有一小半还带着米壳，另外一小半才是完整的大米粒。
不过相比于人力舂出来的大米，这种碾米机打出来的大米好太多了。
叶蓁说不上失望，把手上的大米放回米袋：“测试成功。”
大队长脸上洋溢出喜意：“成功了？咱们生产大队终于有碾米机了！”
围观群众凑过去看米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我的老娘啊，这，这是米呀！”
“人家叶校长说了这是碾米机，碾米机就是舂米机。”
“这个机器真好使，比咱们队上的舂米机还要好使。”
“当然，这个机器可是要用电的，你见过用电的机器不好使？”
围观群众不说话了，转为热切地看着叶蓁。
叶蓁从他们的眼神感受到他们的想法：“长木学院会把这台碾米机捐给长木生产大队，只要是长木生产大队的人都可以使用这台碾米机。”
围观群众欢呼出声，有人着急说：“现在可以用吗？”
叶蓁笑着点了点头：“可以。”
这话一出，围观群众走了一半，他们都跑着回家拿稻谷过来碾米。
叶蓁把碾米机交给大队长，由大队长负责给大家碾米。
长木人民第一次用碾米机碾米，因此将碾米机看成新奇玩意，家家户户都拿自家的稻谷过来碾米。
想要碾米的人家从学校门口排到村尾，碾米机不停歇地工作了一天也没能把他们的稻谷碾完。
大队长十分宝贝碾米机，担心一次性碾太多稻谷会把机器弄坏，强制规定一天只允许十户人家找他碾米。
这会正是春节前，长木的媳妇们会在这段时间给娘家送年礼。
农户人家一年到头没有多少稀罕事，因此长木学院组建的碾米机成为长木媳妇回娘家必聊的话题。
长木媳妇回家的话题都是这样开头的：“阿婶，家里今年舂米了吗？”
“早就舂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时候长木媳妇就会神秘兮兮外加一副不可对人言的表情说：“我们队上有一台碾米机，你们知道碾米机是什么东西吧？”
“是什么东西？”
“碾米机其实就是舂米机，不过我们队上的碾米机跟家里的舂米机不一样，我们队上的碾米机可好用了，只要把稻谷倒入碾米机，唰的一下就能碾出大米。”
“碾米机碾出来的大米可好了，一点都不像石舂舂出来那样细碎，碾米机碾出来的大米全都是一粒粒的，稻谷长什么，碾出来的大米就长什么样。”
说到这里，长木媳妇就会观察娘家人的表情，若是能在娘家人脸上看到震惊的神色，心情就会特别愉悦。
但是长木媳妇炫耀得多了，她们的娘家人不免对碾米机产生好奇，然后提出想要去长木看一眼碾米机的样子。
长木媳妇可以拒绝哥哥嫂嫂的请求，但却没办法拒绝父母的请求。
于是长木媳妇回家时身后都会跟着小尾巴，小尾巴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阿叔或者阿婶。
大队长能强制要求队上的人排队碾米，却不能强制要求其他生产大队的人不能来长木生产大队探亲。
长木媳妇的娘家人看过碾米机器后对碾米机器更好奇了，回家后更是对长木生产大队的碾米机大吹特吹，将其吹成天上有地下无的大宝贝。
越来越多人来长木看碾米机，随着看的人增多，想要借用碾米机碾米的人家也增多。
一开始是长木媳妇的娘家人过来借用碾米机，长木媳妇拒绝不了自家爸妈的请求，只能答应用自家的名额给娘家碾米。
但有些事一点开了口子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娘家碾米后娘家的姑姑也来借用碾米机，然后是娘家的姥姥、姥姥家的外婆、外婆家的大外孙。
其他生产大队的人跟赶圩一样背着稻谷来长木生产大队碾米，大队长每次都是皱着眉头给他们碾米，想着忍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然而碾米机没有想象中结实，碾米机很快发生故障，被稻谷卡得死机了。
大队长觉得这都是因为碾米机使用过度的缘故，气得立刻召集长木的干部们开会。
叶蓁作为长木学院的校长第一次被邀请去宗祠参与长木生产大队内部的会议。
拉开椅子坐下，叶蓁悄悄观察屋里的人，首先坐在首位的是大叔公，大叔公的左手边坐着大队长，大叔公的右手边坐着赵礼。
大队长往下的位置坐着赵书记、赵会计等等。
叶蓁坐在大叔公的对面，旁边坐着赵仁国的爸爸以及赵仁义的爸爸。
会议很快进入主题，大队长直接说：“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想个法子杜绝其他生产大队的人来咱们生产大队借碾米机。”
叶蓁觉得堵不如疏，与其拒绝别人过来碾米，倒不如主动提出帮他们碾米，以此让他们欠下长木生产大队的人情。
不过她才第一次参加会议，还是先观望一会再开口比较好。
大叔公敲了敲桌子：“其他人呢，你们有什么想法？”
众人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这事不好办啊，现在上门来借机器的都是各家的亲家，设身处地地想一下，若是我丈母娘上门来借碾米机，我肯定找不到借口拒绝她。”
“是啊，六十年那会我家全靠媳妇娘家的接济才活了下来，我做不到拒绝媳妇娘家的请求。”
“就算我做主拒绝媳妇娘家的请求，媳妇也不会同意，我家现在是我媳妇当家。”
“大家都是亲戚，若是全都拒绝的话，以后亲戚都没法做了。”
大队长深吸一口气：“这不行，那不行的，那你们说怎么办？”
众人不说话了，大队长加大声音：“咱们只有一台碾米机，因为家家户户的亲戚都过来借用碾米机，导致咱们的碾米机一天能坏三回。”
“碾米机再好使也只是一台机器，再这样下去，不用一个月就能把碾米机弄坏。”
众人这回是不敢出声，他们的亲戚都有来借用碾米机，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大队长看向大叔公：“大叔公，这事我觉得得您出面。”
大叔公面无表情：“你让我出去打发你们的亲戚？”
大队长点头，其他人跟着点头。
大叔公冷哼一声：“你们要脸，我就不要脸了？”
大队长实在是没办法了，缩着脖子辩解：“他们不怕我，他们若是怕我，我肯定代表咱们生产大队拒绝他们。”
大叔公瞥向大队长：“由我出面拒绝亲家们上门借用碾米机治标不治本，短期内肯定可以解决问题，但是时间一长了我们面子就不管了，他们还是会跟以前一样上门借用碾米机。”
“难不成你要我守在长木学院，来一个亲家拒绝一个亲家？”
这次轮到大队长不说话了，大队长看向赵礼：“小叔，你有想法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