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这股子咸香味像是咱们楼里飘出来的，是谁家在蒸咸鱼呀？”
“谁家啊？是沈南同志家吗？”
“沈南同志，是你家在蒸咸鱼吗？”
呼喊声很大，沈南不得不出门回话：“是我家，今天我家加菜，大家伙都过来尝尝。”
上下楼层都传来‘好好好’的说话声，不过大家都是嘴上说话，来却是不来的。
屋里，李嫣然麻利地将饭菜端到饭桌上，很快又拿出几个大海碗，给每个大海碗都装满干捞饭。
八三年虽然比六几年那会日子好过，但还没到人人都能吃饱饭的时候。
这个时候经济情况较好的人家都会吃两顿饭，大部分家庭都是吃干捞饭。
所谓的干捞饭就是把米放进锅里煮，煮熟后捞出里面的白米饭，剩下的米汤可以当水喝，也可以喝番薯等东西煮了当晚饭吃。
这时候的人最注重早饭，其次是午饭，晚饭可吃可不吃。
所以沈南家早上和中午都会吃干捞饭，到了晚上要么是米汤就饼，要么是米汤煮番薯等粗粮。
不过最近三个小家伙都在家里吃饭，李嫣然担心三个小家伙饿着，因而最近一段时间都是一天三顿地煮干捞饭。
“吃饭了。”
听闻吃饭了，三个小家伙快速爬下弹簧床，爬着过来饭桌这边坐下。
叶蓁拉椅子过去，她不是爱摆规矩的人，哪里有空位置就去哪里坐下。
李嫣然迟迟不敢坐下，等着叶蓁去坐主位。
但叶蓁已经在叶建兵和沈霖渊中间坐下，想来应该不会再过来坐主位。
她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拉过椅子招呼沈南过去坐：“沈南同志你坐这边，我和小螃蟹坐。”
所有人均已落座，沈南用勺子挖一勺子姜沫送到叶蓁的碗里。
叶蓁不和他客气，直接用姜沫拌饭。
和咸鱼一起蒸熟的姜沫有一股子独特的香味，吃进嘴里软乎乎的，特有的辛辣味很是下饭。
沈南和李嫣然轮着给叶蓁和三个小家伙夹菜，沈南夹一块猪肉，李嫣然就夹一块腊肉，沈南夹一筷子萝卜干，李嫣然就夹一筷子红烧萝卜。
这顿饭丰盛又美味，所有人都吃得很高兴。
吃过饭，李嫣然收拾东西去厨房清洗，沈南拿出茶壶泡茶。
叶蓁喝着手里的茶看三个小家伙蹦弹簧床，三个小家伙对弹簧床怎么玩都不腻，每天都要在弹簧床上玩好几个小时。
李嫣然放好碗筷，拉起身上的围裙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子，慢步走出厨房。
叶蓁见李嫣然出来便放下水杯，示意她过来说话。
李嫣然心里不免咯噔起来，难道婆婆不满意自己刚才的表现，要找自己说教？
叶蓁拍了拍旁边的椅子：“今天辛苦嫣然了，过来坐吧。”
李嫣然忐忑不已，眉眼间再次升起郁气。
叶蓁看见了，但她当没有看见，开口直接说：“来京都要办的事情今天已经办完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会在后天的早上回长原。”
李嫣然着急起来：“妈，您才来几天怎么就要回去了，要不再留一段时间吧。”
“不了，家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和建兵回去办。”
叶建兵点头，他和沈南、李嫣然都不熟，故而一直假装自己是背景板，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李嫣然看向沈霖呈，她想让沈霖呈留下。
研究院修建了家属楼，同时还开设了托儿所，研究院里边的研究员都把自家的孩子送去托儿所。
自家儿子一看就很聪明，现在的年纪正适合送去托儿所。
只是，她担心叶蓁不同意。
李嫣然偷看叶蓁，想着一定要说服她让沈霖呈留下。只要能让沈霖呈留下，她愿意让沈霖渊和沈川也留下。
反正养一个孩子是养，养三个孩子也是养。
想到这里，李嫣然自觉有了和叶蓁‘商量’的底气，开口说：“咱们研究院的托儿所特别好，听楼下的赵婶说自从她家小儿子去了托儿所，不仅人变机灵了，还在托儿所那边交到几个好朋友。”
深吸一口气，李嫣然想说：要不让小螃蟹留下吧，让他去托儿所。
但看着叶蓁笑眯眯的眼睛，她说不出话，下意识低下头。
叶蓁就等着李嫣然说让沈霖呈留下，等一会没听到她说，再等一会还是没听到她开口。
叶蓁不免叹气，李嫣然人是好的，但总喜欢想东想西，过于敏感。
看来她是等不到李嫣然开口留人了。
叶蓁决定自己先开口：“听说托儿所招三岁以上的孩子，小螃蟹的年纪够上研究院里面的托儿所吗？”
李嫣然欢喜不已，激动说：“够上！他够的!”
叶蓁点头，拿起水杯喝一杯水：“你们是怎么想的，是留下小螃蟹在这里上托儿所，还是让他和我回去上幼儿园？”
李嫣然想说当然要留在这里上托儿所。
但她有这个心却没有胆子开口。
她看向沈南，使劲给沈南使眼色，希望沈南可以开口让沈霖呈留下。
沈南没注意到李嫣然的暗示，思考着要不要让沈霖呈留下。让孩子留下上托儿所对于自己和自家媳妇来说肯定是好的，但是对于孩子来说却未必好。
俩人都是工作起来心无旁贷之人，经常一进研究院就大半个月，甚至是好几个月不出门。孩子不在还好，孩子若是留下，谁能抽出时间看孩子？
让孩子和奶奶回去长原也是有好有不好，好的方面是孩子有爷爷奶奶，曾爷爷，曾奶奶的照顾，最起码不愁吃穿。
不好的地方则是孩子见不着父母，听同工作组的同志说教孩子要从小开始教，小孩子若是在小时候染上恶习，等他长大可就不好教了。
几番衡量，沈南还是没法做决定。
他下意识看向李嫣然，想听听孩子妈妈的想法。
于是夫妻二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叶蓁不想看儿子和媳妇眉目传情，想了想说：“这事不仅要问你们的意见，还得问孩子的意见。”
沈南瞬间来了精神，转过身大声喊沈霖呈：“小螃蟹，小螃蟹别玩了，过来爸爸这边。”
几秒后，沈霖呈跑出房间，迈着小短腿跑进叶蓁怀里。
李嫣然失落地收起手，她还以为儿子会跑进自己怀里。
叶蓁抱住沈霖呈，戳了戳他脸上的小肉肉问：“小螃蟹啊，奶奶后天要回长原，你是想留下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还是想和奶奶回去？”
沈霖呈眨了眨眼睛：“我要和奶奶回去。”
李嫣然急了，伸手想抱沈霖呈。
沈南按住李嫣然的手，摇了摇头，然后扭头和沈霖呈说话：“小螃蟹啊，你不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吗？”
沈霖呈不说话，沈南用诱哄的语气说：“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每天都可以玩蹦床哟。还有，以后还能每天去托儿所找小朋友玩滑滑梯。滑滑梯你知道吧，就是那种和大象鼻子一样长的□□。”
沈霖呈抱住叶蓁的脖子：“我当然知道，长原就有滑滑梯。”
沈南不说话了，李嫣然捉住衣角，神色极其焦虑。
叶蓁抚摸沈霖呈的后脑勺，笑眯眯说：“那你是想和奶奶回去？可是你回去后可就见不着爸爸妈妈了。”
沈霖呈既想和奶奶回去，又想每天都见到爸爸妈妈。
叶蓁接着说：“小螃蟹还记得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故事吗？”1
沈霖呈点头，叶蓁抱住他的腰：“和奶奶回家是鱼，留下和爸爸妈妈一起住是熊掌，你现在得和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做选择。”
沈霖呈哇的一声哭了：“我不要，呜呜呜，我不要。”
沈霖渊和沈川听到沈霖呈的哭声，俩人急急忙忙跑出来。
沈川凑到沈霖呈大声问：“怎么了？小螃蟹你为什么哭？”
沈霖呈哭得打嗝：“呜呜呜，我不要做选择，我要奶奶，我要爸爸妈妈。”
沈川和沈霖渊不知道前因后果，均一脸茫然地看着沈霖呈。
叶蓁解释：“我们后天回家，但是小螃蟹的爸爸妈妈不和我们回去，所以小螃蟹需要做决定，一是留下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一是和我们一起回去。”
对于这个问题，沈霖渊和沈川几乎不用想就有了答案。
沈霖渊理所当然说：“当然是和我们回去。为什么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我就不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
听到沈霖渊的话，李嫣然的脸色变得更白了。
自家儿子和小鲤鱼虽然是堂兄弟，但俩人打小一起长大，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自家儿子千万别听小鲤鱼的话！
沈川有不同的看法，大声说：“当然要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小孩子都是要和爸爸妈妈一起住的。”
李嫣然快速点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霖呈看。
叶蓁放沈霖呈下地:“小叔叔和大哥都有自己的想法，小螃蟹啊，你呢，你的决定是什么？”
沈霖呈看一眼沈南，扭头看一眼沈川，擦了擦鼻子又扭过头去看叶蓁。
叶蓁抚摸沈霖呈的头发：“你爷爷说长原要通电了，如果小螃蟹决定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话可以给奶奶打电话哟。”
李嫣然点头的幅度加大：“家里可以找人安装电话，小螃蟹想爷爷奶奶了可以给爷爷奶奶打电话。”
沈霖呈看向叶蓁，不知道想了什么神色变得坚定起来。
他走过去抱住李嫣然的。
李嫣然欢喜地看着沈霖呈，儿子这是要留下？
沈霖呈很快又松开李嫣然的手，转过身扑过去抱住叶蓁的脖子：“我要和奶奶回去。”
虽然这里有弹簧床和爸爸妈妈，但是长原那边有爷爷奶奶，曾爷爷曾奶奶，小叔叔、小鲤鱼大哥，还有大白、小枣和小花。
大白和小枣是马，小花是狼狗。
他还是想要和奶奶回家。
李嫣然顿时红了眼眶，沈南也是红了眼眶。
不过沈南比李嫣然理性，拉过沈霖呈说：“这样也好，我和你妈忙起来经常找不到人，你要是留下和我们一起生活说不定会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叶蓁还以为沈霖呈会留下，没想到事情会一再反转。
叶蓁看向李嫣然：“决定了吗？决定了的话我后天可就把人带走了。”
李嫣然压抑不住抽噎出声，沈霖呈眨巴着眼睛看李嫣然。
他走过去给李嫣然擦眼泪，小大人似的哄李嫣然：“妈妈别哭呀，我回去就让爷爷安装电话，等家里有了电话，我每天都给妈妈打电话好不好？”
李嫣然哭得更大声了，她刚才就不该说电话的事！
沈南给李嫣然第一张纸巾，实事求是说：“过几天咱俩又得去研究新项目，新项目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出不来结果。咱俩到时候肯定是要住在研究室里面的，小螃蟹要是留下和咱们一起生活，你觉得是我退出研究小组还是你退出研究小组？”
李嫣然顿住，眼泪挂在睫毛上。
新项目那么重要，她怎么可以退出？
当然了，沈南同志也不能退出。
既然俩人都不能退出，那孩子怎么办？孩子谁来照顾？
李嫣然哭不出来了，在新项目和孩子之间，新项目似乎更重要一些。
叶蓁给沈霖呈眨眼睛，沈霖呈跑过去抱住李嫣然：“我还会写字哟，我还可以给爸爸妈妈写信。不过爸爸妈妈也要给我写信哟。”
李嫣然想通了，自己和沈南同志的工作很难抽出时间照顾孩子，孩子还小，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
为了孩子，她不能让孩子留下。
李嫣然擦干净眼泪，伸手抱住沈霖呈，吸着鼻子说：“好，妈妈一定给小螃蟹写信，一天一封信好不好？”
沈南赶紧咳嗽，做不到的事一定不要做承诺。
李嫣然发现自己刚才的话说的不好，赶紧改口：“妈妈闲下来就给小螃蟹写信，小螃蟹要乖乖听爷爷奶奶的话哦。”
沈霖渊接话：“我们最听话。”
沈川点头：“我们是长原里边最听话的孩子。”
沈霖呈使劲点头：“嗯嗯，我们是最棒的孩子。”
沈霖呈和叶蓁回长原成了定局，沈南转移话题聊起其他事情。
几个人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知不觉天色彻底暗下来，月亮出现在云层上面。
叶蓁看一眼时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三个孩子留下过夜，叶蓁和叶建兵坐黄包车回招待所。
回去后叶蓁和老师傅们说离开的时间，定下明天大家一起去买特产，后天早上坐车返回长原。
第二天，一群人坐上大巴车去大商城买东西。
老师傅们都有钱，不过他们只有钱却没有票，因而只能买一些要钱不要票的东西。
叶蓁跟着买了些吃的，穿的，买的时候不觉得东西多，买完后杂七杂八的东西装了好几个麻袋。
一群人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返回招待所，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招待所来了一群逃荒的外地人。
又是一天过去，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大巴车就来到招待所门口。
叶蓁拿出手电筒打开，走到大巴车门口停下:“建兵，你负责数人头，数完人头再上车。”
叶建兵开始数人头，数一个人头勾一个名字。
临近五点半，一群人坐上大巴车，大部分人困得睁不开眼睛，歪歪扭扭地靠着附近的东西打瞌睡。
叶蓁走上车，大巴车师傅关上车门。
出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日更万字，明天见啦~
1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出自孟子《鱼我所欲也》:"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本意不是说二者必然不可兼得，而是强调当如果不能兼得的时候，我们应当如何取舍。感谢在2020-10-01 19:05:57~2020-10-03 18:4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