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层次不同啊,用后世的话讲,有些人的起点,就是有些人的终点。不过丹栀从未因此而忿忿不平,天道至公无比,多给了你一些东西就会少给你一些东西。
譬如通天,在这个年代,是高食物贮存者,那么他的责任、规矩比之一般修行者要重的多。他追求成圣,却始终不得其解,成圣路上,自有独属于他的磋磨。
如她如祝余之辈,独立性更强。
不过不管哪个层次的人都要经历了怒喜思悲恐,且负面的情绪总是要多于正面的情绪。
不管哪个层次的人,都有自己的追求,都会嫉妒。
丹栀思绪飘飞,一套套的大道理在脑中盘旋。
“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小草经历四季寒暑,生生不息,自在繁荣,虽未开灵智,没有思维情绪。通天,是我矫情了,你莫要搭理我。”
通天无力无奈,抱了抱她,哼起了歌,曲调优美,包容的笑容从他眉眼中流淌,眼尾细纹都透着祥和。
歌声把丹栀从思想的反刍带到了当下的生活。
“有你真好!”约莫最好的日子,就是我不开心的时候,你拥有一种能力,可以带我走出抑郁的情境。懂与不懂,不重要。
自从结契,相处日久,通天也生了个能力,偶尔可以听到丹栀心声,自从能听到她心声后,通天对丹栀更加怜惜和尊重,他们来自两个世界、两个时空,缘分让他们在一起,互通心声。
丹栀一早就能读到通天心声,故而倒是没有察觉通天也能读到她的内心。只是通天心思澄明,近些年来,喜怒皆由她,既让她甜蜜又给了她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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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的天空,飞鹏划过,留下了一条白烟一般的玉带,南山山系繁多,山峰束合在穹隆之下,岚翠鲜明。
招摇山,张灯结彩,处处都透露着喜气。
鹊山山系一年一度的“鹊山山节”。
各家洞穴都挂着祈福的红绸,随风飘扬。
熏草熏香,折桂插条。
通天也习惯了山节,山节尤为日闹,持续近一旬。
这些年,蓬莱岛上神仙,通天的“徒弟”们,只要路过了招摇山,迫于礼节也罢,真心尊重也罢,都会前来拜访。
在蓬莱岛上,他们就晓得通天教主和丹栀关系非比一般。此十年,丹栀通天处的分外甜蜜,只要二人在一起,周围就涌动着腻死人的酸腐味。
龟灵也出了禁足,此番山节,来了这边。
龟灵仍是梳着两个羊角辫,走路间环佩叮当,活泼可爱。
招摇山土著居民都不喜欢热闹,性子大多宁静,即使狌狌一族也多沉闷。龟灵过来,整个山间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丹栀,你这方水域岁不及东海广阔,但是也是不错的呢。”
“是的呢!”
“你想下海?”
龟灵摇了摇头,“我日日居海边,这海水还有什么差别,海中生物都是一股子咸味,我想去丽水,此前从未听闻过育沛一族。整个招摇山,只知道狌狌族呢。”
丹栀摇了摇头,“不行的呢!”
龟灵不解。
“植物和动物不同,植物非血肉之身,情缘浅薄,不甚欢喜无关紧要者叨扰。”丹栀后,龟灵了然。
丹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看着小姑娘着实想去,心有不忍,“左不过,你可以自己去和他们结交。鹊山山节,她们定是会出水面的,且今年山节祭祀是裴晴主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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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节开始之际,珠宝嵌香烛,缤纷帷帐,山间生灵分成两排,神态恭顺,就连通天也跟在丹栀身旁,龟灵则在台下观看。
在招摇山,便是要守招摇山的规矩,纵然如通天一般的大能,仍得在丹栀下首,丹栀则是排在祝余之后。
狌狌一族人数众多,按照族谱居右,排成一排。
众人皆身穿华服。
这狌狌族,自从上次丹栀“好意”提点,也要了面子,不再坦胸露乳的了,衣物料子虽然不及白猿一族,却也算拿得上台面。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凶秽消散,大道常存。急急如律令。”裴晴口中呢喃着咒语,手中挥舞着宝器拂尘。
丹栀听到灵宝二字,还看了眼通天。心中虽生疑窦,却未曾打听,压下心头好奇,恭敬严肃地看着灵台。
这是丹栀第一次参加招摇山祭祀,这种祭祀活动是百年一次,素来有鹊山山节,一年一度,招摇祭祀,百年山节。
她在招摇山是小辈,等她化形的时候,招摇山都没得后人了。自是对于招摇山风俗不甚熟知。
这次祭祀前,裴晴差了侍女裴珠送来祭祀玉简,上面事无巨细地写着山节流程。丹栀不似祝余,喜爱文字,故而只是大致浏览一遍,知道了流程便扔到了一旁,只要不出大差错就好。
这上头有一项,就是要磕头。
丹栀倒是无所谓,毕竟招摇山山土养活了她,招摇山算的上是她的爸爸!
再者说,她土生土长时,少不得风吹雨打。
唉,这植物成仙成精的,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植物生长需要的东西来自自然,故而自然万物谁都能当她们的爸妈!不过也因着这个问题,植物从不需要求人,求爷爷告奶奶这种事情,鲜少发生在植物身上。故而大多植物都有风骨。
“招摇山众,感激招摇水土,哺育万物,自此以后,吾等定当,励精图治、砥砺前行……”
“敬拜招摇!”说完裴晴就放下玉拂尘,带领众人开始行叩拜礼。
丹栀磕头的时候,通天就站在一旁,笔直如山松,招摇山民并没有过多关注,也没有忽略他的存在。
祭祀典礼尚未结束,正起磕之际,按照流程,应是裴晴一阵寒暄,赞美招摇山民众勤奋勇敢,以及值此佳节,山民和客人们大家好好玩、好好吃这类的话。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阴暗了起来,乌云黑压压的一片压在了招摇山的山顶上。太阳转瞬便被遮挡了起来,狂风呼啸,过了几秒钟,雷声大作,黑云压山山欲催。
裴晴已经收咒,并且发表了致谢词,可是看到此情此景,当机立断,立马拿起玉拂尘与之抗争。
阳光慢慢地从乌云中透出了一点,衬得乌云有股子金光,黑云镶嵌着金边,然而很快又有更厚重的乌云遮挡。
通天中指弯曲,正欲施法,手被丹栀握住了。
丹栀凭借本能,觉得这事通天不能插手。
通天收了势。
丹栀望向祝余,祝余一脸严肃,却郑重对她点头,示意她做法正确。
招摇山祭祀法则,非土著不得插手山中祭祀事宜。也就是没有招摇山血脉的人,纵然你是招摇山的女婿或者儿媳妇也是不可以插手招摇山祭祀。但是嫁出去的女儿,入赘外山头的了的儿子是可以插手。
育沛一族,在裴晴带领下,奋力抵抗。残叶飘零,桂树花草簌簌作响。
祝余、丹栀以及狌狌一族,则袖手旁观。
此番祭祀,是育沛一族主持,狌狌一族以及祝余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插手的。
乌云盖过阳光,雷声震耳欲聋,裴晴看了眼祝余和星漳,招摇山居民在大事面前,总是有股子默契。
不需言语,山灵们当即出手。
正要落下的雨滴,因为祝余和星漳的出手,缓了下来。
在裴晴的主持下,招摇山山民奋力抵抗,最终只是个势均力敌。
“既然是天意,就莫要抵抗了!没意思,我们尽力了就好了。”
丹栀边收手,边说道。说完裴晴也收势,作为主祭,都放弃了,后续的山灵也陆续有放弃了。有几个还准备殊死搏斗一番,见祝余都收手了,也放弃了。
然而他们放弃的那一刻,乌云反而尽数退散,天朗气清。
第19章 我只是个咸鱼而已
招摇山众人一脸崇拜地看着丹栀,就连龟灵都忘记要去拜会裴晴,满眼都是星星地看着丹栀。
丹栀礼貌性微笑,内心腹诽,“我只是咸鱼而已!”然而此时正值祭祀大典,这话还是不说为妙,否则有点不尊招摇的意味。
她本意没有不尊敬的意思,但是唯恐惹了山道天道生了歧义而降灾招摇。也怕堕了山灵士气。
裴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声音低落甚至让人觉得其中夹杂着灰心丧气的随意说了两句,纵然心中百感,裴晴也坚持主持完了山节祭祀。
强撑着草草结束了山节祭典后,育沛一族,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的率先离开。
其余招摇山内外的生灵们,也没有庆祝的心情了,意思意思就走了。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山祭结束,客人大多回自己山头,少数住在招摇山的亲朋好友家中。
裴晴心中对招摇山有股子浓浓的愧疚之情。这点丹栀早有察觉,看着山灵走了差不多了,丹栀看了眼祝余,二人颇为默契得互相点头,默契地敲定了一同前去芳菲宫。
龟灵自是不好再这个时候,上前叨扰。
丹栀晓得龟灵一直想结识裴晴,但是此番她们探究得终归是招摇家事,故而不好带龟灵。朝着龟灵歉意一笑,龟灵通达情理,也未胡搅蛮缠。
去了丽ji芳菲宫,狌狌族管事的竟也在此。
祝余丹栀对此并不意外。
芳菲宫是育沛一族的会客室。
丽ji水发源招摇山,招摇山山民多陆生,育沛水生,为了方便和山灵往来。育沛一族就在丽ji水旁修建了一座小屋——芳菲宫。
芳菲宫虽然只是个木屋,里面却是整洁干净,篱笆围着院子,院子里种着一棵桂树,零星还有些其他的花草。
狌狌族族长星悦和大长老星漳坐在大堂的木藤椅上。
丹栀余光打量了眼桌上的茶水,还散发着热气,应该刚来没多久,不过茶杯中的水位还四气分满,显然是未曾动的过。这就是招摇山山民的爱山情怀。
祝余丹栀对此并不意外。
“裴长老,你莫要忧愁善感了!”星漳皱着眉,既是慨叹又是宽慰,只是他们一族多粗犷,不善安慰,听后更惹得育沛心烦意乱。
裴晴眼睛低垂,对于星漳的话置若罔闻,她还沉浸在之前祭祀事上。“唉!”星漳也跟着忧愁了起来。这事儿,真说起来,也确实让人恼火得很。
“这是天道给我们招摇山的预警吗?”星悦中年样貌,如今化形不过百来年。
狌狌一族的族长多跟中年一辈选出,星悦做族长已经有二十载,已经褪去了初始的青涩,行事说话,尽显老道。也因为身份缘故,他尽力地掩盖自己真实情绪,故作镇定睿智。
终究是星悦说出了众人心中最惊剔忧愁的事情。
裴晴抬眼看了他一眼,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垂下了头。
丹栀心中一直想着裴晴咒语一事,心中迫切想询问裴晴咒语中关于灵宝天尊的含义,眼下终究不是时机。
好似上天给了些预示,心头千头万绪。
“丹栀,你当时所言何意?”
丹栀被裴晴出其不意地突然提到,一脸意外,神态颇为迷茫,不自觉地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裴晴,今日祭祀的时候,你念的咒语,可是有灵宝天尊?”
裴晴对丹栀的话,不明所以,眯了眯眼睛,身体微微后倾,侧着头,有些疑惑。
丹栀将心中疑惑说出之后,索性耸了耸肩,挑眉,长叹一口气道,“只是我家那位,算是上清一派。”
裴晴心中有了揣测。
“灵宝天尊?”
丹栀点了点头,没有直言,也没有否认,众人心照不宣。
“招摇山百年祭祀一次,每次祭祀的咒语都是天意传给主祭的。”裴晴解释完,丹栀就看着余下三人。
“你们应该都是主持过祭祀的!”
星漳、祝余点头。
星悦则摆手,“狌狌一族族长多没有主祭资格。”丹栀倒也理解,狌狌族族长类似于管理型人才,主祭需要上通天意,某种层面算是技术性灵感性人才。
“此前咒语和三清道门可以关系?”丹栀继续问道。
三人摇头,面露无奈,“我们压根记不住咒语的!”
祝余解释,“咒语天授,越是预示吉祥的百年的成功祭祀典,主祭忘记咒语越快。”
“大多三五天便忘了,甚至祭祀情形我们都不甚清楚,我们很多主祭压根甚至记不得主持过细节。我在招摇山也是几千年了,但是我印象中之主祭一次,那次咒语是一年以后忘记的。但是我敢保证,我主持的祭祀肯定不止一次。”
“是呀,我还零星记得你主持的祭祀有五次了。”星漳眼前似乎划过一点儿山节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色,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祝余长君,主持的是八次吧!”星悦说道。
星漳听到星悦的话,不满得瞪了他一眼,这小子莫不是说他记性不好。
“我却只记得一次!”说完祝余看了看丹栀,一副你懂了吧的模样。
听了他们的话,丹栀也知,追溯往昔咒语,没什么用处。
“话说,你当时说的‘莫要抵抗’是什么意思?”祝余将话题扯了回来。
“没什么意思,也是一种感觉,类似于……”
丹栀说着顿了顿,绞尽脑汁地找合适的词语描述,“类似于天命如此不可违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说完终究觉得词不达意,抬眸看了眼众山灵,他们都若有所思地点头,一行人懂了她话中深意。
丹栀莫名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总觉得那乌云蔽日的背后好似有股意志在对抗。”丹栀呷了一口茶水,茶还有点余温,味道算不得好,可见泡茶的育沛也是心事重重。
几个人头脑风暴,最终未得结果。
“我回去问问我家那位,看看有没有什么头绪。”
“麻烦女君了。”
星漳也喝了口差,他来的早,茶已经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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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
临走前,丹栀上前抱了抱裴晴,在她耳边说道,“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