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就赶快把账册扔到一边,只来得及吩咐四阿哥不要动,她自己带着宫女和太监急匆匆地赶到了延禧宫。
据良嫔宫女的说法,是十四倒热水把自己烫着了。
但是田蜜看到的就是良嫔抱着儿子哭的撕心裂肺,十四阿哥的左胳膊上的衣服已经被人脱掉了,胳膊肘红彤彤的一片。
因为脱掉的时候动作太急,衣服把胳膊肘上的一片皮给带掉了,露出了红红的皮肤。用热水烫伤,又因为暴力撕扯袖子带下来一层皮,这无异于一场酷刑。小阿哥没哭,良嫔哭的撕心裂肺。
小孩子就算是玩水也不可能倒在自己的胳膊肘上。这已经能看得出来是良嫔把儿子给烫了,就算是喝的热水,也不可能有这么烫的呀,这热水哪儿来的?又是怎么倒在十四胳膊上的。
田蜜看到母子俩这个样子也没有追问。
只是让人去取了上好的烫伤膏等着太医过来。
十四拍着良嫔的背,“额娘,别哭了,儿子不疼。”
良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十四,是额娘的错……”
“额娘!”十四当即提高声音,随后向田蜜解释,“佟额娘,额娘的意思是说他一眼没看住,让我烫着了。”
这真是个好孩子,年纪这么小,已经懂得给他额娘遮掩了。田蜜在心里面不止一次叹息良嫔这个人有福气。
“知道,你是好孩子。这几天千万别让胳膊沾水,你额娘这几天忙着呢,可不能再淘气让她分心了。”
说了几句话,医女过来把伤口处理了一下,用了药膏再用白棉布把伤口裹了起来,嘱咐了一大堆需要忌讳的退了下去。
良嫔这个时候情绪也平复了下来,也知道刚才自己差点儿说错了话。一旦说实话,到时候罪过就落到了她身上,儿子肯定会被交到其他人手里养着。这么好的一个儿子,她怎么愿意把这个孩子送给别人养?
“多谢娘娘过来,臣妾刚才被吓坏了,失了仪态……”
“算了,你起来吧,孩子没事就行,这几天照顾好。千万不要让他的胳膊沾到什么不洁的东西。”田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本来想说,当初六阿哥就是因为伤口沾上了不洁的东西才会一命呜呼,实在是这个例子不太好,而且六阿哥的事儿在宫里不能提,所以把多余的话咽了下去扭头离开了。
“不过今天的事情也确实是你看护不利,念在你是初犯也不重罚你了,扣你一年的薪奉,你有意见吗?”
“臣妾认罚。”
良嫔把田蜜送走刚快回到屋子里面,眼泪又出来了:“让额娘看看胳膊怎么样了,都是额娘的错,都是额娘不好。额娘当初就不应该搬到永和宫来,要是不搬过来,你八哥也不会怨恨额娘。也不至于到了如今咱们母子,你们兄弟,居然这么离心离德。”
“额娘。”
良嫔的眼泪不停的流,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搬出来,自己这个小儿子也会落到惠妃的手里。可是搬出来了,老八就觉得自己抛弃了他。
左想右想都是自己的错,而且这种伤疤一旦揭起来就带来撕心裂肺的痛。
十四阿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回去问了额娘几个问题,额娘就哭成了这个样子。看来以后关于八哥的事儿不要跟额娘说了。
可……八哥在家里挖的是什么?放什么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问自己身边的贴身太监,“你说,你买了一个院子,在院子里面挖了一个大坑是为了什么?”
“阿哥爷不知道,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怕菜坏了,所以都会挖菜窖。奴才要是有院子,就挖个大的菜窖,把红薯白菜萝卜这些都能放进去。”
“如果你很有钱很有钱,除了放几个菜,那么挖坑是为什么?”
“奴才听别人说过,说山西那些老财主都会在院子里面挖坑藏银子。如果很有钱很有钱,奴才也会学着那些老财主在家里面隐秘的地方挖个坑埋银子。”
“真的?”
“可不是吗?奴才听其他阿哥爷的太监说过,说山西的那些财主都是聚族而居,您都不知道他们的那些院子有多大,听说光一个大家族占的地方比畅春园都大,两个畅春园才比得上人家一个庄园。”
“是吗?”
“这老百姓啊,活一辈子就是图一个院子,在民间,谁家的院墙高,房子气派,这家人肯定有钱。就是拿那些当官的老爷们来说,在外边做了大官第一件事就是要回乡炫耀炫耀,一旦炫耀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老家的房子给翻修了,改成青砖大瓦房。”
十四阿哥盯着旁边的帐子,心里面想着八哥才不是那些地主老财呢,他挖的绝对不是藏银子的地窖。
可是自己太小,根本没有人手去查这件事儿,而且八哥似乎对这件事很在意。左右他又不会去造反,就算造反了,这事也连累不到额娘和自己身上。算了,不管那么多了。
他闭上眼睛刚想睡觉,闭上后又把眼睛睁开,“你说,佟家和谁家有仇?”
“您怎么问这个了?”
“问你就说,你忘了你是谁的奴才了吗?”
“嗨,奴才就因为是奴才,所以对外边的事儿不太熟。不过要说起来,最近这几十年应该是跟索额图索相家有仇吧。他们家的大老爷,国舅爷佟大人,在跟着皇上御驾亲征的时候死在了蒙古,听说是索额图延误战机导致的。当年为这事还吵起来了,只是那个时候奴才还没熬出头呢,知道的不多。睡吧阿哥爷,明天咱们还要去找十三爷呢。”
原来是赫舍里家,怪不得呢,除了他家别人家里太子也懒得给人家扫尾巴。
十四闭上眼,慢慢的睡着了,睡觉之前,心里有个念头,“八哥真讨厌。”
第二天,十三和杨丹来找十一,主要是十三拉不下脸去找十四,认为自己应该很生气,毕竟是十四推了自己还不给自己道歉。
可是一大早十四的奴才就上门赔礼道歉,并且告诉十三阿哥,因为十四昨天被烫伤了,今天就有点发热,现在不舒服正在床上躺着呢。
十三想来看看他,别别扭扭的拉不下脸,就去找了扬丹,杨丹心想这种事不如把十一也拉上,大家一块去人多了热闹,同时还派人去慈宁宫把十二也叫过来。
他们两个先去宜妃那里等着十一。
宜妃听说十四被烫着了,转头就训十一,“跟你说过多少次别玩热水和火,烧着烫着都不是好玩的。”
说完之后烦躁的让人准备东西,等一会儿让十一阿哥带走去看望十四,在孩子们跟前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气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杨丹很小声的问:“你额娘为什么生气?”
“因为九哥今天逃学去八哥家里了。”
“原来是不好好上学,我额娘说了,要是有一天我逃学就把我抓住打屁股。”杨丹捂着屁股,似乎板子已经落到了屁股上,颇有些害怕。
宜妃在宫里跟爆火龙一样到处喷火,十一从宫女手里把礼物拿上,领着其他兄弟飞一样的逃出去了。
几个人蹲在宫道里面等十二,等的时候还免不了议论宜妃娘娘最近动不动就容易生气。
十一蹲在地上捧着自己的胖脸,“五嫂没怀孕,额娘就冲着五哥嚷嚷,吓得五哥最近也不敢来了。九哥只要是来了,做什么都是错的,坐不端正了被额娘骂,吃饭太急了被额娘骂,上学的时候没得师傅夸奖,又被额娘骂……我觉得过几天九哥也不会来了。我现在很想搬出去住,唉,我额娘怎么变成了这样?”
杨丹就很高兴,“我额娘没变。”
十三也高兴,“我额娘也没变,她们最好了,两个额娘都好。我额娘有身孕了,我马上就有小弟弟了。”
杨丹不服气,“我额娘是最好的。”
十一站起来叉着腰,“明明我额娘是最好的。”
“我额娘!”
“我额娘!!!”
“想比谁声音更大吗?我!额!娘!是!最!好!的!!!!!!”
太子从慈宁宫出来,坐在轿子里安静的闭着眼,突然听见有人声音很大地喊了出来。他忍不住用手掀开帘子往外边看,就看见十一双手叉的腰,高声的对着天空嚷嚷。
随后心中一阵酸楚,“额娘”这个词儿离他是最远的。以前觉得就算没额娘也行,毕竟有皇父在。可是如今觉得,皇父才是最靠不住的那个,怪不得民间的人说宁可跟着讨饭的娘也不要跟着当官的爹。这个道理自己算是明白了。
队伍已经到眼前了,小兄弟几个赶快站起来。
他们几个在旁边打招呼,太子根本没有回应,队伍接着往前走。
等到走远了十一阿哥气得跺脚,“他是看不起谁呀”?明明大家都是亲兄弟,你怎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这里毕竟是宫中,小兄弟几个都知道太子的权威至高无上,不是他们几个年纪小的靠几句议论能有所动摇的。
小小年纪就知道太子是不能得罪,所以几个人也只是气得鼓了鼓腮帮子哼哼几声,跺了跺脚罢了。
没过一会儿,十二阿哥跑过来了。
他来的时候气喘吁吁,把身边的太监们赶走小声的跟他们说了一件事儿。
“你们知道吗?太子哥哥把平王打了。”
“为什么呀?”
“怎么打的?”
十二被这件事情刺激的不轻,捂着脸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反正我听说太子哥哥用鞭子抽了平王。而且宫外的老王爷们都知道了,非要让皇阿玛给个说法,说孩子养在宫里,有家有产的,又不是那些打秋风的穷亲戚,凭什么被太子哥哥用鞭子抽打。还说平王那一支儿的老祖宗在地下都不安宁,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苗还被虐待……”
这真是一个大新闻,“怪不得他刚才不愿意理咱们呢,原来是惹上事儿了。”十一看了看宫道的尽头,太子早就离开了。
十二指了指杨丹,“简王府的继福晋进宫了,刚才在太后娘娘面前哭呢,说是连平王这样有爵位的都被打了,像你这样的小孩子被打了连个替你说话的人都没有,年纪小也自己说不出来。所以要把你领回王府去。”
“她放屁”,杨丹急了,他大哥雅尔江阿没少在他面前骂这个继福晋,而且这个这福晋运气特别好,打进门到现在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了。整天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和雅尔江的妻子争斗,他们夫妻俩因为后院的事儿被闹得十分疲惫。
雅尔江阿如今在家里面小心了又小心,他亲口告诉杨丹,他去年冬天在外边跟别人喝了酒回家,路上遇上简王的侍妾,人家和他隔着四五丈就嚷嚷被非礼了,周围还埋伏了不少人,一听见动静打着灯笼奔出来了,幸亏他身手好,直接翻了几道墙躲了,就这样这个侍妾还嚷嚷是雅尔江阿非礼了她。后来这个继福晋闹着要让雅尔江阿和这个侍妾对质,被简王镇压了。
雅尔江阿怕弟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险恶,每次见面都耳提面命让杨丹小心这个女人,千万别和她见面,见面了赶快躲,躲不了了要拉着别人在场。就怕她丧心病狂起来做出出人意料的事儿。
十二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别急啊,娘娘不会让她带走你的。”
杨丹知道了简王继福晋进宫的这个消息就浑身不痛快,“她都不能忘了我吗?”
其他人看着他,怎么可能会忘了你,你大哥出事了世子之位就轮到你了,世袭罔替的亲王谁不想要。
几个人聚齐了,虽然太子殴打平王的事是一个大事,但是跟他们离得太远,这会儿去看望十四阿哥最重要。
小兄弟们就提着各自的礼物,慢慢腾腾的来到了永和宫前面。
年纪大一点的皇子们,这一会儿都聚在乾清宫。
太子来了,面无表情的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坐,悠哉乐哉的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大阿哥翻了一个白眼儿,其他人都盯着他。四阿哥直接问:“太子,讷尔苏他……”
“老四,人是孤打的,而且已经打过了,再说其他的不重要了。”
“你怎么就没弄明白一件事儿?”大阿哥气呼呼的拍了拍椅子扶手,“你打就打了呗,你怎么还让人家抓住把柄了?真没用!”
太子被他几句话激得起了怒气,“你说谁?!”
“说你呢,你把人打一顿把事儿捂着不就行了吗?害的皇阿玛现在被那几个老家伙围着喷唾沫星子,你这么做……你都是个大人了,不是小孩子在外边跟人家打架被人家寻到家里来的年纪了,太子爷,懂什么意思了吧?”
太子气的一把抓住椅子把手,胸口起伏不定。
老三这个不懂的看眼色的这个时候火上浇油,“不是弟弟说,太子爷怎么就留下这样的把柄,咱们和他们不一派,太子难道不知道因为把咱们兄弟安插到各个旗,这群人憋着一口气呢,这么明显的把柄递了过去,他们肯定要从皇阿玛手里捞点好处,要不然不肯罢休呀。”
老大说话能激怒太子,老三却未必,太子打心眼里看不起老三,冷哼了一声:“这么说,是你教我做事儿了?”
四阿哥和五阿哥听这口气不好,两个人赶快站起来。
四阿哥说:“就算他们这个时候咬上来了,咱们只管崩了他们的牙,到手的好处是一点都不能让出去的。太子别多想,到时候咱们兄弟共进退。”
五阿哥也说:“四哥说的对呢,三哥你少说几句。”
大阿哥也同意,“老四这话说的对,等一会儿咱们去了,太子你别说话,让我和老四先说。”
老三心里不高兴,被五阿哥指着鼻子让“少说几句”,十分不痛快,觉得太子这个做哥哥都不像哥哥,老五这个做弟弟都不像弟弟。还有旁边的老四说的大义凛然,把他衬得有本事把自己衬得这么窝囊,更有大阿哥把自己和老五这个十多岁还不会说汉话的家伙放一起,他要和老四打头阵,心里更生气。
“还是太子呢,出了事就会让咱们兄弟出头。”
一句话说完,忍无可忍的太子站起来,一拳打到他的眼眶上。
速度太快,其他三个人都没拦住,等事情发生了之后,四阿哥赶快上前抱着太子的腰把他摁在了椅子上,“太子爷,别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