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忍着怒气,“佟爷,都说风水轮流转,江南这股地面上的风水邪着呢,说不定将来你有用得上在下的时候……”
夸岱不在乎,“跟您说实话,爷已经收到消息了,皇上说爷在江南的时间够长了,也该回去了,快了下个月,慢了到年底,爷就要收拾收拾滚蛋了,不在江南做官,至于江南的风水邪乎不邪乎,你们自己慢慢感受吧,爷不陪着你们玩儿了。”
第109章
“是吗?既然如此, 那就恭喜佟大人了!”李煦说了之后笑容满面,抱拳恭喜。
夸岱懒洋洋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太客气。
对于夸岱这样的人李煦真的没办法, 毕竟这样的人有靠山,靠山是皇上,是自己不能得罪的。
从关系上来讲, 自己算得上家奴,人家是亲戚。李煦就赶快换了刚才的一副嘴脸, 在这里恭恭敬敬的奉承了起来。
等到人走了之后, 四阿哥从屏风后面出来和夸岱站在一起,夸岱忍不住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奴才!如今得了几分脸就傲起来了, 记得当年这奴才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还知道什么叫做谦和,待人还不错, 如今在江南做了几年官, 骨头轻了, 就有几分不知道轻重了。”
特别是这家伙在皇上心中地位不如曹寅,但是做事比曹寅狂傲,人家曹寅还知道对上官恭敬, 这家伙如今这么大喇喇的上门敢跟自己说江南的风水邪乎, 邪乎你娘个头,早晚你就能知道什么叫邪乎。
就江南确实有些风水邪乎,这一股妖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刮起来的,刮的特别大,连简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谁都觉得江南官场有些奇怪,他在这里住了半个月得知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就是县令怕师爷。
师爷是县令的债主,这些县令读书的时候,都是这些师爷们投资的,如今投资得到了回报,自然是跟着到任上使劲的捞,名义上是这些县令当了贪官,但是银子都进了师爷的腰包。
简直是不可思议,让人大开眼界,一些跳梁小丑国之蛀虫拘着国家公派的官员公然鱼肉地方,这些官员却没本事,就这么甘于被别人掌控。
第二种就是一些官员畏惧当地的富绅豪强,这些富绅豪强要是有些势力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是当地的一些富商,比如说杭州苏州这些地方。
这里汇聚了大量盐商,还有丝绸商人和瓷器商人。苏州扬州是商业发达的地方,富商一掷千金的事例很多,原本是和这些商人没有任何关系的官员,到了这里之后就被这些人算计在手里,对他们言听计从。
这个消息还是四阿哥告诉简王雅布的。
四阿哥得到这样的消息也是有原因的,10多年前田蜜来江南认识了一个女商人,两个人当时结为联盟,但是随着田蜜身份的揭开,再加上田蜜手中握着的银子越来越大,就变成了这个女商人附庸在田蜜身边,算是成了田蜜在江南的一个大掌柜。
只不过在别人眼里这个女掌柜自己有万千家业,没有依附于旁人,前几年她本来不打算成家,但是因为年龄越大越,觉得有个孩子比较好,所以就招赘一个男人。
这男人一开始还老实听话,因为常常出去和那些富商们饮酒看戏,慢慢的就学会了这些富商们的一些手段,经常从家里面拿银子出去,渐渐的就让这一个女掌柜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个入赘过来的男人不甘心看着万贯家财与自己无关,想要侵吞家产,所以就通过从那些狐朋狗友学会了控制当地的官员,让这个官员介入到自己的家庭矛盾当中,使得官府施压让自己插手家中的生意。
刚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当机立断将这个男人扫地出门,所以见到当初合作伙伴的儿子,也就是四阿哥。这个女人知道他是京城的贵人,免不了感慨万千,把自己经历说了出来。
四阿哥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些富商也可以控制官员。
四阿哥的脾气说好听点有几分嫉恶如仇,说不好听就是有几分爱管闲事儿,和表弟们游山玩水了几天之后,他终于闲不住了,就带着人一下子投身到了这些花花场合里面。
他就装作是从两广过来的商人,特意来这里做生意的,一旦进入到了这些大商人云集的场合,就发现这些人真的是胆大包天。这些人公然在公开场合商量着如何向王爷行贿,行贿之后又如何拿着王爷收贿的事儿在京城运作,使得这位王爷畏惧所谓的祖宗法度,为了不东窗事发只得听命大家,帮着大家达到某些目的。
四阿哥心里气的要死,恨不得把这些人拉出去五马分尸。如果说那些主动贪腐的官员十分可恨的话,那么这些在背后里伸出黑手的富商更是可恨。
他越听越上头,如果要是这个时候能检测血压,估计他的血压已经爆表了,他急匆匆的从这个酒楼里出来,站在路口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这些人如此猖狂,不就是仗着自己手中有几个臭钱吗?把他们这些臭钱儿拿走,看他们还敢不敢如此藐视朝廷。”
四阿哥这下也不急着走了,而是去附近的商铺调银子,准备来一场商战。
随行的人劝她没必要如此,商人都是逐利的,就算是把这几个给打下去了,随后再上来的这些也未必是些好东西。
也就是说这些像犲狼一般的富商是打下去一批还会再来一批,周而复始没有止境。
四阿哥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这下更生气了。随行的人根本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如果有解决办法,还需要朝廷出面主持,一想到朝堂里面天天为了站太子的队还是站直王的队闹得面红耳赤。四阿哥只能叹一声气,心想难不成祖宗的江山要交到这两个人的手里。
这两个人是怎么货色,四阿哥还是心里面清楚的。
这几天在江南休息的不好,不管是简王还是四阿哥,两个人都是藏了一肚子心思。住了大半个月,要走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上都不好看。
因为夸岱年底要回京城,他这么多年在外地做官,除了家里面贴补和田蜜给他的那些银子之外,他也弄了不少银子。特别是这边的富商比较多,夸岱又是一个出了名拿钱不办事的,别人如果拿他行贿受贿的事情告到京城,别人会害怕但是他不害怕。
这个人就属于富商们必须打点,却不能招惹的官员,于是薅羊毛丝毫不手软的夸岱攒了不少家底儿,分了好几个批次用商船运到京城自己在城外的庄子里面先藏起来。
财务已经转移走了,家里面也需要提前到京城布置,他以前还想着怎么才能把老婆孩子送回京城,这次碰见四阿哥他们要回京,就把孩子们托付给了四阿哥。
“我们两口子年底再走,这几个孩子四爷先帮奴才带走,就交给我大哥,奴才这边也求四爷一件事,经常把他们几个小东西叫到您家里面去问问功课。奴才担心要是不管他们功课,到时候凭着奴才那老娘对他们的溺爱,他们都忘了字儿是怎么写的。”
简王放弃走水路,大家一块坐马车。本来想着走陆地虽然慢点,但是能平复一下心情,但是路上看到的景象又让两个人差点爆了血管。
那就是地主对农民盘剥严重,你一旦交不上租子,拉人家儿女前去抵债。
这一路上他们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土地兼并严重。毫不客气的说,凡是那些史书读的多的都知道一个道理:每当有农民起义的时候,都是他们吃不饱的时候,吃不饱饿死人再碰上天灾,活不下去就造成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事实。
这个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两个人在马车里面丝毫没有放松,反而心情更沉重了。
越往北走,越是能感觉到土地兼并的严重,像是黄河两岸都是一些小地主,顶多也就是几百亩地或者是上千亩地。上万亩的大地主不是没有,确实少见。
到了直隶附近,这些都是些大农庄,一个上万亩的庄子已经是小的跟芝麻粒儿一样了,这边的农庄大的是上百顷,小的是几十顷。
四阿哥这些人都知道这些庄子背后的主人是谁,就像是四阿哥自己在直隶就有好几个庄子。
偏偏夸岱家的几个小孩子读书读得都好,他们趴在马车的窗口向外看的时候,兄弟几个摇头晃脑的辩论。
辩论的时候就带出了一个历史事实,那就是汉末三国时期,那些大家族掌握的私有土地已经达到了一个县,“那些县令来做官,就是等于到他们地头上做个管事。”
这个小少年对于这一事实带来的危害视而不见,反而十分向往,年纪小的就问:“以后咱们兄弟努力努力,是不是也能攒够一个县的土地。”
坐在车里面闭目养神的四阿哥把眼睛睁开,对着这几个没有血缘的小表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把眼睛闭上了。
心里面想着:做梦。你们都是已经有铁杆庄稼的了,朝廷养着你们,还想着兼并土地。
这种事儿不能再置之不理了,必须要回去跟皇阿玛说明才行。
四阿哥心事重重,已经在肚子里面打好了稿子,就等着回去见到皇父之后把所有事情的利害关系阐明,以皇父的英明,不可能不知道中间所带来的危机。
康熙当然能知道这里面带来的危机,而且他早就发现了,只是到如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见到四阿哥之后,父子两个先是感慨了一下离愁别绪,随后四阿哥就把自己的感想以及路上的见闻说了,康熙听到他的见解眼睛一下子亮了,坐直身体招呼着四阿哥坐到自己身边。
“你能看到这件事确确实实是长大了,而且也是为朝廷考虑,这件很多人也看到了,但是都事不关己,毕竟大家都是得利者”。
京城权贵包括一些小官儿,谁家不在城外有几个庄子,只不过庄子大小有些区别罢了。大家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反而更加贪婪,想要获得更多的土地。
康熙叹气:“那些告老的官员,在任上搂了一些银子,回到家乡之后也是置办土地。不只是京城周围,咱们整个大清国从南到北都有这样的事情。你皇玛法还在世的时有九成的税能收回来,可是如今只能收回来六成,而且还是逐年减少的,你管着户部,回去查查这些年的税收就能知道,所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么下去这个江山交到太子手上的时候,说不定都收不到税了。”
康熙从炕上下来,穿上鞋背着手走到窗口,从窗口里看了看畅春园的景色,太子的脾气康熙还是知道的,要是有好事他是第一个上,有难办的事,他是有多远躲多远。
像这种整治土地流民吏治的事儿,他有可能会推给他的儿子去做,但是时不可待,这种事情拖得越久,将来祸害也就越大,不如在自己这一代把这些事情给做完。
康熙转过头来吩咐四阿哥,“既然这些是你发现的,那你就着手去做吧,送一个条陈来,让朕瞧一瞧,咱们父子好好的商量商量。”
针对于四阿哥的表现和发现了危机,使得康熙心里满意,对这个儿子的赏赐也不小气。
先是给了四阿哥十天的假期,让他在家里面修整一下,紧接着又给了他不少内务府的金银作为赏赐,除了爵位没给之外,吃穿用度算是全部照顾到了。
四阿哥从清溪书屋出来之后就去拜见田蜜。田蜜早就听说他回来了,让人准备了饭菜,又把大孙子打扮的跟红包一样,祖孙两个在这里等着四阿哥来拜见。
四阿哥来到熟悉的环境里放松了下来,感性的感谢了额娘:“儿子这一段时间让额娘担心了,儿子一直怕赶不上额娘的千秋,这下总算是在额娘过寿之前回来了。”
看到和自己有些疏远的儿子,四阿哥并没放在心上,伸出手去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因为有的几天假期,他想把儿子带回去团聚一下,“弘晖多亏额娘照顾他,看如今长得白白胖胖的弘晖儿子心生欢喜,皇阿玛给了儿子十天假期,儿子想把他带回府住几天。”
“盼着团聚是人之天性,把他带回去吧,东西都已经给他收拾好了,你回去之后先不用出来和人应酬,先在家里面陪陪他们娘俩,看看几个姑娘。他们也是担心你了大半年了。”
四阿哥心中感激,又在园子里面等了半天,等到书房里面放学,几个弟弟过来,一番相见送上礼物,四阿哥才带着弘晖回家。
而康熙日常办公用的清溪书屋,这个时候气氛紧张,康熙很生气,对太子的表现尤其不满。
针对四阿哥带来的消息和简王刚才的叙述,康熙把太子叫了过来,就拿着如今土地兼并这件事和太子商量。目的是想让太子支持四阿哥,给四阿哥做一个后盾,他们兄弟两个一起把这件事给做下来。
这件事有四阿哥在前面打头阵,太子只需要稳住后方就行了。做好了太子的功劳是巨大的。基本上是一个不用干活,只需要表态能拿大功劳的好事,在康熙的想象中这件事和太子一商量就成,可是没想到太子却听完连连摇头。
“皇阿玛,这件事有些操之过急了,老四他做事一向是不知道变通,就拿京城附近来说,都是一些王府的庄子,咱们都是一家人。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大臣家的庄子,咱们不能不顾及着这些奴才。做这件事必须先把这一些土地背后的人家梳理干净之后,确定哪个可以动哪个不能动。老四干不出这样细致的事,他肯定是要求这些人家把土地吐出来,这怎么可能呢?”
康熙听了之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无所谓失望还是不失望,反正自己只是吐口水而已。
养大了这么大一个儿子,到现在才知道他实在是有些窝囊。
这就让康熙想起来以前大阿哥嚷嚷过:“太子就忘了他是谁家的太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赫舍里家的太子呢”。
如今康熙也想问一句,你做太子到底有没有自觉?这天下的每一寸土地是皇帝的东西,朕百年之后一切是要留给你的,在那些不起眼的权利上,你们兄弟争的面红耳赤,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就置之不理?
是银子重要还是土地重要?
康熙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对这个儿子教训几句,“胤礽,你是太子,这土地将来是要到你手里的,你愿意和这些人共天下?你就没有想过将来咱们父子还好,你儿子如何应对这些如狼似虎要把他架空的乱臣贼子?”
回头扒开历史书看看,上面有多少失地的君王被臣子胁迫。
这话说的很严重,太子赶快跪了下来,“是儿子思虑不周,请皇阿玛责罚。”
康熙让他起来,“回去好好想想吧。”
都说响鼓不用重锤,要是他能想明白自己就不用多说,如果想不明白,自己把嘴皮子说破了,这人也未必可能听自己的。
心情不好的他就出来慢悠悠的在园子里面散步,这个时候夕阳西下,年纪小的皇子们已经从书房里面散学了,都跑到园子里面来玩耍。
十三和杨丹把鱼食装到小桶里提到九曲水廊上,往湖里面扔鱼食,康熙远远的看到也往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