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把头伸出去向后瞧了瞧,刚才的独轮车早就没了踪迹,跟车的奴才哄着他坐到车里,别把脑袋伸出来,“爷,不雅观,你往后退退,奴才给你拉上帘子。”
“狗奴才!”十一骂了一句,把脑袋缩回来转头看了看扬丹,见扬丹正在揉脑门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一脸倦色的缩在了马车角落里。
“扬丹,你昨天这是去偷羊了?怎么像是没睡觉的样子?”
“昨天刚遭遇刺客,你觉得我睡得着吗?”
“你的侍卫都那么厉害了,有什么睡不着的?”
扬丹不和他说话,在他看来十一还有几分无忧无虑,心里对他这种无忧无虑十分羡慕。
“不说这个了,让我眯一会儿,到了把我叫醒,咱们再一起去拜见皇阿玛。”
十一不让他睡:“马上就到了,金陵城再大也大不过京城去,拜见了皇阿玛和娘娘之后你再找时间睡。扬丹,刚才那俩女人你看见了没有?外边的奴才跟我说……”
十一阿哥没说完,扬丹已经睡着了,十一阿哥只能叹口气,又接着掀开马车的车帘子趴着往外看。
果然没过一会儿马车到了织造府门口,十三和十四早就等着了,两个人见了马车过来一同出了门,看着人家把脚踏抬了过来,站在下面叫了一声,“扬丹哥,十一哥,到了,下车吧。”
十一拖着睡眼惺忪的扬丹下车,高高兴兴的跟两个弟弟打招呼:“劳你们这么早就等着,辛苦了,辛苦了。我们昨天路上遇到了点麻烦,所以扬丹他一宿没睡,这一会儿撑不住了,皇阿玛在哪里?咱们赶快去拜见,见面之后让扬丹睡一会儿。”
十三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没人注意到他们兄弟,带着他们俩进门,到了门口走廊僻静处,十四点了点头,跑到一边去望风,十三颇为郑重,“你们既然来了,有件事提前跟两位哥哥说,太子被关起来了,谁都不许见。”
正在打哈欠的扬丹一个哈欠没打,喉咙里咕噜一声就开始打嗝,“嗝…嗝……说啥……嗝……”
十一也体会到了这里面的风波,赶快拍扬丹的背,一边拍一边问:“咋回事儿啊?”
十三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事情发生之后我们才听说。整个圣驾队伍里没人敢议论这件事儿,弄得就跟太子没来江南一样,对了,不许提太子,提了皇阿玛就生气,有一些官员脑袋不清楚,觐见过皇阿玛之后又说要拜见太子,结果有几位被摘了顶戴花翎拉了出去,还有一部分人被拉到门外打了一顿,总之现在不太平。”
“嗝……嗝……嗝……”
“知道了,如今皇阿玛在哪儿?”
“在娘娘住的院子里等着你们呢,扬丹哥哥,要不要喝点水先压一压。”
十一一直给扬丹拍背,听了之后替扬丹做决定,“肯定需要啊,总不能这个样子去见皇阿玛,让人先端点茶给扬丹喝下去。”
三个人走出来,十四阿哥盯着扬丹:“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怎么就吓成这个样子了?”
“十四弟,他这是惊着了。”十一给扬丹挽尊。
十四颇为不屑,“那您说,惊着跟吓着有什么区别?”
好像区别不太大哦。
四个人慢慢往前走,路上十三阿哥的太监去找了一壶热茶,倒了一杯让扬丹喝下去,总算是不打嗝了。
兄弟俩风尘仆仆的过来,又洗了洗脸换了一身干净点的衣服去拜见父母。
这一路上扬丹一直在打哈欠,也正是因为打哈欠,田蜜心疼得不得了,刚见面就催着扬丹去睡一觉。
这下几个人飞快的退了出来,避免了一家人坐在一起提起太子的可能。
十四用力地捶了一下扬丹,“咱们这算是逃过一劫啊,要不是因为你这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娘娘也不可能那么快放咱们出来,没有那么快出来,肯定要陪着皇阿玛说话,一说话就少不了转到太子的事上,你这是救了弟弟们呢。”
扬丹这会儿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在旁边嗯嗯啊啊地答应了几句,就跟着太监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而田蜜和康熙对于扬丹的到来态度不一样。
田蜜这个时候心里面百爪挠心,想着怎么才能保全扬丹。康熙觉得扬丹这小子确实是在宫里面养大的,有几把刷子。路上遇到了刺客居然不慌不忙。虽然跑了敌首,但是其他的已经活捉了。
想到这里就吩咐李德全,“扬丹醒了之后让他来见朕。”
康熙从后院出来,到了前面去,曹寅满嘴的恭喜。
“这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不愧是主子爷和娘娘养大的孩子。扬丹阿哥如今瞧着颇有几分雏凤清于老凤声的风采。”
康熙美滋滋的把这份赞扬收了下来,“你说的对,扬丹这小子沉着冷静,确实不错。”
最起码比天真浪漫傻乎乎的是十一阿哥要强不少。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他对这俩孩子的期待值不一样,康熙对十一阿哥的要求非常低,只要能活下来就行。不求他建功立业,只要能长命百岁就是大功一件。
对扬丹的要求就高多了,这一场表现让康熙很满意,觉得将来有一天扬丹总要比雅布强。
“等到扬丹缓过来了,你把通政司的事情跟他交代清楚。以后有什么事儿就和扬丹联系吧,顺便,李煦的事儿也该有个定论了。”
曹寅的心里一跳,“主子爷想怎么处置李煦?”
前几天李煦的生母文老太君特意从苏州赶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康熙高抬贵手饶过李煦一命,康熙被她这番求情触动心神,就对李煦网开一面。
让李煦带着家小回京城去,李家抄家。
曹寅听了暗地里松一口气,留下一条命就行。皇上也只是对江南这边查抄,京城那边却没有动。
李煦这个时候心里后悔的要死,要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往京城的老宅里这里多藏点银子。
京城那边不是没有银子,但是跟这边的奢侈生活比起来,那边的几万两银子真的挡不了什么事儿。
但是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死里逃生。
他不敢耽搁,带着家里面老老小小一块乘船北上,路上也不敢耀武扬威,如今他算是待罪之身,也不敢到驿站里面去打搅。全家披风戴月的到了京城,幸好家中的亲友们还愿意出手相救。
比如说和李家关系好的曹家孙家,帮着李家前后奔走,除了李煦自己有罪之后,家中其他男丁无罪开释。
李煦被发配到盛京服役,家中其他人都到内务府等着分配活干。
从江南的贵公子沦落到京城的奴才,李家的这些子侄们一时间心里面受不了这种落差。
八阿哥的幕僚何先生路上碰上了李煦的儿子们,就邀请他们过来一块喝酒,席间一群人不胜唏嘘。
这位何先生本来是出于脸上好看,特意替八阿哥树立一个慈悲的招牌,想让大家瞧瞧,以前的罪臣之后八阿哥都不嫌弃,主动和人家交往。
可是没想到这酒喝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时候何先生得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李家的几个人在烂醉之下,被何先生几句“令尊为人豪爽,没想到有此劫难,因银子下落不明就落到了这样一个结局”给刺激到了。
忍不住嚷嚷了起来:“哪里是因为几两银子的事情,全是因为通政司衙门皇上才有了火气……”
何先生从没听说过天下有通政司衙门这样一个办事的地方,忍不住悄悄的问了:“什么是通政司衙门?衙门在什么地方?谁是这衙门的主官?干什么的?”
“在江南,简王是主官……还能干什么?刺探秘密,谋杀反贼……”
何先生整个人似乎是被雷劈了,好久才有了一下动作,“没想到啊!”
他这个时候不仅替八阿哥担心,要是这通政司衙门的人盯上了八阿哥可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忍不住推了推李家的几个男人,“京城有没有通政司衙门?”
李家的人已经睡着了。
何先生急急忙忙的回到府里面找八阿哥,八阿哥听了也是心惊胆战,但是这个人胆子本来就很大,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京城没有通政司衙门的人,要是有,太子和老大的事儿瞒不住,我的事儿也瞒不住。”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简亲王有几次是往江南去了。每次去都在两广一带,那个地方确确实实是反清复明闹得最严重的地方。
这么说,他过去是要镇杀那些反贼,那老四去是干什么?
他在屋子里面走了几圈,“谁都有秘密啊,先派人盯紧了简亲王。爷要知道他是怎么跟外界传递消息的。”
何先生忍不住问:“您的意思是?”
“前明就有通政司这个衙门,那个时候人家只知道锦衣卫是朝廷鹰犬,并不知道通政司其实也是,如今还叫这个名字,十有八九是从前明那里得来的,这个衙门从先帝手上到了皇阿玛手上,看来太子还没有得手,不如爷捷足先登。”
老八早就有对太子取而代之的想法,这个时候更是想把暗地里的这股势力收归己用。这是一股成熟的势力,已经有了运转的规律。而且这么庞大的一个衙门,朝廷里面的人居然不知道,也没有从户部支领过银子,那么也就是说这个通政司衙门,是有自己的银子来源。
突然,八阿哥弄明白李煦获罪的原因了,这老东西给自己的银子不是织造府上交给内务府的银子,而是通政司衙门的经费!
这老东西!!
李煦的命留不得了,他叫了人进来,让人飞快的跟着流放队伍到盛京去。他更想知道内务府有没有从李煦的嘴里得到什么消息从而针对自己。
很快有一部分进入简王府卖身为奴,这群人遍布简王府的内院外院。
而雅布因为交了差事心中松了一口气。除了担心儿子能不能完成任务之外,他还准备把自己手上经手的卷宗给销毁了。
他身边的老太监陪着他烧了好几天的卷宗,在密室里面把那一些纸灰清理了一番。
主仆两个出了密室之后,简亲王在密室入口那边走了几步。
“这地方以后不要轻易开启,没有大事儿咱们别进去了。你最近盯着点儿这一块,打扫的时候用灰把这些缝隙全给封上,别让其他人发现了。”
老太监答应了一声:“您放心,奴才亲自动手,绝对不会露出破绽。”
简王点了点头,这两天他感觉到特别疲惫,所以出了书房回后院睡觉去了。这老太监把纸灰处理了,又让人找了一些泥,自己提着到书房把那些缝隙边角地方修复一下。
这密室真的没用了,该挪走的已经挪走了,该销毁的也已经销毁了,里面空空荡荡的。
老太监也十分轻松,陪着王爷干了大半辈子秘密的差事,如今王爷退了下来,他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免不了放松了下来,一旦放松就没了平时的警惕,露了一点破绽,更没想到他最近几天被人跟踪了。
八阿哥手里的人特意把老太监处理纸灰的事报了上去。
八阿哥得了这个消息,更觉得王府里面有秘密。一边加紧人手往王府里渗透,另外一边频繁的邀请雅尔江阿出来饮酒。
他亲自去请,每一次态度又特别好,雅尔江阿没办法,跟着出来喝了几杯花酒。
每次都是在醉醺醺的时候,他出言套话,“□□,最近都在家忙什么呢?”
雅尔江阿醉醺醺的:“还能忙什么?修理家里面的几个小兔崽子呗。”
“你也别太较真,你阿玛如今身体不好了,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也顺着点他老人家,让他高兴一点,也想着替他老人家分忧,早早的把他手头的那一摊子事接过来做着,这不比在家里和小孩子打交道强”。
“老爷子手上也没什么事儿,无非就是谁家办红白喜事儿,这两年他都懒得管这些事儿,早就交到了我手上。”
八阿哥听了,忍不住睁眼看了看他,看样子雅尔江阿不知道他老子干的是什么差事。
也对,这差事是朝廷的,不是他们家的,能不能传到他手上不是简亲王说了算,是宫里的皇阿玛说了算。
可简亲王深居简出,这怎么跟江南传消息?通过这几天的查看,似乎王府里面的人都不知情,而且也都没有人往外边传消息。
八阿哥怀疑这差事转到了四阿哥手里,刚想到这个可能,就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像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在近支手里,关系越亲近,私心也就越重。掌握这种差事的必定和皇上的血缘不远不近,还要绝对忠心。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再问:“你阿玛最近一段时间在家养病……谁经常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雅尔江阿晃了一下酒壶,摇了摇头,“我阿玛脾气倔,不爱见人,是有人给他请安,不过他通通没见。就是前不久出府了一趟……去祭拜我叔叔去了。”
八阿哥没见过雅尔江阿的叔叔,听说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有人说是死在战场上了,也有人说是被人刺杀了。总之这个人死的时候,大家伙还都没出生呢。
八阿哥在想,雅尔江阿叔叔的死和江南反贼有没有关系?
“除了出府祭祀,没见过其他人吗?这可不行啊,在家待的时间久了容易胡思乱想。”
“谁说不是呀,他看谁都不顺眼,那两只眼睛阴侧侧的,盯得我全身发抖。不过我阿玛对扬丹还不错,扬丹前一阵子去江南之前不是来家里面住了几天吗?老爷子对他特别好,领着他在书房里说话,在花园里溜圈。还给了他不少侍卫。”
八阿哥笑了笑,“扬丹不经常回家,你阿玛偏心一点也是能理解的。”
如今世子之位到手,雅尔江阿对弟弟也妒忌不起来了,“我阿玛疼他,比疼我都多一点儿,以前人家说我阿玛有可能把爵位传给扬丹,我还真的信过……唉,如今想想,我阿玛每次看我横竖不顺眼,恐怕是我真的比不上扬丹。”
别看是同父同母,扬丹长得好,气度高华,那几天扬丹陪着阿玛在校场里面打拳,一套拳打下来,整个人生机勃勃神采飞扬,雅尔江阿自认为自己比不上。阿玛笑的见牙不见脸,一整天都是乐呵呵的。
可是转头看见自己,那张脸呱唧一下掉下来了,弄的雅尔江很想问问自己是不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