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监答应了一声就要出去,康熙立即将他叫了回来,用自己的手指敲着桌子,暗暗的思索要不要把曹寅叫到京城来。
通政司衙门出事了,像这么大的一个事儿居然没有提前上报,没有提前察觉出来,里面绝对出现了漏洞。曹寅的年纪越来越大,对于这样庞大的情报往来传递和分析归纳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曹寅的儿子曹颙已经长大成人,曹寅这个老奴才也该退下来了。
“再写信给扬丹和曹寅,令曹寅赴京,朕让他做礼部侍郎,让其子曹颙接任曹寅的差事。曹寅交接之后即刻进京”。
这太监又等了一会儿,看康熙没有其他的旨意就悄悄的退了下去。
远在金陵的曹寅很快就收到了信,他没想到这封信来的如此之快,在曹寅的计划当中自己配合着扬丹把整个通证司衙门从上到下梳理一遍。
可如今有了这封信,曹寅左右想了想,“要把整个衙门自上而下梳理一遍还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不如奴才这一个多月就留在江南配合着扬贝勒爷,等到所有的事情做完再北上赴任。奴才的儿子从明天起就跟着奴才做事儿,也趁着这一个月的时间,奴才教教他该怎么做。”
这样的安排非常妥当,打扮成一个年轻公子的扬丹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辛苦曹大人了。”
两个人客气了几句,扬丹还想再说话,曹家的管家已经急匆匆的进来了。
“老爷,外边儿九爷和十爷到了。”
这个老管家也是见识过皇子的,这会儿还算冷静,瞧了瞧在旁边坐着的扬丹,又看了看曹寅,等着他的吩咐。
杨丹这一次来江南是秘密过来的,自然是不和兄弟们碰面,他站起来拍了一下衣服,“曹大人请便,爷到后边去避一避。”
曹寅拱了拱手,随后带着管家飞快的出了院子来到大门口,看到老九老十兄弟俩就在门里面坐着。
老九和老十两人的脸色都不好,老九是因为出门的时候老五对着他叮嘱了又叮嘱,老九知道这是担心自己与老十,怕兄弟俩和江南的这些官员串通。老九一边儿烦哥哥不相信自己,也一边儿觉得自己和老八绑在一起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了,不管自己做什么,别人看着都像是老八授意的。
老十的心里更烦闷,他来到江南没多久,也就在前几天突然见到一个人,这个人是宫里的太监,准确的来说是当年钮祜禄贵妃宫里的太监。这太监的年纪大了,前两年从宫里出来,被人接到江南养着。这个时候看见了旧主非常高兴。
能在这里见到伺候额娘的老奴才老十也很高兴,但是随后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
当年自己年纪小的时候,九哥一个人在御花园玩,额娘一时不忿就让人推了一把九哥,差点把九哥给淹死,被七哥救了上来,额娘当时是盼着九哥死的。
老十当然不相信这个老太监的说法,这个老太监信誓旦旦,说这件事儿是真的存在,如果小主子要是不相信,可以到宫里面去打听打听,当年在贵妃娘娘跟前伺候的那些人,还有一些漏网之鱼在宫里面。
这个人说了一连串儿的名字,这些名字老十都特别熟悉。他之所以熟悉这些名字,不是因为这些人在额娘宫里伺候自己知道了他们,而是因为这些人都在老八家里面,老十去的次数多了,就记住这些太监老宫女的名字了。
老十自然接着往下追问才知道当年额娘办过这样一件事,但是这件事儿办得不密,用着老太监的话来说,贵妃宫里面小半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而贵妃娘娘还以为只有她和几个心腹奴才知道。
“……当时娘娘略微急躁了些,一方面觉得宜妃多宠,一方面又觉得皇贵妃娘娘可恶。那天真的是碰到了,本来没有计划,可是就得知了九爷一个人在湖边玩耍,娘娘心生一计,这件事做完之后娘娘也有些后悔,没想到马上被皇上的人逮住了。当时娘娘身边的奴才全部换了,也是因为这个,从那个时候,娘娘才迫不得已地养病……”
这老太监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老十越听越觉得这不是假的,因为不管自己翻来覆去怎么问,这个老太监总能说得很详细,有很多细节说的很清楚,整个事情合乎逻辑,和自己小的时候那些自己觉得有问题的事情前后呼应。
额娘本来是一个贵妃,怎么就病了?病了之后为什么就不能参加宫里面的庆典?当时自己只图高兴,根本没有关心过额娘。额娘当年真的是病死的吗?
想到这里老十对额娘的死产生了疑问,但是他后来想了想,觉得额娘应该是病死的,毕竟额娘去世的时候离这件事已经过了好几年,中间还平安的把妹妹生产了下来。
而且在额娘去世的那天晚上,自己是去见过额娘的,额娘也没什么不同于平时的表现。除了妹妹对额娘有些惧怕,额娘对自己像往常一样。
但如果额娘真的做过这件事儿的话,皇阿玛绝对不会原谅她。额娘后面那几年究竟是被囚禁了,还是真的养病?
因为这些事情太多,致使老十的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来。等到老十过了两天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点之后才发现这件事情里面透着古怪。
如果额娘宫里面的人分散到宫里各个地方,老十觉得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为什么这些人全部到了老八家里,并且自己怎么会在江南碰见了这个老太监。
这个老太监究竟是和自己偶遇还是精心策划的一场遭遇。
就在他和老九拜访曹寅的上午,他打发人去把这个老太监叫过来重新询问,却听说这个老太监前两天夜里得急病去世了。
这一下老十心里面更觉得有人要算计自己,这件事还没法和九哥说,让老十备受煎熬。
就在兄弟俩彼此都心烦意乱的时候,曹寅快步出来,“奴才给两位爷请安,两位爷恕罪,本来应该奴才去拜访两位爷的,没想到今天使得爷亲自上门,是奴才做事不周,恕罪恕罪。”
老九没心思跟他闲话太多,“你也知道爷兄弟几个奉旨来江南办事,他们就不说废话了,现在要查你们织造府衙门的账。”
查账这事儿曹寅真的不担心,织造府有两套账,一套是明面上应付人的,另外一套上才是织造府衙门和通政司衙门的账。
“不知道几位爷什么时候开始动手查?织造府账本从奴才父亲来江南做织造府主官到今时今日,保存完好,可以随时查阅。”
老九听了抬头看了看曹寅,心里还想着:怪不得老爷子器重这个老奴才呢,看这事儿做的够敞亮,不慌不忙。
“自然是越快越好,谁不知道你们织造府衙门的油水足,这里面能钻的空子多了去了,到时候要是查出点什么来……曹大人可别怪爷们不念旧情。听说你得了圣旨,要到京城上任了?”
“九爷的消息挺快的,奴才也是刚刚收到圣旨。不过九爷您放心,圣旨上说要让奴才把所有的事情交接清楚了再去京城。等到这一次的账查明了奴才再走。”
老九笑了一下,颇有一些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他不相信织造府衙门如一潭清水。而曹寅心里面放下一块石头,查账好啊,查的越久自己在江南待的时间也就越久,这中间能交接的事情就多了去了,毕竟通政司衙门的事情千头万绪,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两个人同时在心中满意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中午和朋友一块去看牡丹,我正拍照的时候,我朋友突然和我说“你有没有发现牡丹花和卷心菜长得好像。”
第134章
曹寅他们做假账的高明之处在于所有的账目一半真一半假。
真的是所有的支出项目和收入, 假的是支出收入的金银减半或者减十分之九。
老五看着人把账本搬到自己的桌子上,喝了一口茶水,忍不住跟自己的弟弟吐槽:“叫我说织造府衙门的帐都不用查, 皇阿玛那么看重曹寅,曹寅岂肯在账目上出现纰漏”。
老九明显是不专心,老五说完之后,他背后的太监捅了捅他, 他才哦了一声。
“五哥说的是织造府衙门的帐吗?弟弟倒是觉得他们的账是有问题的, 要不然凭借着曹寅这么多年的俸禄, 他闺女出嫁的时候能办得起这十里红妆吗?”
曹寅的女儿嫁给平王讷尔苏的时候能称得上是十里红妆, 福晋带进王府的嫁妆拉了一车又一车,当时还不少人羡慕讷尔苏,虽然媳妇儿的地位低,但是老丈人给力, 嫁妆又多, 最重要的是福晋长得漂亮, 知书达理。
老五听了老九的话也觉得曹寅在江南对银子下手了,“要说这些做官的,出来外放肯定会贪一些,但问题在于贪的多还是少?”
特别是这些在外面做官的,收的孝敬称得上惊人。那些老老实实做生意的百姓,半辈子的积蓄比不上这些当官的过一次生日收的孝敬。
“曹家父子在江南经营了这么久, 收到的外财是肯定会有的。这并不能说明曹寅在差事上面贪了银子。”
老五站起来随手拿了一个账本翻了翻,“看看这账面做得多漂亮,干干净净工工整整,瞧瞧笔迹,看得出来是很多人经手的, 墨的颜色有深有浅,纸张已经泛黄,说明这本账是很早都有的,一直保存在织造府衙门,能得到如此妥善的保管,就能证明人家是拿这些账本应付咱们检查的,要真的检查,像这样的陈年旧账可不一定能查出什么东西。”
老五的意思是这些账本还是别检查了,不如去其他衙门看看。老爷子的人最好别动,就算是曹寅有贪污受贿的事儿,也该老爷子动手处理,老五觉得自己兄弟们来到这里,最主要的还是把兄弟们的人手查一查。
他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老九,挥了挥手让这些太监们下去,自己拖着椅子坐到了老九跟前。
“你最近两天有些神思不属,跟我说发生什么了,是不是老八让人给你传信儿了?”
老九强颜欢笑的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儿,如今弟弟躲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跟他的人有接触,这段时间确确实实有不少人打着他的旗号来拜访弟弟,还送了不少好东西,弟弟都没有见东西也没有收。我现在想不明白的是十弟,不知道他最近在干嘛,神神叨叨的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只要不是这倒霉弟弟跟老八的人有接触就行,老五松了一口气。“或许是有人走不通你的路子去找十弟了。”
“我怕的就是这个。”老九说完之后立即站起来,“五哥你坐着吧,弟弟心里不放心,这会找十弟去问一问。”
老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兄弟出门去了。
老五一直都觉得八阿哥是个害人精,如果八阿哥的事不彻底解决了,自己这个兄弟恐怕一直得不到安宁。
想到这里他悄悄的把自己的太监叫了过来,在太监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随后嘱咐他:“……用最快的速度跟四爷还有七爷接上头,你四爷和七爷有回应了赶快来告诉爷。”
天已经热了,老九在老十的院子里来回徘徊。
十阿哥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跑哪去了,老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把人等回来,已经派出去三拨人寻找了,到现在也没个回信儿,他心里面七上八下,一边觉得十阿哥不应该和八阿哥接上头,一边又想着十阿哥该不会路上遇见刺客了吧?
就在他心里面七上八下,准备再派人出去找的时候,十阿哥回来了。
他先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看见老九背着手在院子里面心烦气躁的走来走去,逮着奴才们骂了一通,吆喝着奴才赶快出去找自个儿。
十阿哥在门口不停的犹豫,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九。
可就在这个时候,老九发现门口有一片衣角,走出来一看,十阿哥就在门口转圈呢。
“你怎么回事?哥哥在里面一直等着你呢,都派出去那么多人找你了,回来了不进去你在这里瞎晃悠什么?”
“九哥,我这是有事儿。”
“有事儿也要回去说,在门口转来转去能解决什么事儿?”老九把他扯进了门里,“能看见你好端端的站在跟前就行了,前一阵子的刺杀把哥哥吓坏了,总怕你出去遭遇了刺客。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十阿哥眼神闪烁,不敢和老九对视,而且身上出了一身冷汗,额头上汗津津的。
“你倒是说话呀,你这是怎么了?”
“九哥……你要相信弟弟对九哥一向尊敬,也从来没有对九哥起过其他的心思,更没有想过去害你。”
老九听十阿哥的话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八哥给你传信了,他让你做对不起我的事儿了!”
看着老九的表情,十阿哥觉得再这样闲扯下去根本不能把话说明白,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把老九摁到椅子上坐下,自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皇子们地位都是平等的,别管是封了亲王或者仅仅是个光头阿哥,大家见了面就是拱一拱手而已。
兄弟之间很少有一个人给另外一个人下跪,老九被十阿哥的这个动作吓得立即站了起来。
“你怎么就跪在这儿了?”心里面想着这蠢货到底做了什么事儿?居然跪下了。
“九哥,是我对不起你。有件事我说出来了,你可别生气。”
老九看着十阿哥这个样子,不可置信地问他:“你真的做对不起我的事儿了?”
“不是我做的,是我额娘做的……不对,是我额娘做的,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了,七算八算下来也是我做的。”
“你怎么还牵扯上你额娘了?快起来,快起来!咱们坐下来慢慢把话说清楚。”老九松了一口气,要是牵扯上贵妃娘娘这件事就好说了,贵妃娘娘毕竟去世了那么多年了,如果和贵妃娘娘有关系,那就是陈年旧事,跟现在查帐的事没关系,跟朝廷里面推举太子的事也没关系,也就是说自己这位兄弟没有和八阿哥联手对付自己。
十阿哥站了起来,在心里面觉得对不起老九,立即又跪了下去。“你坐你坐,让我跪着说吧,让我站着说我不舒服”。
“快起来,咱们都是兄弟,你这样跪着像什么样子?就算是废太子,以前也不能让咱们兄弟这么跪着,你把哥哥当成什么人了,咱们俩可是过命的交情,快起来。”
十阿哥心里更不是滋味,虽然被老九扯了起来,但是坚持不坐下。
“九哥你坐着吧,让我站着把话说了,我这样也好受一点。这事儿还要从很多年前说起,那时候咱俩关系还没现在这么好,那个时候咱们都特别招人嫌,满世界招猫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