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眼神有些不善,这种不善不是针对田蜜的,而是针对这几个儿子的。
“恐怕东宫有其他人的奴才呀。”说到这里话题一转聊到了瓜尔佳氏身上,“这一次也算是委屈她了,朕稍微对她好了一些,就有人看不过眼去了。唉,如今也是多事之秋,先让她回宫避一避吧。”
这有保全瓜尔佳氏的意思,田蜜只能答应了一声,派人把她送回宫中。
而康熙已经在心里面打算好好的教育教育太子了,他站起来背着手在田蜜跟前走了几圈,“太子破罐子破摔,这小子似乎是不想做太子”。
“怎么可能呢?太子是一国之储君,将来的皇上,怎么可能不想做呢?”
康熙看着窗外的景色,“一开始的时候朕也想着他肯定愿意做太子,可是朕瞧着她自从复立太子之后就有些癫狂,当初他被关在东宫,那个时候早上闻鸡起舞,白天看书,虽然不乐意搭理那些女眷和孩子们,但是日子过得还挺不错的。现在重新做了太子,早上睡到日上三竿,白天喝得晕晕乎乎,做的事情也是颠三倒四,越来越没有储君之像了!”
田蜜还想要张嘴提太子,多说几句,外边就有太监请康熙。
说是三阿哥在书房里面等着,有要事也要跟皇上说。
康熙就让田蜜先坐着:“你就忙其他的吧,不用送了,就坐着吧,其他的事儿你多操点心,这件事儿你就别管了,背后肯定有那几个冤家在动手,朕去书房瞧瞧,看老三有什么事儿”。
田蜜还是站起来把他送到了院子门口,看着他坐上了轿子,两个人互相挥手。等到康熙的仪仗走远了之后,田蜜才退了回来。
老三来到园子里,所谓的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朝堂上的事情,而是太子的事儿。
老三这个儿子一向不靠谱,康熙也知道这孩子的秉性,但是没想到他在每一件大事上都不靠谱。
老三过来之后先是拿眼神瞧了瞧康熙的脸色,康熙刚才和田蜜聊了一会儿,这一会儿的脸色没有那么黑了,显得平平常常。
老三一看老爷子不是太生气,咽了一口唾沫,小声的说:“儿子知道太子的一些事儿,今天特意来跟您说一说……”
康熙本来端着茶碗喝茶,听见之后忍不住抬头,“太子的事儿,太子能有什么事儿?”
老三心想都已经到这里了,豁出去了,“您可千万别被二哥的样子给骗了,他就是绣花枕头看着光,其实也就是一包草……”
“他要是草包也比你强多了”。
老三听了这话忍不住有些委屈,心想自己怎么也比老二强,老二有什么建树吗?自己好歹还编书了呢。
关于这点老三是特别得意的,毕竟爱新觉罗家祖上大家都是武夫,没几个会吟诗作画的。到了如今天下太平,虽然不再上马打仗,但是大家伙还是过一日少两天,该怎么混日子就怎么混日子,家里面没出过什么文豪。
老三的学问在兄弟里面也算是拔尖儿了,当初读书的时候太子的学问要比他好一点,老三一直觉得老二也就那个样子了,要不是人家是太子,自己肯定比他强,自己之所以比他差一点,是差在身份上,并不是差在学问上。
后面的那群弟弟们书读的不怎么样,吟诗作画也差了一些。这就显得老三比其他人在文学上的素养高了不止一筹。
这让他的信心爆棚,自认为自己学到了汉人皇帝的精髓:文韬武略。更懂得以仁治国。
编书的时候就夹带了不少的私货,把自己对于治国修身齐家平天下的感悟进行了梳理。当时把书本送给康熙的时候,康熙还特意夸奖了一番。
这个时候老爷子居然说老二那个草包比自己强,老三就不同意了,但是跟老爷子顶这个没什么用,他今天也不是要跟老爷子掰扯掰扯究竟是哪个儿子更好。
“这个咱们先不说儿子,这一次说的是太子的事儿。太子这一段时间跟乾清宫的女官眉来眼去……”
康熙听了之后忍不住头疼,太子和瓜尔佳氏的事儿还没弄明白呢,怎么又和女官们眉来眼去了?
看到老爷子不相信的模样,老三立即把证据拿了出来,“他们以诗会友,其中种种暧昧,皆在诗文当中”。
这么一说康熙就没心情看,太子要是有这功夫写诗康熙还能高看他一眼,但是太子最近干的事儿就是天天喝酒,喝得晕晕乎乎,连笔都提不动了。
还写诗呢?!能写得出来才见鬼呢。
太子这么多年也没有这样的情操呀。
“行了行了,回去吧,没你什么事儿,别老是上蹿下跳的,”康熙说完之后就让人把老三轰出去。
老三被太监推出门外之后忍不住咬了咬牙,以前老爷子就偏心太子,没想到到现在还偏心,这个畜生都已经开始对后宫的女眷下手了,老爷子对他居然还能忍得下去。
真是偏心的没边儿了。
老三越想越生气,这一路上越气越想,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管这一辈子自己比太子强多少,但是在老爷子的眼里,自己就比不上太子的一根头发丝儿。
于是大受打击的老三就忍不住想去找其他几个弟弟吐吐苦水,然而老三今天干的事很快被传出了园子,在老三还没有到几个兄弟家门口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
老三先去了四阿哥家里,刚下轿子就看见四阿哥家门口也有一台轿子在门口放着。
他随口问了一句:“今天谁来拜访你们家主子了?真难得。”老四这样的人居然有人上门拜访,果然应了那一句话: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
守门的奴才恭敬的弯着腰答应了一声,“这是十三爷的轿子。”
老三正抬腿进门呢,听了之后往后退了两步,“爷忽然想起来还有事没做,不用通报了,爷这一会儿先回家一趟,等会儿再来。”
十三和老三两人有着大仇,起因还是敏妃孝期老三剃头的那回事。除非是兄弟们聚齐一堂,不然的话俩人很少单独会面。
十三年轻,虽然如今有了老寒腿,但是人家武力值还是很高。而且看老三不顺眼,老三说话的时候不注意总是容易被老十三抓住把柄,到时候把柄送到了老十三手里,这家伙对其他人都够仁义,唯独时时刻刻准备对着自己暴打一顿,打的老三没话说。
老三心里太清楚了,老十三就等着揭自己的短呢,只要自己露一点马脚,他那边立即抓住。这就像钝刀割肉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一刀割下去了。死不了,但是特别疼。
老三从四阿哥家门口急急匆匆的出来,到了老五家里,老五的园子和老四的园子离得比较近。
老五就不打算见老三,直接让人跟老三说,自己不在家,找十一去了。
老三就去找老七,老七也不在家,他是真的不在家,他在老五家里跟老五一块喝酒呢。结果老三又扑了一个空,大热天的他在这几个弟弟家门口都吃了闭门羹。
康熙不管老三这倒霉孩子又做了什么让人笑掉大牙的事儿,他在书房里面走了几圈,看了看屋子角落里面堆放着的冰盆,心里面想着老二这个太子不能再接着做下去了。
另外的那几个孽障现如今一点理都不讲了,今天给老二泼这样的脏水,要是老二再接着做下去,说不定就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废太子能有什么样的好下场呢?
纵观史书,回头看看,废太子几乎都是走上了死路。因为新太子和新皇帝都担心他们再起来振臂一呼。
康熙有心废掉了老二的太子之位,但是又想保住老二的性命。
他叹了一口气。
“让太子过来,他要是喝醉了就把他抬过来。”
没过一会儿,浑身酒气的太子被抬了过来。被抬过来的时候意识还清醒一些,给康熙请了安之后,摇摇晃晃的被人扶着坐下,灌一晚醒酒汤。
“没想到今日皇阿玛也挺闲的,不如咱们父子俩喝几杯?”说完之后太子打了一个酒嗝,“据说皇庄里面送上来的烧酒也就前几口难喝,越喝越醇厚,喝多了也不上头。”
说完似乎在回味美酒的味道,带了一些惋惜,“这么美的酒连个名字都没有,可惜了呀。”
康熙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是单纯的为这个酒可惜,还是有什么其他想要委婉说出来的。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这个儿子了,既然不懂,既然对方不说,那就当做不知道,让人把酒端上来,俩人又摆了几个小菜。
太子站起来端着酒敬了一杯,康熙一口喝下去,一股辛辣的味道从口腔中直接烧到了胃部。
烈酒!
太子很喜欢,又倒了一杯,捧着站起来又开始敬酒。
如此再三,康熙喝下去之后只觉得胃中火辣辣的。
两个人从下午一直喝到了晚上,时间已经很晚了,夏天的夜空当中布满了星辰,从书房里向外看,从窗口就能看见南边天空上星光闪烁。
到了这个时候了,太子已经很醉了,但是还能把话说的连贯。
“……咱们掏心窝子说话,儿子想不想做皇帝?特别想,您老人家现在退位我就做皇帝,可是……可是……可是我知道我做不了皇帝了。”
说完之后,四十多岁的太子抱着康熙的胳膊开始哭了起来,哭的时候康熙的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因为当初就是他先打压了太子。
康熙先动手打压了太子的势力,诸位皇子才接连动手。
事实就是这样的,回过头来去看。父子两个的矛盾根本不可调和。父亲不想让儿子长大,但是儿子在时间的推动下不得不长大。
父亲想要让儿子永远乖巧听话,但是父子之间的矛盾分歧一直存在。小到今天你想吃面条,我想吃饺子。大到这个奴才我看着不顺眼儿,可你偏偏却让他跃居高位……
再然后两个人的治国理念也不一样,康熙觉得大清国已经这么大了,皇帝吃肉也要让下面的那些官员们喝点肉汤。太子觉得,肉我要吃了,汤我要喝了,你们只能喝点洗锅水,要是不同意,我把锅端走,这锅是我们家的,更别提做肉的柴火还是我们家出的。
两个人从各个方面来说,理念都不一样。既然理念不一样,那么也聊不到一块去,发生矛盾是必然的。
最可怕的是太子自从被废之后到现在一蹶不振,不知道他的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康熙也曾经想去探究一下太子的心路历程,但是发现太子根本不会对他敞开心扉。
于是当年非常亲密的父子两个如今已经走上岔路口,彼此之间都知道将来会越走越远,但是都不愿意从岔路口退回来走到另外一条路上去。
父子两个都有自己的坚持,都有自己的骄傲,没办法和平共处。
于是康熙一声叹息。
让人把太子送回东宫去了。
废太子这件事已经放到了康熙心里,他已经提上了日程。
只不过康熙如今很犹豫,如果把太子废了,这个江山又要交给谁呢?废一个太子很容易,但是总不能让所有儿子轮着当一遍太子,然后把每一个太子都废了。
这些儿子都不合适,他们当初都没有像太子那样从小被当做继承人教养,身上就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康熙也想过暂时不立太子。
可以把立太子的事一直推,推到自己驾崩为止,但是新太子如何才能服众?
他把这件事藏在心里,决定先不跟儿子和众位大臣讨论废立太子的事。
于是这件事过了两天,除了当事人之一的瓜尔佳氏被送回宫中之后,太子仍然在醉生梦死。
这就让观望的人忍不住在私下里议论纷纷。
可是没过多久,园子里面又出事儿了。
这一次的事儿闹得更大。
十七的生母勤贵人居然和太子走了一个碰头,两个人在湖上的九曲长廊上遇到之后,勤贵人脚下一滑,直接砸到太子跟前,太子没躲开,往后退的时候被绊倒,两人算是倒在了一地。
结果这件事被很多人看到了,随后又从太子的书房里发现了勤贵人做的荷包。
这一下别说园子外边其他人的反应了,单说园子里面大家已经不是见面互相传递几下眼神那么简单了,而是躲在任何一个角落里就能对这件事议论一番。
议论的尺度越来越大,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抱着猜测的心理,到最后谣言越传越烈。根本没过多长时间,也就是大半天而已,谣言就变成了勤贵人湖中洗澡,太子偷看……
等到十七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谣言已经满天飞了。田蜜听到这种谣言之后,勒令宫女太监们全部闭嘴,又抓了几个典型,打的皮开肉绽,但是大家表面上不传谣言了,私底下各种说法仍然是飞得满天都是。
勤贵人觉得自己没法活了。
宫中的女人不可轻易寻死,一旦寻死之后可能会牵连到儿女和娘家。
所以勤贵人哭的眼睛都肿了,哭到流不出眼泪了,也没办法为自己鸣冤。
十七只能赶快跑过来想安慰她,额娘母子两个抱头痛哭。这件事摆明了就是有人在背后下手。
十七就问勤贵人:“您怎么就在那个时候走了那条路呢?”
勤贵人欲哭无泪,“当时只是想着天热躲避太阳,而且那条路也是最近的,走在那条路上的时候,地上就有水,我虽穿着花盆底儿,可是宫女们没有穿,我担心她们扶着我趟着水把鞋给沾湿了,就捡那种干的地方走。没想到干的地方少,半干不干的地方多,踩上去一下子滑倒了……”
十七安慰了一番勤贵人,在他额娘面前赌咒发誓要把幕后黑手给找出来,先把额娘给哄着了,又撒丫子跑到田蜜跟前。
刚见面时期就哭着扑倒在田蜜跟前,“娘娘,您可要给我们母子俩做主,要是这件事再这么下去,我额娘可没脸再活下去了”。
田蜜也是被这几天的事弄得脑仁疼,“放心,我已经勒令不许再乱咬舌头了。而且你额娘也不必在园子里住了,让人把她送回宫里去。宫里面没有那么多人乱传这些流言蜚语,你也跟着回去开导开导她。这件事儿她也受委屈了,皇上也不怪她。要紧的是你额娘要自己想开,自己走出来才行。”
十七擦了擦眼泪,“那太子那里怎么说?”
田蜜叹了口气,“你别总想着找太子算账,这件事儿太子也倒霉。”
“这件事儿就是有人想针对他,所以我额娘才受了牵连,要说起来没有他从那边过,也没有我额娘倒霉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