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所以你恬不知耻地跑到我面前就是像个中学生那样宣战，不，你连中学生都不如，完全是小学生的意识。”绫辻行人冷哼了一声，眉头紧锁，他面前衣衫褴褛看着仿佛五十的白发老者，身上是敢以天下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邪气。绫辻榴红色的眼睛微眯，“玩弄那个男人的生命，你将这件事当作了什么。”
“呵，一个小小的开胃菜吧。”京极夏彦不以为意地笑了下，他胆敢将手明目张胆地伸到年老的狮子眼底下，使得妖魔的邪气侵蚀了非时院，“老夫可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啊。”
“不会再让你有这样的机会了。”绫辻行人沉声。
“哈哈，那么就拭目以待吧，好好看看老夫为你准备的新谜题。”京极夏彦退入小巷里的影子，他对地形十分熟悉，逃入附近的下水道后不见了踪影。
“真是臭水沟里的老鼠。”绫辻行人声音像是数丈深的冰层，隔绝了所有的温度。他放开安乐乐的平板，微型追踪机器人上传的画面中断了，明显有人在接应京极夏彦。
安乐乐给自己扎了几针，京极夏彦精神系异能虽然对她来说不致命，甚至可以说是弱到无法触动她的精神丝线，极具传染性的恐惧模因无法使她精神错乱恐惧致死，但是就像是恼人的小感冒无法摆脱，看见那些丑恶的“妖魔”还是很影响心情的。
“针灸？”绫辻行人看见安乐乐对着几个眼熟的穴位扎针。
“算是吧，我在实验穴位和精神力是不是有联系，往头上扎几针可以缓解一下压力。”安乐乐不会针灸，但是超智能机器人可以，“唔，好像成功了。”
她看不见那些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焦尸，同时也感觉不到自己的精神力了。安乐乐接住完成工作的球形机器人，嘴里念叨着，“赶紧记下来，这几个穴位，晚上睡觉前扎一扎。”
那个白色的圆滚滚的小球内部装满了用特殊合金制作的长短不一的针，如果不知情的人打开圆球的外壳或许会密密麻麻的细针给吓到吧。打开银白色的小球的绫辻行人想到的是，安乐乐好像很喜欢球，在这些机器人身上也喜欢使用流水般的弧线。
从神社里的家务机器人到她手上的针灸机器人都是圆滚滚的显得萌感十足。
“这是上古之大气古朴之大美。”听见绫辻行人对机器人外形的评价，安乐乐涨红了脸，给他放出了大眼猫头鹰造型的青铜器照片，从三千多年前的商代便开始流行的萌感造型。
怎么说呢，大概是刻在DNA里一脉相承的审美吧。
……
浮世绘町
“哦呀，安桑是终于想要来和我喝交杯酒了吗？”黄昏时刻，半妖的滑头鬼之孙化作了妖怪的形态，当他抬头看见安乐乐头上扎满了针宛若天线宝宝的形象，一口酒喷了出来。
虽然因为距离隔得有些远，酒其实并没有沾到她身上，但是安乐乐还是忍不住往外挪了点，“未成年人不喝酒，还有交杯酒这个说法……在我家那边只有结婚的新人们才会用交杯酒来契结誓约。”安乐乐顺便拉着绫辻行人的手给他演示了一下是怎么喝交杯酒的。
“交杯酒？”手臂交叉，互相勾结，用这个姿势来喝酒其实是很不方便的一件事，喝酒的两个人脸几乎要撞到了一起。绫辻行人似笑非笑眼神扫过某个半妖。
“不，妖怪里面的习俗，我们只是单纯地交换杯中酒，五五分或者是三七分。”奴良陆生扶额，连忙解释，他放下手，“怎么，你怎么突然就来看望我了，今天可是元旦。”他嬉皮笑脸的，和白天的模样相去甚远。
“今天确实是元旦，大清早的还被老爷子叫过去说了一顿，不让我滥用网络。呵，那个绿王玩得明显比我更疯——这几天我就把他抓起来，看他该怎么玩。”念叨完绿王，安乐乐拿出了一套全方位拍摄的京极夏彦的图像，用间谍机器人拍的。
“这个人京极夏彦，奴良组里面有认识的的吗？我翻查了他在数据库里面的资料，很清白，并且是某些人深受信赖的智囊。但是我在查他更深层次的资料的时候遇到了阻碍。”因此安乐乐想要问问妖怪这一边会不会有这个充满了邪气的家伙的消息。
“因为我还很年轻嘛，按照妖怪的年龄来算。”奴良陆生闭上一只眼没皮没脸地说，“没有见过这个老头子，照片给我一套，我等一下问一下我爷爷。”
“这个人以前在我们这边有一个蛮厉害的名头，叫妖术师。”年老的妖怪忽然出声，房间内的三人顿时一惊，或惊讶或错愕地转过脸看滑头鬼。
“妖术师？”年轻的半妖挑眉，嘴角噙着邪气的笑意，“听起来和我们很搭的样子。”
“原本是个很有天分的除妖师，加上才智过人，许多妖怪都不是他的对手。二三十年前名声大噪，从关西到关东妖怪们无不闻风丧胆。”滑头鬼摸出一根细烟管哒叭地抽着，吐出徐徐的白烟，缓缓讲述过去，“那个时候他来到了东京……”
“听起来有点像是花开院家那个骗术高超的阴阳师。”奴良陆生撇撇嘴，花开院龙二张嘴说出来的话绝对不能信。
“臭小子，好好听我说完。”滑头鬼敲了敲烟管，骂了一句。
“好好好，然后呢。”奴良陆生坐没坐相懒骨头似的被敲了一下才坐直了。
“然后他被你爸打败了。”滑头鬼简单明了地总结了一下。
“啊。”奴良陆生都做好要听爷爷大讲特讲，说不准要讲一整夜的准备，结果就这？
“鲤伴给他的评价是此人心术不正，以恶为乐。”滑头鬼摇头，他抬头锋芒不减的眼神看向安乐乐，“但他此后退出除妖师行业，一直在人类世界活动。妖怪里关于人类世界的消息滞后，我并不知道更多的关于他的消息了。”
安乐乐垂下眼，滑头鬼中间故意略过了一段奴良组究竟是怎么打败京极夏彦，而京极夏彦又是怎么逃脱的。“妖术师”这个名号又是怎么出现的，细节部分并没有告诉他们。
不过没有关系，安乐乐转头看向绫辻行人，绫辻不负她所望，开口了，“妖术师对奴良组做了什么。”
嗯？奴良陆生转头，看见他爷爷神情凝重地嗑了一下烟管，睁大了眼睛，“还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滑头鬼咬着烟管说，“妖术师并不是正面交锋，那时进入现代社会人们开始将妖怪当作一种迷信，妖怪们也不再出现于人前。人类被科学擦去眼前的愚昧，但他们依旧恐惧未知的事物。”
“那段时间里奴良组里的小妖怪过得比较艰难。”
听起来奴良组被京极夏彦用不入流的计谋整得有点惨，安乐乐动了动手指。
“鲤伴找到了引发骚乱的京极夏彦，但是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被他们二人以外的人知道。”滑头鬼轻叹，“小姑娘，你再怎么问我，老夫也只知道这些了。”
“不过，说不定那家伙。”滑头鬼咬着烟管嘟囔着，“想要成为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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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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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使们，你们阿谬我感冒反复在考虑要不要再去挂水，真的真的要注意身体健康啊QAQ
第125章
“真的假的？！”奴良陆生听闻人类竟然想要变成妖怪, 还是后天的而不是像他这种混血只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古往今来，由人变为妖都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滑头鬼之孙的眼前不由自主地闪过鵺的影子，同样是人类与妖怪的孩子, 千年前最强的半妖，想要完全剥离身上属于人类的那部分于是重新投入羽衣狐的腹中转生, 成为最强的妖怪统领百鬼。
“爷爷, 妖术师想要通过什么方法变成妖怪？”奴良陆生右手臂撑在膝盖上压低身子郑重地询问见过几百年风风雨雨的大妖怪，滑头鬼。
“老夫只是说, 说不定。”滑头鬼耷拉着眼睛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入睡。
……
虽然只是在奴良宅里匆匆一叙, 但是冬天的天本来就黑得比较快, 等安乐乐他们出来，天上已经可以看见几颗寥落的星辰。
“要赶紧回去了，不然夜斗恐怕要哭死了。”打过报备的安乐乐叫来大殿官, 它白天的时候一直跟在远处，回横滨乘坐大殿官特快几分钟就能到。
“还在想什么呢？”没有得到反应的安乐乐用自己的手冰了一下好像是发呆的绫辻行人。
冰凉的手贴到了他的脖子里，绫辻行人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 顺手把她的手从衣领子里拿出来塞进大衣的口袋里。
“京极夏彦为什么会想要成为妖怪？”绫辻行人紧急恶补了一番玄学知识，天知道他是忍着多大的恶心才把那些东西给看完的, 并且还要通过他的口舌讲出来, “按照这个国家的观念，人死后是【成佛】, 自然而然地成为【祖先灵】，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是一种神了。”
“因为还有一个隐藏条件, 那就是要有香火。死去的先祖被后代们祭祀, 成为被家族供奉的【神明】。在东亚文化圈里基本上都有的一个仪式，请祖先保佑后代子孙，能保佑人的是什么, 自然是【神】啦。”
“先祖的基因在子孙中传递，通过被祭祀，其模因也被正当地在子孙中流传下去。”绫辻行人用更学术的语气说。
安乐乐用一只手拿着手机，打开查到的关于京极夏彦的目录，上面显示他并没有子女也没有配偶，“死后自动成神这一条路是没有了，不过我想他应该也是不屑于这种平平无奇的方式。”
“他想要的是……更令人瞩目，更深刻的一种存在方式。”绫辻行人立时转头，正好撞进注视着他的明亮眼睛，他的话语几乎不可查觉地停顿了一下，“我记得你买了那本书。”
绫辻行人在进行推理的时候像是在发光自觉不要太打扰他的安乐乐点头，“《自私的基因》书号是原版的，需要从旧书店里面淘，为了尽快拿到书，我先买了新版的，那本特定的书已经在订购中。”
“呵，困难的获取方式，就好像‘真理’从来都是难以追求的事物之一。他是在筛选有足够的精力和财力去成为恶人的人。”绫辻行人冷笑，他基本上弄清楚京极夏彦的想法了，“自诩为最大的恶人，傲慢得不行啊，这个家伙。”
绫辻行人被安乐乐拉上大殿官的背，她摸了摸它背上柔顺的长毛，如同温柔的水般溢出她的指间。
她完全融入风中，化作席卷天际的大风，发丝温柔缱绻地拂过她红润的脸颊，上扬的嘴角，一同融入自由的风中。冬季天空中还会有细小的冰晶飘浮在高空里，等到合适的时机化作六角冰花落下。
被狂风包裹的绫辻行人不肯闭眼躲避强劲的风，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宛若风之子的安乐乐。不像神明那般高高在上，她更平和可亲，以至于有时候都显得同情心泛滥了。但她若收回手，不会有比她更冷酷的存在。
星空下的风之子，飘浮在空中，无法降落。他只能像是凡人仰望流星般注视偶然落入视线的流光。
绫辻行人拉住了她的手，这样是否就能拉住流星。
——想要被记住。
红色的眼睛微微睁大。
——想要留住……
“我知道了。”绫辻行人压了压鸭舌帽，风声吹散了他的声音，但安乐乐捕捉到一丝声音，她转过脸，“什么？”
安乐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绫辻他并不能和她一样融入风中，她碰了一下他的脸，像是被雪女亲吻过的脸，比她的手还要冰凉，嗔怪着手上的动作却带着愧疚，“怎么不早和我说。”她让大殿官放缓了速度，顺便试用一下新设计出来的控温系统。
“我看你玩得挺开心的，而且就刚刚的速度，兴头上的你能听进去吗？”绫辻行人轻轻扫她了一眼，绝不比身边的云层撞上他们时的力道重。因为水汽，安乐乐眯了一下眼睛，穿过云层，他们身上挂满了小水珠。
“当然可以啦，因为我一直在留意绫辻。”细小的水珠挂到了她的眼睫毛上痒痒的，她低头微笑着将那些闪着微弱的光的小水珠擦去。
“我从前风闻你，如今亲眼见你，于是更想要留住你——如果无法留住，便变成你。”
风，在耳边缓缓的流动，弦月清冷的月光落在停顿的指尖。在她反应过来前，拂去水珠的动作被人代替，连同她脸颊上小绒毛上细密的小水珠，一并拂去。
他的手贴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一个呼吸过后，她好像才从刚刚低声诉语里缓过神来，她颤巍巍地抬起手，不自在地别过耳边的碎发，轻轻蹭了一下绫辻的手，顺势把他的手移开，“这个？”应该不是在说她吧？
绫辻行人只是知道了京极夏彦为什么想要变成妖怪，心境微妙地重合了一瞬，渴求从不属于他的事物，奢求在这个世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被世界记住的我，是否也被你记住。
“绫辻？”安乐乐按住胸口，疑惑地看向绫辻行人，为了不吓到夜斗他们，她把针都取下了下来。有种奇妙的心情从绫辻行人的身上传递了过来，连带着两人方才不小心交叠的手，似乎产生了奇特的化学反应，指尖都因为鼓噪的脉搏而剧烈地疼痛起来。
“我现在在想什么？”绫辻行人的脸靠近了安乐乐，透彻的红色眼睛将一切收入眼中，浮云掠过他们，星子寥寥无几，接收到对方绝无作假的心音的少女。
“我现在也有点糊涂了，心脏好像都被绫辻你传送过来的情绪塞满了，有点想哭。”安乐乐按住胸口，有股莫名的委屈和惶恐，心里被“好喜欢你啊不要忘记我记住我吧一定要记住我”诸如此类不想被遗忘的想法霸屏了。
绫辻行人用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意，尽可能地用最大的控制力来控制自己不要显得是在追问，“然后呢？”尽管他确实很想要知道答案。
【想要】【想要】【美丽的灵魂】【绝对不会放手】【不会犯那种错误】【放手了就会错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