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微微偏过头的安乐乐看见了一张精致的面孔, 金色的头发像是花瓣散在枕头上,有一些戳到了她, 比针尖大不了的地方似乎传来了痒意。绫辻行人闭着眼睛, 浅色的睫毛安静地垂下仿佛栖息的蝴蝶垂拢下翅膀。
安乐乐脸盲, 她分不清人的长相,她总觉得人和人之间长相都是有一点相似之处。于是乎,她有时候就认不出来相似之处多了点的两张脸。
但是她知道像绫辻的脸很漂亮, 或许应该称得上是精致?安乐乐不确定地想形容词。在她个人的印象里其他人……太宰治的面容偏柔和,乱步是少年感满满,不过如果来几个头发眼睛配色差不多的人, 安乐乐很可能认不出来。
安乐乐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手和脚的位置,没有放到不该放的地方, 她和绫辻行人头碰头手碰手像是对称地靠在一起。她几乎屏住了呼吸, 思考着怎么样才能不打扰到他休息——他和后期和福尔摩斯家磨人的兄妹们周旋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又能迅速爬出被窝的方法。
她扭过头看见原本属于自己的被窝已经被猫咪们占领了。果然,被子不用就会长出猫来。安乐乐看猫咪们一团团的睡得香甜忍不住笑起来, 于是她垂下眼小心翼翼地往外挪打算回到自己的被窝里去。
此外,除了满室的药香之外, 安乐乐接着又隐隐约约地闻到了另一股好闻的香气, 具体无法形容,但一闻就知道……很美味的香甜气息。
是从被窝里传出来的,安乐乐脸色一变, 微微掀开被窝看见了一双发光的蓝色竖瞳,蓝眸的主人笑嘻嘻地对她笑着。
“咿—呀。”被吓到的安乐乐猛地拉下被子,盖在这个憨批脸上。
“别捂别捂。”夜斗感觉安乐乐企图捂死他,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呀呀呀,我错了,起来喝药啦。”
这么一折腾,睡得再死的人也得醒了。绫辻行人坐起身冷脸从被窝里揪出来一只夜斗神,他像是看一堆死肉一样看着他,“不懂礼貌的话,那你就先去死一死好了。”
“嘤。”被绫辻行人提溜起来的夜斗企图萌混过关。
绫辻的起床气好像很重的样子。安乐乐抱着被子有些害怕,因为她也是把他弄醒的元凶之一,“嘤,轻点打。”
“哈?”绫辻行人的眼神扫过来。
安乐乐缩了一下肩膀,颤巍巍地伸出手掌心,“走错被窝是我的问题,最多给你打一下。”
绫辻行人打了,他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不是很痛,就是戳了一下的感觉。安乐乐捧着补气的汤药,用手摸了一下被弹的地方,低头喝了一口味道酸甜苦咸综合在一起的汤药,据说大补。
安乐乐喝了一口,眼泪像是溢出杯口的茶水,一颗颗往外冒,她用手背去擦,擦红了一片,“呜,喝不下去。”
绫辻行人倒是一口喝完了他那份,他眉头紧锁嘴里呼出的气都充满了苦味。
“乖啊,喝了药身体才能好。”夜斗苦口婆心地劝着,分分钟代入了妈妈角色。安乐乐一边哭一边喝,“呃,我从来,呃,都没有喝过这么难喝的中药。”喝完之后,安乐乐哭得不能自己。
“这里面都是很宝贵的材料呢。”夜斗满意地看着安乐乐终于空了的碗,安乐乐心里只想着,为什么自己这么“懂事”,不想浪费夜斗的心意,为什么就不能任性一点。而且她的哭泣完全是生理性的,无法抑制。
也就是说,她是被苦哭了。
安乐乐抽抽搭搭的,嘴巴里都是苦味,“好苦。”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喝水,以免冲淡了药性。蓝宝仗着自己受宠,爬上来好奇地舔了一下安乐乐的嘴角,瞬间被苦倒了。安乐乐破涕为笑,接住吐舌头的蓝宝。
等到了时间,她脸上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只有眼睫上还挂着的泪珠昭示着她曾经哭过。
安乐乐低头安静乖巧地喝水。
“还是十六岁的样子。”夜斗执起安乐乐的左手观察她手上的皮肤,若有所思。细腻光滑,不曾劳作的手,右手上只有写作留下的薄茧。“娇气得不行。”他调笑地说。
安乐乐哼了一声,找不到反驳的点,谁叫她刚刚被药给苦傻了,太丢人了。
“确实有被人宠过头的表现。”绫辻行人抬手摸摸安乐乐的脑袋,身体下意识地撒娇,蹭了蹭他的掌心。
“?”安乐乐歪头,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曾经立志于将她宠成小废物的彭格列猫猫们饶有闲心地甩着尾巴看他们的小作家被补药给苦傻了。
“嘤,好苦喵。”只是尝到一点渣子的蓝宝也被苦傻了,嘤嘤嘤地求抱抱。安乐乐自然将他抱起来,一起鼓脸,“真的好苦哦。”
另一边,早早地就被中原中也灌进一碗药的太宰治趴在沙发上掐着自己的脖子,感觉自己要被苦死了,“呕,被苦死这个死法真可怕,差一点我以为我就要看见阎魔大王的脸了。”太宰治死后的劳动力被预定了,因此连最爱的入水都没有动力了。
太宰治摸了一下下巴,他试过在国外入水,可惜水太浅并没有入水成功,也没有看见任何地狱。不过在春和老师写的小说里,各国的地狱联通,若有人客死异乡会有安排固定的线路回家。说不定,欧罗巴的地狱和日本的地狱也是如此。
“拿来。”江户川乱步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绿色眼睛,显得有些孩子气,看了太宰治表演这么久,他都有些不耐烦了,“小白蝉给我的手信。”
太宰治显然是不可能在乱步面前装傻充愣成功的,他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纸。呼啦一声江户川乱步滑着转椅,滑到太宰治面前高高兴兴地拿走那叠保存不当,以至于有些褶皱的纸。安乐乐在欧洲写的手稿。
应该是太宰治撺掇着安乐乐把这些随笔拿出来,本来他想私吞,结果安乐乐要他送去给江户川乱步,却并不限制他看。
太宰治闷闷不乐地趴了回去。
“旅游笔记?啊,那些人怎么这么笨的……唔,小白蝉太死心眼了,还有这个欧洛丝是谁啦。”江户川乱步没有三两下看完稿子,反而是很用心地一张张阅读,笨手笨脚地把纸抚平。
放下手稿,江户川沉默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用手指碾了碾桌上的蓝色玻璃珠子,一不小心,玻璃珠子便轱辘滚走了。
【伦敦,灰蒙蒙的天空,伴有小雨
那是发生在十九世纪浓烟滚滚的伦敦,向来被伦敦大小案件急得焦头烂额的苏格兰场,忽然名声鹊起,以不可挡之势漂亮利落地解决了困扰伦敦市民数星期的黑巫术杀人案件。
“‘凶手以纯洁的少女为祭,残忍杀害了三名少女,在迫害第四名少女时,英勇无畏的苏格兰场警官制止了企图行凶的凶手。’瞧瞧,上面都说了些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华生医生医生气愤地将报纸扔到桌上,“难以想象,你竟然就把功劳给了他们。”
华生医生真为了他忠实的朋友感到不值。
“没有什么,我并不在意那些虚名。”被友人替他打抱不平的福尔摩斯先生,不甚在意地点燃烟斗。
可是华生医生觉得不行,他得做点什么才行,不想当医生的士兵不是好的小说家。
华生医生决心为自己的好友证明,于是在泰晤士日报上写关于福尔摩斯办案的过程。
……
福尔摩斯名声渐起,原本埋藏着的肮脏邪恶被他挖出重见天日,便由此引来了不怀好意之人的敌视。
一个侦探的死敌,在暗中窥视。
……
一个完美的故事结局,难道不该是所有的坏人都死去么?
犯罪大师从瀑布坠落……
】
安乐乐的小说没有写完,手稿中间还夹了许多看云看花看建筑的游览笔记,明显她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把这些随笔送人。江户川乱步把小说部分拣出来,放在一边。
乱步支着脑袋看着桌子上两堆纸,挠心挠肺地想要看下面的计划。嗯,安乐乐写的是她原本的计划书。因为距离隔得远了,江户川乱步是等太宰治回来后,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宰治前段时间消失太快,绫辻行人不爱露面,乱步自然是不知道他们跑去了欧洲把安乐乐拐回来了。
现在是知道了。江户川乱步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宰治一眼,“太宰你怎么不去神社。”
“去了就有一只碍眼的蛞蝓,我——才不要去。”太宰治拖长了调子,像是很讨厌中原中也,冲动,易怒,他和那种完全的武斗派合不来。
“中原中也是吗,他最近做事干得很卖力。镭钵街改成了新社区,建立了各种基础设施,市政府也在打算一点点改建其余的贫民窟。”位于新区中心的夜斗神社压得横滨黑白两道喘不过气来。这一些系列也象征着,从此夜斗神社便是横滨的主宰。
“诶——,新区?”在城市里设立新的社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有了自己的邮政编码,镭钵街在官方地图上不再是无意义地区,算是正式加入城市体系。太宰治稍微坐正了一点,低头眸光一动,轻笑,“夜斗桑真厉害啊。”真正执掌了一城的神明,在这个时代可不多见。
可是,难道没有人反对夜斗神吗?现在可是人的时代了。
“夜斗昨天刚从东京回来。”江户川乱步不紧不慢地拆了一包薯片慢慢吃,想过几天就去催安乐乐写小说。她还有几篇没有写完呢。
半晌,太宰治吐出一个人的称呼来。
“黄金之王?”
……
“诶,我被点名了?”安乐乐有些难受地趴在矮桌上,夜斗的药居然真的有作用,她感觉自己身上看不见的伤口在咕噜咕噜地唱歌。她转头戳大殿官的爪子,它过来给安乐乐舔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蓝宝也跑过来呼噜呼噜,伸出粉色的猫爪安慰安乐乐,“不难受喵,呼噜呼噜。”猫感觉到开心时发出的呼噜声有助于人心情舒适。
“有感觉到什么喵。”即使尾音是有卖萌嫌疑的喵,Giotto端着正经的表情,看着也挺有说服力的,“D你来看看,能看出什么吗喵?”
胸前有道白线的黑猫跳到桌上,靠近了安乐乐,猫爪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有看出来什么吗?”安乐乐笑道,在其余猫和人眼里就像是在强颜欢笑了。然而安乐乐只觉得自己只是有点难受,还在忍受的范围里,不过他们一个两个的,好像她得了不治之症。
在月球上身体数据丢失,和灵魂受损差不多吧。恍惚间安乐乐迷糊起来,不自觉地瘪嘴,“我要阿诺德的抱抱。”
绫辻行人的眼睛动了动,阿诺德是一只非常帅气的狸花猫,他来到神社之后,神社里再没有闹过老鼠了。但他也是所有猫里最高冷的一只,往往你只能在高处找到俯瞰众人的他。昨天或许在书架上,今天可能就在顶柜上猫着了。
安乐乐把这七只分外通人性的猫带回来还费了一番功夫,难度不亚于把一支部队带回来。
安乐乐原以为阿诺德用不屑的眼神扫视了一遍就会无视她,结果,他下来了,主动窝到她怀里。接着是其他猫猫也窝了进来。
“呜呜,你们都是天使。”安乐乐毫不客气地将他们抱在怀里吸猫,强撑玩闹了一下,啪叽一下安乐乐很快又蔫了下去。她仿佛听见月圣杯咕噜咕噜的在唱她听不懂的歌,身体数据在被重新编辑。
好比一个破损的绳艺娃娃,有人用新绳子重新编入破损的地方。
“继续,为什么要点我名啊?”安乐乐有气无力地说,夜斗安抚性地摸摸她的头发,“等我变回去了,我就回家,再也不出来了。”
夜斗捉过一只猫上手玩,因为是脾气最好的纳克尔,倒没有咬他,夜斗毫不避讳地说:“因为安音你是我的道标啊。”
……
“夜斗神……”镇守石板的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过去也是阴阳师家族的族长,像是夜斗神这样听都没有听过的乡村野神,哦,所谓祸津神,过去都是当作妖怪来对待的。在正经的阴阳师眼中,是不会将祸津神当作正经的神明来对待的。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四处流浪居无定所恍若野犬的祸津神,有人为他建起了神社,洗去了祸津神的恶名,成为高天原神|名在册的武神。甚至,神社摇身一变,变成横滨最不能惹的势力,光明正大地威慑宵小,只要横滨的黑夜还存在,夜斗的威名便会日益壮大。
站在夜斗背后的人,不可小觑。黄金之王想要见一见夜斗神的道标,他的视线穿过闭锁的房间,似乎看见了星辰变换的轨迹。他偶尔能够窥见世界的命运,足够多的人的命运汇聚到一起,便是一小部分世界的命运了。
还因为高天原诡异地放任夜斗插手人间的事务,黄金之王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事情。
“荒神似乎也在横滨。”本国的荒神计划,黄金之王即便一开始不知道,镭钵街这么大的事情出来,他想不知道也难。
……
“所以……关我什么事,他找安音,和我安乐乐有什么关系。”安乐乐震声。夜斗发出不想努力的声音,躺倒在她腿上,于是他马上迎接了一波猫咪踩脸。
“人家都把好处接过来了。”夜斗矫揉造作的声音,呕倒一片。
安乐乐把他推了下去,不好意思,她被恶心到了。“什么好处?”她抬了下眼皮,却没有把再枕上来的夜斗推下去,像抚摸大型犬一样,用手梳着他乱糟糟的头发。
“横滨以后就是安音你的地盘了。如果嫌麻烦不想管,就给绫辻管,安音你来收租就好了。”夜斗吊儿郎当地躺着,满脸的得意,“因为安音是生人嘛,只有生人才能管人间的事物。”
“这不是一直都很清楚么。”安乐乐感觉身体轻松了些,抚着夜斗的短发好像在摸一只欢快摇尾的大狗狗。然后瞬间揪住狗耳朵,看着他神色惊恐的大眼睛,安乐乐笑得狰狞,“让我晃一晃你的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装满横滨海的声音。”
“鬼要横滨当地盘啊,我一好端端的良民又不是黑道大佬,会有什么地盘啊。”安乐乐揪住夜斗的衣领来回晃,“我以后要是政审不过关,怎么看都是夜斗你的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