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一半,宋诚文突然接到电话,医院那边有事找他。
唐沅问:“怎么了,有要紧事?”
“院长来了,有事要跟我聊。”宋诚文难得正色,满脸歉意道,“抱歉,我得先走了,你们俩继续吃。”
他边说边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起身,“别送别送,你们吃,下回我请客,得空了我约你们。”
道过再见后,匆匆忙忙离开。
包厢里只剩两人,唐沅看了看对面的江现,执起筷子,沉默地继续吃东西。
该解释的在病房里都解释过,唐沅知道江现,他不至于说那种谎。没了生气的缘由,突然间,她莫名觉得尴尬起来。
就他们俩,餐桌礼仪之类的不必太讲究,江现把面前的一道菜朝她推了推,“尝尝。”
唐沅瞥一眼,没应,先吃了两口自己碟子里的东西,过会,才默不作声地将筷子伸向他示意的那道菜。
“下次可以试试别家。”江现说,“吃点不清淡的菜也行。”
唐沅垂着眼吃东西,似应非应,低低嗯了声。
这股略显别扭的气氛没能持续太久,很快,江现也有电话进来。
唐沅见他皱了下眉,看着手机没接也没摁掉,嘴角轻抿,喝了口汤,说:“你要是有事要忙就去吧,反正也吃得差不多,我等会也该回去了。”
不是气话,这餐饭确实已经吃到尾声,他在医院待了那么久,公司不定有多少被他抛下的事在等他处理。
大概是看她不像在说反话,江现稍作沉吟,道:“我让别的司机过来,送你回去。”
他的公司地址和她公寓离得有点远,一起走不方便。
唐沅没拒绝,闷头喝自己的汤。
桌对面的人起身,位子空下来,门开了又合,转眼只剩她一个。
唐沅安静地喝了半碗汤,拿起手机打发时间。
十几分钟后,接她的司机还没到,服务员先端着一盘盖着盖儿的东西进来。
“这是什么?”唐沅一愣,菜都上完了,这时候怎么还有新的?
服务员将那一份东西放到她面前:“这是刚才那位先生出去的时候点的,让我们在您走之前给您上。”
说完,冲她微微颔首,起身退了出去。
唐沅半懵,揭开盖一看,愣住。
是一碗面,面上卧着一个蛋,和一个不太大的鸡腿。分量不多,卖相透着几分精致,但用的料,和这儿的价位并不相称,都是最朴素最简单的东西。
——长寿面。
唐沅对着这碗面,怔了好一会。
难怪今天忽然挑了绿栏里。
江现怕是从宋诚文那听说了什么,八|成已经知晓,她定这家店的位置约他吃饭那天,是她的生日。
熟悉的人,其实都知道她不爱过生日。最早是不愿意过,后来慢慢变成习惯,于是一年又一年,就这样应付着过来了。
唯独今年这一次,她想约个人,一起吃顿饭。难得改变主意,结果还是没成。
桌上热腾腾的面,飘着清爽诱人的香气。
唐沅喉咙突然哽了哽。
打电话给他的那天,他很忙,而她连要他暂时放下工作来陪陪她的话都说不出口。
没有足够的立场,也没有底气。
没能吃上的面,如今就在眼前。唐沅缓慢伸出手,将碗拉近,指尖触到滚烫的边沿,那股感觉真实又清晰。
碗里飘起薄薄的氤氲白气,她垂下眼,像是说给对面那个空座听:“谁说要吃面了……”
抱怨的声音却轻得连自己都快听不到。
包厢里无声的空气弥漫。
窗外夜色沉寂。
她低着头,安静地执起筷子吃面,吃了一口又一口。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宝贝沅沅生日快乐(迟了也要祝福)
【没想到吧,宋医生是助攻!
第6章 So late
大厦外云谧风静,玻璃墙内,江现办公室所在这一层涌动着无声的暗流。各人在自己岗位上忙碌着,不敢有丝毫懈怠,即使交谈,说话声也比平时要低三分。
肖助理僵硬地坐在会谈室里的沙发上,直至江现身边唯一的高级特助进来,表情还是有点怔愣。
人事部已经做出辞退她的决定,从得到通知的那一刻到现在,她整个人仍然没有缓过神来。
一身深蓝西装的高级特助即是那天拦住江现并立刻安排人去追唐沅的那位,平时称呼上一概而论,但真计较起来,他和普通助理有所不同。
他是最常跟在江现身边的人,行事作风也最为干脆,这个档口来见肖助理,自然不是为了说什么安慰的客套话,尽什么职场同事情谊。
特助在肖助理对面坐下,握着支笔,翻开一页空白纸张,单刀直入:“敷衍预约客户,随意安排时间,隐瞒不报,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多少次?”
肖助理动了动唇,没发出声音。
一连又问了几个问题,她好似还没恢复精神,跟不上他的节奏,半天下来没能正经答上几句。
特助在纸上写着什么,缓了缓,转而问:“唐小姐约见江总,你拖延过几回?”
肖助理抬眸看向他,又不说话了。
“不说?”特助耐心等了会儿,见她不知是不晓得怎么回答,还是不愿意回答,点了点头,“没关系,我们已经调了接待号码的记录,核对一下就知道。”
这些问题并非都跟工作有关,有的完全出于私人范畴,比如和唐沅有关的,就是江现让他问清楚的。
特助走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肖助理盯着他看了一会,仿佛刚回神,忽地问:“是江总让你来问我的吗?”
特助笔一停,点头。
“我能不能见见江总?”肖助理眼里突然亮起光,希冀地看向特助。
“没什么好见的,江总很忙,没有这个时间。”特助直接拒绝。
肖助理不相信,“你跟江总说一说,行吗?我就见他一面,我有话想和江总说……”
“你觉得江总想见你吗?”特助满是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江现对员工并不苛刻,但像她这种,过分逾越,分寸感失衡,甚至有公器私用嫌疑的,几乎等同于在雷区上跳舞,哪个老板会喜欢这种下属?
要不是有些和唐小姐有关的事情要问,他都不会被安排来走这一趟。
“不可能!怎么会呢,江总会见我的,你跟他说一声。”肖助理略微激动,眼里闪着笃定的光,略微带着点莫名的执迷。
特助真的好奇起来,停住笔,“你为什么会觉得江总愿意见你?”
“江总会愿意见我的,他肯定会,那天的事只是个误会,工作上的事生气我可以解释的……江总他对我不一样……”
肖助理眼神飘忽,神态还正常,可说出的话着实让特助觉得惊诧,他不由皱眉,“不一样?”
肖助理似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蓦地噤声。
特助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见她不说话,感觉也已经没有再跟她交谈下去的必要,合起本子,“既然你没有什么要说的,那就谈到这里吧,我先告辞。”
“你根本不懂——”
肖助理见他要走,跟了两步。特助停下步子,回头看她。
她站在沙发前,忍不住道:“江总他对我不一样。他会注意我换的新丝巾,知道我喜欢的颜色,换员工服那天选颜色也是……”
肖助理记得很清楚。
那次她换了一条紫色的新丝巾,去办公室给江现送文件的时候,他突然往她的脖子看。她瞥见他的眼神,微微僵了一下,就听见他问:“这是紫色的?”
闻着他身上淡淡传来的香味,她压着心底升起的紧张,轻声回答:“是的。”顿了顿,又加一句,“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江现的眼神在丝巾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淡淡哦声,重新低头工作。
他从没有这样关注过哪个女员工的衣着打扮,那天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整颗心都跳得特别剧烈。
之后没两天,员工们更换新的工作服,她和几个女同事正在看送来的色板挑选颜色,江现忙完事情从外面回来,她们拿着色板和他问好,江现看见,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她立时站出来,回答说:“要做新的工作服,我们正在选女员工制服的颜色。”
只犹豫了一瞬间,她大着胆子把色板递过去些,问他:“江总觉得哪个颜色好?”
他看了她一眼,她紧张得手心发汗,然而最后,他眼神在色板上一扫,真的答了:“紫色吧。”
江现平时对待员工虽然温和,却一直给人一种淡漠感,好像什么都可以平静接受。他从来不会注意女员工穿戴什么配饰,但却注意到她的新丝巾,问那样的问题,选颜色时还选了她喜欢的紫。
肖助理说着,越发觉得没错,又道:“辞退是不是人事部做的决定?一定是,我之前和她们对接有点问题……你让我跟江总聊聊……”
特助停在原地,听她说的这些,心下只觉得无语:“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丰富的联想,也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主观臆断成分有多大,事实就是,辞退你的这个决定,是江总亲自点的头。”
说完,不再理会肖助理还想如何言语挣扎,特助一秒不耽搁,径自走出门外。
……
上午的会议结束,特助随江现从公司出来,前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车向前行驶,特助把要紧的重要事一一说了,接着向江现汇报在会谈室的事情。
先是工作失职相关的内容,再就是私人范畴的事,特助一向干脆,这回却少见的有些难以启齿:“她说江总您对她不一样,她有一次佩戴了一条丝巾……”
江现朝他看来,顶着老板的目光,不得不说十分考验心里素质,特助很努力才把话说完。
果不其然,不用等话说到最后一个字,江现的脸色就在他的叙述中沉了些,待最后的字音落下,车里诡异地沉默下来。
江现好一会没说话,并非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因为他想了一会,才想起所谓“丝巾”的事。
那阵子,正好是两家婚约的事刚说定的时候。
江现和唐沅见了她回国后的第一面。
其实那时她已经回国有段时间,但他们一直不曾见过。
他工作多,见面那天也不怎么空闲,赶在约好的时间末尾抵达餐厅。
推开包厢的门,早就到了的唐沅坐在桌前,薄光柔和,她穿着一件露肩的长裙,朝他抬起眼。
时隔好几年。
两个人好像都成熟了一点。
她的眉眼没有太大改变,明艳的依然明艳,眼角眉梢都是秾丽,唇线微微轻抿的时候,又多了一股冷玫瑰的气质。
那顿饭的开头很尴尬,谁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连空气里都透出几分僵滞。突然被婚约绑到一起的两个人,就在这样的尴尬气氛里开始吃饭。
后来还是唐沅先憋不住,捏着餐具问他:“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视线不露痕迹地在她脸上流连几秒,他不解问回去:“说什么?”
“你都迟到了还问我,不该道歉吗?”她不满地瞪他,有点气鼓鼓的模样,突然就生动起来。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高中的时候,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语气,还是那个样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被她的理直气壮绕进去,为自己的迟来郑重道了个歉。说完才想起,是她到的早,他并没有超过约好的时间,坐下的时候他也轻声说了句抱歉。
话从那儿开始,一点一点多了起来。
但也并不是很多,一句句简短的你来我往。他注意到她穿的裙子,主动暖场,斟酌着夸了句:“你这条玫红色的裙子挺好看的。”
谁知唐沅一听,气得东西都不吃了,满眼诧异,“什么玫红?这是薄藤紫,紫色!跟玫红哪里像了?!”
她就跟尾巴被踩了一样,不可置信:“你是色盲吗???”
那顿饭最后是怎么结束的江现已经不记得,只记得她震惊完,一脸痛苦地重复了好多遍:“玫红色那么土!!”
第二天到公司,进来送文件的助理带了条颜色很像的丝巾。他不经意瞥见,想起前一晚唐沅的长裙,鬼使神差地,下意识问了句:“这是紫色的?”
助理说是,后面再说什么,他没注意听,只是想,好像没有唐沅身上的好看。
接着没多久,员工换新制服,他忙完回公司时遇上几个下属在挑颜色,其中一个忽然拿着色板问他选哪个颜色好。
他从不管这些琐事,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可不知怎么,一瞬间脑海飘过唐沅穿那条裙子的模样,素白的一身皮肤越发被衬得胜雪,到嘴边的话莫名转了个弯,成了三个字:“……紫色吧。”
……
车开上高架,窗外景致陡然一变。
江现略微敛眸,从思绪里回过神。
特助打量他神色,继续道:“其它的她没说什么,我们调了记录,唐小姐给那个号码打过不少回电话,不下十数通。”
江现闻言,眉头轻拧。
他们吃过第一次饭后,唐沅有联系过他。打的两次电话,都因为他在忙没接到。
他便把负责接待外线的号码给了她,让她打不通他手机的时候拨那个,有什么事和他助理说。
只是从那之后,她就没再打过他的手机,助理那边也没有她的约见或是留言转呈到他面前。
除了她生日那天,大概情况例外,她给他发了消息,打了几个电话,直到他回拨过去。
唐沅许是觉得他忙,每回找他都直接联系了助理的那个号。如果不是这次八卦绯|闻的事让她生气上火,怕是不会又打他手机,又找到公司来。
再去探究那些电话都是什么时候打的已经没有意义,江现没有追问,视线掠过飞逝的城市景色,那些林立的高楼在他眼里似乎又并不真切,他语气微凉地吩咐:“通知下去,不必给她写推荐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