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征回来时天已经大亮,他胳膊上还流着血也全然不顾,靠着墙盘腿而坐,一根接一根的烟没断过。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她给他重新包扎,新伤添旧伤,血肉模糊。
疼吗,一定是疼的。
两人并肩而坐,太阳升起,山间弥漫着袅袅炊烟,鸟飞蝉鸣,美若仙境的密林藏尽所有腥风血雨。
……
砂姐在收拢自己的势力,威猜逃跑后她联合尚孟把部分武装收回,有一部分跟着威猜逃跑,还有一小部分面上附和,暗地里持中立态度,再有一小部分对砂姐并不信服,认为她一个女人成不了事。
裴征这几日去过一次赌场,砂姐说正在安抚,实在不听话的就杀了,杀一儆百,她连续杀了三天,直到跑的跑散的散,余下的都乖乖归顺于她。
尚孟现在是砂姐身边权利最高的军师,替她掌管部队事宜,她把毒品生意交给娜塔和尚孟一同管理,娜塔她信得过,至于尚孟她还是有所保留。她命令娜塔,如若发现尚孟心怀反义,不用带到她面前,直接杀掉以除后患。
尚孟比威猜更有头脑,更有统领能力,身边聚集更多信服他的人。有人暗地里怂恿他自立武装,说这话的人,在两天前已经被娜塔杀了。
裴征想起师父说过的话,一个势力倒下去,还有另一个势力起来,毒品源源不断,武装割据不除,金三角的天就一日无法改变,抓毒贩是治病,而抓毒枭才是拔根。
近年来缉毒力量不停加大,却也控制不住金三角的本质,而这个尚孟,他必要时刻关注。
裴征发现这几日时雨的反常,她更加沉默,无论他说什么怎么逗她,她都缄口不言,她的眼神更加黯淡,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他到酒吧,她给他调酒。他到她家里,她也不赶他走,他要睡在那,她就自己裹床被子睡另外一间,她几乎断绝了与他的沟通,而她也断绝了与所有人沟通。
时雨从酒吧出来回住处,楼上熄着灯,她上楼看到裴征坐在窗边,看到她回来,他站起身,“晚上吃饭了吗,我给你买了宵夜。”
“有酒吗?”
她终于跟他说话了,裴征指着墙角,“啤酒。”
她接过他递来的酒,没吃东西,只是喝了一听啤酒,裴征把羊腿肉喂到她嘴边,她也没张口,摇摇头躲开。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有什么事别压在心里。”
时雨依旧没说话,直至开了第三听啤酒,突然想到什么,“你伤还没好,不能喝酒。”
他动了动还包扎着厚厚纱布的手臂,“不碍事。”然后凑到她面前笑着逗她,“我都伤了几天,你才知道关心我……”
“裴征……”她打断他的话,他的心意她明白,越是明白,越应该坦白。
裴征看向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向他袭来。
“八岁,全家都死了,我总梦到那个画面,全是血,一个个都死在我面前,我的身上,手上,沾满了血,我的眼前全是血,甚至,我世界的颜色,都是血红色。”
她垂下头,捏着啤酒的手指骨节变得透明,她几次深呼吸,这是她第一次对别人讲述那个过往,讲述自己,也是第一次把自己最惨痛的脆弱剖开,血淋淋,可她依旧没有眼泪,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把铁钳掐住,窒息感环绕着她。
裴征直觉嗓子干涩,卡在喉咙上不来,咽不得,他想安慰她,却又明白此刻的语言是苍白无力的,看着她倔强不屈却又孤独坚毅的侧脸,心口像是被人薅着打似的痛,“小雨,你还有我。”
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我恨,我只有恨,我把仇恨化作信念,把自己奉献给缉毒事业,直到生命终止……”
“小雨。”
时雨起身向楼下走去,“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再想着我,时雨已经死了,我现在是纷朵,你就当,纷朵也死了!”
她走了出去,而这一次,女孩儿眼底在昏暗逼仄的胡同灯光下,泛着水光。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刀了,狠狠的一刀。小雨的这段过往必须剖开,裴队长对小雨的爱会越来越深,脸都不要的男人怎么会退缩,很快就要甜了,他们要在一起啦,裴征会永远陪着她,做她的小太阳。请相信我,我从不写BE,其实小雨对裴征也是有感情的,裴征在小雨的生命里是最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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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VIP]
裴征了解时雨, 柔弱的外表下装着一颗不屈不挠坚毅果敢的强悍内心,他明白她的痛,她越痛, 越把自己封闭, 他不想她把自己困在过去, 揣着痛苦生活一辈子。
金三角是毒贩的天堂,也是人间炼狱, 他们要共同打击毒贩,击毁毒品, 而不是放任她自己,以赴死的决心去干这件事。
她说得绝决, 把他们的关系割断,她想与过往决绝,掩埋原本的自己,看着她孤独悲凉的背影,裴征很想把她拥在怀里,给她一个宽广的胸怀让她依靠, 给她黑暗的世界洒下一片温暖, 可此时的他,什么也不能做。时雨的性格不是遇事就哭鼻子需要人安慰的女孩儿, 她需要自己冷静处理情绪,不与任何人交流。
如果她可以发泄积压在心底的情绪该多好,可她不会,甚至, 他从未见过她掉眼泪, 再痛再难都隐忍着!
时雨下午到赌场, 晚上去酒吧工作, 砂姐那边的形势需要她时刻关注着动向,即使裴征在,她也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
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他依然谈笑风生,风趣幽默,还是会像以往那样逗她,逼她开口,她不与他说话,没有眼神交流,她不能与他搅在一起,任务结束他们会分道扬镳,各自执行自己的任务,坚守自己的岗位。
时雨从酒吧出来是夜里一点,她走过石桥,再转过矮房区,才是自己住的那片区域,远远的,她看到墙边站着一个男人,那人手里夹着一根香烟,见她回来,把烟扔掉碾灭。
她没说话,越过他向自己的住处走,裴征跟在身后,他担心她的情绪,人可以用崩溃发泄情绪,可她不发泄 ,一切都吞回肚子里,那么小的人,有多么大的能量吸收这样骇人的滔天之祸。以前他没遇到她,现在她就在他身边,他怎么能够放心。
他把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进门,才转身离开。
……
次日傍晚,POPA赌场二楼包间,娜塔进来:“砂姐,威猜回来了。”
砂姐拧着眉头,眼神变成狠戾,“他怎么回来了,别让他进来。”
而说这话的时候,威猜带着自己的手下,推推搡搡走到门口,“怎么,砂姐想独吞了我的军队和生意。”
“你正在被通缉,不能露面。”她起身走到窗边,拒绝看他一眼。
门口有娜塔几名保镖拦着不让他进,威猜站在门口,“吞就吞吧,反正我也是为了你,我来找你真的有事,与生意无关。”
他推着娜塔硬要往里闯,砂姐摆了摆手,娜塔便没有强行拦截,门大开着,她们站在门口,包间里一切都掌握在她的范围内。
威猜走进来,近来的深山逃蹿使他狼狈不堪,却也没减少他看砂姐的贪婪眼神,“你的那个酒保有问题。”
砂姐冷笑:“砸了你一瓶子,你就记恨在心刁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亏得你是拥有几千武装军的老大。”
威猜看着女人婀娜的背影,垂涎万分,他靠近,“砂姐。”
“滚开,离我远点。”
威猜急忙向后退步,“几天前我派去抓那个小酒保的人都没回来,我怀疑她有问题。”
“你的几个手下都会功夫,还有枪,你是说纷朵杀了他们,呵,笑话,”她轻蔑地瞥向色眯眯的男人,“愚蠢的想法,纷朵不用会枪,我试过她,一点底子都没有,你的那几个废物手下,说不定与阿卡他们又碰上,交了火谁死谁活,天知道。”
“砂姐,你为什么不信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有对你不好吗。”
“信你我才是疯子。”砂姐恶心威猜,特别是他的眼神令她作呕,此时成了一条丧家犬,他也无法再造次,现在武装军内他的人杀的杀散的散,他已经没了再起风流的本钱,砂姐此时也无需忌惮。
“我们谈交易的时候那个酒保也在,几次出事她都在场,一定是她给警方通风报信,砂姐,你身边就埋伏一个鬼崽。”
砂姐明显的一怔,威猜虽说是个疯子,但他的话不无道理,几次纷朵都在,最后一次威猜出事时她也在,虽说威猜出事得利的是她自己,但身边如若真有一个鬼崽?
威猜见砂姐被他说动,转身到门口,“我有更秘密的事与砂姐说,在门口守着不许进来。”他甩上门,走回砂姐身边,“砂姐,谁也不能信,你手下不见得都真心服从于你呀,你不信我,但我和你才是一条心,我告诉你,”他更靠近她,“那个陈正,有问题。”
“陈正也不能信?”砂姐对他的疯脑子再次怀疑,“虽说是他介绍的生意,但探底的人是你,买家没问题。”
“买家没问题,但他想黑吃黑吞掉我。”
砂姐想笑,想黑吃黑吞掉他的不是陈正,是她,但她不能明着讲,“你现在不宜露面,等过了这阵风声再说。”
“也许,他也不是我们这条道上的人。”威猜靠近,鼻息间一阵女人香,面前是窈窕婀娜貌美的砂姐,勾得他□□大发,他此次跑出来就是为了她,他惦记她太久,他什么时候死还不知道,此时再不把她弄到手,以后她势力作大,他更没了机会。
他一把勾住她的腰,砂姐刚要大喊,威猜快速抬手捂住她的嘴,“砂姐,你就从了我吧,我喜欢你很久了,我真的喜欢你,你别拒绝我,我告诉你,你信尚孟不如更信我,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砂姐……”他说着,一张臭脸就欺了过去,砂姐嘴被狠狠的捂住发不出声音,她大惊,拼命挣扎,威猜常年动拳脚功夫,对付一个女人绰绰有余,紧捂着她的嘴不放拖着她往里间走,甩上门人就被按到床上。
这时,威猜手中多了一根针剂,咬掉盖子打在她手臂上,在他分神之际,砂姐又踢又踹,挣扎的手抓到一个水晶烟灰缸,呯的一声砸在威猜脑袋上。
威猜吃痛,砂姐翻身从枕头底下掏出枪照着威猜开枪,威猜闪躲,而外面听到枪声的人急忙冲了进来,砂姐怒吼:“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裴征正巧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的呼叫,他一个剪手把威猜按在墙上,而威猜身边还有手下,掏枪就要打,裴征拽着威猜去挡枪,威猜肩上中枪大声嚎叫,这时砂姐的人冲过来,他把人推过去,自己进了里间。
砂姐此时衣衫凌乱,不用多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你怎么样?”
砂姐疯了似的拿枪追出去,冲着被手下救走的威猜身后开枪,打死两个小喽罗兵,威猜逃跑她气得大叫,而此时,她已知情况不妙,脚下虚浮的急忙往回走,正看到门口的男人,她脚下一软几乎扑倒在他怀里,裴征急忙伸出手接住她,身子却向后退了一步。
他把她扶进里间,砂姐脸颊红润,眼睛里的愤恨也被药催成了晶莹一片,他看到床上有一个针管,顿时知道什么情况,“娜塔,砂姐交给你,”他说着便要走,砂姐抓住他手臂,“陈先生……”他快速截断她的话,“我去替你追威猜。”
他自然不会去追威猜,此时天色已经晚了下来,他出来说:“人跑哪去了?”
耳机里传来小五的声音:“老大,往西边跑了。”
裴征往威猜逃跑的方向走,他走得不急,并没有抱着能把人抓住的心态,跑到哪谁也不知道,他走在街上,夜里行人不多,三三两两走过,夜晚的微风刮过脸颊,他想起时雨,威猜出来她会不会有危险,威猜一直记恨着她。
想到此处,他急忙快步向酒吧方向走去,而就在此时,他听到耳机里传来时雨的动静,他猛然惊骇,拔腿跑向酒吧。
“二组出发,小雨被威猜抓了。”
“收到。”
时雨正在酒吧上班,她没想到威猜的人突然出现,此时还有一个肩膀中枪的威猜,他上来什么也没说,照着酒吧一通开枪,吓得宾客如鸟兽散。
来叔出来刚要喝止就被威猜一枪打中,一支黑洞的枪口对准她,“抓起来。”
时雨被人从吧台里拽了出来,威猜拎着她的衣领往出走,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此时,她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威猜把她带出来往西走,时雨猜测有可能是他逃蹿后的窝点,时雨双手别到身后捆上一根结实的油麻绳,他们拿着枪,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身后没人的时候,偷偷用匕首一点点割着手腕上的绳子。
这时,裴征的声音从耳朵里传来,“别怕,我就在你不远处。”
裴征的声音令绝望的她突然有了一丝希望,这是他给她的窃听器,她一直带着。她轻轻的恩了一声,极小声。
裴征原本打算等二组人汇合再动手,却不想,前面不远处一座石桥,他们要把时雨从桥上扔下去,下面没有水,她被绑无法做到双手缓冲,掉下去必死无疑,没时间等了,他必须快速开枪。
呯呯枪响,一颗一颗子弹朝着前面打过来,威猜一惊,急忙大喊回击,而时雨也被扔了下去,只有一根绳子堪堪撑着摇摇欲坠的女孩儿。
裴征的子弹不停的射击过来,一个弹夹用完换另一个,威猜也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打过去,
而身边的手下一个个倒下,威猜拽着绳子大喊,“出来,不出来我就摔死她。”
裴征心提到嗓子眼,时雨被吊在桥上,而他的子弹也已打空。
他只能走了出来,威猜见到是他,大声谩骂,粗鄙的激烈言语也无法抵消他心头之恨,“果然是你,是你阴了我,你到底是哪一方的。”
裴征摇头:“是砂姐让我来找你,与她无关。”
威猜哪会相信他的话,手里的绳子猛地松开,吊在下面的时雨急速下降,她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威猜。”裴征急忙阻止他的行动,“我帮你,帮你拿回属于你的势力和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