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刀——一只甜兔
时间:2021-08-24 10:24:46

  爷爷拍她的脑袋时,其实也是轻轻的。
  但他说的话、每一次动作,里面的力道里含着很重的意味,他多数时候不是爷爷,是师父,是山家的一家之主,这样沉重的力道似乎会转移,已经慢慢到了她的身上。
  “知道啦。”
  山岚轻轻应了。
  盛霈微怔,视线在她带着雀跃的眼角停留一瞬,随即想起她家里那点儿事,有些烦,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换作他,早就跑了。
  这么一想,盛霈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也有那么一桩事,家里的老爷子提过几嘴,这种违背意愿的口头约定,在他这儿压根不算数。
  这婚,谁爱结谁结。
  “靠岸了,坐好。”
  盛霈减缓速度,鸣笛靠岸。
  这座岛在南沙算得上是土地肥沃,因而在这儿的居民也相对多。才靠近岸边,山岚便注意到了那路边挤挤攘攘的果树,长势茂盛。
  “盛霈,这里有香蕉和木瓜。”
  山岚睁着眼,有些新奇。
  盛霈停下船,随口道:“这里土地好,能长青菜,只要能种的,什么都种,地瓜、冬瓜、南瓜、葫芦、花生,这两年能种得更多。走,带你去吃点儿。”
  到了岛上,盛霈熟门熟路的,带山岚钻进一户小院。
  山岚有时候会觉得惊奇,那么大的海,那么多个岛,似乎每个岛上都有盛霈认识的人。
  她想起在渔船上听到的话,他们说盛霈在海上救了不少人,那些都是三沙市的居民吗?
  “婶。”
  盛霈进了院子,先是扫了一圈这周围热闹的蔬菜瓜果,才站门口喊了一句,喊完便自顾自地倒了水。
  那院子里放着张石桌。
  上面有凉水,小小的一壶。
  盛霈倒满一杯子,问山岚:“喝吗?”
  山岚摇头,然后她眼看着盛霈仰起头,颈间锋利的喉结滚动,眨眼就把整壶水都喝完了,看神情还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感觉。
  没一会儿,屋内匆匆走出来个妇人,看见盛霈,露出惊喜的笑来。
  她似乎不会说普通话,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嘴,又朝山岚笑,说了句什么,进门又倒了壶水,拿出点儿瓜果来,又进门去了。
  盛霈拿了颗梨,在外头水槽洗了,递给山岚,说:“前两年我在海上帮过她儿子,她儿子现在跑远洋货轮,长年不在家,她家现在就她一个,我偶尔路过会来看看。你在这儿坐着,我出去问问。”
  盛霈说完就要走,走到门前又停下来。
  他转头定定地看她,说:“别瞎跑,记着了?”
  山岚拿着脆梨,慢吞吞地啃,清透的眼往他脸上看一眼,又移开,就是不出声,也不知道是记着了还是没记着。
  盛霈轻哂一声。
  气性真大,半点儿说不得。
  盛霈在岛上熟人不少,就近找了户常出海的,打听月光礁附近的事,本没抱希望,哪知道一问,真问出点儿东西来。
  “一阵儿不见,愁眉苦脸的?”
  盛霈递了根烟过去,自己没抽。
  那人默不作声地点了烟,说:“家里丢东西了,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现在人都用不上,怎么就丢了?”
  盛霈微眯了眯眼,问:“丢什么了?”
  那人叹气:“我们家世代闯海的,前几辈住在南渚,前头传下过一本‘更路薄’,本来说好给南渚博物馆的,可就前两个月,人家来拿,东西却找不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唉,我还找了好一阵,可就上个月,我回家路过月光礁,看见附近徘徊过好几艘船,看不清船号,不断有人往下跳,像是去捞什么东西的,我又一想,那本册子记过几起在月光礁触礁沉没的船,这么巧就有人来找了。”
  “肯定是被人偷了!”
  “现在的人,心都是黑的!”
  盛霈不动声色,笑着安慰了几句,把提前备好的酒给人家,又聊了几句别的,他又去别处问,最近有没有救上来人,答案无一例外,都是没有。
  盛霈回去时,山岚已经吃上饭了。
  妇人坐在对面,和她说着话,她理解的异常艰难,微蹙着眉,半猜半蒙的,交流可谓是鸡同鸭讲。
  盛霈没见过她被难住的模样。
  哪怕在船上说自己差点儿把家里烧了,那小模样都正经的很,哪儿在说自己的错事,那神情简直是在夸自己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他倚在门口,懒懒地瞧了会儿。
  好半天,可算出声了。
  山岚一听熟悉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继续安静地坐那儿,认真吃饭,不说话,眼珠子却一错不错地瞧着人家。
  不知妇人笑着说了什么。
  盛霈往她面上看了一眼,眉梢带着笑,转而也说了句话,那妇人笑眯眯地看过来,又往她边上放了颗鸡蛋。
  山岚轻声道谢,问盛霈:“你们在说我吗?”
  盛霈挑了挑眉,说:“夸你生得好看。”
  山岚闻言,居然停下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我是很好看,这两天晒黑了,但也好看。”
  “......”
  盛霈盯了她一阵儿。
  好半晌,他问:“上回说想要的,除了刀剑交流会的新成果、捡海螺、找到刀,还有别的没有?”
  山岚摇摇头。
  盛霈点头,而后埋头几口吃完早餐,去边上洗了把脸,进屋给徐玉樵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儿,那头响起个困倦的声音。
  “小樵,两件事儿。第一件,你托人去南渚问今年在那儿办的刀剑交流会,有没有什么新成果。第二件,去岛上找几个小孩儿,退潮的时候去捡点儿海螺、贝壳,颜色和花纹,越漂亮越好,等我回去,让他们到我这儿换东西,想要什么都成。”
  “二哥?”徐玉樵顿时清醒了,“你慢点说,行,记下了。你事办的怎么样,大约几天回来?”
  “还得过两天,最晚三天。”
  盛霈挂了电话,仔细琢磨下这事儿。
  从那个中年男人在岸上听见有沉船开始,再到他找齐容父亲,两人遭遇意外,齐容来找他,似乎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出海,去找那艘沉船。
  绕了半天圈子,是为他来的。
  盛霈扯唇笑了一下,在海上三年,还越呆越有意思了。
  正想着,那云一样轻软的声音又响起来——
  “盛霈。”
  她喊他。
  盛霈几步走出去:“怎么了?”
  山岚指了指大亮的天光,仰着张雪白的小脸,闷声说:“帽子没带下来,在船舱里。昨天是阴天,我偷懒了。”
  盛霈失笑:“没戴帽子而已,不算偷懒。我们回去了,上了船你就睡觉去,没别人。啧,你等会儿。”
  见她闷着张脸,他也发起闷来。
  盛霈又进了屋子,借了把伞。
  盛霈撑开伞,心甘情愿地站边上,懒声道:“这下晒不着公主了,偶尔偷懒也关系,我给你打伞。”
  山岚抿抿唇,往伞下走了一步。
  她想,她不是公主。
  但在盛霈身边,这144个小时,她短暂地成为了公主。
  等过了这几天,她会回山家去。
  继续当她的王。
  .
  两人回到昨晚停留的小岛时,天正热,远远的,看见码头跑过来个人,朝他们招手,大喊:“姐!二哥!”
  小风在岸上看了半天,没看见山岚。
  不等船停下,又高声喊:“二哥,我姐呢?!”
  盛霈往后比了个姿势,示意他闭嘴,小风恍然,在船舱睡着呢。
  等人一下来,他叽叽喳喳地问:“二哥,你们找得怎么样?找到人了吗,真有沉船啊?”
  连番问了几个问题。
  小风忽然停下来,眼神闪烁,看了他好几眼,支吾着问:“那个...二哥,你没欺负我姐吧?这一晚上,你们……啊!”
  盛霈一拍人脑袋,嗤笑:“未成年就想点未成年该想的事儿。”
  小风郁闷地抱着头,又往船上看了一眼,说:“我们不喊我姐呢?”
  盛霈:“让她睡会儿,做了饭回来喊她。”
  小风一呆:“她昨晚没睡?”
  盛霈:“?”
  小风忙捂住嘴,说起那中年男人来:“他还挺老实的,我们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应该是害怕我们把他丢下,刚刚他们还下海抓鱼去了。”
  盛霈漫不经心地点头,两人走过海岸,刚走近木棚,远处忽然传来慌乱的喊声:“他让水母蛰了!”
  抬头一看,是那中年男人。
  他正扶着驾驶员大喊。
  盛霈几步跑过去,蹲下身,上下扫一眼,问:“蛰哪儿了?什么水母?现在什么感觉?”
  驾驶员额头直冒冷汗,喘了口气,回答盛霈:“背上,没看清,毒性应该不大,发麻,发痒,痛还可以忍。”
  盛霈蹙了下眉,把钥匙丢给小风:“去船上拿瓶醋,把医药箱也拿来。”
  中年男人忙说:“我去吧,我脚程快。”
  小风才不理他,拿着钥匙一溜烟就跑了。
  盛霈看了他一眼,说:“你去别人家里借瓶醋来。”
  男人忙不迭点头,眼珠子转了两圈,跑了一段路,改道朝码头跑,就那么个半大的小子,他还收拾不了吗。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
  盛霈没等到两人回来,只远远地听到小风焦急的喊声:“二哥!他抢了我的钥匙,把船开走了!”
  船开走了?
  盛霈倏地顿住,眸色霎时暗下来。
  他攥紧了拳,这是第二次,又没看住她。
  .
  山岚是被船晃醒的,她透过窗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天气晴朗,风也不大,怎么船这么晃?
  这么想着,她走出船舱,上了甲板,靠近驾驶室。
  “盛霈?”
  山岚轻声喊。
  驾驶室的男人慌忙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她。
  是一双陌生的眼睛,惊慌又错愕。
  山岚和他对视一眼,微俯下身,不着痕迹地握住了她的刀。
 
 
第17章 孤刀   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五分钟后。
  山岚颇有些懊恼, 那男人软软地瘫在地上,居然吓晕过去了,只好默默地收回刚出鞘的刀, 它才刚出来透了口气。
  她想了想,干脆先把他绑起来。
  绑完人, 山岚垂下眸, 盯着操控台陷入沉思。
  “......”
  片刻后, 山岚学着盛霈的模样握住舵轮, 小心翼翼地试了试边上的车钟。
  昨晚,他们两人在这儿坐了一夜,盛霈简单和她说过这些都是什么,车钟是用来控制速度的, 停船、加速,都由它控制。
  盛霈说过, 这里暗流多, 过路的渔船少,所以这会儿山岚还挺平静。
  她试完基本操作,看了眼卫星导航仪,企图找到他们来时的位置,确认完位置,尝试着给自己调了个头。
  当船在她的操控下成功调头后, 山岚舒了口气。
  她一手握着舵轮,一手去翻边上的《船舶船艺与操纵》,不紧不慢的模样, 任谁都看不出来这人连车都不会开。
  山岚翻着书,偶尔抬眼。
  茫茫的海面永远是一个模样,也不知道盛霈是怎么区分出不同来的, 摸了摸肚子,还有点饿了。
  不知翻了多久。
  山岚忽然停在“救助落水人员”一节上,上面写着:发现者应投下就近的救生圈、自发烟雾信号……
  她恍然,原来还有烟雾信号。
  山岚试着停下船,去船上找了找,还真让她找到了,是个橙色的小圆筒,上面写着使用方法,按照方法一扯,橙色的烟雾立即飘散开来。
  浓浓的橙烟在雾蒙蒙的海上很显眼。
  她看了一会儿,决定去船舱找点吃的,再回驾驶室呆着。
  另一边。
  盛霈直接往盛家船运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发来实时定位,自己借了艘小渔船出海去了,驾驶员和小风,两个人他一个都带没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海面早已失去他们的踪迹。
  船上,盛霈压着火气,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又一次让她一个人留在船舱里,上次的教训还没让他长记性,以至于这次又犯了严重的错误。
  这破船的速度原小于那艘小艇。
  盛霈将速度开到最大,盯着那边发送的实时定位,极速前行,联络员每隔一分钟就会向他报告方位。
  “少爷,船掉头了!”
  联络员说。
  盛霈一顿,问:“还是联系不上?”
  联络员应:“船上的通讯设备应该被人为关闭了,我们会继续尝试联系。”
  盛霈紧绷的神经未曾松弛,直到联络员诧异地喊了一声:“船停住了!距离您现在的位置已经不远,应该再有半小时就能看到那艘船。”
  他脑内的弦瞬间绷直了。
  船为什么停下了?是油耗尽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无数个问题和设想出现在盛霈脑中。
  盛霈心里那股郁气像是再压抑不住,即将往外翻涌时,他忽然看见了前方飘起的烟雾,大片的橙色像日出时浓郁的光,渐渐没入云烟。
  他定定看了片刻。
  那口气忽然下去了。
  盛霈径直朝着烟雾的方向而去。
  “挂了,卫星电话费钱。”
  盛霈淡淡地说了句,一点儿不留恋地挂了电话。
  那头的联络员纳闷地看着挂断的电话,老老实实地向上级报告去了,上回接到盛霈的电话还是两年前,这回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只盼着老爷子的怒火不要蔓延到他们身上。
  这机动船没多少马力,出不了远海,只是岛上渔民在附近打渔用的。可在盛霈手里,硬生生开出了小艇的气势,他迅速靠近那艘船,抛锚勾住船舷,握住绳索,猛地用力,缓慢拉近后,一个跳跃便翻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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