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圣驾便到达了杭州, 住进行宫里。
杭州一直是乾隆南巡的必留之地, 这次也不例外, 一行人在杭州待了足有一个月才离开。
这一个月里,乾隆带着所有人从西湖游览到钱塘江,一路上让和熙与永璟看的目不转睛。
乾隆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夜游西湖才是风景最好的时候, 他直接带着太后等人登上画舫,随着朦胧的夜色和星星点点的花灯,画舫慢悠悠的移动着。
和熙眼睛里映照着月光和水色,趴在船檐处向远方眺望。
“你小心些,千万别掉下去了。”
安絮时不时就得注意一下她,就怕她一时高兴翻下去。
庆妃几人的小声说笑伴随水声传来,容嫔、宁贵人从来没见过这等景色,庆妃正在小声解说。
说起来安絮本以为乾隆这次会放飞自我,什么喝花酒找花娘,她都想象过,最不济也会像康熙那样带些江南官员献上来的女子回宫。
康熙晚年大部分宠妃都是江南献上来的汉女,像是密太妃、静太嫔等。
然而出乎了她的意料,乾隆这次南巡虽然以游玩为主,但是该做的正事是一件不落,甚至还抽空带着永琮去了一趟两广,回来就取消了丝绸的出口禁令。
别说收下美人了,就连带出来的妃嫔都没在晚上见过他几次。
御驾离开杭州的时候和熙永璟还意犹未尽,刚出来就念叨着下一次过来是什么时候。
路上又传来弘曕病重的消息,乾隆得知后长叹一声,快马加鞭发了一道旨意回京,恢复了他郡王的爵位。
原本因着九州清晏失火,弘曕就已经被训斥过一次,后来又因人参牟利一案被高恒状告。
当初弘曕欠商人江起镨的钱,便直接派王府护卫带江起镨到高恒的住处来托售人参,以此来偿还欠债。
这件事被乾隆知道后,他自然是十分恼怒的,直言弘曕冥心干预朝政且毫无顾忌。
最后这件事以弘曕降爵至贝勒,同时罢免了所有官职为结局。
乾隆在安絮面前难得流露出愧色来。
“朕作为兄长是失职了,弘曕和弘昼,一个喜好积聚钱财,一个又喜欢做灵堂之态。”
这两个人里,安絮能理解后者,弘昼是刻意做出这样的姿态来表明自己无意于皇位,而前者就是真的看不清情况了,弘曕曾经还有一次奉乾隆命令前往盛京恭送玉牒,但他竟上奏先去打猎,打完猎再去盛京。
这些都是小事,但是却在一点点消磨乾隆的耐心。
“万岁爷应该先遣太医去王府里给王爷诊脉,许是能好转起来。”
乾隆点点头,“朕已经送信回去,让舒妃把宫里的太医都派到弘曕那里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弘曕还是没撑住,于四月初逝世,当时圣驾还在回京的路上。
乾隆得知后顿生世事无常的感慨,最后给他追封了谥号“恭”,爵位由世子永瑹承袭,按例降为郡王。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夏至,安絮还一直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一点波澜都没起的就回来了,要是如此那历史上的继后为何会断发被废?
等乾隆下令将舒妃晋位贵妃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个时空已经跟正史有了很大的区别,令妃都没了踪影,而她和乾隆虽没有夫妻恩爱之情,但是有商有量的亲情还是不缺的。
明白这件事之后安絮突然放松了下来,这让一直关注她状态的几个孩子也松了口气,若是额娘再那么紧绷下去,他们说什么都要请太医。
庆妃过来拜访她的时候,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笑着说:“不知道前段时间娘娘在焦躁什么,不过想来现在已经没事了。”
安絮有些惭愧,她现在才发现所有人都因为她的状态吓得不轻。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心里一直燥燥的,多喝了几杯清热去火的凉茶就好了。”
庆妃点到为止,换了个话题。
“您是不知道啊,当万岁爷晋了舒贵妃后,愉妃那张脸啊,黑的跟染了墨似的。”
其实论资历论子嗣合该是愉妃晋位贵妃的,但是谁也不知道乾隆是怎么想的,把愉妃撂下,反而晋了舒妃,不过舒妃也是当得一个贵妃位置的。
安絮倒是隐隐绰绰感到些他的想法,他貌似是在预防储位之争。
五阿哥永琪生性聪颖,天资纯粹,在前朝官员里的口碑仅次于七阿哥永琮。
不过…
她实在是记不清五阿哥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了,只记得他肯定是英年早逝。
这样想着,安絮便借着给和嘉请脉的借口,让太医给所有阿哥格格们都诊了一次脉。
不诊不知道,一诊吓一跳。
三阿哥永璋与四公主和嘉都遗传了纯惠皇贵妃肺上的毛病,永璋最近虽然保养的好,但眼瞧着就比同龄人要老上不少,身体也更差些,太医诊完脉说他只能继续养着。
和嘉更难一些,她先头被府医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太医这次请脉却说她的身体许是负荷不了孕期的劳累,很可能会早产。
但是和嘉想生下孩子,安絮能做的也只是把太医放进富察府里,让他想办法保住大人和小孩。
二阿哥永琏常年待在工部,改良了许多农具,他身体上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胳膊颤抖的毛病在太医的治疗下也很少再出现。
其他人都是一些老毛病。
太医没诊出来五阿哥永琪的身体上有什么病症,安絮以为是还没到时候就暂时将他撂开了手。
六月份乾隆带着人去木兰秋狝的时候,京里传来瑞贵人索绰罗氏去世的消息。
没有追封,直接按照贵人的例制下葬,近些年去世的妃嫔太多,内务府一应事宜都是做熟了的。
安絮坐在帐篷里喝了口冰饮,然后询问一旁的七福晋,“五福晋有传信过来吗?”
五福晋嫁给五阿哥这么些年终于遇喜了,如今正怀着孕,这次便没跟着来。
七福晋摇摇头,“五嫂这次的怀相并不太好。”
永琪一共有五子二女,但现在就剩一子一女还活着,其他都早早夭折,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儿子是去年中秋出生的双生子里的弟弟,乾隆取名叫绵亿,女儿是胡格格所生。
七福晋也想到这件事,偷偷跟安絮感慨道:“五爷府里可算是混乱,他宠的是侧福晋索绰罗氏和格格胡氏,这两个互相争宠,我都怀疑那几个出生几个月就夭折的孩子不是天意。”
说永琪一句治家不严却是当得的。
安絮摇摇扇子,“依我看,愉妃光提防着五福晋有什么用,应该多注意一下两个侧室。”
“谁说不是呢。”
七福晋深以为然,应完声又说:“瞧儿臣这记性,都忘了过来的目的了,今天收到京里传来的信,我们府里有一位格格诊出来了喜脉,娘娘您又要抱孙子了。”
有孕的是那格格,这可是个性子老实的,七福晋对她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觉得是她总比是那些作妖的人好。
安絮神色淡淡的赏赐了一番,并不怎么激动。
七福晋离开后和熙穿着银红色的骑装跑了进来。
“额娘你看,这是我打的狍子,一会叫膳房做了给您尝尝。”
身后的宫女手里提着一只狍子,箭从头顶穿过,其他地方没有一处是破损的,射箭之人的实力可见一斑。
安絮失笑,吩咐宫女把狍子拿下去,然后摸摸和熙的脸。
“怎么晒成这样了,没用太医院调配的防晒方子?”
和熙吐吐舌头,撒娇道:“哎呀,涂那个太麻烦了。”
“麻烦也得用,要不然该晒伤了。”
两个人絮叨的声音渐渐远去。
没多久,这次伴驾的妃嫔例行请脉的时候,太医又诊出容嫔有孕。
这一下子有这么多好消息,让太后笑的合不拢嘴了,对容嫔出身的不满也减轻了不少。
第107章
永和宫
“娘娘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就算舒妃晋位贵妃又怎样,说句不好听的,就十阿哥那个身子, 能活多久还不知道呢。”
这宫女可算是口出狂言, 话里话外的意思称得上是诅咒了。
可是却刚好戳到坐在榻上的愉妃的心里。
“她叶赫那拉氏是大姓, 家里人才辈出,再看看我家里, 如今连个接着香火的都没了。”
愉妃说着说着又悲从中来,自从弟弟没了之后, 她阿玛也病了好几年,眼看着就快到时间了, 最后只得从旁枝里过继了一个孩子。
宫女在一边安慰道:“您还有五阿哥啊, 这些开府办事的阿哥里,五阿哥是最得万岁爷看重的。”
说到儿子,愉妃立刻自得起来,永琪自幼勤勉, 小时候就常常得上书房的师傅夸赞, 说一句能文能武都不为过,在她看来, 连皇后所生的素有美名的七阿哥都比不过她的儿子。
想到这, 她便特地吩咐宫女给永琪带了句话,让他好好为万岁爷分忧。
而在府里的五阿哥永琪得了愉妃的话后, 笑着送走宫女。
等书房里没人了, 他才露出疼痛难忍的神色。
贴身太监朱文难掩忧色, 上前一步扶住他,开口道:“爷,您这腿疼的毛病越发严重了, 不然还是进宫求皇后娘娘派个太医过来吧。”
他已经是不说愉妃了,想也知道没用。
永琪摇摇头,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府医开了外敷的药,说是敷上个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再说了汗阿玛派给我的差事还差些呢。”
说完他就继续处理公文了。
朱文无可奈何,别怪他不信府医,那人是愉妃娘娘的阿玛送过来的,他看着就知道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然而五阿哥是主子,他能做的也就只是亲力亲为的煎药,希望他能快些好起来。
*
“永琪府里的六阿哥又夭折了。”乾隆边皱眉边说:“他福晋是怎么回事?”
安絮听完暗暗吐槽,咋都是女人的错,咋不说是五阿哥的身体问题呢。
乾隆不知道安絮的心声,他继续往下说:“朕原先觉得西林觉罗家的家教是极好的,现在看这,倒是朕高估了他们。”
“许是成亲太早的缘故,十五六岁的男女都没长成,这样生下来的孩子自然是体弱的。”
最典型的就是康熙,他头几个儿女全都夭折了,纵然是有人为的原因,但天生的因素也不会少。
乾隆不以为意,他觉得还是永琪府里妻妾的原因,下定主意回去之后从年初选秀时上记名的秀女里挑几个给永琪当格格。
说来这次选秀,宫里进了三位新人。
分别是常贵人钮祜禄氏,明常在陈氏和武常在武氏。
其中常贵人家世是最出众的,她的阿玛是总督爱必达,曾祖父更是康熙朝的辅政大臣遏必隆,初封便是贵人,算是进宫秀女里份位最高的了。
剩下两个都是汉军旗的妃嫔,依安絮来看,怕是乾隆随手点的。
乾隆本来是想把十一和十二的嫡福晋也定下里的,但这次选秀的秀女质量一般,他左选右选也没挑出来堪当阿哥嫡福晋的,只好等下一次选秀。
安絮倒是颇为庆幸,永瑆和永璂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就算三年后也才十六岁,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她品着乾隆的意思,估计他是看上了富察傅恒的嫡女,刚巧和两位阿哥同龄。
只是富察家的荣宠太盛,安絮心里总有迟疑。
庆贺完太后的生辰,接下来就是过年。
安絮正忙着过年事宜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五阿哥永琪昏迷的消息。
乾隆得知此事后立刻动身前往永琪府上,安絮急忙让宫里的太医追着他过去。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烛芯偶尔跳动一下。
太医们换着手给正昏迷的永琪诊脉,时间越久他们头上的汗越多。
两边分别坐着眸色沉沉的乾隆和脸色苍白的五福晋。
在这等注视下,领头的太医颤颤巍巍的跪下,以头触地禀告道:“五阿哥这是附骨疽的症状,从脉象来看,至少有四个月了,若是刚发病时便开始调理诊治,应是可以痊愈。可是事到如今…臣等已是束手无策。”
乾隆闻言直接摔了杯子,“之前怎么没人诊出来?”
五福晋刚失了儿子,现在又面临失去夫君的困境,她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开口道:“五爷这段日子里都是由府医诊脉,快些遣人把那府医抓来。”
很快府里的太监就把府医抓了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被抓过来时嘴里还嚷嚷着:“我可是愉妃娘娘家里的亲戚,你们敢这么对我,小心你们的狗命。”
这段话正好被乾隆听到,他眉宇间的冷意更重,紧接着给吴书来使了个眼色。
吴书来点头,悄没声息的转身离开,他这是出去遣人调查这位府医了。
府医听到太医的诊断结果后吓得面色惨白。
“你们这些庸医!五阿哥明明只是得了风寒,至于腿痛则是因为惊了风,贴几贴我家传的膏药就能好,怎么在你们的口中就成了这种大病。”
太医纷纷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
吴书来很快就打听完关于府医的来历,然后一五一十的禀告给乾隆。
他边说边为五阿哥感到不值,真是被母族拖够了后腿。
原来这府医跟海家沾亲带故,自从愉妃生下阿哥后,这些亲戚一股脑的都上了海家的门,愉妃的阿玛又是个糊涂的,享受着八杆子打不着的远亲的恭维,便想尽办法把这府医塞到了五阿哥府里。
太医拱手道:“这便是了,《医宗金鉴》中记载附骨疽生于大腿外侧,病因为寒邪入体,与风寒的症状相仿,经常有人错认。”
乾隆厌恶的看了一眼府医,一挥袖就让人将他带了下去,他的结局是可以预见的。
“可有法子痊愈?”
太医都极其为难的样子,互相对视一眼,“臣等定当竭尽全力。”然而结果如何却不能保证。
乾隆自然听懂了他们的言下之意,他疲惫的揉揉眉心,“朕许你们用任何珍贵药材,若是五阿哥病愈,当记你们一大功。”
他回宫后下了两条旨意。
一是把永琪安置在宫里兆祥所,让太医出入更加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