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尿了一身,回来换衣服呢,她妈跟进去, 她还是那么说的。
宝琼妈就说,“孩子小, 你这性子又野,别吓着人家孩子。”
怎么会吓着呢!
宝琼不以为意, 一边换衣服一边道:“妈,你说我以前也不是很喜欢小孩,对吧?现在怎么看见小孩那么爱呢?”
那是你跟林墨林砚关系好。
“也不能这么说!”宝琼觉得,“我大概是看见人家当妈妈了,就羡慕了。”
一边说着,一边抻了抻衣服。最近常过去看孩子,所以不免把令仪和萧萧的月子餐吃了不少,体重是不是上来了?这小肚子好像都起来了。她侧着身子去照镜子,可不,衣服都紧了。
然后她摸了摸吃起来的小肚子,跟她妈没心没肺的说着,“现在跟你们那时候不一样了。你们那时候又是晚婚晚育,三十岁结婚生子的大有人在。但现在这人口政策,对吧?那就是结婚早,要孩子早的人很多。何况像是林墨和林砚早吗?不算太早吧?大学里生孩子带娃的人多了,还能申请宿舍呢。大概真是到了年龄就该干什么年龄的事吧,我好像也有点想当妈妈了。”
她妈妈就看着她那小肚子,心里砰砰跳,这死丫头别是在这里给我埋伏笔呢吧?
于是就警惕的问,“你要是敢跟我弄出不好的事来,你小心点。”
什么不好的事?
宝琼从镜子里看见妈妈在打量她的小肚子,眼睛眨巴眨巴再眨巴,有点明白了。
其实自家爸爸已经松动了,对秦华也没那么大的排斥。主要的反对声音来自于自家老妈。她假装没发现那视线,然后找了宽大的T恤出来,又给换上。好了,什么都遮住了。
然后左看右看的,还把衣服掐进去一点看看显不显肚子。
不仅如此,她还绝口不再提结婚的事。每次老妈一问起秦华,她就说,“我们不结婚就是了,您别烦心。这结婚了,过的也未必好。不结婚,过的也未必不好。说到底,结婚证不过是一种有法律效率的契约。可要是两人本人都不是很在乎这种法律效率,那自己缔结契约也行呀!”
胡说!要是没有约束,你病了怎么办?伤了怎么办?“现在的社会保障可以做到病了伤了有人管。”宝琼振振有词,说完了,又一脸深思,“妈你说的也对!为了防止万一,我可以生个孩子呀!我可以不结婚,但我有权利生孩子呀!只要孩子的父亲不是有对象或是结婚的,对方也愿意的情况下,我是可以生一个孩子的,对吧?没有婚姻牵绊,还有孩子陪伴,这才是女人最完美的人生。不用顾虑对方的家境,也没有公婆和很多亲戚牵扯,不能更棒。”
然后她拿着勺子,看着她妈,“我还真是越想越动心。”
说着话,又给白粥里放了好几块酸萝卜,看的人都牙酸。然后她三两下给扒拉到肚子里去了,吃的津津有味。
等女儿上去了,宝琼妈心里惊疑不定,等孩子爸回来,就把猜测说了。
宝琼爸摇头,“你闺女不是那样的人。”
那可说不准!
宝琼爸没言语,要是老不同意,那未必你闺女就不会把这个变成真的。
因此,他就看老婆,“那怎么个意思?答应呗!”
不甘心呀!
“一心做学问的人,心思反而单纯。公司的事情,我看宝琼可以。她若是可以,其实选人上,不一定非要选一个特别强硬性格的人。秦华是没钱,这辈子挣大钱的机会也不多。但要是不比钱,咱再看人家孩子,差吗?他那父母,一辈子老实,没啥心眼。也不是说懒,那都是在干活呢。可光干活没起色,这证明什么?证明没心眼。这没心眼,自然就不存在歪心眼。”
可这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不是有林墨和林砚吗?秦华真要对不起宝琼,这俩就不会干看着。打那么大一点长起来,见天的在一块,情分就不一样。再则,金教授那人,咱们也看了这么些年了。看人什么时候走眼过?这么些个关系,他搭建的稳稳的。如今,他肯提携秦华,就证明这孩子在品行上还不错。要是这么算,是不是想想,也没那么大的缺点。就是秦华家那情况,他父母那人,见了人说话都打磕巴,别说你不想叫宝琼跟他们一起生活,估计人家也怕跟宝琼一起生活呢。林校长管那种情况叫社恐症,你查一下就知道了。这种人觉得跟别人相处是一种负担。如此,事情倒是简单了。”
不管怎么商量着的吧,反正赶在年底,宝琼跟秦华结了婚。
没有大操大办,非常低调。宝琼家也只请了至交好友,秦华这边呢,学校学校给了极大的面子,看起来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秦华的父母并没有要求儿子给他们买房或是其他,他们习惯于住在那个小区里,习惯了周围的人,对儿子住老丈人家也表示理解。
宝琼妈又不是笨人,跟林家相邻住了这么多年,看的都是林家老两口子怎么对姑爷的,照猫画虎的学呗。秦华就发现,婚前挑剔的丈母娘,其实人挺好的。家里要是来了商场的客人,丈母娘不强迫他应酬,只叫他赶紧上去,“知道你的论文没完没了,去忙吧!”
他客气的跟人家打招呼,就去忙去了。
然后丈母娘就会跟客人夸,说是女婿的工作有多重要,是科技,是创新,是无可替代的。被老丈人和丈母娘看重,那别人也会特别尊重。他呢,心里也憋着一口气,觉得不做出点什么,都对不住这份看重。
不管过程如何,那么多年的恋爱,也算是修成了正果。
孩子成了家,这就证明,真的老了。
小区里送走了一拨一拨的老人,当年年轻的他们,也归入了老年人的行列。
漫步在满是黄叶的小路上,走着走着,头发就白了。
林砚到底是没有给爹妈生出个小娇娇来。这么些年,哥俩先后都再添了两孩子。
林墨一女二子,林砚一子二女。家里三个孙子三个孙女,可没有哪个孙女的性子像林砚一样成了小娇娇了。
人生到了后半程,迎来了多少生,就得面对多少死。
舅舅舅妈姨妈姑姑,这些长辈先后的离世,老林和林妈要说心理上没点什么,这也不可能。就像是他们说的,这老来,当真过的是好日子。
相比起他们,金妈走的更早一些。在老孙没了之后,金妈的精气神就被带走了。她一日一日的去庙里拜佛烧香,后来走不动了,就在家里上香。谁也不知道她烧香拜佛祈求的是什么,直到弥留之际,才说:“把我安葬的离你孙叔近点。”
谁知道老来的爱恋,这么浓烈,到死记挂的都是这个,却没有给儿孙留下更多的一句话。
她临死只这一个要求,四爷帮着满足了。金思甜去看望老金的时候,不免提起了几句。这事到死老金都是膈应的。他是在林墨升到正厅,出任市长之后,大笑了三声,而后离世的。没人告诉他这个消息,但是当地的新闻还有其他的报道,他是能看到的。不到四十,走到了这一步,当年那个算命的算的卦,必定会应验的。
这么一个人,兴奋的,高兴的,情绪一激动,人没了。只是从主管他的大夫那里知道,他经常一个人骂骂咧咧,骂的这个人正是金妈。大家这才知道,老金对前妻深爱别人的事耿耿于怀。
而老林和林妈走的时候都已经年近百岁了,两人都很安详,用他们的话说,不能跟你奶奶一样,他们得先子女早一步走,这一辈子才圆满了。
是啊!二老离世的时候,桐桐的头发都灰白了。灰白头发的桐桐,常被她孙子孙女夸,说那是最好看的奶奶灰,特别有气质。可是,老林和林妈的还是觉得,闺女一头乌黑的时候最好看。
连闺女都老了,闺女的孙辈都慢慢大了,他们也该走了。无病无灾,走的特别安详。
自从姥姥姥爷走了,林墨和林砚就发现,锁在妈妈身上的枷锁好似没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变的缥缈,好似下一刻就会离他们而去一样。
爸爸一直陪着妈妈,退休之后,除非必要,连社交都少了。他所有的时间似乎都是妈妈的。陪着她早起看日出,傍晚看夕阳。然后相互搀扶着,漫步在春夏秋冬里。
白雪漫天,两人坐在亭子里,壁炉的火烧的很旺。
快过年了,迎来了这么一场大雪。两个儿子带着孙子清扫院子里的积雪,两个儿媳妇带着孙女手里拎着红灯笼,里里外外的悬挂。
这个问:“奶奶,我这个挂在这里行吗?”
那个问:“爷爷,今年的对联还得您写吧?”
四爷和桐桐就笑,看着一院子撒欢的孩子。
四爷的手落在桐桐雪白的头发上,“觉得圆满了吗?”
桐桐就笑了,扭脸看他,一如当年,亮光闪闪。她满足的点头,“圆满了。”
有你,我过的很圆满。
也只有你,才能叫我觉得圆满。
所以,下辈子不见不散。
因为,没你——不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