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顾康盛端着酒杯去向谢祺允行礼道贺:“恭喜安王,贺喜安王!”
“丞相不必客气,本王才疏学浅,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丞相,况且……”谢祺允笑着看了一眼云轻,云轻头皮一麻,假装没注意到他,连忙拿起筷子去夹面前的菜,谢祺允毫不在意,拱手对顾康盛勾唇道,“父皇已经为本王与令爱赐婚,以后您就是本王的岳父了,今后还望多多关照。”
看着便宜老爹笑成了花儿,云轻低头夹菜的速度更快了些。
“哥,来尝尝这个开水白菜……”
“哥,来尝尝这个佛跳墙……”
“哥,再尝尝这个红辣椒……”
顾浩唅端着瓷碗连连摆手:“小妹,为兄真的吃不下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突然耳畔传来不知哪位大臣亲眷的贺喜,接着传来陆莺的笑声。
说什么恭喜令千金得到皇上的赐婚,以后相府更是成为了皇亲国戚,前途不可限量,等等……听到她们提到自己,云轻只好朝那夫人扯了个客套的笑,接着没成想那些夫人们都一个个都围上来了,一圈儿下来,云轻的脸都要笑僵了。
好不容易打发完那些女人们,云轻回头哭丧着脸看着正在与刚刚云轻给他夹那一碗菜做斗争的顾浩唅:“哥……我好想回府啊。”
这简直比她过年回家轮番接受七大姑八大姨的盘问还可怕。
“可是爹娘还都在这,我们不能走啊!”顾浩唅看出她的煎熬,思考片刻,道,“不如为兄带你先去殿外透透气吧?”
说着他把面前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还洒了些在胸前衣领和衣袖上,酒气上头,顾浩唅的脸开始以云轻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渐渐变成绯色。
云轻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家哥哥一喝酒就脸红的厉害,所以自宴会以来,他一直滴酒未沾,如今却为了她,把自己弄成这样,也是豁出去了。
“母亲,”顾浩唅上前一步给陆莺行了一礼,一开口,扑鼻的酒气得令那些夫人们不禁用丝帕掩鼻,“浩儿不胜酒力,想去殿外转转。”
“哎呀,大公子饮了那么多酒啊,脸都红成了这样!”一夫人看着顾浩唅道。
“小儿高兴一时多喝了些,让诸位见笑了。”陆莺回头看着顾浩唅,微微皱眉,“你这是喝了多少?你一个人出去为娘怎么放心?”
这时云轻瞅准机会自荐道:“母亲,不如清儿跟哥哥一起出去,照看着哥哥,绝不让他乱跑。”
“行吧,”陆莺虽然面色不虞,但在那么多人面前也不好发作什么,只嘱咐道,“就在这殿外附近就好,不要走太远。”
云轻点头称是后,跟着顾浩唅就快步出了殿厅。
一离开摆放了碳盆的屋子,两人就冻得一个哆嗦,最后他们找到一处安静的凉亭坐下。
殿外虽寒,但胜在幽静,空气也清新,云轻呼出一口浊气,叹了一声:“方才多谢哥哥了,清儿真的不喜那种场合。”
“不必多谢。”顾浩唅拍了拍自己发红的脸,许是喝了酒,说话竟开始有些含糊不清,“为兄也不喜,可父亲总是让我与他一起参加这种宴会。”
听他这样说,云轻不免有些好奇:“没想到哥哥酒量那么差?那以往这种宴会,哥哥都如何应对的呢?”
“还能如何?”顾浩唅摆摆手,语气中颇有些自豪,“让,实在让不过,你哥哥我就以茶代酒!”
“至于怎么代?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把酒水换成清水,没人会发现的……哈哈。”
“还能这样啊?”云轻噗嗤一笑,朝他竖起大拇指,“哥哥,不愧是你!”
“哈哈,”顾浩唅爽朗一笑,“酒又烈又苦涩还上头,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小妹你院里的茶水。”
云轻眼睛弯弯,她这位哥哥,这是又想向自己讨要茶水了啊,于是笑道:“那等我们回去,枸杞红枣汤、冰糖雪梨茶、茉莉蜜茶、青桔柠檬水……这些任你挑选,然后我让绿儿熬好给你送去?”
顾浩唅闻言两眼发光:“好,还是小妹懂我!”
两人笑得欢快,谈话之间,心中的烦闷都好似忘却了。
“姐姐。”
忽而听到熟悉软糯的声音传来,云轻偏头,正好与谢祺瑞黝黑明亮的眸子相对。
“瑞儿,你怎么也出来了?”
“瑞儿一时没瞧见姐姐,便猜测姐姐定是出来透气了。”谢祺瑞笑着上前,“于是也离席了,果真在此地遇到了姐姐。”
“见过十三皇子殿下。”顾浩唅连忙起身给谢祺瑞问好,然后瞥了一眼云轻,很有眼色道,“小妹啊,为兄先去前面转转,你在此陪殿下解闷吧。”
见顾浩唅走后,云轻突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谢祺瑞,“对了,这个给瑞儿。”
谢祺瑞像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红包般,神色新奇又有些难以置信:“姐姐,这是……给我的吗?”
“是啊,过年了,做姐姐的应该给弟弟发个压岁钱!但是姐姐穷,这个红包不厚,还望瑞儿不要嫌弃。”云轻冲他眨眨眼,“最后,祝瑞儿新年快乐呀!”
“嗯!”谢祺瑞收下那用烫金红纸折成的红包,重重点了点头,然后眼睛明亮地看着云轻,“瑞儿也祝姐姐新年快乐,健康顺遂。”
“殿下,打扰了。”顾浩唅返回亭中,出去吹一圈儿风,脸色正常了些许,他回头看着云轻提醒道,“小妹,母亲差人来唤我们回去了!”
“好的哥哥。”云轻颔首,然后蹲下-身子捏了捏谢祺瑞的脸蛋,“瑞儿,那姐姐就先回去啦。”
“嗯,姐姐,还有哥哥,再见。”谢祺瑞抱着红包乖乖点头。
远离了亭子,顾浩唅终于忍不住面色古怪地看着云轻,问道:“小妹,你与十三皇子感情真好,他竟还乖乖被你那咸猪手捏脸,倒是没有一点身为皇家子弟的架子。”
“还有……怪不得你前天跟为兄要了几张一百两银票,还让我去给你弄那什么高档的烫金红纸?”顾浩唅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为了给十三皇子发压岁钱啊!”
“是啊!”云轻点点头,调皮笑道,“哥哥没有压岁钱,莫不是吃醋了?”
“吃醋也没有,哥哥是大人了,大人可不能再要压岁钱了!”
“我跟小孩子醋什么?况且那里面的银票还不是你哥哥我的!”顾浩唅扭头佯装不屑,接着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露出疑问,“不过……”
“我记得小妹你不是做了两个红包?”顾浩唅看着云轻纳闷问道,“一个刚刚给了十三皇子……”
“另一个呢?”
“……”云轻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另一个啊……”
她抬头望了望天,宫廷外的夜空正绽放着无声但璀璨的烟火,想也知道这宫墙外的京城大街上,如今是何等的非凡热闹。
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人们阖家一起,吃团圆饭,赏烟花爆竹,祈福拜年,走亲访友,大家聚在一起共度新春,其乐融融。
顾隐,你呆的地方,也是这样热闹的吗?
云轻唇角勾起笑了笑,眼底却一片脆弱:“另一个红包,是我给自己包的呀……”
“给自己包的?小妹你还说为兄,你不是也及笄成年了……快把红包里的银票分给为兄一张,为兄可是以为你有什么急事才把私房钱都给你的,如今都没钱去醉风楼了!”
“不给不给,到手的银票哪有再送出去的道理……”
……
翌日大早,云轻收到了从户部尚书那里送到相府的礼物,云轻打开了看,里面躺着的是之前她在芙蓉阁替林冉挑的那对琉璃海棠钗和同款耳饰。
绿儿不知道这套首饰代表的意义,好奇问道:“小姐,这是林小姐送你的新年礼物吗?还挺好看的!”
云轻看着那亮晶晶的琉璃,勾唇苦笑:“是啊,新年礼物。”
林冉在大年初二这天,把她们之间的情谊送还给了她,从此两人再不是好友。
她合上首饰盒,交给绿儿:“把这东西,跟安王送的玉佩放在一起吧。”
“对了,”说到礼物,云轻叹了口气,“把那只凤头金钗,也让高管家差人退还给六皇子吧。”
新的一年,不光年历翻新,不管是否情愿,很多东西,也都不一样了。
……
几天后,云轻收到了陆雨臻让人从边关捎回来的奶酥,还有一份她亲手写的,歪歪扭扭的一封信。信上大概讲了她过年都吃了什么,玩了什么,然后表达了祝福和对云轻的思念。
小孩子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可爱,云轻含着笑给她回了一封,说了自己近期的经历,比如被赐婚了这些,还说了自己认识了一个很乖的弟弟,以后若有机会,定把他介绍给她认识认识,最后买了很多一品轩的糕点,一起让人捎过去。
又过了几天,是元宵佳节了,这天晚上,顾浩唅带着云轻去京城最热闹的地方看了花灯会。纸糊的花灯五颜六色,各式各样,制作精巧,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大街上还有舞狮子、猜灯谜和耍杂技的,一路上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从街头跑到街尾,玩到最后,云轻有些累了,站在桥上一抬头,就看到夜空中飘着无数星星般壮阔的孔明灯,那些点燃放飞的椭圆灯笼,有红有白,在空中缓缓飘着。
那糊灯笼的纸上面,或写着人们的美好祝愿,以祈盼愿望成真;或有着逝去之人的名字,带着人世间亲人的纪念飘向天际;或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因为千言万语一切尽在心中。
云轻从店家手里接过一个红色的孔明灯,顾浩唅接过店家递来的毛笔问道:“小妹,要写什么字?为兄来帮你写!”
云轻本来想什么都不写的,可他这样问了,于是想了想:“那就写‘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吧。”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她还是祝愿道:“哥哥,希望我们每一年都能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好嘞!”顾浩唅笑着在孔明灯上写下两行笔走龙蛇的大字,点燃里面的蜡烛后交给云轻,“小妹,给你放。”
云轻接过,待蜡烛燃烧的热气使得手中灯体膨胀,然后缓缓送灯体上升,接着再松力,孔明灯就稳稳地随着微风越飘越高,越远,然后与天空中那万千灯火融为一体。
美好的祝愿也飘向遥远的天际。
……
山寨里依旧冷清安寂,元宵佳节除了伙食好点外,也与往日并无不同。
许是山下像火一般的灯火通明从山上俯视着过于壮观,那些本应该入睡了的男人,此时却三五成群,跑到悬崖边上往下望。
“山下真热闹啊——”
“怎么?想家了?”有人闻言嗤笑道。
“想什么家,早没有家了!从我杀了人逃跑那天,老子就再也没有家了。”那人一动不动盯着山下的万家灯火,和不断往上飘的孔明灯们,顿了几秒,声音沙哑道,“也不知道我家那婆娘改嫁了没有,有没有给老子放一个这大红灯笼!”
“这还用说?肯定早就改嫁了!”
“啧!改嫁就改嫁吧,反正老子已经差不多死喽……”
“……”
耳边传来男人们时不时粗犷的声音,顾隐独自一人静静-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面朝东南,向京城的方向望去。
可是京城离这里实在太远,他怎么远眺,也都是乌黑黑一片,只有偶尔一两只翻山越岭,飘到此处的孔明灯。
悬崖上寒冷得那几个男人都待不了多久,早早便离去了,顾隐却盯着空中那抹移动的红点看了许久,直到这不知从哪里来的孔明灯又飘到不知何处。
他颤了颤那覆上一层薄冰的长睫,掏出怀里的三角符篆,“姐姐,我很快就能回去了,等我。”
作者有话说:
这个粗长好像不那么长哈……久等,晚安!
第36章 [VIP]
元宵晚会后的两个月,云轻都没有再出过相府了。
一来,陆莺说她有与安王的婚约在身,往后她的一言一行,不光关乎丞相府的名声,更是关乎着皇室的颜面,故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好。二来,陆莺要开始正式教她如何管理后院,做好一位当家主母了,所以每日云轻都被要求跟随在陆莺左右,观察她的一言一行,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三嘛,就是陆莺请了婆子教云轻煲汤和学做点心,还说什么女人要有几样拿手的,来抓住男人的胃。
除了上述,每周的功课也不能落下,如此一来,云轻的每一天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不得空闲。
很快,冰雪渐融,气候慢慢回暖,待景和院内的柳条抽-出新芽,万物恢复生机,不知不觉,冬天还剩下个尾巴,竟就已经初春了。
在这两个月内,安王府邸已经选好了址还修建个框架,与相府只隔了一条街,也正因为如此,谢祺允常常假借监督府邸修建之名,变道前往相府,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与顾康盛在书房谈论着政事,但偶尔也会约见云轻。
好在谢祺允每次约她相见也只是说些嘘寒问暖的客套话,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除了多了个未婚夫的头衔外,与之前倒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场婚姻终归是利益使然,不过分热情或过分冷淡,就这样把控住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的,反倒才不会让云轻感到厌烦。
今年的二月,也是天下学子最关心的一个月,因为京城三年一次的春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