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分三场,每场三日,会试场离相府较远,所以陆莺早就差人提前一个月,打点好了顾浩唅这段时间衣食住行的一切。
出发那天,云轻和陆莺都在门口为他送行,陆莺一路上都在拉着他的手不停地嘱咐一些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
云轻看着顾浩唅那略显轻盈的包裹,不禁问道:“哥,我送给你的‘为知书屋’的那什么考前黄金押题,你带了吗?”
“……咳,没。”顾浩唅挠挠头,连忙解释道,“那八本册子像石头一样沉,为兄轻装上阵,就……不拿了吧?”
云轻嘟嘟嘴:“……好像确实太沉了点,不过哥哥你不真的不要看看吗?书店老板说押题可准了。”
陆莺在一旁听着不禁笑道:“春闱的考题都是由翰林院的大学士所出,出什么全凭学者心情,一介小小书贩,怎么可能押得中?清儿你竟还信这个?”
“……这样啊?”云轻有些窘迫,果真是被那老板忽悠了,而且还收她三十两银子,比她给顾隐买的那一套贵了两倍!
陆莺脸上带着些许自豪,又道:“清儿且放心吧,你哥哥勤奋多年,不靠这些外物,也定会取得一个好成绩。”
“不过小妹的心意为兄收到了。”顾浩唅揉揉她的头,笑得开怀,“你且静待为兄为你夺得一甲归来!”
“……”这么不着调,且每次见他,不是吃喝就是玩乐的哥哥,真的可以考得前三吗?
“那清儿就在相府,静候哥哥佳音了。”
顾浩唅离开后的那几天,景和院少了隔两天就来一闹腾的顾浩唅,明显的清冷了许多。
这一日,陆莺跟别的夫人春游赏花去了,没空监督她做功课了,云轻便一个人坐在院内的秋千上,眯着眼享受这忙里偷闲的初春时光。
才眯了一会儿,绿儿就来告知她安王又来找相爷商议政事了。
云轻轻轻“嗯”了一声,闭着眼继续靠在秋千上。
“小姐,您猜跟安王一同来相府的,还有谁?”绿儿早已经习惯她这副听到未婚夫拜访也波澜不惊的样子,但想到跟安王同来相府的人,兴奋地卖起了关子。
春日的阳光过于柔和温暖,云轻半睁着眼,懒洋洋道:“哦?还有谁?”
“是十三皇子殿下!如今正往景和院来呢!”
说着,一身鹅黄锦袍的正太就在丫鬟的带领下步入景和院,看见院子里的云轻,眼睛明显的亮了几分。
“瑞儿。”云轻从秋千上下来,欣喜地走到他面前,“你竟然出宫了?”
“嗯,瑞儿求四皇兄带瑞儿出宫的。”
“这样啊,”云轻眼睛弯弯,看着他道,“那瑞儿是专门来看姐姐的吗?”
谢祺瑞点点头,脸蛋微红。
“说起来,自宫宴以来,我们也两个月没见了。”云轻说罢,吩咐绿儿去拿点心和果茶,然后带着谢祺瑞坐在秋千旁的石桌前。
“正好,今天给瑞儿尝尝我自制的花果茶!”
很快,制作精美的点心被一一端上桌,一同摆上来的还有两盅色泽诱人,清香扑鼻的花果茶。
云轻先是给他倒了一杯红色液体的花果茶:“瑞儿,来尝尝如何。”
谢祺瑞乖巧点头,然后饮下,浓郁的茶香与果香碰撞在一起,滋味竟出奇地好,他亮着眼睛夸赞道:“姐姐,这个好好喝。”
“不光好喝,还美容养颜呢!”云轻得意地笑,又给他倒了一杯,“回头姐姐教你这花果茶怎么做!”
“来,再尝尝这个——”云轻又给他倒了一杯颜色略淡的青桔柠檬水。
这一杯柠檬水,即使放了不少蜂蜜,相比放了冰糖的花茶,还是有些酸涩,酸得谢祺瑞直皱眉。
云轻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蜜饯,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姐姐忘记你可能喝不惯这种。”
“不过我还蛮喜欢喝这酸酸的柠檬水的,以前上学时,特别是夏天,几乎每天都要喝上一杯呢!”
“上学?”听到这新奇的词儿,谢祺瑞有些懵楞。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云轻顿了顿,“那啥,‘上学’……就是读书学习的意思。”
“就比如瑞儿去书院读书,就是去‘上学’的意思。”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谢祺瑞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甚至还现学现用起来,“春闱过后,瑞儿就要去太学上学了。”
“太学?那么早?”云轻有些惊讶,小男主过了今年的生日也就才十岁,可就要去太学读书了?
“那瑞儿可有人陪伴?”别又一个人孤零零的,被其他皇子再欺负。
“姐姐不必担心。”谢祺瑞点头,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然后微笑着道,“父皇会给瑞儿找一名伴读,到时他会陪瑞儿一起学习。”
看那有些雀跃的样子,好像对他未来的伴读还有几分期待?
伴读,伴读……
云轻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两个字,总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
十天后,顾浩唅春闱归来,别的学子经历这一番磨难般的会试,要不就消瘦一圈儿,要不就大病一场,他倒好,神清气爽的样子,就跟出去游玩了一趟一样。
以云轻上学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种人,要不就是乐天派学渣,要不就是胸有成竹强到无敌的学霸。
又过个十几天,终于到了揭榜日,明黄皇榜上,第一行第一个清清楚楚写着“顾浩唅”三个大字,而放榜这天,本应去看榜的人却坐在云轻院子里喝着她的果茶。
听到高管家激动的报信,云轻微张着嘴,朝他竖起大拇指:“哥哥,厉害!”
绿儿捂嘴笑道:“小姐,绿儿早给您说过我们大公子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了!”
面对夸赞,顾浩唅大袖一挥,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沉吟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云轻翻译过来就是:基操勿六,淡定,淡定。
……嗯,这位是不显山露水,还吃喝玩乐一样不落的真学霸。
云轻还想再问两句,就听到高管家继续说,“大公子,相爷让老奴请您去书房谈话。”
顾浩唅一口饮下杯中果茶,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小妹,为兄就先离开了,这花茶……”
“清儿懂,一会儿让绿儿送你院里一壶新泡的,就当是祝福哥哥金榜题名了!”
“嗯,上道!”顾浩唅起身,摆摆手,收起吊儿郎当的闲散模样,微叹息道,“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云轻总感觉,得了春闱的会元,他怎么好像也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不会吧?”听到云轻的疑问,绿儿惊讶道,“过了春闱就是贡士老爷了,一只脚踏入了仕途!”
“这是一件多么光耀门楣的事啊!”
“是吗?”云轻当然知道十年寒窗苦读,只待一举成名的道理,可是如果,顾浩唅并不想入这仕途呢?
半年来的朝夕相处,云轻也清楚她这个便宜大哥的性格了。如果非要比喻一下,他既不是翱翔天际的雄鹰,也不是特立独行的孤狼,反而像一只云雀,担风袖月,怡然游戏与人间。
明明身为高门显赫的世家贵公子,反而追求闲云野鹤,自在逍遥。
可他的身份却又注定要在政权的倾覆之下丧失真实的自己。
云轻看着石桌上凉掉的果茶轻叹,这人世间,不如意才是常态。
……
二月的尾巴这几天,云轻总是睡不踏实,夜里总是会做一些梦,说是做梦,其实就是回忆些原著中她忽略掉的细节。
比如反派为何偏偏选中皇帝最不受宠的十三子当傀儡皇帝?
“伴读!”
云轻猛地从梦中清醒,她终于回忆起来了,谢祺瑞去太学的伴读,正是顾隐!
想到这里,她连忙掀开身上的被子,汲着鞋,唤门口的绿儿帮她赶快更衣、梳头。
“绿儿,快点,随便挽个最简单的发髻就行。”
她的心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收拾妥当后,云轻立马奔向玖兰院,当她看见那敞开着大门的院内,果真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一时百感交集,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作者有话说:
久等,我们男主回来了!
第37章 [VIP]
半年不见,少年长高了不少,单看背影,也不似往日那般萧条瘦弱了,也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就连周身的气质,也改变了不少。
云轻站在院门口,捂住嘴巴泪眼婆娑地盯着顾隐的背影,却在他似有察觉,将要转身回眸之时连忙藏到门后。
她现在不能露面,不能。
若是直接出去,不知系统又会让她做出什么事,况且,顾隐也定不希望自己回府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
可是……哪怕只有背影,也让她再看一眼就好。
云轻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只见顾隐正用袖口轻轻拂去几个月来石凳上积落的灰尘,然后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旧炉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荒废了半年的院落终于染上了些人气儿,仿佛都明朗了些许,少年身上还带着风仆气息,静止不动仿佛一副画。
云轻覆上胸-口,那里酸胀得她快要承受不住,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与顾隐说,最终却只咬了咬唇瓣便悄然离去。
远离了玖兰院,云轻终于不再压抑了,她先是发出一阵痴笑,总归是回来了不是吗,好像也没受什么伤,平平安安,还长大了不少,挺好的,挺好的……
云轻边走边笑,笑着笑着察觉到脸上一片痒意,一触碰却是满手的温热泪水。
最后视线实在是被眼泪模糊了,看不清前方的路,云轻索性找了处无人的凉亭,坐在凉亭里让眼泪肆意地流淌。
绿儿拿着云轻的斗篷找到她时,她正靠在石柱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绿儿把斗篷披在云轻身上,微叹了一口气:“小姐……您的心情又不好了吗?”
云轻愣愣地点点头,接着又摇头,不知是喜忧参半,还是矛盾至极,索性扯着唇角笑了笑。
却比哭着还难看。
绿儿不懂云轻又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就像那天让顾隐手剥核桃一般,明明前一秒还嚣张跋扈至极,下一刻就突然黯然垂泪,但总觉得她家小姐心中应是积攒了许多无法向旁人启齿的东西。
平常笑意盈盈的,不显露半分,待到再也忍不住那天,就会如大雨倾泄、山体崩塌,洪水裹挟碎石而下,爆发得迅猛又激烈。
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人压在那泥石流下,堪堪窒息不得动弹。
“小姐,”绿儿上前环抱住云轻,语气无比轻柔,“小姐,绿儿一直陪着你。”
……
回到景和院,云轻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用鸡蛋滚了滚红肿的眼眶,抽-出枕头下的烫金红信封,竟开始想着见到顾隐后要给他发红包的说辞。
调整好心情,云轻就出发去找陆莺开始今日的功课学习,没成想刚走进了书房,就看到不久前还坐在玖兰院的那个人。
而屋内,除了顾隐还有顾康盛,陆莺和顾浩唅,一家人都聚齐了。
“清儿来啦。”陆莺看云轻直接呆愣在原地,连忙唤她,云轻回过神来,走到他们面前一一问好。
“清儿见过父亲、母亲,哥哥。”最后向顾浩唅问好后,就直接忽略其身旁之人立到陆莺身边。
顾康盛看着云轻笑道:“清儿来得真好,为父正要差人去你那院内唤你呢!”
“哦?”云轻抬头乖巧地看着顾康盛,“父亲唤孩儿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一事。”顾康盛朝顾隐招招手,后者立刻颔首上前,乖顺至极的样子,仿佛变了一个人。
“为父听说清儿与隐儿之间有些不愉快,所以今日打算与你们调节一番。”顾康盛看着云轻,笑道,“清儿,隐儿是你弟弟,如果他之前不小心惹你生了气啊,做姐姐就的多多担待着点。”
“还有隐儿。”顾康盛又扭头拍了拍顾隐的肩膀,“你姐姐被为父和你母亲宠坏了,性子过于率真了些,旧日种种,如川而逝,以后啊,为父希望你能跟清儿还有浩儿能一脉同气,和睦相处。”
轻飘飘的几句话,一个“担待”,一个“宠坏”,就把顾隐当初差点被顾清漪打死的事情一笔带过了。
顾隐闻言颔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此时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低沉的声音答道:“是,父亲,隐儿定会谨记于心。”
“那么清儿呢?”顾康盛看向云轻。
云轻压住眼底不断翻滚的怒意,颔首答道:“清儿也会谨记于心,并谨遵父亲的话,与……庶弟,好好相处。”
得到满意的回答,顾康盛点点头,然后看向顾浩唅,“浩儿呢?”
顾浩唅瞥了眼云轻,见她神色不妙,微微颔首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孩儿亦如是。”
“如此甚好!”顾康盛似是满意极了,“为父已经向圣上举荐隐儿为十三皇子的伴读,明日便可与十三皇子同去太学报道。”
顾浩唅送上客套的祝贺:“如此,为兄就恭贺庶弟了!”
“好了,为父还有事要与隐儿交代,夫人,你且带着浩儿,清儿先出去吧。”
顾康盛下了逐客令,陆莺带着她和顾浩唅就出了书房。
一路上,云轻都抿紧唇不说话,顾浩唅观她神色不悦,也缄默不语,他和陆莺都以为她是看一直踩在自己脚下的人,突然间受了器重,摇身一变,成了相府对外承认的二公子,而心中郁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