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汐冷眼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之间,不但把之前的身份拿出来说了一遍,还要继续拿她当下人。
她状若感慨地看了看四周,随后将目光定在杨千柔身上,“也罢,这应邀故地重游,还真就有许多感慨,杨姑娘若是有意,倒是可以给你啰嗦几句。”
说完,就在跟上来韵秋的虚扶下,坐了下来,位置正好与夏雪鸢相对,满满的分庭抗礼的意味。
只这一句,杨千柔就收起了轻视之心,同时也意识到夏雪鸢说她不好对付时,并不是夸大其辞。
别的不说,只是“应邀”这两个字,就打了她们的脸。
一句话就攻守之势逆转,这个人真就是之前总是低头站在那里,唯唯诺诺又毫无个性的婢女?
夏雪鸢却没杨千柔心里那么多弯弯,并没体会出元瑾汐话里的意思,只是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最起码,没能起到让她尴尬的作用。
不过,这一次她做的准备可是充足的很,务必要让她颜面扫地。
于是她一挥手,便有下人端上一整套制作精美的煎茶工具,“我记得你之前点茶的手艺还算过得去,这次你既然来了,就再点一次吧。”
元瑾汐见招拆招,“点茶乃是鸿学大儒的待客之道,用茶待客有三定律,缺一不可。”
“首先,新茶、甘泉、洁器这三者为前提,夏姑娘准备的这些么,”她故意瞟了一眼茶具,“器具虽新,却不够圆润,马马虎虎吧。”
“其次,天气景色须与茶韵相配,此为辅。今日风和日丽,倒也应景;再者,典雅端庄、禀性相投的佳客为主,只可惜,在这一点上,实在不足,我看这茶,不喝也罢。”
夏雪鸢最恨的,就是有人说她不够典型端庄,如今听到元瑾汐这么一提,立进就坐不住了,蹭地一下站起,“你敢污蔑于我?”
“哪有?”元瑾汐脸色不变,随后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夏姑娘何必对自己这么没自信,这典雅端庄……”她故意顿了下,上上下下地打量夏雪鸢一翻,然后才说道:“夏姑娘当然够得上。”
“只是这禀性相投嘛,关乎个人心境喜好。我与姑娘,天生八字相冲,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夏雪鸢恨得牙根都痒痒,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有心上前抽她两个耳光,但想到元瑾汐的身手,又有点犯怵,要是打人不成反被打,这脸可就丢大了。
正在进不得退不得的时候,亭外传来一阵娇笑,“夏姐姐,我来晚了,你没生气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淡青色衣裙的姑娘,在几个下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亭里的人几个人,都起身见礼,“饶姐姐来了。”
元瑾汐坐在那里没动,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叫饶莺莺的女子,她一向是夏雪鸢的狗头军师,没少给她出馊主意,若是她猜的不错,接下来,这人的矛头就要指向她了。
果然,只见她先是跟夏雪鸢客套,“我带了些新鲜的枇杷过来,已经让人去洗了,待会儿就有的吃。”
然后转过头,做出刚刚看见元瑾汐的样子,“咦,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面熟?啊呀,你不就是去年赏花会上,站在那里给夏姐姐剥枇杷的婢子?然后还笨手笨脚的剥坏了一只,被夏姐姐罚到太阳底下,站了一个时辰呢。”
她转左右打了量一下元瑾汐,“啧啧,半年不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待会儿可要记得,不要再剥坏了枇杷哦。”
周围人立刻附和,大声嘲笑起来。这当中夏雪鸢笑得声音最大,觉得自己总算把刚刚的那口恶气吐了出来。
元瑾汐拿起手中的团扇轻轻摇了两下,这才开口道:“所谓凤凰栖而百鸟鸣。几位姑娘的声音,还是要温柔婉转一些才好。”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脸上都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这当中,尤以饶莺莺牙齿咬得最响,因为她名字里的莺字,正是鸟的一种,以啼声婉转著称。
“哼,说你飞上枝头不过是恭维你一句,结果你竟然大言不惭地真把自己比做了凤凰,也不去照照镜子,看你配不配。”
“莺莺姑娘这话说就怪了。”元瑾汐缓缓开口,故意把莺莺两个字点出来,“说我变成凤凰的是你,嘲讽我当真的也是你。那岂不是说,日后只要听莺莺姑娘说话,都不能尽信,甚至得当反话听?”
“诸位姑娘可要小心了,往后她再夸你们漂亮、贤惠、或是典雅端庄的时候……”元瑾汐特意把“典雅端庄”这几个字加重了些,又别有深意地看了夏雪鸢一眼,这才接着道:“无论听到她夸什么,心里都要打个折扣,说不定,她就在心里嘲讽你们不知天高地厚呢。”
这话简直是诛心之言,几位姑娘,尤其是夏雪鸢听完,看向饶莺莺的眼神都变了。
“你,你信口开河,竟敢污蔑于我?”饶莺莺气得表情扭曲,一副恨不得扑上来将元瑾汐生吞活剥的模样。
“我只是说可能,不过就是个假设罢了。莺莺姑娘何必当真,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姑娘若是没有这个意思,何必这么激动?”
韵秋在旁边听着目瞪口呆,心里暗暗咋舌。平日里看她待人和气,便以为她本性纯善,来之前还担心她会被人挤兑,暗中吃亏。
如今才知道,她或许本性善良,但却绝不是毫无爪牙。而且该出手时,绝不手软。
甚至有一种招招见血,杀人于无形之感。
别人不敢说,至少这位饶莺莺姑娘,今天是栽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说:
元瑾汐:小意思,洒洒水啦。感谢在2021-06-09 18:00:10~2021-06-10 11:5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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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剑走偏锋
所谓赏花大会, 有什么花并不重要,人才是主角。
通常来说,举办方要么是为了将女儿展现给各家夫人, 好为议亲铺路;要么就是女主人自身有社交需求,又或者是男主人需要借机与同行交好等等。
而夏府的这个宴会,算是三者兼有。
夏雪鸢今年已经虚岁十八,再不议亲,就是老姑娘了, 择婿已经是迫在眉睫;而王氏一走近三个月, 也需要一场宴会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至于夏兴昌,他要对付齐宣。
实在是自打齐宣来到江州之后, 以查私盐为名,在整个江州设关放卡, 极大地阻碍了福.寿.膏的运输效率。
而且,这家伙的鼻子像狗一样灵, 全州设卡不到三天, 就被他查出一笔私盐, 要不是那次恰好没有夹带福.寿.膏,说不定真要被他发现点什么。
哪怕盐税使已经使尽了浑身懈数想拖住他, 也是无济于事。
因此夏兴昌需要让齐宣老实一些。
只是齐宣再怎么说也是一朝之王爷,地位太高, 有些手段对平级、下级尚能办到,对一朝的王爷,却是无济于事。
因此,只能剑走偏锋。
既然他那不争气的女儿天天嚷着非齐宣不嫁, 那就豁出去好了。
夏兴昌对着身边的心腹隐蔽地使唤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微微点头, 转身走向婢女们的休息处。远远地冲着其中的一个嬷嬷使个眼色,那嬷嬷便起身,走向姑娘们聚会的亭子。
这个时候,亭子外的空地上,众女正在玩投壶游戏,输的人,要喝上一大盏的桂花酒。
夏雪鸢对这个游戏极为擅长,基本上是打遍众女无敌手的存在,特意选了这个游戏,也是想让不熟悉的元瑾汐输上几轮,让她喝酒后出糗。
但没想到的是,元瑾汐始终保持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既不赢,也不输,反正就是不喝酒。
几轮下来之后,几个一直输的姑娘抗不住酒劲,纷纷退出。
无奈之下,夏雪鸢只得与元瑾汐一对一的比赛,输的人喝酒。
结果就是她一连输了三轮,三大盏花酒下肚后,即便是身材壮硕酒量不浅的夏雪鸢,双颊也泛出桃红。
“再来一轮,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这时,那名得了授意的嬷嬷走上前来,“小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夏雪鸢一改平时桀骜不驯的样子,将手里的箭一扔,“你别走,等回来接着玩。”
元瑾汐手持团扇似笑非笑地看着夏雪鸢离开,向远处的韵秋招了招手,“有点累了,韵秋陪我去东面转转吧。”
这去东面转转,其实就是如厕的雅称“登东”之意。
亭中众女不屑与她交往,自然没人响应,由着她带着韵秋走了出去。
刚转过这些人的视线,她便拉着韵秋隐身在小路之中。
夏府平时虽然不许各院下人随意走动,但每遇到这种大型宴会,还是要抽调出来进行服侍。她在这里待了六七年,大大小小的宴会参与了几十次,府内的道路早就记得熟了。
尤其那些下人们为了快捷地从一处赶到另一处的小路,她更是知道不少。
三绕五绕,便隐身在一处假山之后。
不多会儿,虽然未看不见人,却听到之前带走夏雪鸢的嬷嬷道:“你自去水榭里等着,先不要露头,也不要吭声,待时机成熟,再行出来。夫人说了,机会只此一次,你可明白?”
夏雪鸢信心满满,“那是当然。”
同一时间,夏兴昌收到心腹的暗示后,便端起桌上的一个酒壶,走到齐宣面前,为他添满了酒,“不知王爷可曾知晓一年前,发生在此地的黄金失窃案?”
齐宣听到他竟然主动提起黄金失窃案,心里暗笑,我不来找你,你倒来找我了。
“此事在去年江州发往朝廷的邸报上看过。夏知府为追查此事,大动干戈,为此还把我的手下算上,发了海捕文书。”
“咳,”夏兴昌举起酒杯抿了一口,“这事实属误会,是手下那些人错认了王爷属下的护卫,下官在回到江州之后,就立刻将文书撤销了。”
“不过,也不怕王爷笑话,这税金失窃的着实蹊跷,本来下官欲在上京时将税银带上,为此特意将银锭换成了金锭,就为能在年前献给陛下,好在过年时添个彩头。但在临行前的一天,准备盘点装车时,却发现金锭不翼而飞。”
“后来,经过严密的调查,发现是金库中的地下,被人挖出了一条通道,金子就是从那里被运走的。从脚印上看,应是两个飞贼配合着所为。”
“卑职手下,只有些普通的衙役兵丁,用来追缉大盗实在勉强。素知王爷手下能人志士颇多,还望王爷施以援手。”
齐宣仔细思索着夏兴昌的话,当时刘胜可是说过,元瑾汐交给他的那锭金子,与失窃的那一批,底部的印签完全相同。
既然那金锭能出现在夏雪鸢车上,想必与夏兴昌脱不开关系。如今主动提起,是有恃无恐,还是自以为天衣无缝?
思索间,齐宣不自觉将酒杯放在唇边,酒液刚刚入口,就忽觉味道不对,这酒似乎变得比刚刚香了很多,而且有一股甜腻的气息。
莫名地,他想起在京城王府时程雪瑶说过的那句话:“听说夏府里有种酒名叫情丝绕,饮下之后,看谁都像是心中所想人。”
想到这儿,他的思绪不自觉地拐了个弯,要是把这酒弄一点回去,给元瑾汐尝尝,她看到的会不会是他?
好像,他还从未见过元瑾汐醉酒的模样。
“王爷可是不愿帮忙?”
夏兴晶的话将齐宣的思绪打断,想到自己刚刚想的事情,即便没人知道,也有些汗颜。
光天化日之下,他都在想些什么?
“咳,”齐宣将酒杯放下,沉思了一会儿,才又说道:“税银失窃案固然重要,但此事已经过去四月有余,眼下也就不急在一时。本王手中兵力,还是放在查处私盐上为宜。只有把私盐彻底禁绝,恢复盐税到过往水平,本王才不负皇兄所托。”
“不然,等到日后回京,本王也不好向皇兄交待。”
“是,是。”夏兴昌点头,对着不远处的一个下人招了招手,那人便端着托盘、酒壶走上前来。
“这是江州本地商人从西域采购而来的葡萄酒,滋味香甜又有果香,王爷不妨尝尝。”说罢,示意小厮倒酒。
这小厮看年龄不大,一看自己服侍的人竟然是王爷,明显紧张了起来,不但大气不敢喘,连手上也有些微抖。
“慌什么,小心一点。”
“是,是。”结果不催还好,这一催小厮手抖得更厉害,最终快要倒满时,手上一偏,一杯酒有半杯,都洒在了齐宣的衣摆之上。
鲜红色的酒夜落在衣服之上,立时就显得十分不堪。
那下人立刻跪倒在地,拼命磕头求饶,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
“废物。”夏兴昌眼睛一瞪,“竟然如此毛手毛脚,自去管家处领罚。”
“是,是,小的多谢大人饶命。”那人哆嗦着退了下去,夏兴昌一脸歉意地道:“这小厮大概是新买来的,世面见得少,给王爷添麻烦了。”
“不如这样,离这儿不远,有一处水榭,环境最是清幽不过,王爷不如先去休息,待下人取了衣衫换过,再来畅饮。”
齐宣看向夏兴昌,心里冷笑不止。
早在未来之时,元瑾汐就曾对他说过,宴会之上,说不定就会有某个毛手毛脚的下人,将他的衣服弄脏,然后夏兴昌就会借机让他去换衣休息。
在那之后,要么是他一不小心闯入某位未出阁的姑娘的休息之所,要么就是有某位姑娘在“阴差阳错”之下,出现在他的屋子里。
至于那姑娘么,很可能就是夏雪鸢。
彼时,齐宣还有些不信,因为这样的手段实在太没品,在他心里,夏兴昌固然是朝廷的蛀虫,但也算得上是一个枭雄,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万没想到,他实在太高估对主了,事情竟然真就要往那个方向发展。
“也罢,刚好本王也有些不胜酒力,就去休息一会儿。”齐宣站起身来,装做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一把扶住夏兴昌,“有劳夏大人带路了。”
“好好,王爷请。”夏兴昌一脸诚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