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堂堂的灯光下,房间里悄然无声,封溯的视线一直落在陆时遥身上,似在等待一个答案,而陆时遥在心里再三整理好措辞,确认没什么问题后,红唇微张:“这几天我认真想过了——”
可是她不过刚说了一句话就忽然被封溯打断:“不管姐姐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放弃对姐姐的喜欢的,哪怕姐姐现在要拒绝我。”
陆时遥接下来想说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她的答案毫无疑问是拒绝,她还想劝着封溯重新认清他对自己的感情,不要将曾经的相互陪伴产生的姐弟情以及孺慕之情误作为爱情。
但封溯这么一说,直接表明了他的态度,显然他也猜到陆时遥会拒绝他,于是抢在她之前表态。
这种行径无异于耍赖,但陆时遥也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清楚就算她说再多拒绝的话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于是只能沉默。
封溯见她不开口,笑了笑:“姐姐不说话的意思是接受了我的感情吗?”
此时的封溯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翘起的嘴角显出一丝不正经,陆时遥唇角微扯,余光却不经意掠过封溯垂放在床上的手,此时那只修长匀称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扯着身下的床单,仿佛昭示着主人心里的紧张不安。
陆时遥目光一顿,心里原先的慌乱情绪瞬间去了一大半,原来封溯也在紧张,只是面上看着比她镇定,她不禁有些想笑,可蓦地想到什么,眼底闪了闪,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自封溯渐渐长大以后,陆时遥几乎再未见过他紧张不安的样子,他任何时候都是从容又镇定的,在学校时是这样,回国后也一直如此,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为之变色。
陆时遥还记得当初封溯将要中考,临考前的那段时间她紧张不已,封溯反是最镇定的一个,最后还反过来安抚劝慰她。
但现在一向从容不迫的他忽然间显露出从未有过的紧张情绪,尽管没有表现在脸上,却因流露在不起眼的细节处而更让人动容,陆时遥看在眼里,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作何感想。
自从隐隐觉出封溯的心思后,她一直逃避着,也是因为不想面对今天的这一幕,因为一旦说开,她和封溯的关系就再不可能回到从前。
而眼下她和封溯终于有机会坐在一起好好谈一谈,她也明明已经想好了说辞,却先是被封溯打断,刚刚又瞥见那只攥紧的手,再多的话也无法宣之于口。
房间里静悄悄的,二人都沉默着,封溯的视线依然落在陆时遥身上,似乎还在等着她的回答,陆时遥则是静静敛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似才过去了短短的一瞬,一片沉寂之中,陆时遥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她看向封溯,神色认真:“我不清楚你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但——”
她甫一开口时,便见封溯微微动了动身体,垂放在身侧的手也抬了起来,当她说完第一句话,“但”字后面的内容还没有说出口,眼前一闪,再下一秒,微凉的手心覆在了她的唇上……
……
封溯突然之间的举动令陆时遥当场懵住,她脑海里登时一片空白,想说的话也瞬间全忘,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正嘴巴被紧紧捂着。
她尝试着张嘴,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最后只好用眼神示意封溯将手拿开。
可封溯此刻却没有看向她,眼睫低垂着,灯光下,微微苍白的脸上落着大片阴影,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过了很久,那细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地一颤,下一秒封溯抬起眼看向陆时遥,脸上神色不明:“我不想听姐姐说话。”
他仿佛赌气似的说出这么一句,陆时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惊讶于他做出这样无赖的举动,又说出这样无赖又孩子气的话,而且表现得如此理直气壮……
他说给她一个星期时间考虑一下,她想好了答案,现在坐在这儿与他敞开心扉谈话,却每在将要给出答复时,他将她打断,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明显只是想听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陆时遥想通了,心里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这时,捂着她嘴的手渐渐地松了,她缓了缓气,想等着封溯将手彻底移开时与他好好地说一说,未料前一秒那微凉的手心刚一松开,下一刻眼前一暗,唇上又立即覆上了一片温热的柔软,根本不给陆时遥任何反应的机会。
唇瓣相贴,鼻尖抵着鼻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恍惚中,陆时遥想到了那天傍晚,封溯似乎也是这样亲了过来,只是那时床上的人是她,她也闭着眼,不用想着要怎么面对,但现在她和封溯都醒着。
陆时遥脑海里恍惚了一瞬,终于渐渐地回过了神,唇上的温热犹在,虽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抬手抵上那距离她不过半尺的胸膛,一瞬间,一阵阵勃发的热度以及有力的心跳自胸膛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传至她手上。
手背微微地发着烫,一如陆时遥此时的脸。
闭了闭眼,陆时遥轻轻推了推封溯的胸膛,那身体却纹丝未动,仿佛山一样,唇上的柔软也没有松动半分,她只好用上力气再次推了推,封溯依然不动,唇反而贴得更紧了。
这之后,陆时遥和封溯一个推,一个贴,你来我往,相互较着劲。
“封溯……”
陆时遥尝试多次都没能推开他,心里愈发慌乱无措,她艰难地喊出声,声音破碎,隐隐带着哭音。
听见她的声音,封溯身体一僵,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脸,于是那紧贴的薄唇也终于离开了陆时遥的唇瓣。
封溯去看陆时遥的脸,当见到那清凌凌的眼中盈盈闪着水光时,他目光一颤,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慌乱和不知所措:“姐姐……”
他似是下意识地朝着陆时遥的脸伸出手,想替她抹去眼角的晶莹,却在就将触碰到时,陆时遥蓦地偏了偏头避开了,封溯的手落了空,微微愣住,半晌没有收回去。
趁着这个间隙,陆时遥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再次用力,而这次封溯没有防备,因着这一推,身体一下向后倒去。
他本就保持着坐姿,这一倒最后只是靠在了床头,床头垫了枕头,发出一声不是那么重的闷响,只是不幸的是,倒下去的时候无意中牵动了受伤的那条腿,当上身靠在了枕头上,阵阵疼痛也从腿部传至全身。
他忍住没有发出声音,脸上的表情也很好地维持住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脸色到底还是苍白了几分,陆时遥一眼就看了出来。
“碰到腿了?”她声音里显出焦急。
等腿上的疼褪去,封溯朝着陆时遥安抚性地一笑:“没事。”
他更在意刚刚看到的那片泪花,抬眼看过去,原先的那片晶莹此时已经沿着眼眶晕染开来,沾湿了眼睫。
自遇见陆时遥以来,封溯从未见她哭过,眼下姐姐不仅哭了,还是被自己弄哭的……
方才无措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他抿了抿唇,又微微张开:“姐姐你别哭……”
话一出口,才发现声音竟是沙哑且微微哽咽着的。
第40章 40 姐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陆时遥听着那微微哽咽的声音, 诧异地看了过去,封溯脸上除了苍白了些,其他倒还好, 眼睛里也没有掉出泪水,她不由笑道:“怎么还像是要哭了?”
她突然之间露出笑容, 令封溯蓦然一怔,听着胸腔中不受控制加速跳动的心跳声, 他微微别开了眼:“明明是姐姐先哭的。”
陆时遥便挑起眼皮:“我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吗?”
封溯自然知道,短短几分钟里,他不仅将最爱的姐姐弄哭了, 自己也险些破防, 只是想到不久前他贴着姐姐时的一幕, 唇上仿佛还留有那时温热柔软的触感……他又忍不住心襟一荡。
他抬了抬眸, 看向陆时遥的表情认真了许多:“姐姐讨厌吗?”
陆时遥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讨厌什么?”
“我刚刚亲姐姐的时候, 姐姐讨厌吗?”
封溯重复了一遍,陆时遥闻言也不禁回想起那一幕,唇上莫名一热……
刚刚封溯亲过来的时候她先是恍惚, 随即感到抗拒, 这才想推开他,只是抗拒的原因里并没有讨厌,更多的或许是心慌意乱。
她眼底微闪, 随后说:“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
还未说完又被封溯打断,他脸上笑起来, 眼底亮如星辰:“姐姐不讨厌的是不是?”
陆时遥一默,这是她今天第三次被封溯打断了,原本还想好好地与他谈话,现在显然不可能了, 气氛也早已不对,她于是掀了掀眼帘睨过去:“不许再打断我,让我说完。”
封溯只好抿起了嘴巴。
“也不许再动手动脚。”
“知道了……”
陆时遥这才继续刚刚的话:“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我一直将你当弟弟看待,你不是也从小喊我姐姐吗,怎么会对我起这样的心思?你是不是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感情,或许……或许是弄错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气渐渐变得迟疑,眼中也露出一丝迷茫,似乎是真的不明白封溯为什么会对自己产生这种感情。
封溯先是沉默,薄唇紧抿,片刻后他直视着陆时遥迷茫的双眼,漆黑的眼底藏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小的时候确实只将姐姐当亲人看待,后来长大一些,看到姐姐被别人触碰,心里就会感到莫名烦躁,这才渐渐意识到对姐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他仍然记得当时姐姐要去相亲,他一整天焦躁不安,如果心中不是还保持着一丝理智,他或许会直接将姐姐关在家里。
“只是那时候我还小,我知道说出来姐姐也不会信,只能藏在心里面。再后来出国,在国外的那几年,我每天都在想姐姐,又害怕姐姐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好姐姐等我回来了,我好不容易又回到姐姐身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的。”
他这一番剖明心迹的话无异于告白,陆时遥听了轻轻垂下眼睫,果然是在出国前吗?
“如果,”封溯看着她,薄唇微张,“前几年姐姐选择和其他人在一起,我可能还会默默祝福,但现在我回来了,姐姐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他语气一转,突然霸道起来,话语中毫不掩饰自己对陆时遥的占有欲,陆时遥闻言心里一惊,抬眸看过去,望见他眼中闪烁着微光,又暗又沉。
她心跳忽然变得急促,又隐隐觉得眼前这个靠坐在病床上的人有些陌生,就算前段时间她发现了封溯的心思,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但很快,封溯眼里暗沉的光便消失了,他弯着眼笑了笑,又说起原先的话题,声音又低又软:“姐姐既然不讨厌我亲你,和我在一起试一试好不好?我一定比任何人都要爱姐姐。”
陆时遥不由沉默,她发现自从说开之后,封溯就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什么话都敢说,毫无遮拦。
听着“爱”这个字眼儿,她脸上微热,好在心里面尚保存着几分理智,没有迷失在封溯的低声软语中,她摇了摇头说:“我不会跟你试的。”
她一开始的答案就是拒绝,没理由谈着谈着就改变了心意,哪怕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哪怕她稍微有过动摇,但现在冷静下来,她还是坚持最初的决定。
封溯脸上神色不变,只是执着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陆时遥眼睛微微眯起,避开他的视线看向别处:“我过不去心里这一关,我一直拿你当小辈当亲人看待,突然间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你觉得我会是什么心情?”
“所以姐姐只是暂时不能接受对不对?”封溯也低了低眼,很快又抬起,“这个简单,从前我们一直是以姐弟的身份相处,以后改变相处模式就行了,以后我们就像正常的男女那样相处好不好?不过前提是姐姐不能躲着我。”
陆时遥觉得封溯可能没听懂她的意思,她只好再说得直白一些:“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不要再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封溯眯起眼睛:“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和姐姐之间几乎不存在任何阻力,只看姐姐你肯不肯。”
陆时遥见与封溯根本说不通,心里顿生一股无力和烦躁,她突然觉得病房里有些闷,令她呼吸不畅,于是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说:“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不等封溯有所反应,她拎过一旁的包转身就走,刚走到房门口,手还未碰上门把手,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砰”响,她连忙回过头,然后看到封溯整个人摔在床下……
刹那间,陆时遥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立刻返身回去单膝跪在地上,伸手去搀封溯的胳膊想将人扶起,手刚碰上那胳膊,却被他用右手紧紧握住,仿佛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姐姐别走。”
陆时遥想抽出手,奈何封溯握得太紧,她只好暂时忍下,尽量语气平静地与他说:“你先起来。”
封溯却不动,执着地看着她:“姐姐先答应我。”
“你拿自己的身体威胁我?”陆时遥脸色沉下来,眉心皱起。
封溯抿唇不语,眼轻轻敛着,没有否认。
陆时遥见状,胸口一阵起伏,她从来没觉得封溯这么让她生气过,不仅仅是生气,更多的是伤心失望。
地上是冰凉凉的大理石砖,他身上又只穿了一层薄薄的睡衣,眼下还是这种冷天,她要是走了,他打算在床下待多久?
他是不是就算好了她会心软?
如果不是手还被封溯紧紧握着,陆时遥此刻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就走。
病房里静默沉寂,床下的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陆时遥和封溯互相看着对方,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眼神固执倔强,视线碰在一起,却谁都不肯先开口。
封溯倔,但陆时遥比他更倔。
头顶上的日光灯照着整个房间,明亮无比,紧张的气氛下,连灯光也好似被感染,电流变得不稳定,忽然间闪烁了几下,一阵短暂的明明灭灭之后,最终又恢复了正常。
封溯因为灯光的忽明忽暗本能地眯了眯眼,等缓过这一瞬,他再次对上陆时遥的眼,却见面前的这双清眸倔强地望着自己,眼底却盈盈闪烁,仿佛有水光在轻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