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余渊的情感有些复杂。
一开始,他和其他人一样鄙视厌恶余渊,觉得余渊只是个低贱的野种。但是后来,余渊竟然在学习上超过了他,这让他开始对余渊刮目相看。
他也曾不服气的问过先生,先生说余渊看过的书,是他看过的好几倍。
而且那些书晦涩难懂,他大概只能看懂一半。
从此,他彻底对余渊改观。
他认输,输的心服口服。
出于内疚和敬佩,他甚至还想和余渊交个朋友。
看样子,现在是不行了。
周二胖捧着狼皮,转过身低着头往家走。
他刚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了余渊的声音。
“我不收狼皮是因为伯父,和你没关系。”
周二胖一愣,然后飞快的转过头。
清晨的光洒在少年脸上,少年宛如神祇,白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我只是不希望你误会,但你也别想太多。”
余渊说完了这些话,也不给周二胖反应的机会,就自顾自关上了房门。
他的脊背贴着木门,听着周二胖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然后渐渐走远。
他垂下眼眸,这才走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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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回到屋内,颜慕已经醒了。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余渊的语气软了几分,眼眸中透着些许担忧。
“魇住了。”颜慕一想起方才的梦境,就觉得头疼。
一会儿是少年为了保护她葬身狼口,一会儿是少年独自前去京都,从此下落不明。
两个梦循环播放,颜慕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
余渊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给你按按。”
按哪里?
颜慕还没来及说出口,少年就坐在了她的身后。
微凉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酸酸涨涨的,还带着点舒服。
颜慕眯着眼睛,少年的呼吸洒在她的后颈,酥麻中带着一丝痒意。
困倦消散,大脑逐渐清明。
颜慕缩了缩脖子,笑着拿下少年的手。
“谢谢你,现在好多了。”她舒了口气道。
颜慕下床,拿出一卷纸,将之前写的大纲填充为细纲。
“这是什么?”余渊站在她身侧,体贴的为她磨着墨。
“是另一个话本的大纲,我扩充一下,填成细纲,然后再写正文,这样就不会偏题了。”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颜慕的眼睛亮了起来。
“既然是你的大纲,那我不看了。”余渊自觉的避嫌。
从前有说书先生在村里说书,即使是同一师门的师兄弟,也是互相提防着不给看大纲的。
因此余渊知道大纲对于作者的重要性,极为自觉地的想要避嫌。
“没关系。”颜慕拉住了他,看着他认真道:“只要是余渊就没关系。”
少女的目光坦诚,看不出一丝作假。
余渊的心好像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他收回迈出的脚步,低低道:“嗯。”
由于颜父受伤的事情,先生强行给二人放了一天假。
颜慕想和余渊一起去京都,现在已经在筹划路费了。
所以,她决定趁这几天把新文写好,一部分当做路费,一部分交给老板娘,当中途跑路的违约金。
岁月静好,二人一个磨墨一个写字,极为和谐。
颜慕虽然是个手残,但是古代没有手机和电脑,她的注意力比现代集中了不少。
因此,她的效率竟然还提高了不少。
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写了足足有两章。
余渊磨墨磨的手都酸了,颜慕才写完。
她小心的将纸张晾干,然后卷成一团,收在柜子中。
“你今天写的特别多。”余渊在她身后问道,“有心事吗?”
颜慕收拾纸张的手一抖,下意识的就去看余渊。
余渊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表现什么异常。
余渊应该不知道她的心事吧?
颜慕琢磨。
她是很想和余渊一起去京都,但是她又怕说出来余渊厌烦。
毕竟换位思考下,如果有一个人,无论她去哪里都想要跟着,那她肯定会觉得很烦。
她不敢和余渊说出内心的想法。
颜慕担心余渊烦她。
所以,她强打起一个笑容,对着余渊道:“没有,我没心事。”
余渊直直勾勾的看着她,一直看的颜慕都浑身不自在了,才低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颜慕觉得余渊有些不高兴。
她下意识的想要问问余渊怎么了,但是害怕话题又移回来。
二人相顾无言。
这种奇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学。
余渊照例先拿着一堆书去问先生问题。
颜慕想和余渊一起去,但余渊问的那些问题她一个都不懂,去了也怪尴尬的。
所以她背着小书包,自己一个人先来到了教室里。
她刚推开门,原本熙熙攘攘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齐了,只是周二胖依旧还没来。
不过,周二胖喜欢踩点和迟到的事情,大家都习惯了。
颜慕觉得大家的表现有些奇怪。
她有些困惑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啪嗒”一声,颜慕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寂静的教室中,传来了一声嗤笑。
颜慕龇牙咧嘴的捂着屁/股,只觉得自己的屁/股摔成了三瓣。
她扶着腰,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
颜慕细细查看那个椅子,果然发现了有锯子锯过的痕迹。
谁这么缺德!
颜慕气极。
“谁干的?!”颜慕叉着腰像个茶壶,用此生最凶狠的眼神环视了周围一圈。
无人应答,众人低着头看书,一时间,她还真分不清刚才是谁笑的
颜慕可怜巴巴的在原地站了很久。
她看了看无动于衷的众人,虽然觉得幼稚很不想做,但是眼下的处理方法只有一个——告老师。
她将粉色小包包塞进抽屉,正准备去找先生说明这件事,却发现手上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蠕动。
“……”颜慕心中涌现不好的预感,她慢慢从抽屉伸出手。
果然,白嫩嫩的小手上,一条黑乎乎的毛毛虫正欢快蠕动着。
而且还是带刺的那种毛毛虫。
颜慕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开始痒了。
她快速抬起头,果然看见有个学生正在窃笑。
颜慕从小到大从来没被人这么欺负过。
即使她性子绵软,心中也冒起了火。
她拎起那条毛毛虫,来到方才偷笑的学生旁。
“干、干什么?”那学生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性子绵软的颜慕也会发脾气。
“这条毛毛虫是不是你放的?”颜慕盯着那人道,“撒谎一辈子考不上秀才!”
那男生笑了一下,似乎对于这种幼稚的诅咒很无语。
但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谎显的他敢做不敢当,所以那个男学生还是痛快承认了。
“是我,那又怎么样?”他嬉皮笑脸的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颜慕不解,“我从来没得罪过你。”
“因为你和余渊在一块。”那个男学生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看着颜慕认真道:“村里有个传言,张猎户一家都是被余渊给害的。”
“……”颜慕不说话。
“颜慕,这张猎户一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男学生问道。
“这个传言是谁说的?”颜慕问道,“你怎么就相信是真的呢?”
“以前不知道余渊会医术,所以没往那处想。如今知道余渊会医术,那很多事情就清楚了。”男学生笑了笑,“张猎户抽了上瘾的花,还有张狗蛋先是断了腿,然后莫名就疯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今日,张猎户欺负了余渊,余渊报复他们。明日,我们若不小心得罪了余渊,他恐怕也会报复我们吧?”男学生问道。
颜慕沉默。
张猎户一家的事,她其实都清楚。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明是他们先欺负余渊的呀。
难道被人欺负了,还不能报复回去吗?
因为那个人是余渊,所以余渊就只能把任打任骂,不能反击吗?
颜慕觉得自己更生气了、
她捉下手上的毛毛虫,在男学生诧异的目光中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你锯了我的凳子,还往我的抽屉里放毛虫。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个东西吧。”颜慕淡淡道。
“……?”
那男学生神情一滞,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颜慕拿起一本书。
“啪!”
颜慕一狠心,直接拍在了那条肉嘟嘟的毛虫上。
教室里鸦雀无声,众人都惊呆了。
男学生盯着书本,想象着书本下那黏糊糊的一滩,整个人也呆在了原地。
颜慕将书本丢到那人的怀中,冷冷道:“还你的虫子!”
说罢,她扭头就走。
她的手越来越肿,像个馒头一样。
颜慕克制住挠的欲/望,朝着先生房间走去。
刚走到门口,她就听见先生严肃道:“余渊,张猎户一家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作者有话说:
其实两个人都在为对方着想。
颜慕想和余渊一起去京都,但是怕余渊觉得厌烦;余渊想叫颜慕一起去,但是又担心颜慕舍不得这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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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肥二更~(明早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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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夹子后多了很多收藏和评论,我真的特别高兴,昨晚晚上一条一条细看过去,一面看一面傻笑,看了半宿哈哈哈。
就感觉码字的时候都不寂寞了,有时候码一半想偷懒,一想到你们的评论,我心里就会涌现出莫名的罪恶感,然后放下手机老老实实的继续码字……orz
第37章 二皇子[VIP]
“先生也相信那些传言吗?”
村里少有砖石结构的屋子,大多数都是木板稻草加上黄泥,隔音效果并不好。
颜慕虽隔着门,但里头的对话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你先别问我信不信,就说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先生叹道。
“……”余渊许久没说话。
“没想到真是……”先生道。
“罢了,眼下传言正盛,你先在村里戴着,以后再去京都吧。”先生道。
余渊没有说话。
颜慕听见有脚步声朝门口走来,听着像是余渊的脚步声。
她正要走远些,却听见先生又说道:“你以后别来学堂了。”
颜慕怔住了。
先生这是让余渊……退学?
颜慕瞪大双眼,心跳如鼓。
余渊那么喜欢读书的人,知道自己被退学了,那得有多伤心啊。
颜慕的心揪了起来。
她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打开了那扇房门。
余渊正准备出门,刚伸出手,还没来得及拉开门,就看见少女像头小牛般撞进了怀中。
淡淡的甜香萦绕鼻尖,莫名冲散他心中的烦闷。
余渊收起面上的情绪,伸手扶起撞的晕呼呼的颜慕。
“没事吧?”上次颜慕流鼻血的事情,让余渊的印象过于深刻,导致他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
“没事。”颜慕揉揉脑袋,想起余渊眼下尴尬的处境,顿时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倒是你,余渊你没事吧?”
她面色紧张,抓着余渊好一番打量。
“……没事。”余渊不动声色的将颜慕拉开。
全世界的人都在责怪他,只有颜慕关心他有没有事。
余渊心中泛起苦涩,苦涩中又蕴含着一抹甜蜜。
但是他转念一想。
若是颜慕知道那些事都是他做的,会不会也像其他人那样对他避之不及?
心中那抹甜骤然消失,翻涌而上的是更为浓烈的苦涩。
他无法想象连颜慕都对他疾言厉色。
颜慕……
颜慕是他贫瘠的十六年人生中,唯一的光啊!
绝对不能让颜慕知道。
绝对不能!
余渊死死的咬住唇,忽然把颜慕往外推。
颜慕被推的一脸懵。
“……余渊?”颜慕被推到了屋外。
她左脚绊右脚,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余渊一把扶住颜慕。
少年的手臂长出了些许肌肉,摸上去硬邦邦的,不如从前那般细弱。
颜慕刚站稳,正准备抬起头问问是怎么回事。
却见余渊直接松开扶住她的手,然后当着颜慕的面,将木门重重关上。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颜慕反应过来时,她和余渊之间已经隔了一扇木门。
“……余渊?”颜慕试探的敲敲门。
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
屋内。
余渊脊背贴着木门,身子颓然滑落在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先生叹着摇了摇头。
余渊抿着嘴,倔强的不说话。
先生到底曾中意过余渊,不忍心就这么揭开他心上的伤口。
“先生,让我在这里呆一会儿。”余渊近乎是哀求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