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的他如此……期待。
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汹涌,余渊沉默着坐在颜慕身侧。
明明只隔着十公分,但余渊却觉得二人仿佛隔着百年。
“阿慕不要我了吗?”余渊低着头,颜慕看不见他的表情。
余渊的声音微微颤抖,听起来可怜极了:“连阿慕都要丢掉我吗?”
“……我要的。”颜慕“蹭”的转过身,看着余渊严肃道:“我没有丢掉你。”
“我只是说要保持一些距离。”
颜慕叹了口气,刚想托起少年的脸,但是想起要保持距离,所以又将手缩了回去。
“你以后不可以再抱我,也不可以和我睡一张床。”颜慕补充道。
余渊目光闪烁,忽的抬起头,盯着颜慕看了好一会儿。
“只要是阿慕说的,我都会做。”余渊的神情看起来极为诚恳,“我答应你。”
只要能跟在阿慕身边,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即使是阿慕要求保持距离,他也会答应。
只要不把他丢掉,做什么都可以。
余渊认真的看着颜慕。
颜慕被少年单纯炽热的目光看的一愣。
被那样的目光看着,让她莫名有种自己干了坏事的感觉。
但是颜慕不得不硬起心肠,对着余渊说了声“嗯”。
他们回来的比较早,其他人还没回来。
车厢里只有颜慕和余渊,这让颜慕觉得有些尴尬。
她想了想,道:“我去看看爹。”
说罢,她不等余渊回答就跳下了马车。
余渊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少女安然落地后,心下才松了一口气,默默将手缩了回来。
那句“我和你一起去”,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他坐在车厢里,沉默的看着颜慕的背影消失不见。
骗子。
明明说好不会丢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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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慕一溜烟的来到颜父所在的马车。
颜父正和一人相谈甚欢,看见颜慕忙问道:“中午日头毒,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爹。”颜慕笑道,“这位是?”
“哦,这是小庆,他父亲是府里的花匠。爹想着自己种了半辈子庄稼了,其他东西也不会,不如学着侍弄府中花草,毕竟这也算种地了。”颜父乐呵呵道。
“也好。”颜慕点头。
颜父是个庄稼人,心眼实诚性子直,不会政治上那些弯弯绕绕。
花匠这活儿清闲些,而且还远离权利纷争,是再适合不过了。
“颜姑娘,你今日怎么不与你夫婿在一处?”小庆问道。
“……夫婿?”颜慕和颜父皆是一愣。
还没等颜慕反应过来,颜父就严肃道:“谁是她夫婿?颜慕偷偷许人了?!”
“余渊啊!余渊不是颜姑娘夫婿吗?”小庆也有些懵了。
之前大床房的事儿他也有所耳闻,所以一直以为余渊是颜慕的夫婿。
但他见颜慕和颜父皆作差异状,顿时就有些不确定了。
“你误会了,余渊是颜慕的干哥哥。”颜父心底一松,拍手笑道。
他还以为颜慕背着他谈恋爱了呢,原来是乌龙一场。
“……对,我只是把他当兄长看而已。”颜慕过了一小会儿,才闷声道。
“原来如此。”小庆毕竟是跟在楚琮身边的,几下就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八成是殿下一时兴起,非要给人家做媒。
想到这里,小庆顿时歉意道:“对不住,是我误会了,冒犯了二位。”
“没事没事。”颜父笑道,“她和余渊感情好,两个人又长的好看,难免让人误会。”
颜慕在一旁听着,极为难得的没有说话。
“是吧闺女?”颜父随口问道。
“……嗯。”颜慕扯出个笑容。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明明是她率先提出要和余渊保持距离的,她也从一开始就知道和余渊没有结果。
可是真的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她和余渊毫无关系。
她的心脏又极为酸涩。
她真贱。
颜慕长出一口气。
够了。
所有不切实际的妄念,所有不该存在的感情,都截止于现在吧。
趁着那颗种子没有破土发芽,没有长成参天大树。
趁着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占领心脏。
从此以后,除了偷亲,她不会对余渊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所以,全部到此为止吧。
颜慕低着头。
谁也没有发现,少年捂着腹部,悄悄离开的身影。
余渊捂着腹部。
他觉得自己的胃更难受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像钢铁般坚韧。
但却敌不过那一句“我只是把他当兄长看”。
所有的坚强与伪装,都在那一瞬土崩瓦解。
明明颜慕什么都没做。
但是他却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余渊捂着脸,背靠着大树坐下。
胃里疼的厉害,但是他却不舍得把辣椒吐出来。
原来,都是他的妄念。
那么好的姑娘,本就不该与他所有交集。
他依旧是那个卑贱到泥土中,无人爱怜的野种。
从前是,现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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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慕在外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了自己的车厢里。
她回去时,楚琮和阿布、齐二,已经到了。
楚琮依旧窝在垫子上看书,阿布和齐二则是百无聊赖。
“余渊呢?他没来吗?”颜慕没忍住问道。
“没。”阿布老实道:“从我们吃完饭回来,就没有看见他。”
“……是嘛。”颜慕有点担心。
余渊不是会迟到的人,况且楚琮还是余渊的上司,余渊不会犯这种错误。
“你们没在一块儿吗?”楚琮从书里抬起眸,“你们不是总在一块儿吗?”
颜慕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颜姑娘,你这是和余渊吵架了?”齐二问道。
“……没有。”颜慕抿着唇否认,“我去找找他。”
说罢,她不等齐二回答,就快速下车。
“殿下,我还是觉得他们吵架了。”齐二挠头。
他觉得颜姑娘怪怪的。
“齐二。”楚琮微微皱眉,他放下手中的书,揉着太阳穴道:“你跟上去看看。”
“哦。”齐二听话的跟了上去。
颜慕一处一处的仔细找着。
所有余渊可能去的地方,她都找过了。
没有人,全都没有人。
余渊到底在哪里?
颜慕被毒日头晒的脸蛋通红。
尤其是嘴唇上方的那一处,被汗水一浸火辣辣的疼。
她气喘吁吁,努力回想着余渊可能去的地方。
以前在村子里,余渊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最高大的树下坐着。
颜慕四处搜寻,终于锁定了小丘上的一棵大树。
她朝那棵树跑去。
夏季多雨,小丘湿滑难行。
粉色的裙摆沾上泥土,颜慕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爬上了小丘。
清风吹动树梢,树叶哗啦啦作响。
少年穿着朴素的灰色衣物,静静的躺在树下。
颜慕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瞧见少年脸上的痛苦之色。
她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余渊?”颜慕拍了拍少年的脸。
少年的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颜慕扶起少年,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山丘下走去。
经过前些日子的调养,少年的体重增加了不少,颜慕咬着牙,搀扶的格外吃力。
“阿慕……”少年口中溢出破碎的□□。
“余渊,我在这里。”颜慕忙道。
少年闭着眼,一副意识并不清醒的样子。
“阿慕,别不要我……”少年喃喃道。
他痛的浑身颤抖,但脑子里想着人依旧是颜慕。
颜慕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我没有不要你。”
我只是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你以后会有更好的生活。
你有权利和地位,爱慕你的女人不计其数。
而她,只是余渊生命中微不足道的过客。
颜慕擦去眼泪,吃力的扶着余渊,往营地走去。
还好,她遇上了前来帮忙找人的齐二。
齐二背着余渊来到营地,众人看见余渊的模样都是一怔。
他们赶忙接过手,将余渊抬到马车里躺下。
楚琮的队伍里有大夫。
大夫皱着眉诊疗后,问道:“他可有吃过什么?”
“余渊和我们同吃同住,没吃过别的呀。”齐二不解道。
“许大夫,可是有人在饭菜里下毒?”阿布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余渊怎么样不要紧。
但殿下……若是殿下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众人额冒冷汗,只有颜慕在关注着余渊。
颜慕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他吃了个黄色的果子,我闻着极辣。”
“黄色的果子?!”许大夫一愣,随后急道:“那是涮涮果!比寻常的辣椒辣出好多倍!”
这种果子是西域引进的。
因为辣度极高,做饭若是想要增加风味,只需吊着果子往锅里一涮,菜就会有种独特的辣味。
一颗涮涮果能用很久。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涮涮果都是论颗卖的。
许大夫行医四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生吃一整颗涮涮果的。
他赶紧拿药箱配药。
他一面忙一面道:“齐二,你赶紧给他催吐。”
齐二果断的扛起余渊就往外头走。
颜慕紧紧的跟着。
齐二将余渊待到一处草地上。
颜慕还以为齐二要去扣余渊喉咙,没想到齐二极为娴熟的将膝盖抵住腹部,往上一顶。
顿时,那些涮涮果就吐了出来。
余渊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眸。
他的眸中还带着些许迷茫。
因为刚吐过的原因,他的眼眸湿润的像雨过天晴的天空。
颜慕赶紧掏出手帕,替他擦拭嘴角的污渍。
余渊乌黑的眼眸看着她,看的颜慕有些不自在。
齐二则是去一旁拿了杯水,还有一颗清口丸让他含着。
余渊站起身,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颜慕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边,担忧的看着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待到清口丸完全融化,余渊才缓缓开口。
“那个扶我的人,是你吗”少年声音沙哑。
他其实是有意识的,但太痛了,明明脑子非常清醒,却死活睁不开眼。
朦胧中,他好像听见阿慕哭了。
余渊仔细去看颜慕的眼。
璀璨的杏眸此时雾蒙蒙的,连带着眼皮都有些红肿,像只被人狠狠欺负过的小兔子。
颜慕是为他而哭吗?
余渊心情复杂。
既然不要他,又为什么要为他哭泣呢?
少女被他看着,鼻子一红,似乎又要哭出来了。
齐二瞅着气氛不对,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
一时间,只有风、树、天空、还有对视着的两人。
谁都不肯先迈出一步。
少女的泪珠滴落,滚落在草叶上。
她紧紧咬着嘴唇,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最终,余渊叹了口气,率先上前一步。
他轻柔拂去少女的眼泪。
“别哭了。”余渊叹息。
明明是她先提出来的,为什么到头来哭的最凶的人还是颜慕?
余渊搞不清颜慕的脑回路。
但是刚才这么一闹,他也算是看清了颜慕的态度。
颜慕并不是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更像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远离他。
余渊并不清楚颜慕在纠结什么。
但他不准备戳破那层窗户纸。
他要陪在颜慕身边,让颜慕更加重视他。
直到有一天,当颜慕心中的天平更倾向于她时,他再和颜慕在一起。
只要陪在颜慕身边,一切都有机会。
这么想着,余渊的心情好了一些。
他收回手,对着颜慕道:“我肚子太疼晕倒了,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我们回去吧,许大夫给你熬了药。”颜慕下意识的想去拉余渊的手,但是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又慢半拍的缩了回来。
她吸了吸鼻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余渊自然不会戳破。
他看着颜慕无意识的小动作,嘴角勾出个笑。
胃似乎没那么疼了。
余渊跟在颜慕身后,回到了营地。
许大夫已经熬好了药,阿布滤出一大碗黢黑的药汁。
余渊的表情微滞。
他叹了口气,然后一鼓作气将药汁灌了下去。
口中药味萦绕不散,又酸又苦的诡异味道让余渊仿佛看见了地府。
他不动声色的咽下最后一口药汁,故作镇定的放下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