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华灯初上。
离老式居民楼不到三百米的地方，有一条充满烟火气的小巷子，卖水果的站在店门口叫唤，放了学的小孩追来追去，还有上班族们拖着疲惫步伐慢吞吞走回家。
裴真和黎弃坐在热闹的小饭馆里。
少女看着菜单犹豫半天：“我选择困难症犯了。”
“我来点吧。”黎弃接过菜单，“糖醋里脊？”酸甜口的，她应该会喜欢。
裴真果然点点头。
少年视线往下，又点了两个菜，伸伸手招呼饭馆老板过来。
老板询问喜好：“吃辣吗？”
黎弃瞥了少女一眼，“吃。”
裴真心漏跳一下，小声道：“啊其实不吃也可以的……”
她还记得上次在超市少年说过原主不吃辣的事情。她可不想引起黎弃怀疑。
饭馆老板犹豫：“这……”到底放不放辣啊？
“放。”少年语气笃定，把菜单还给老板，“麻烦上菜快一些。”
明天就是期末考试，裴真问他：“今晚一起复习吗？”
“我有个企划案要写。”黎弃拆掉餐具上的塑料薄膜，用热水清洗了下碗筷，轻轻推到裴真面前。
“考完写不行吗？”
少年摇头，企划案必须在两天时间内写出来。他知道这是吴镇初考验他的方式，他必须全力以赴。
裴真有些失落：“好吧……”
她抬眸看着少年。仅管日日与他相见，还是能感觉到他这几天清瘦了许多。普通高中生光是完成学习任务就不堪负重，黎弃却保持着门门功课满分，年级第一的优异成绩，还利用课余时间去咖啡店打工，周末再到公司当实习生，晚上回来加班写方案。
每天她睡的时候，少年还在埋头工作，等到早上醒来，少年已经洗漱完毕买好早饭在桌子前看书等她了。
他都不用睡觉的吗？！
比起敬佩，裴真更担心他的身体是否支撑得住。
为何他如此努力向前奔跑呀？
少女很想告诉他，偶尔停下来休息会儿也没事的。
黎弃看她一脸担忧，连两条细长的眉毛都不自觉拧在一起了，不禁伸手捏捏她的脸：“别多想，好好考。”
“嗯。”少年那么拼，她也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考到年级前十。
菜很快上来，裴真肚子饿了，手和嘴巴都没停，一直大快朵颐。
黎弃吃得慢条斯理，看他吃饭的样子，感觉这里不是老城区小饭馆，而是哪家三星米其林。
少年细嚼慢咽，全然不知口中食物是何滋味，脑袋里全是下午裴真在微博上发的那两条“他不喜欢我”和“他有喜欢的人了”。
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不是无意间做了什么？导致少女误会了？
可是他身边除了裴真没有任何异性。她能误会自己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生他的气才故意这样说的？
少年开始认真回忆最近所作所为，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够体贴周到。
“阿弃，你怎么不吃呀？”裴真夹了一筷子菜到少年碗里，“多吃点，晚上还要熬夜呢，别太辛苦了。”
看着很关心他，也不像在生气。
估计是他的心意暗示的还不够明显，所以少女才没明白过来。
下次，他一定要再主动点。
黎弃嘴角一勾，浅笑了下：“嗯。”
他动了几口，筷子忽然停了，眼睛看着店门口。
裴真顺着少年视线看去：“怎么了？”
饭馆门口有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大约六岁左右，脸上脏兮兮的，眼神却极亮极亮。
他望着店内每张桌子上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饭菜，无意识咽了咽口水。
“小畜生！”一道尖利的叫骂声从小男孩背后传来。
一个三十多岁打扮时髦的女人往他腰窝狠狠踹了一脚，小男孩当即失去重心朝前扑去，膝盖‘砰’一声磕到门栏上。
女人镶钻的尖指甲戳在小男孩脑门上：“我难道没给你吃饱吗？！每天像狗一样在这里看什么看！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看起来像是小男孩的妈妈。
小男孩膝盖磕破了皮，鲜血顺着脏兮兮的，满是伤疤的小腿流下来。
可他脸上没有表情，既不哭，也不闹，顺从而麻木地从门栏上爬起来。
“还不滚过来？！”女人已经走远，看他没麻溜跟上，又吼了一句。
店里的人都听到了，有几个熟客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吃喝聊天。
黎弃琥珀色的眸子动也不动地盯着那空空的门口，手中筷子却咔嚓一声，断了。
他应该是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了吧？
裴真刚想出声安慰，却见少年倏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阿弃？！”裴真掏出几张钱放在桌上，急忙跟了出去。
少年仿佛听不到裴真的呼唤声，紧紧跟在那对母子身后。
一步，两步，三步……很快就追上了。
他拉住小男孩的手。
小男孩抬头看见一抹高挑身影，满是污渍的小脸有些懵。他转头看自己妈妈，女人已经踩着细高跟鞋走出很远，根本没注意到儿子没跟上来。
黎弃缓缓蹲下来，柔声道：“疼吗？”
小男孩沉默又警惕地甩开黎弃的手，跑到女人身后继续跟着。
少年保持同样的姿势，目送他们走远，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裴真速度没有少年快，好不容易才追上，小口喘气道：“阿弃——”
少年依旧望着那对母子离去的方向出神。
裴真也蹲下来，和他视线齐平，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你想到以前的事了？”
黎弃睫毛颤了颤，琥珀色眸子终于定焦在少女脸上，声音有些低哑：“嗯。”
“都过去了。”裴真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坚定重复道，“都过去了。”
少年牵着她的手站起来，“真真。”
“嗯？”
黎弃眼帘低垂，浓密睫毛宛如鸦羽，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冰雕般锋利凌冽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脆弱无助的神情。
他抬眸，薄唇轻启，声音轻不可闻：“你能……抱抱我吗？”
呜呜呜，当然可以！
裴真的心柔软得不像话，上前几步抱住少年：“阿弃——”
“没事的，我在这里陪你。”
那一瞬间，黎弃好像又变成了当年六岁的男孩。
只是和当时衣着单薄，孤单惶恐的他不同。少年感觉此生从未这般幸福过，仿佛在寒冷漆黑的冬夜里流浪了太久，终于遇见有人在前方招手，对他说“欢迎回家”。
而这个人，就是裴真。
黎弃小心翼翼伸手回抱住她，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怕心中炙热翻涌的情绪会将少女融化。
一片雪花轻轻落在他睫毛上，冰冰凉凉的。
黎弃抬头，漫天大雪从高空缓缓降落，一片又一片……落在少女乌黑长发，睫毛，鼻尖上……
“哇。”裴真跟着抬起头，眸中亮晶晶的。
“是初雪哎。”
晶莹剔透，纯白无瑕。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崽崽啊全世界都在等着你掉马呢。
黎弃：笑死，我这么高智商的人怎么会掉马。
裴真：掉马？什么掉马？
黎弃：（慌乱）真真你看，天上有飞机！
裴真：……
第31章 、31
今天是期末考试。
早晨裴真醒来, 拉开卧室窗帘，外面白雪皑皑，银白一片。
她在起了雾气的玻璃窗上写下两个字：“必胜。”
昨天她在餐桌上复习各门科目，而黎弃在一旁写企划方案, 直到凌晨一点多才睡下。她心疼少年, 想让他多睡会儿, 所以今天起得比以往要早。
少女裹着厚厚的粉红兔子法兰绒睡衣下楼, 买了早饭上来。
黎弃已经醒了, 从浴室冲了澡出来。
他发色偏棕, 还是湿的, 搭在额头前，身上穿了一件米白色棉质睡衣，看起来没了那股冷冰冰的疏离感，多了几分邻家男孩的温暖。
裴真摆好早饭：“阿弃你洗澡了？”
“嗯。”少年用干毛巾擦头, “洗个澡会清醒点。”
裴真帮他拉开椅子：“过来吃早饭吧！”
桌上摆了一根油条和两颗茶叶蛋。
少女得意地笑：“一百分！怎么样？”
黎弃沉默：……
“满分不是一百五吗？”他抬头幽幽问。
啊这……倒是没注意到这点。
少女连忙从装早餐的袋子里抽出第二根油条，扭成数字5的样子, 代替了中间那颗茶叶蛋：“这样就行了。”
黎弃勾唇：“别忙活了，过来吃饭吧。”
同一时间, 裴佳背着书包走出裴宅。苏丽玉难得出来送她，嘱咐道：“宝贝好好考哦。等进了实验班, 妈妈寒假带你出国玩。”
裴佳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 坐上轿车。
一到汽车后排，她就迫不及待打开手机发送消息：“今天的事别忘了。”
那头回过来：“好的, 到了约定时间，你就到考场外那间女厕所，答案放在最后一间的垃圾桶里。”
裴佳定下心来：“好。”
那头又发了消息过来, 只有一个字：“钱。”
裴佳冷笑，简短回复道：“放心，不会少了你的。”
考试前几天，她找到同年级一个成绩不错，对她也很有好感的男生，希望他能在期末考试时帮自己一把。当然，那男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着反正也追不到裴佳，不如向她索要一笔数额不小的费用。
裴佳为了进入实验班立马就答应了。裴鸿达和苏丽玉给她零花钱一向大方，只要能在期末考超过裴真，别说钱了，就算让她忍着恶心和那个男生谈几天恋爱，她也是愿意的。
只要自己能像以前那样，抢走裴真风头。
……
第一门科目是语文，考试时间两个半小时。试卷发下来，整个考场都在安静做题。裴真上一次月考成绩是年级十四，她坐在第二列最后一个位置，而黎弃作为年级第一，永远占据第一间考场第一个座位。
少女做题专注又认真，偶尔手写得酸了，便抬起来扭动几下手腕。
她一边活动关节一边视线不自觉朝黎弃看去。
即使穿着厚重的黑色牛角大衣，少年背影还是如此挺拔清瘦，课桌底下狭小的空间几乎藏不住他两条长腿。
他低头，白皙修长的手握住笔流畅写着试卷。
这个人真是，连手都生得如此好看，让人心生嫉妒。
裴真活动完关节，惊觉自己已经盯着少年背影看了三分钟，而监考老师坐在讲台上一脸阴沉盯着自己。
妈呀，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犯花痴！
少女脸颊微烫，敲敲自己脑袋，继续往下做题。
语文考试结束，有二十分钟给大家调整状态，休息放松的时间。裴真去饮水机那儿接了点热水，看到黎弃正站在走廊上和吴绍泽聊些什么。
少年长睫微微扇动，面色不虞，似有什么不愉快之事。
裴真凑过去：“阿弃，怎么了？”
吴绍泽见她来了，止住话头：“那就先说这么多了哥，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注意点。”
少年点头，略微沉吟片刻，又叫住吴绍泽：“等等。”
“？”
“赵瑾和你一间考场吗？”
吴绍泽点头。
“把你刚才跟我说的，到赵瑾旁边再说一遍，要装得神秘一些，但又能让她听见。”
吴绍泽不明白为什么，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黎弃的能力心服口服，于是比了个OK手势：“得咧哥！”
吴绍泽走后，裴真又一次问：“发生了什么事呀？赵瑾又来烦你了？”
她最近总感觉，少年有很多事瞒着她。
果然，黎弃选择忽视她的问题，转而问上一场考试情况。少女有些生气了，一张小脸怼到他面前，怒目圆瞪：“阿弃！”
有什么事情能跟吴绍泽说，但不能告诉她呀！
黎弃越不想说，她就越想知道！
少女脸鼓成包子，叉着腰：“告诉我嘛！”
就像一只小白兔生气了，少年非但没觉得受到了威胁，反而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好啦。”他揉揉裴真脑袋，刚才琥珀色眸中的阴鸷全都消散不见，“你先好好考试，别分心，待会儿再告诉你。”
“真的？”
少年笃定：“真的。”
“口说无凭。拉钩！”裴真伸出小拇指，和黎弃拉了个勾。
……
第二场考的是数学。
这是裴真最有把握的一门，虽然到不了和黎弃一样满分的程度，但正常发挥考到一百四应该没什么问题。她试卷做了大半，就听到少年举手和监考老师说要去厕所。
监考老师对年级第一很宽容，大手一挥微笑道：“去吧。”
少女没在意，注意力继续放到下一题上。
黎弃走出考场，却没有走进厕所，他方向一转，打开厕所对面闲置的空旷教室，大步走了进去。
十分钟后，有脚步声传来。
黎弃坐在阴影中朝教室窗外看去，有个男生鬼鬼祟祟站在女厕所门口，左右探视后见四下没人便推门而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