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夫妻每晚还是在摆摊,他们要还宋景的钱,可周舟需要人看着,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宋景的心,患有自闭症的周舟也并不排斥宋景住着的这间小隔间。
张晟就干脆把周舟接到店里来了,等周氏夫妻收摊了再把周舟带回去。
江宁听到了张晟对陈恬曼说的这句悄悄话,她知道周舟是谁,宋景发生的所有事她都了如指掌。
闻言讥诮一笑:“倒是挺会做人,拿我的钱当大善人。”
陈恬曼一听就受不了了:“你在乱说什么?钱是景哥挣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江宁难得瞧见有人比自己还控制不住情绪,顿觉得有趣,她伸手指了指那辆二十来万的奔驰CLA:“这车开得舒服吗?不也是宋景拿我的钱给你买的?”
陈恬曼好笑:“你的钱?你的钱好好地躺在皮箱里,一分没动,我的车是景哥……”
“曼曼!”张晟拉了陈恬曼一把,他注意到江宁的脸色沉了下去,“别说了。”
“一分没动。”江宁冷嗤:“好好地躺在皮箱里……这么说宋景对你还真是挺好,既然不需要我的钱,这些臭钱躺在这受委屈了。”
一把攘开陈恬曼,江宁推开隔间的门要拎走她的皮箱。
陈恬曼还要拦,张晟拽住她:“随她吧,等她闹完就走了,你一直跟她唱反调,要闹到什么时候。”
陈恬曼愤愤不平:“可……”
张晟叹气:“宋景这会儿应该下飞机了,你打个电话给他,把这事告诉他,看他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
陈恬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狠狠地瞪了眼江宁的背影,这才拿出手机给宋景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就接通了,陈恬曼立即唤:“景哥。”
“我现在有事,之后打给你。”
电话那头宋景的声音很小,更多是嘈杂的人声。
陈恬曼却不想挂电话:“我这边有点急事。”
“什么?”
“小江总来店里了,说是要给你……给你收拾遗物。”
“……”
宋景没再吭声了,他赢了车。
李谬却要赖账,而这个时候来了一伙人,二话不说就把李谬按住,要李谬说话算数。
宋景认识其中的一个,他记得叫‘小安’,这人一直跟着自己,他是江宁的人。
手机里陈恬曼说个不停,宋景抬眸看见小安也接起了电话,然后小安朝着他看过来。
他们之间隔得不算近也不算远,宋景听不清小安在说什么,但是看见小安的口型,有‘小江总’三个字。
江宁是在修车铺的小隔间给小安打的电话,她面色不虞地盯着角落处的箱子,“他赢了是吗?”
“是。”小安回答说:“都按照您的吩咐办了。”
时间线回到江宁得知宋景前往上海那刻。
她说:“我给他挑的墓地好歹七十万。”
小安没有吭声。
江宁说:“不是么?李谬和林至关系不错,宋景视网膜脱落后是和林至赛过一场的,你要是李谬,你要弄死宋景会不会在这方面想办法,赛车可是有免责协议的,宋景死了他李家老三可以不负一点责。”
小安想了想:“如果宋景没死呢?”
这回换江宁沉默了,小安便耐心地等江宁的回答,良久,江宁说:“你带人跟着宋景,如果他没死,让李谬把视频交给宋景。”
然后再由宋景把视频交给她,就当是奖励,江宁满足宋景要帮自己做事的想法。
只是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声音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视频你们拿走,至于宋景,让他滚。”
所以说人善被人欺,七年后的江宁难得发一次善心,但事实证明多此一举。
然而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小安的回答。
江宁耐心告罄,烦躁道::“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吗?”
“阿宁,是我。”宋景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夺走了小安的手机:“你在店里么,给我……收拾遗物。”
江宁冷笑说:“消息得到挺快,是情敌小姐向你告状了么,是啊,怎么?”
她声音很沉很冷,带着浓浓的疏离感,从前现在,她从未被宋景坚定地选择过一次,她不受这委屈。
她想要治病,也想痊愈,但并不是非宋景不可。
反正宋景从来都不是她的良药。
电话那头顿了下,宋景说:“阿宁,我赢了没有死掉。”
“所以呢?”
“所以能不能等我回来,亲手把视频交给你。”他吸了口气,嗓子有点哑:“你的钱不是臭钱,我没有动只是因为这是你留下的,我……舍不得动。”
第47章 047 江宁凝……
江宁凝着眼前的拉杆箱, 她还举着手机,手机听筒里是宋景迟缓沉重的呼吸。
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什么。
这些装在拉杆箱里的现金是她亲自带到修车铺来的,为的只是不愿意宋景帮她还陈恬曼这个钱。而现在, 令她情绪不好的初衷变了, 她讨厌宋景对她好,也对陈恬曼好。
或许也有所谓的占有欲,但更多是一种不平等对待带来的心里不爽。
毕竟宋景所表现出来的对她好是因为孽债,而对陈恬曼不是。
撤开视线,江宁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喘息,从喘息声中便可以轻易地得知那边刚经历了一场鏖战。
江宁不喜欢这种感觉,她知道宋景在等她的回答,可她也不想宋景好过,冷冷笑了声说:“你在外人面前是好人是景哥, 在我看来你什么都不是。”
说完掐断了通话。
江宁要拎走她的箱子,或许是动静太大,在窄床上睡着的周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
他坐起身来, 黝黑的眼睛看着江宁。
同类之间有一种感应,是吸引也有惺惺相惜。
江宁捏着拉杆的手顿了顿,然后松开:“你治病的钱是我的。”
盛宁赞助林至的车队,林至给宋景的陪跑费也是看在江宁的面子上打给宋景的,换句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周舟治病的钱就是她江宁的。
所以好人是她江宁才对。
说完这句,小隔间便沉静下来。
自闭症与躁狂症都是心理疾病, 但也有不同。比如此时周舟只是睁着眼看着江宁,而江宁脑子里思绪转得飞快。
她终于明白自己此时情绪不佳直接原因是什么了,她好像认同了宋景说的, 现在的江宁很好了。
所以陈恬曼和张晟把她看作洪水猛兽,让她很不高兴!
新进的通话暂时中止了江宁飞跃的思绪,江宁低眸一看,是秦叹的电话,她今天还需要去秦叹那里继续新一轮的心理辅导。
“地址?”她并没有安排秦叹在国内的住宿,所以并不知道秦叹人在哪。
秦叹很快地报给她一个地址。
“一个小时后到。”
从隔间出来,不知道宋景给陈恬曼说了什么,陈恬曼看江宁的眼里闪过一丝嫉恨,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张晟见江宁从隔间里一出来,便跑去查看周舟的情况,确定周舟没有情绪波动这才松了口气,想要送江宁离开的时候,江宁已经上了车,迈巴赫驶离了修车店。
陈恬曼这才说话:“周舟没被她吓到吧。”
张晟摇了摇头,“应该没事。”
陈恬曼不放心:“我还是去看看周舟。”
陈恬曼打开隔间的小灯,走到周舟身边伸手揉了揉小孩柔软的头发:“周舟,别害怕,姐姐在呢。”
周舟还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眼神不是孩子的天真懵懂,而是一种大人们看不明白的深沉,几乎从不开口说话的周舟说:“那个姐姐,好。”
张晟闻言稀奇道:“咱们周舟说的是江宁姐姐?怎么好了。”
他不是非要周舟给个答案出来,只是想要周舟多说一点话。
陈恬曼听了这句皱了皱眉,揉周舟头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嘟囔道:“哪里好了,就是个疯子。”
周舟仰头看着陈恬曼:“好。”
陈恬曼说:“小白眼狼。”
或许是不知道‘白眼狼’是什么意思,或许自闭症的孩子根本就忽略了这句话,他重新看着江宁离开现在已经空空如也的外边,“因为和周舟一样。”
张晟没明白周舟的意思,陈恬曼倒是说:“怎么和你一样了,没看出她有多自闭。”想到江宁撞她车的样子,陈恬曼随口来了一句:“有躁狂症还差不多。”
张晟说:“好了曼曼,让周舟接着睡,周哥周嫂一会儿过来接孩子,你什么都别说。”
陈恬曼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景哥什么时候回来?”
张晟:“应该快了,他不是着急给小江总送什么东西吗?估计会搭乘最近的一趟航班回来。”
陈恬曼没吭声,张晟随口调侃:“怎么不开心?”
陈恬曼还是没说话,她心底堵得慌,她实在想不通江宁这个疯子有什么好,值得宋景拼了命去给她做事?
忽然,陈恬曼所有委屈不甘烟消云散,她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关键字——‘疯子’。
回头看了周舟一眼,‘因为和周舟一样’。
这是一个从不说话的自闭症小孩说的话,都说童言无忌,但其实小孩有时候看问题的角度比成人更犀利。
陈恬曼忽然想到了江宁在修车铺待的那几天,江宁是有个药箱的,后来听张晟提起过,江宁找人来砸修车铺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但唯独留下了那个药箱。
女人有一种天生的直觉。
陈恬曼一直觉得宋景对江宁的态度就是因为药箱被留下后发生改变的,之前宋景说过,江宁是他的债主,但陈恬曼悄悄咪咪问过张晟,宋景欠了江宁多少钱的时候,张晟是一脸懵逼的。
张晟是不知道宋景欠江宁钱这回事,还是说这事根本不存在。
陈恬曼在脑海里搜索回忆,然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张晟在给宋景通话,没注意到一旁脸色阴沉的陈恬曼,“台风?这么赶巧?那不是这段时间回不来了?”
“你去看看还有没有动车票,如果没有就休息几天。”张晟给宋景出谋划策:“别开车回来,你那眼睛开车多危险。”
似乎电话那头的宋景已经决定要开车从上海返蓉,张晟非常不赞同,他拿出手机查了查两个城市的距离:“1934公里!过路费都要1000多块!22个小时的车程,宋景,你疯了吧。”
说完把手机怼到陈恬曼眼底:“你给你景哥好好说说,从上海回蓉城,他就这么急着送死吗?你劝劝。”
陈恬曼霎时回神,看着眼底正在通话的手机屏幕,依稀听到了宋景的声音,他说:“行了,就这样,挂了。”
之后就是嘟嘟嘟的声音。
“诶。”张晟头疼:“真是冥……冥什么不灵来着,死脑筋。”
说着又给宋景打了过去。
在张晟和宋景通话的时候,陈恬曼站起身来,她木偶般溜进了宋景的房间,她甚至没有看床上的周舟是不是睡着了,然后开始找药箱。
陈恬曼听见了,宋景告诉江宁没有动那二十万是舍不得,因为那是江宁留下的东西。
那么,宋景会留着江宁的那个药箱吗?
药箱里真的是减肥药?是毒/品?还是其他?陈恬曼觉得江宁撞她车的时候就像是吸大了,她给自己找了一个正义的理由,法不容情,吸/毒就该接受法律的审判。
隔间并不大,但是陈恬曼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直到听到窄床上周舟轻轻的呼吸声,呼吸的动静微乎其微,但还是落进了陈恬曼的耳中,以此提醒她,她还有遗落了一个地方没有寻找。
床底。
陈恬曼蹲下身来,手在床底下摩挲。
片刻,她停顿了一下。
她摸到了一个箱体,目光往外瞥,张晟还在和宋景说回来的事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异样。
陈恬曼心一横从里面抽出了这个箱子。
并不是什么药箱,她一打开,发现里面是整齐摆放的陈年报纸,借着隔间外的那点光线,她发现每张报纸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都有江宁的名字或者身影出现。
全是江宁!
全是江宁!
她愤恨地把一叠报纸从箱子里取出,尔后撕烂撕碎。
外边的通话还在继续,张晟似乎被宋景气得无可奈何,脏话都带上了:“你他妈就这么在乎她吗?你着急什么啊!过几天再把东西给她不就行了?”
还是江宁!
陈恬曼继续去撕报纸,手上却摸到了另外的东西。
她拿过一看,是几个瓶瓶罐罐,她愣了愣,随即想到这不就是江宁当着他们面吃过的药吗?
被宋景藏在这里。
像是藏什么宝贝一样。
嫉妒和愤恨在这一刻彻底浇熄了陈恬曼的理智,她把瓶瓶罐罐塞入自己的包包里,然后慌乱地把一地的碎报纸放进箱体里,再把盖子盖好。
站起身,她没看见周舟睁着眼在看自己,而是做贼心虚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随后调整好呼吸走出隔间。
“晟哥。”陈恬曼抖着手压着她已经扣不上的包:“我先走了。”
“哦。”张晟腾出时间扭头对她说:“路上小心点。”
陈恬曼没有应,飞快地钻进自己的车里。
她没敢就在这个时候就研究包里的瓶瓶罐罐,而是发动引擎逃似得离开了修车铺,确定张晟就算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也无法发现自己的行踪后,陈恬曼这才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