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喜欢他,汪就喜欢他,汪其实是想和大叔亲近一点的,想让他再多些时间呆在家里,让家里更加热闹一些。】
【汪就想给大叔舔舔伤口,伤口只要多舔一舔就会好的,可是大叔突然变得好生气,还一脚将汪踹开。】
【汪好疼啊。】
【可是大叔好凶,汪就没敢出声。】
【汪好希望大叔变回原来笑呵呵的样子啊,后来……】
【大叔给汪喂狗粮的时候,只要汪稍微靠近狗碗,他就会突然用脚踹汪,汪只能躲起来,然后过一会儿,他就会将狗粮倒掉。】
【汪好饿呀,悄悄去垃圾桶偷吃,被他发现,他就会特别发火,好生气好生气地骂汪。】
【汪发现,他只有在主人面前才不会生气,而背着主人的时候,他就会一把捉住汪,用滚烫的小棍儿烫汪……】
刀刀蹭一下站起来,问:【他烫你哪儿了?】
小棉袄可怜巴巴回答:【屁股。】
刀刀:【快给汪看看!】
小棉袄侧过身体,将伤口对着新朋友。
啤酒肚大叔很聪明,知道蝴蝶犬毛发长,就细心拨开狗毛后,再用烟头去烫小棉袄,烫完之后狗毛一遮,李奶奶眼神不好,根本看不出端倪。
当李奶奶给小棉袄梳理毛发的时候,小棉袄因为伤口疼痛不停颤抖,啤酒肚大叔就笑呵呵地在旁边好心解释:
“表姨您轻些,您眼神不好,没看见梳子上缠绕了好几根狗毛,都将小棉袄给扯疼了,不如我来帮您给它梳毛吧?”
特别自然地就撒谎将整件事儿给圆了过去。
李奶奶想着反正以后小棉袄也要托付给表外甥照顾,不如现在让他上手多练习练习,早点跟小棉袄培养起深厚的感情,这样她才走得安心。
所以李奶奶毫不犹豫地将梳子递出去,小棉袄趴在啤酒肚大叔腿上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果不其然,啤酒肚大叔避开伤口,顺顺利利给小棉袄梳好毛发,赢得了李奶奶忠心的赞美。
刀刀颤抖着毛爪子,轻轻拨开小棉袄长长的狗毛,只见娇嫩的皮肤上,印着圆圆的伤疤。
一个又一个。
刀刀耐心地寻找,仔细数了数,结果伤疤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它学会的最大的数字。
这么多,该有多疼啊……
吧嗒——吧嗒——
刀刀眼眶发烫,眼泪掉在地板上,一滴又一滴,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一下下用力砸在它心口上。
【你别哭呀,】小棉袄反过来安慰刀刀,【疼习惯就不疼啦……】
刀刀垂着头,伤心地问:【他打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叫呢?你叫的话,李奶奶肯定会来救你的啊。】
小棉袄轻轻摇头,回答:【他每次烫汪之前,都会用细细的线将汪的嘴巴缠住。】
【大叔对汪不好,可是,汪知道,他对主人好。】
【他给主人做好吃的,帮主人干活,主人生病也是他照顾……】
【每次他一来,主人都笑得很开心。】
【汪不想主人不高兴,不想主人孤零零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汪想主人每天都过得快快乐乐。】
【所以,汪不能告状,只要汪忍耐一下,只要再多忍耐一下,主人就能得到更多、更多的开心。】
……
就在此时,顾小可上门,准备接刀刀回家。
按了好一会儿门铃,李奶奶才从卧室里出来,开门后,刀刀扑进园长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啤酒肚大叔的恶性给告了个底儿朝天。
顾小可先前就察觉到啤酒肚大叔有些不对劲,虽然各种细节都说明他是真的在努力讨好小棉袄,想与它好好相处,但顾小可却始终有种违和感。
感觉,他所有的好,像是故意展现出来给她看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比如故意让顾小可选他应该送哪个玩具给小棉袄,要是拿不准,一般人不都直接两个一起送吗?难不成还要留一个回家自己玩?
小棉袄总会更加喜欢某一个,一起送就能解决问题,何必故意拿出来,邀功似的,问这问那。
生怕别人怀疑他对小棉袄不好,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顾小可猜到了啤酒肚大叔为人可能浮夸爱表现,事实上并没有真的对小棉袄有多好,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黑心肠的男人居然如此歹毒,不仅没有好好照顾小棉袄,反而用各种手段虐待它。
李奶奶一出现,小棉袄就自动自发跑过去,倾诉之后它心情开朗不少,看起来比之前有活力了许多。
李奶奶见小可爱哒哒哒朝着自己跳过来,惊喜得不行,抱住小棉袄用力亲了好几口,还开心地转了两圈。
她笑呵呵地对顾小可说:“刀刀真是太棒了,才和小棉袄玩了一小会儿,就带着它开心起来!”
李奶奶凑近一看,这才注意到刀刀委屈巴巴地窝在顾小可怀里“嗷呜嗷呜”撒着娇。
其实刀刀才没有撒娇,它这会儿正在义愤填膺地拼命告状,语速飞快,手舞足蹈,特别激动。
顾小可听得眼眶发烫,一边安抚刀刀,一边对李奶奶说:
“我今天上门,主要是想告诉您一件事。”
“来,您先坐下,”顾小可先扶着李奶奶去沙发上坐好,然后才原原本本将整件事从头至尾客观地复述一遍,“事情是这样的……”
李奶奶听完之后,用力咬着唇,呼吸沉重,皱着眉缓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问:“你的意思是,我那表外甥,他,一直在虐待我家小棉袄!?”
顾小可点头,“这件事您可能很难相信,但小棉袄身上的伤疤没法儿作假。”
李奶奶立刻起身,差点没站稳,晃了两下,将顾小可给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她。
李奶奶走进卧室,把自己的老花镜拿出来戴上,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圆圆的放大镜。
她甚至等不及抱着小棉袄去客厅,直接坐在床边,调亮床头灯,将小棉袄从头至尾轻轻拨开狗毛认真检查了一遍。
当李奶奶看见小棉袄屁股上第一个烟头烫伤的疤痕时,浑浊的眼睛迅速涌出泪水,豆大的热泪顺着皱纹蜿蜒流下。
李奶奶屏住呼吸,颤抖的右手差点拿不稳放大镜。
她低下头,轻轻吹了吹伤疤,小心翼翼地问:“疼吗?”
小棉袄没听懂,低声“呜呜”哼唧了两下。
李奶奶捧着小棉袄放在心口,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锤自己大腿。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引狼入室,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是我!是我让小棉袄受了这么多罪!它一天天消沉下去,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我还笑嘻嘻地要求它要活泼!这么多伤要怎么活泼得起来!!!我怎么有脸!怎么有脸!”
“难怪它不吃狗粮,因为怕被打!”
“难怪每次那白眼狼来家里,它都粘我粘得特别紧!”
“我信了那白眼狼的鬼,以为小棉袄是因为嫉妒所以才不待见他,还为了培养他们的感情,故意尽量让小棉袄与他独处!”
“我的天,他们独处的时候,小棉袄有多害怕,又多遭了多少罪!”
“都是我造的孽,都是我造的孽啊——”
李奶奶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顾小可倚在卧室门口,安安静静等待着,这股悲伤又气愤的情绪李奶奶必须发泄出来,否则郁结于心将会对身体不利。
只有痛痛快快哭一场,将情绪尽情释放,才能顺利走出这段阴影。
可这些道理,小棉袄压根儿不懂。
它只知道主人现在非常伤心,特别难过,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她说了好多好多话,这些话它都听懂了,所以知道这个人将自己小心隐藏起来的秘密告诉了主人。
就是她将主人给惹哭的,她是个大坏蛋!
小棉袄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其中复杂的逻辑关系,只知道顾小可让主人伤心了,所以对她很敌视。
小家伙凶巴巴地在李奶奶大腿上站起来,将主人护在自己身后,朝顾小可不停吠叫,一副特别生气想要立刻赶走她的样子。
小棉袄久违的吠叫声不仅没有让李奶奶觉得欣慰,反而让她更加心疼。
她抱着小可爱,想用力却又害怕加重它的伤口,只能低头不停温柔地轻吻它的头顶。
“对不起小棉袄,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是我太没用,都是我太没用,但是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顾小可慢慢走进卧室,蹲在小棉袄面前,一双乌黑的眼睛又湿又亮。
她表情温柔,但语气却异常肯定。
她说:“小棉袄,从今天起,你不用再继续忍受。无论什么话,都可以直接跟主人说,我帮你翻译。”
小棉袄愣了下,盯着顾小可看了很久,然后又抬头看了看不停抹眼泪的主人。
它直立起来,将两只毛茸茸的小前爪搭在主人心口,微微仰着头,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主人下巴上微咸的泪水。
然后它说一句,顾小可就给李奶奶翻译一句。
【汪只是想、想你每天都能开心地笑……】
【因为你一直很孤单,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虽然汪很努力陪在你身边,可是,你还是经常露出寂寞的表情。】
【汪看着这样的你,心里很难受……】
【汪希望看见你笑,每次大叔来家里,你都笑得好开心好开心,所以……】
【只要汪努力忍耐,你就能经常笑。】
【可是,其实……汪不是一只好狗子。】
【汪只想和你,好好一起生活,就我们两个……】
【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翻译完后,顾小可将头侧向一边,将脸偷偷在肩膀上蹭了蹭。
李奶奶抱着小棉袄嚎啕大哭,拼命点头,嘴里不停重复,“好,就我们两个,就我们两个好好一起生活。”
小棉袄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尾巴甩得跟螺旋桨似的,兴奋得不行,两只软乎乎的毛爪子抱住李奶奶满是皱纹的脸蛋,仔仔细细将她脸上的眼泪舔得干干净净。
就在此时,门铃声突然响起。
外面传来啤酒肚大叔乐呵呵的声音,“表姨,您睡下了吗?我手机落在餐桌上了,快开门让我进去,我要赶不上末班公交车了——”
啤酒肚大叔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特别响,之前各种暗示铺垫,再加上现在的突发情况,只要他再稍微旁敲侧击说几句推波助澜的话……
他自信十足,表姨一定会给自己买一辆车代步。
如此一来,无论是上班,还是以后来这里看她,都会方便很多。
这种双赢的好事,表姨没理由不同意。
啤酒肚大叔敲门敲出了欢快的节奏,仿佛明天就能去车展看车。
听见他在外头焦急呼喊的声音,顾小可突然瞳孔一缩,她连忙半垂着双眼,微微低头,用刘海挡住眼中的凉意。
小棉袄听见啤酒肚大叔的声音,浑身一缩,整只狗明显僵硬起来。
李奶奶完全没搭理外面的表外甥,只专注于安抚怀中的心肝宝贝,不停地温柔轻吻抚摸小棉袄。
“不怕,咱不怕,以后都不用再害怕,乖,咱小棉袄是最棒的,咱不怕啊……”
直到小棉袄慢慢放松僵硬的肌肉,李奶奶又找出它最喜欢的小飞机玩偶给小家伙抱着,小棉袄才重新高兴起来,摇了摇蓬松的尾巴。
李奶奶将小棉袄放在刀刀身边,揉了揉两只小可爱的狗头,又找了两个玩具给它们,让它们呆在卧室里玩。
然后她对顾小可无奈地苦笑:“这个小飞机是我儿子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没想到小棉袄也特别喜欢,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抱着,不给抱就闹腾得你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李奶奶语气无奈,表情却特别宠溺。
顾小可抿唇跟着笑了下,低声问:“外面那个人,您打算怎么办?”
李奶奶去洗手间,不慌不忙地洗了把脸,将脸上泪痕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个坚硬的冷笑。
顾小可安静地站在门口注视着她,有些担忧,建议道:“您病还没好,万一他恼羞成怒伤着您怎么办,我出去帮您应付一下?”
李奶奶擦干净手,回头对顾小可莞尔一笑,安抚她:
“别担心,你是个好孩子,呆在这里别出去,不用出面插手这件事,免得有些人气不过,以后找你麻烦。”
毕竟顾小可一来,李奶奶就态度大变,啤酒肚大叔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在告黑状。
顾小可一个开幼儿园做生意的,经不起不要脸的白眼狼在背后搞破坏。
李奶奶吃过的盐比顾小可吃过的米都多,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自从这傻丫头因为心软,冒冒失失张口就给小棉袄做翻译,李奶奶敏锐地察觉出小姑娘的与众不同。
她能听得懂狗语。
这年头,如此与旁人不同,甚至远超出普通人类的认知,可不是件能到处宣扬炫耀的好事。
因此,李奶奶出于维护顾小可的安危,坚决不肯曝光她的身份。
李奶奶杵着金丝楠木的拐杖,回头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顾小可语气特别严肃地吩咐:“你站这里别动!”
顾小可愣了下,她有多久没听过如此严厉却又满怀关心的命令了?
她从小就没有有关父亲的记忆,母亲失踪,继父只知道给生活费,戴姨温柔和蔼,从不对她说一句重话。
今天居然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老奶奶身上,体会到了来自长辈的关怀。
顾小可睫毛轻颤,乖乖停下脚步,听话听得有些珍惜。
李奶奶啪一下拉开玄关大门。
“表姨您怎么开门开得这样晚,刚刚是在休息睡觉吗?您咳嗽好些了吗?今天我可倒霉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已经发车,指定赶不上……”
啤酒肚大叔笑眯眯地边说边想进屋。
结果李奶奶将拐杖猛得往门口一撑,挡住了他进屋的路。
“你落下的东西在这里。”李奶奶扬了扬手中的手机,然后用力一个抛物线,扔在外边大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