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用了700多个电子管,占地40多平方米,但是不亲眼看见,完全无法感受到它的庞大。
这是103型计算机的改进版,第一代103机只能执行4条指令,算一条要30秒。
现在这台已经可以执行10条指令,能在1秒内完成1500次运算。
梁教授笑道:“谁想先试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很紧张,担心万一不小心弄坏了可怎么办。
“我先来。”一个男同学自告奋勇上前,他刚想伸出手,看见计算机那一个个白色的按键,他的手在裤子上用力蹭了几下,然后才小心地按了几个键。
“咔咔”按键发出清脆地回弹音。
“怎么样?”有人小声问,“会不会按坏?”
男同学已经找到了手感,又用力按了几下:“不会的,会自己弹回来。”
有同学已经替计算机叫疼了:“轻点,你这么用力干嘛!”
梁教授笑道:“没事,正常手指的力量不会弄坏它的。你们其他人也上去试试。”
同学们仿佛朝圣一般,无比虔诚地摸着这台计算机。
连呼吸都屏住,生怕一不小心把什么地方给吹坏了。
很快,梁教授对他们说:“你们谁在计算机上输入2的立方公式?”
2X2X2=8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内容,甚至连算盘都用不上,就能心算出来。
同学们却转身往教室跑——拿书。
这个时候的计算机,非常的天真无邪。
放眼地球,它只懂两种语言:机器语言和汇编语言。
汇编语言是fortran语言,但这个语言不仅是1956年才开始全球推广,更要命的是,里面用的是英语单词。
如今人民群众就算学外语,那也学的是俄语。
英语?那是什么帝国主义的玩意儿?
机器语言就是二进制,0101010
中国人平时用的是10进制和16进制,要人脑进行转换不是不行,但需要时间。
在培训班突击学了几天,学的时候知道1是1,2是10,3是11……
道理都懂,真正要编程了,大家都懵逼。
钱倩没回去,计算机房在甲座一楼,教室在丙座五楼,来回跑多累啊。
“你不去?”梁教授问道。
钱倩笑笑:“我以前用过fortran语言,习惯了。”
梁教授知道钱倩是从美国回来的,也没太在意,便问她要不要试试。
钱倩上前,她心里其实也没有底,资料空间里的机器其实是模拟机,质量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现实中的早期计算机能连续用两小时不出问题,绝对可称得上是生命的奇迹。
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连续演示七分钟没故障,那简直把开发者骄傲坏了。
钱倩只希望自己运气好一点,希望现实里的计算机不要那么脆弱……资料空间里的给她玩坏好多次了。
她自然是不屑于输2的平方这种东西。
钱倩随手输入一个计算单位体积内原子核数的公式。
还没输完,同学们就已经拿书回来了,看见她站在计算机前按键,惊讶道:“你都背下来了?”
“太厉害了吧!”
钱倩懒得去立学神人设,她笑道:“我以前在美国用过呀。”
“对哦,都忘了你是从美国回来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同学们睁大眼睛看钱倩的操作。
“你居然可以不看按键?”同学们见她一边看着他们说话,一边还在按键,眼睛都直了。
钱倩:“没什么,我用了两年多,天天用,从早到晚,习惯啦……哎呀……”
人,不能太得意。
得意,就会翻车。
刚才她一激动,小手一抖,按错键了。
这款电子计算机,没有记忆功能,没有存储功能。
意思是:打错一个数,前面都白废,必须全部重打一遍。
钱倩向旁边退开:“你们谁要用,来吧。”
梁教授刚才没注意钱倩最后都按了些什么:“等一下,你先把刚才你输入的公式打印出来,当例子给同学们做说明。”
“咳……那个,我刚才最后一个数按错了。”钱倩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失误。
同学们哄笑起来,他们挨个上前,对照着书上的例子,一字不差的把公式输进去。
这时的计算机没有显示器,在机器里输的内容,会由计算机传输到打孔机,打孔机再把纸带式的存储设备打洞。
第一位勇于尝试的男同学,输完所有数字后,顿了半天,牙一咬,心一横,用颤抖的手按下输出。
几乎在同时,放在房间中间的打孔机发出轰鸣,接着开始往外吐纸带。
细细长长的纸条上,被看似杂乱无章地打满了方形小孔。
有孔表示1,无孔表示0。
纸带吐完了,有他一个手掌带小半条胳膊那么长,密密麻麻一堆孔,只记下了一个立方公式。
他小心翼翼地把纸带取下,像捧哈达一样托着给梁教授。
梁教授没有接:“校验公式的最好办法,是反过来证明公式是否正确,你们试试看,刚刚输入的公式是不是对的。”
有人输入2,有人输入10,有人输入999。
“唉?你这不对,999转成二进制不是这数。”
“我来算!”
“你算的也不对!”
……
此时还是年轻人的同学们都找到了老大爷在路边看人下棋时的乐趣。
个个化身大师,指点江山,最后还拿出草稿纸,才确定999转成二进制是多少。
输入完成,大家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看着输出键被按下。
“咔”
几乎一秒不到,打孔机就吐出来一堆打着孔的纸带。
由二进制转化成十进制之后,得到的答案是:
8、1000、997002999
全对!
成功了!
机房里一片欢腾。
第一次成功之后,同学们的热情越发高涨,他们围着计算机,试着各种公式,打孔机忙个不停,不一会儿,吐出来的纸条就堆成了山。
以前算数,就算是同一个公式,数字不同,全部就要手算一遍,旷日持久。
现在只要把数输进去,眼睛一眨,就能吐出来答案。
简直是以前未曾想过的奇迹。
钱倩看着他们捧着纸带,欣喜若狂的模样,认真的在脑内计算了一下:
100米的纸带,能存储8K的数据。
1K是1024个字节,一个字节是两个汉字。
一地的纸,也就4096个汉字,一章晋江文稍微长一点,它都装不下。
钱倩压低声音问程时:“你既然能进入不同时空,我想问问,咱国家什么时候能拥有自己的光刻机,有真正自己的芯片?”
程时同样压低了声音:“你听说过,天机不可泄露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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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派到这里来学习的人,并不是科学家研究员,而是手脚灵活,适合做打字员的那种。
他们未来的工作就是往计算机里输公式,输完公式之后输数值,等答案吐出来再交给研发人员使用。
钱倩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使用机器语言编公式,心里升起了一股忧虑:
机器语言对于不同款计算机来说,就好像是只有一个人懂的语言。
在103型机上使用机器语言编出来的公式,104机无法识别。
现在这么努力学它,很不划算。
而fortran语言做为汇编语言,103机和104机,以及之后60年间,都一直在使用。
通用性非常强,可以说学会之后,至少能快乐到把两弹一星的任务完成。
钱倩记得有一个叫光琳的同学是七机部派来的,也就是搞火箭导弹的那个部门。
两弹一星的两弹,并不是原/子/弹、氢/弹。
而是原/子/弹、导弹。
原·子·弹自己能炸是没有用的,光有飞机也不成,毕竟中国有航母的时候,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
想要让上蹿下跳的米帝歇着,就得拥有能让原·子·弹飞过太平洋的能力。
下课了,光琳要走,钱倩叫住了她:“小光,如果以后你们那里有计算机的话,是你用吗?”
“应该是吧,不然干嘛派我来呢?”光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钱倩对她说:“你想不想学计算机通用语言,以后万一计算机更新换代,你也可以继续使用。”
“好呀!”光琳都没问计算机通用语言是什么,便一口答应。
当她发现那个F开头的什么什么语言,想要用它,居然还得学英语的时候,她拼命摇头:“啊,英语啊,好难,我不会啊。”
“反正就这么几个单词,你记着就是了,也不用你跟什么英国人美国人聊天的,你看,很简单的。”
钱倩说着,就重启了已经关闭的计算机。
“啊!别碰它,坏了怎么办?”光琳吓坏了,对她来说,计算机简直神圣不可侵犯,钱倩这是在渎神。
钱倩笑道:“没事,我又不是拿锤子砸。”
说着,钱倩熟练地输入了几个单词和数字。
“我刚才输的是中子衰变曲线公式,如果用机器语言,还要打好多,字母也得转成二进制,多麻烦。用汇编语言就可以直接打了。”
输出、打孔机顺利吐纸带。
钱倩拿着纸带冲着光琳晃晃:“看,我这条纸,换下一台计算机,只要读取器没有问题,就能识别出来这上面内容是什么。”
她又指了指被同学们卷好放在一旁的练习用的纸带:“而这些,就会变成废纸。”
光琳皱眉:“可是,光是103,我们都还没有呢,你说的新型计算机,怕不是要100年才能有,那个时候我都老死了,还管它这么多呢?”
“谁说要一百年的,第一台电子计算机才出生10年,这台都已经是第二代的第三个修改版了。你要是不学,可别后悔,说不定,下一台就是明年的事,你现在抱着103机器语言使劲学,到时候新计算机一到,你前面打的几千条几万条公式都白费,重打!”
光琳被钱倩忽悠地一愣一愣,然后她小心翼翼地问:“那,英语难学吗?”
“不难,特别简单,一共就26个字母!计算机要用的单词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一百个,你哪怕一天背一个呢?”
也就三个月嘛,听起来很简单。
光琳想了想,点点头。
钱倩一时高兴,让光琳想一个七机部常用公式,她再来表演一下。
敲完字母、输入……
打孔机一动不动、计算机指示灯异常闪烁。
光琳的脸色骤变。
刘翠霞是薅社会主义羊毛,这得是什么罪名?
把社会主义的羊群给灭绝了?!
第26章 寂静的罗布泊(26)
“你们怎么还没走?”梁教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光琳吓得声音都在发抖:“没,没什么。”
她的异常反应,引起梁教授的怀疑,他往里走了一步,就看见钱倩竟然把罩着电子管的玻璃盖打开了,他大步跑进来,声音急促:“你在干什么?”
“它报错了,我看看是怎么回事。”钱倩转过身,平静地回答。
“你做了什么操作?”
“正常编程,按理说报错也不会机械报错。”钱倩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来。
还是资料空间里的模拟机好,坏了都会主动提示损坏区域和损坏原因。
“现在能开机,但是数据无法传输过去,根据我的判断,应该是有电子管出现问题。”
梁教授观察报警提示之后,认同她的观点。
他在苏联只学过如何使用,以及简单的故障判断法,他接受的教育是坏了以后,要找专人来修,不要擅自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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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长得知新到的计算机就坏了,赶紧打电话给738厂,希望他们赶紧派人过来检修。
对面的声音比所长还大:“什么?!刚送到就给弄坏了?”
“没有人动它,它自己坏的。”
“怎么着,它是泥捏的?!还能自己坏?!”
离话筒两米远的钱倩都能感受到对面同样气急败坏的京腔。
“我来跟他说。”钱倩轻声对局长说。
省物理研究所的所长在这里有点面子,在国字头,且是国家重点项目承接单位的738厂厂长面前,完全没有什么地位。
现在是他有求于人,又不好发火,乐得钱倩愿意接过去,不然他不是被憋死,就是跟对面吵起来。
“请问有技术员在吗?我想直接跟他说,如果能远程指导一下,那我们先试着自己处理。”
“你们还自己处理,别越处理越糟糕。”
“不会的,我不会随便动它,至少先排除一些可能的故障,万一是什么要紧的零件坏了,您这边派人过来的时候,还能顺便带上,也省得等寄零件过来,耽误时间。您说是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边厂长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听筒那头传来一个年轻些的声音。
钱倩向他详细描述机器到了之后,所经历过的一切,包括使用时间、使用人数,以及运行程序平均时长。
对面又提了几个问题,包括电源开关顺序、电压稳定情况等等,钱倩一一回答。
对面沉吟半晌:“你们使用的时间太长了,有可能是出现了虚焊,也可能是别的问题。这样吧,我们现在这边确实没有人手,大概等一个月以后,我们可以派人来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