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槃深吸了口气,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女子便蜻蜓点水似地在他颊边落下飞快的一吻,又轻又痒,撩动得人恰到好处。
是个男人都扛不住。
赵槃猛地搁下笔,宣纸上溅出一滴墨点力透纸背。
“你自找的。”他嗓子细微沙哑,捏着她的下巴不留情面地还了回去。
阿弗猛地被这狂风暴雨弄得喘不过气来,手忙脚乱地回应着他,半晌才堪堪求饶。
她湿着声音,啜泣着,“……殿下您欺负人。您要赔还我。”
赵槃面不改色地理了理衣衫,伸手将这磨人的东西推到一边去。
那人还想再凑过来,他略略烦恼地扶着太阳穴,清了清嗓子,妥协道,“去去。叫沁月跟着你去。”
阿弗动作一滞,强行压抑住内心狂喜,笑道,“多谢殿下!阿弗一定把最好的香料买回来。”
赵槃被她整得心神还有丝乱,只是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别乱跑。”
阿弗自然是什么都应的,将手边的鲜花饼收了,忙不迭地说,“那妾身先回去睡觉了?”
愿望达成,早退早回,免得赵槃后悔。
这件事虽经历了点周折,到底还是做成了。
阿弗谋划着出去之后跟沈婵见面的事,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觉。
翌日她才从沁月嘴里知道,原来昨夜就是赵槃的生辰。只不过因为他真正的生辰跟先皇太妃撞了日子,所以才避讳往后延迟了几天。
阿弗这才明白赵槃昨晚怎么会吃那晚平平无奇的长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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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香料那日,她挑了身不招摇的蝶粉素裙子穿在了身上,发上插了根白玉簪,带着斗笠,又坐着马车,几乎没人能认出她的模样来。
奇货居是京城里一家有名的香料店铺,就是路程离得东宫有点远。阿弗坐在马车里虽逛逛悠悠浑身难受,但想起即将要跟沈婵会面,内心还免不了有一点小愉悦。
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她早就计划好了。
到了奇货居,阿弗将沁月留在了大堂之后,自己随店小二上了二楼。
她特意跟沁月叮嘱说,“行香的过程可能有些缓慢,你们千万不要走啊,就在门口等着我。”
沁月信誓旦旦说,“姑娘放心,就算您让我们走我们也是不能的。我们就守在楼下,您完事了喊一声就行。”
阿弗若有若无地笑了下。
她上了二楼,隔着窗户望见街上似乎没跟着赵槃的亲兵,也没什么鬼鬼祟祟的人。
万事俱备。
阿弗假意进了房间,实则闪身将一奇货居的婢子拉到了后门,拿出了一张金灿灿的银票。
“把你的衣服,给我。”
……
阿弗早就计划好了,与婢子交换衣服之后,她让婢子穿着她那身素白的罗裙在奇货居二楼里行香,她则借着奇货居的后堂的小门脱身。
当时夏季炎热,奇货居来来往往多有公子小姐们,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阿弗往脸上涂了点暗色的脂膏,又穿着身婢子的衣衫,战战兢兢地混了出去,倒也没人发现。
她转到了大街上,按照沈婵之前给她的地图上所指示的,乘上了另一辆马车,到京城远郊的江岸水汀去。
就在那周围附近的小山上,沈婵买下了一座不起眼的小木屋,便是此次她们会面的地方。
阿弗骗沁月行香需要三个时辰,所以她还得赶着时间线回去。
好在一切顺利,马夫也没怎么拖后腿,等她到达江岸水汀边上的小木屋时,沈婵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沈婵俏立远着,远远地跟阿弗招手,却不敢大声喊叫。
阿弗差点溢出泪来,冲过去与她抱在一起。
“阿弗!”沈婵嗓子里也带了些哽咽,“见你一面可真比见神仙真人还难!”
短暂寒暄过后,两人进了木屋,沈婵谨慎地问,“来的时候,有人跟着你没?”
阿弗摇摇头,笑了一下,“你选的这地方太曲折了,在远郊,又七拐八绕的,我都险些迷路。”
“那就好。”沈婵轻轻舒了口气,将两张薄薄的纸交给她,“既然你也觉得这小木屋还算安全,那我就把房契给你。你拿着,将来若有需要,也好有个藏身的地方。”
不必多说,阿弗自然是明白沈婵的意思的。
她面上多了丝愧色,“二小姐,你帮我,可能会连累你。”
沈婵嘴边也一颤,随即说道:“不会的。我帮你……倒也不全是为了你。街头巷尾那些关于我的传言,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她不等阿弗回答,就像早已下定了决心似的,“宋机那家伙,我是不可能嫁的。”
阿弗看着她那决绝的眼神,一时真有点愕然。
前世的记忆里,沈婵和宋机是一对伉俪。
“到底怎了?”阿弗茫然。
她想着……宋机再不能要,应该也比赵槃好多了吧?
沈婵又羞又怒,难于启齿,气得在她耳边道,“……他、他……他不能那样……!”
阿弗猛然瞪圆了眼睛。
哪样?
沈婵狠狠地砸了砸桌子。
“别看那人表面上英俊潇洒的,其实背地里就是一、一……死太监!他小时候从马上掉下来受过伤,就、就……”说着沈婵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堂堂沈家小姐,死也不嫁这种人!”
阿弗哑然。
真的假的。
瞧着沈婵信誓旦旦的模样,似乎也不像有假的。
按沈婵的说法,沈将军夫妇把她交给晋世子宋机都是为了帮衬她长姐的婚事,对于宋机有病这种耸人听闻的谣言充耳不闻,铁了心地要把她嫁给晋世子。
阿弗觉得有些离谱,“是真的吗……你可别搞错了……”
沈婵一急,立即撑着手掌发誓,“我沈婵要是有半句虚言,就叫我今后余生都落在姓宋的家伙手上!”
阿弗汗颜。
她现在有点明白沈婵为什么要跟她一起逃婚了。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亲自查明白。”阿弗艰难地规劝道,“毕竟那是一辈子的姻缘,别因为三言两句的传言就……”
“你怎么还是不信呢?”沈婵摇晃着她的肩膀,“阿弗,我之前派人去偷偷看过,他确实一直在喝中药。千真万确!而且,你看他一个男人,半点胡子茬儿也没有,长得跟个玉面小生似的,比女人还白嫩,这不都是证据吗?”
阿弗呲呲牙,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不留胡子,长得像玉面小生……赵槃不也这样吗?
“好吧。”阿弗思忖了片刻,“他他若是真这样,也不能毁了你一辈子。”
“嗯!”沈婵见她终于相信,喜笑颜开,“阿弗,我帮着你,你也要帮着我啊!总之我要跟你一起走,凭什么要牺牲我给长姐铺路?这不公平,太不公平……”
与此同时,江汀水岸。
凉亭里,晋世子正拿着扇骨挑弄着一位世家美人的下巴,忽然鼻尖一痒,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喷嚏。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约定
正值夏景,江岸上沙鸥翔集,不少名门贵女公子们江边吹风吟诗,来来往往,好一派繁荣的景象。
赵槃受了皇后之请来江岸上转一圈,不过是为了给沈家一个面子罢了。他本有心事,没什么欣赏江山胜景的闲情逸致,只待例行公事过后便回了。
走到这一出凉亭之处,刚好撞见宋机连连地打喷嚏,那样子多少沾了些狼狈。
江边风凉,想来这一向自诩潇洒的晋世子也感了风寒。
赵槃暗诽了下,抬腿朝他走了过去。
宋机也瞥见了他,急忙从凉亭上急匆匆地下来,拜道,“真是人生无处不巧合啊,太子殿下怎么也有兴致来逛江滩了?”
赵槃冷淡地揶揄了句,“你小心风大闪了腰。”
宋机打开折扇,摇头探脑地叹了句,“也真是邪门,小王在这边吹风吹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喷嚏连连,想来是撞上什么霉运了,还需多找几位灵气清丽的姑娘来驱祛才好。”
赵槃随他来了凉亭,“都快成亲的人了,嘴上还没个把门的。”
“殿下不也是?”
赵槃深沉地看了他一眼。
宋机叹道,“不瞒殿下说,若非家父逼得紧,小王还真像再多玩几年。这么早便成了亲,以后怕是要被困在房中日日夜夜不得闲了。”
赵槃冷笑地调侃,“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真无耻。”
宋机被他这么说有点愤愤不平,凑过去讲道理,“殿下莫要笑话小王。想来今日您身边那位仙子般的妾室姑娘出门去了,您才这么无聊地来闲逛什么江滩,还跟宋某一块风中凌乱……”
赵槃睨他一眼,“晋世子,孤看你真的很闲。”
他笑了笑,“殿下不否认就行。”
赵槃揉着太阳穴,带着点苦恼地道,“……她到书房里来闹,拿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三番五次地来求……当真是搅得日夜不得安宁。”
宋机莞尔,“小王书房要是有这么一位红袖添香在侧,那小王日夜读书也心甘情愿了……殿下才是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赵槃想起那件难以言喻的事情,忽然问道,“你最近,可否还喝着中药?”
“自然是喝的。”宋机随口道,“小王从小便有那虚火之症,殿下是知道的。可是怎么了吗?”
赵槃神色复杂,“停几天吧。”
宋机疑惑,“为何啊?”
赵槃沉沉,“别问。”
他不好当面解释这件事,但那些传说宋机不行的风言风语……沈家的小姐肯定已经听说了。
宋机不明所以,“中药而已,小王有点不明白。”
赵槃隐晦地说,“等你明白,可能亲事就没了。”
宋机更是疑惑,“殿下说的是那沈二小姐?”
赵槃默然回应了他。
宋机笑了下,信然说,“不可能的。殿下不知,那沈二小王之前见过,虽然脾气咋呼了些,那对小王也是一见倾心、再见倾情的,连情书小王也颇收到过几封。论起拿捏那女子,小王自是内行,殿下便不必担忧了。”
赵槃暗叹着摇了摇头。
不可救。
“行。”他随意平淡地道出了一句,“别后悔。”
宋机想了片刻,还是觉得不大可能,“殿下别咒小王啊——依小王看,您旁边那个小侍妾才是最不安分的,相比之下,您好像才更该注意……”
赵槃剜了眼他,两人正说着,只见远处来了位曼妙的美人。
沈娴今日梳了个朝云髻,身穿一身玫红的霞影纱。即便是在贵女如云的江汀边,也几乎无人能掩过她的风姿。
她眉目含情,步履姗姗,自然是朝着赵槃来的。
宋机见状知趣离去。
沈娴规规矩矩地给赵槃行了一礼,柔柔地开口,“殿下。可否陪娴儿走走?”
赵槃神色黯淡,没拒绝却也没答应。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不远不近地沿着江汀走着。
沈娴偷偷去瞥身旁男子,掩盖不住眼底的倾慕之意。
太子委实英俊极了。冷峻如冰的眼,长而微翘的睫毛,肃然时静若寒星,一举一动都透着浑然天成的清贵气息。
他是她心目中最理想的人。
“殿下。”沈娴主动打开了话头,略带了点羞涩地问,“赐婚的诏书,不日就要下来了。”
“嗯。”赵槃站定,望着江边,微阖双眼,“大小姐若有异议,更改还不晚。”
“不不,”沈娴连忙摇摇头,头上的珠帘被江风吹得叮当作响,“臣女很早之前就爱慕太子殿下,如今能嫁与殿下,臣女无上荣光。”
沈娴一着急便将心里话说出来,见他无话,不禁轻言补充了句,“殿下待臣女之心,可是一样?”
他默然,发丝被江风刮得沾了丝凌乱,一时瞧不清神色。
半晌,他才缓缓说,“大小姐。孤能给你的,是一个太子妃的位置。仅此而已。”
沈娴眉头深深弯了下去,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赵槃道,“便是这个意思。”
“那么,殿下,娴儿愿意相信日久生情。”沈娴轻轻咬着那鲜红欲滴的双唇,作出了让步,“只求殿下给娴儿一个机会。”
说着她微微伸出皓腕去,想拉一拉他的手。
赵槃避开,仰起头,提醒说,“沈小姐。我们是政事联姻。”
沈娴紧指尖用力,“但是,娴儿是心甘情愿的。”
赵槃微叹。
陈溟奔过来给赵槃送了件玄金色的披风。赵槃随手披在身上,朝沈娴礼数周全地道了句,“言尽于此,今日便先告辞了。”
沈娴背影一僵,她曾想过赵槃可能没那么喜欢她,可没想到已到了无情的地步。
“是因为那位外室吗?”沈娴望着他的背影,脚下急而追了几步,轻声喊道。
赵槃没有停下。
沈娴心中不甘,又往前走了几步,“殿下,您不能因为一个外室对我如此冷漠。这不公平……”
赵槃脚步倏然一滞。
沈娴擦擦眼泪追上去,轻声说着,“殿下,您心里,终究还是有娴儿的吧?”
走过去才发现,他目光落在江岸的另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