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张脸,看着还真是有点恶心,一边是谢卓的英俊,一边是丹波的苍老,惟独不同的地方在于两边脸颊各长了一张嘴,再加上正中那张,一共有三张,中间那张嘴总是在重复另外两张嘴说的话,看起来怪异又丑陋,令人作呕。
这种奇形怪状的灵体……还能净化吗?阿槐有点怀疑。
阿松阿柏跟阿槐共享记忆,但这样的丑东西也是头一回见,对此感到生理不适是理所当然的,连他们这种非人的存在都受不了,何况普通人?
丹波骂个不停,谢卓恼了,吼他:“你有完没完?不是说要找她报仇吗!”
丹波好歹还怕阿槐,谢卓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吼他?顿时更大声的吼回来:“你管得着吗!你要报仇你自己上啊!”
谢卓更怒了:“我他妈要是能动还用得着你!”
两人一体,他只有半边身体的控制权,另一半在丹波身上,跟这种玩虫子的老变态融为一体,谢卓自己都要吐了,眼睁睁看着仇人就在面前,丹波却还不动,谢卓拼命试着想要操控另一半身体,丹波能乐意?
两人就像水火不容,阴阳难和,阿槐都没怎么说话,他们俩就彼此骂开了,这会儿谢卓不装高大上也没有什么气质身份,一张脸上三张嘴都在互骂,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阿槐看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不止阿槐看不懂,被分离后得到了殷家人全部记忆并且手腕能力都卓绝的阿松阿柏同样看不明白,总觉得给这两人一个舞台,他们能在上面掰头花到地老天荒。
槐树路99号,长毛小狗看不懂,猫猫狗狗们也不理解,都是灵体,为什么这两个人长得如此奇形怪状?
就连刚刚出现的引路人谛听,在看到这两人一体后,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都出现了错愕的情绪。
他不由得看向阿槐,阿槐立刻撇清关系:“与我无关。”
谛听是不大信的,但他习惯对阿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看谢卓跟丹波,又年轻又苍老,又英俊又丑陋,又像人又不像人……他感觉太阳穴都在抽痛:“阿槐,你……”
“都说了与我无关。”
阿槐坚决不背锅,这两人为什么会融合成这个样子她是真不知道,所以当然跟她没关系!
第83章 问心有愧。
在谛听身为引路人的这几百年里, 没有遇到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每日的工作枯燥乏味、千篇一律,每个引路人都是这样, 在接引阿槐之前, 谛听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 你都怎么处理?”
面对阿槐的问题,谛听沉默片刻,答道:“我没遇到过。”
阿槐啊了一声:“那发生这种事要怎么办才好呢?”
谛听:“我没遇到过。”
言下之意就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阿槐笑起来:“那就是说,随便我处置了呗?”
谛听:……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阿槐, 又看看那个缝合怪, 实在是没法把他们俩和正常死灵相提并论,这么奇怪的生物,要怎么净化?
谢卓跟丹波总算是不吵了,他们惊恐地看向“随便处置”的阿槐,感觉有一层浓重的死亡黑影笼罩在头上, “你别过来!别过来!”
两人叫得异口同声, 还挺有默契, 阿槐笑得不行, “正好我要搬家了,门口还缺一对石狮子镇宅, 就你们俩好啦!”
风吹日晒雨打雷劈,等到他们自然消亡回归法则, 至少还得个几十上百年吧?
谛听别过头,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反正她胡闹也不是这一回两回了,法则允许, 他又能说什么?
长毛小狗耳朵动了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槐大人要搬走,但它其实是想换个地方住一住的,算算日子,它也在槐树路99号住了百来年了,从来没有出去过,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它嗅了嗅空气,对阿槐说:“阿槐大人,外面似乎来了人。”
阿槐眯起眼睛,随手让一条碧色小蛇把缝合怪吞下去,然后就响起了敲门声,活人路过这里从来不会在意,除非他们是刻意找来。
“我去看看。”
阿松抬腿就往外走,这种小事肯定不能让阿槐大人亲自去,否则要他跟阿柏有什么用?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外头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看起来得有六十岁左右,可能更老一些,形容憔悴,眼睛却遍布血丝,见来开门的是阿松而不是他们想见的阿槐,两人怒吼着:“殷槐呢!殷槐在哪里!让她出来见我们!她把我们家阿卓害得这样惨,让她出来见我们!”
“她是心虚了吗!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也会心虚吗!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阿卓,阿卓,你死得好冤枉、好惨啊!”
院子里的猫猫狗狗抬起头,两人站在门口,被这满院子猫狗吓了一跳,阿槐从正屋出来,嘴角笑容满满:“你们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试试?”
“说就说!”
他们现在没了儿子,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今天来,他们就是找殷槐算账的!
夫妻俩气势汹汹:“我们家到底欠了你什么?当初案子就结了,钱也给了,你现在又来找事,你居心何在?过了十五年你还念念不忘,你就是贪!”
阿柏一巴掌甩在了谢父脸上,将他打飞出去,直接从门口飞过了街道,撞在墙上才停下,他怀里的刀也因此掉出来,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阿槐笑了:“原来是想杀我呀,我就站在这儿,你倒是来呀。”
她语气嘲弄,谢父半天没能爬起来,哇的呕了一口血!说时迟那时快,谢母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想要扑上去检查丈夫的伤,但转手却又是另一把刀,直直捅进了阿槐的肚子!
苍老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你害了我儿子,我要你偿命!”
“阿槐!”
没等阿松阿柏跟谛听动手,打斜里传来另一声凄厉的吼叫,紧接着谢母被一把推开,鄂潜焦急万分的脸出现在阿槐跟前,“你没事吧?你——”
阿槐眨眨眼,伸手握住刀柄,很随意地拔了出来,怎么说呢,一滴血也没有,连衣服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中,“你怎么来了?”
鄂潜刚到就看见谢母把刀捅进阿槐肚子,当时吓得他魂飞魄散,冲上来一看,阿槐什么事都没有,但他却还在后怕之中,双手微微颤抖,半晌才回答道:“我听孔淞说你要走了,去殷家没找到你,就想着到这里碰碰运气。”
阿槐把刀交给他,“我没跟你道别,生气啦?”
她像对待朋友一样语气亲昵自然,鄂潜望着她:“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了。”阿槐笑吟吟地看他,往后退了一步,“鄂潜,再见。”
鄂潜怔怔地望着她,阿槐的世界与他不同,生与死,阴与阳,活人无法跨越,他也不能靠近她太久,否则会被同化。
从阿槐从地底爬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不能与活人交往过密,这世上也许会有能够理解她、接受她的人存在,但阿槐不能跟他们在一起。
眼看阿槐转身进了朱红色的门,鄂潜忍不住问:“真的能再见吗!”
阿槐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大门渐渐在鄂潜面前关上,只剩下倒在地上的谢家夫妻,幸好他是开车来的,有行车记录仪,杀人未遂,够这对夫妻喝一壶的。
他们没有教育好儿子,儿子犯罪后不思悔改,还帮助他毁灭证据颠倒是非,多年后遭到报应,又理直气壮地去责怪受害者不该再次回来,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鄂潜再来槐树路,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这里没有了槐树路99号,问附近的居民,他们也说,槐树路从来就没有99号,一共只有98号,年轻人,你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但鄂潜知道,他没有记错,除了他以外,还有很多人记得阿槐,槐树路99号,带着那棵老槐树,还有满院子的猫猫狗狗消失了,但阿槐一定会在某个地方活着,一定是这样,也许某天她还会再出现在他面前,笑眯眯地塞给他一只小猫或是小狗,指引他为受害者讨回公道。
鄂潜想,他会一辈子记得她。
殷家不能住了,槐树路也不能住了,但阿槐的辖区在这里,她就算走也走不了多远,引路人只要想,到哪里都有地方停留。
最后,阿槐回了一趟殷家老宅,埋在地下才一年,殷家人的灵体就已经受不了了,按理说,他们只是普通的灵体,会保留神智是阿槐的原因,但是……阿槐抬起头望向天空,十六年前她死去的那个雨夜,一年前的那场帝流浆,这种奇异的气候,几千年都不一定出现一回,为什么短短二十年内接连两次?
最近的死灵似乎也不怎么老实,总是蠢蠢欲动,说起来谢卓跟丹波两个普通人死后居然能融为一体,这已经很奇怪了,总觉得神州大地晦气丛生,引路人们肉眼可见的忙碌起来,前几天谛听还在,然后便着急忙慌的走了。
以及她去见邓九萱时,能感觉到灵气复苏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阿槐已经死了,虽然这个世界跟她毫无关系,但老槐树她还没有养回来,所以引路人的工作还要继续做。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几个死灵,他们在哭喊在求饶,阿槐无动于衷,她要把他们带到新的住处,连带着还要把这棵老槐树一起带走,当然,老槐树周围的阵法也不能留,至少要把他们也埋上十五年,阿槐才会不生气。
村子里的老槐树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好像被人偷走了,村长吓得头皮发麻!
那就不是殷家的树,也是一株古树啊!是得好好保护的,这、这谁这么缺德,连根都一起挖走了?!
缺德的阿槐狠狠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为什么我会打喷嚏?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她哼着荒腔走板的儿歌,蹲在地上,新的住处位于首都郊区,四周没什么人烟,槐树路99号会被人看见,这里干脆直接用障眼法藏起来。
就是一栋三层小洋楼,同样有花园有院子,猫猫狗狗们的空间更大了,且这里风水很好,可以有助它们更快净化回归法则。
除了阿槐之外,还有阿松阿柏跟两棵老槐树——当然,埋在地下的那些不算,门口摆着的古怪石狮子也不算,被永远困在电脑里受尽折磨的那个更不算。
“阿槐大人。”
阿柏守在阿槐身边,看着她蹲地上数蚂蚁,“有些不对劲。”
阿槐抬头看天:“嗯……好像是有点儿,最近不按时来报道的死灵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正是。”阿松手里拿着平板,眉头微蹙,“阿槐大人,这个月应该有三百七十二只死灵到来,但却只来了两百四十三个,剩下一百多个杳无音讯了。”
这是非常非常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十六年前……”阿槐沉吟着,“那场雷阵雨,那个时辰,总觉得很奇怪。”
最近又有那种感觉了,阿槐放下手里的树枝,她本来拿了颗熟饭粒蹲着逗蚂蚁来着,“跑了一百多个……谛听要是知道,肯定会说我玩忽职守,但这不是我的错呀!”
“首都是国家命脉之地,龙气浓郁,按理说这里即便是有什么非自然现象,都应该比别的地方少才对,可这些死灵的表现也太奇怪了。”
阿柏弯腰捞起一只小狗,承载了死灵的小猫小狗都是懒洋洋的,可这段时间里,它们情绪有些躁动,有时甚至还会打架。
有什么东西在影响它们。
阿槐无所谓地说:“管它是什么呢,跟我没关系就是了,要烦恼也是谛听他们去烦恼,我是半路出家的引路人,跟他们可……”
“阿槐大人!阿槐大人!”
长毛小狗一路狂奔,“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阿松抬腿挡住长毛小狗,“大呼小叫的,什么不好了?”
“谛听大人失踪了!”
闻言,阿槐总算是有了几分兴趣:“谛听失踪了?怎么回事?”
长毛小狗疯狂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谛听大人的属官传来的消息,它请求我转告阿槐大人,帮忙寻找谛听大人!”
谛听是引路人中少数能够得到法则降神的,算是比较被偏爱,而且他为人谨慎沉稳,决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他要是出事,他所在辖区肯定更糟糕。
阿松阿柏齐齐看向阿槐,少女嘟哝:“看我干什么,我跟他又不熟。”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阿槐显然并非真的如此绝情,如果死灵真的大暴走集体出事,那问题可就大了——其他引路人没有阿槐这样能给予死灵神智或是力量的能力,阿槐虽然很讨厌一些人,可孔淞还活着,鄂潜还活着,给她买奶茶的陌生女孩,管她叫姐姐的胖乎乎小姑娘……他们都还活着。
活人拿什么跟非自然力量对抗?
阿槐讨厌扰乱人间秩序的家伙,而且她也想知道十六年前那场天雷异象是怎么回事。
“走吧。”
阿松阿柏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身为阿槐属官的长毛小狗赶紧把躁动的死灵们安抚下去,忧心忡忡——到底是怎么了?这百年来,他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不安。
人世间怕是要有大祸发生。
而阿槐,阿槐的人生还在继续,永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