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长刀从天而降,直落而下,插到了那剑与阿淮的手掌之间,挡住了剑的攻势。
“铮!”
短促的金属相撞的声音,那把剑的剑锋直直地碰到了大刀的刀身上,发颤着停了下来。
大刀一动未动。
这样的变故让周围所有人都注意到,一时攻势都停了下来。
那把刀就这么突兀地停在了阿淮和剑修的中间 ,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座铁山,稳稳当当,威压万钧。
“大荒刀!”
有人认出了那把刀。
阿淮怔愣了一瞬。
这把刀几乎有她人那么高了,刀身厚重,刀刃锋利。通体雪白,它线条直来直去,颇有古朴的气质,它不像是一把刀,倒像是一件工艺品。如果不是它通体一阵寒煞之气,威压深重,她都不知道这是一把刀。
阿淮被这把刀护在身后,和这把刀离得最近,能看见刀身上的暗纹。
银白色的细线在刀身起伏,勾勒除了一副不规则的,洒脱不已的画像,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大荒刀怎么在这里?”
众人惊慌。
大荒刀是大荒山脉山主的佩刀,人尽皆知。
众人朝着周围看去,但周围任何动静都没有。
只是那大荒刀忽然拔地而起,直压前面的剑修。
剑修瞳孔放大,一路往后退,用剑抵挡。
但那把剑浑身颤抖,没一会儿竟然脱手了,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刀的面前,剑比人还害怕。
那人一直在不停地往后退,眼睛一直盯着冲过来的刀,眼中尽是震撼是惊慌。
但后退无用,大荒刀像是一直在逗弄他,现在把他吓唬够了,才忽然加快了速度,直取他首级。
阿淮看得心跳加快。
大荒刀,正在做这个剑修之前对她做的事。
最后是人头落地。
众人没人说话。
这也太凶了,杀人如切菜,血喷得满地都是。
阿淮没看到那一幕,大荒刀退到了她的身前,把她的视线挡住了,她只能看着刀。杀了人,大荒刀刀身却一点血也没沾上,依旧通体雪白。
大荒刀轻轻一侧,沉重的铮鸣声响起,仿佛带着十万大山的压力,逼视众人。
此刻从这不会说话的大刀,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个字——“滚”。
众人莫名领会到了那意思,也不敢停留,都迅速地滚了。
连苏姣说话都哆哆嗦嗦:“真,真他妈邪门了,这刀,怎么能这么吓人……”
“我先走了,站在这儿,我腿软。”
大荒刀不停地施放威压,刀身溢出寒气,本身又有厚重浓郁的煞气。
没一会儿,周围的人都撤完了。
阿淮也是心悸不已,神色复杂地看着这把刀。
这刀,帮了她。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身处的仙灵大陆,是一本书,书中提到过大荒刀,它是大荒山脉的山主石无荒的佩刀。
在书的最后,山主石无荒堕魔,这把刀也毁了。
石无荒?
……石。
这不是巧合。
刀身忽然弹出了一道青色结界,裹住了阿淮。
阿淮也没有挣扎,任由着刀动作。
被结界裹住后,阿淮只能看见青色的结界,看不见周围,没一会儿,结界又撤去了。
露出了周围的样子。
她被瞬移了。
她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这里是树屋,屋里还有她布置的床铺、猫窝、架子。
只不过很久没有来过,这里已经落了灰,脚下的树叶开始干枯,有一阵枯败的气息。
她的眼前依旧是那把通白的大荒刀。
一阵雪白的雾气包裹了大荒刀,没一会儿,大荒刀竟也成了一团雾气,落在了地上,重新凝结。
雾气成了一只猫,雪白的猫。
雪猫看着阿淮,眼中有些不满:“搞什么呢?我不看着你就和别人干上架了?”
它一跃,跳到了最高的那个架子上站着,尾巴轻轻横在身后。
阿淮还在发呆。
她刚刚在心里猜测过,大荒刀肯定和雪猫有关系,但是……大荒刀当着她的面变成了雪猫。
“哥?”她还是有些懵懵的,看着它叫了它一声。
雪猫看着阿淮的神情,只觉得她像是初见世面的一只小鸡崽一样,懵懵懂懂,颇觉有趣。
“我,石无荒。你看见了,”他半垂眼瞧着阿淮,声音随意懒散,轻沉,带着低笑,“大荒山脉山主,大荒刀。”
大荒山脉的山主,是一把刀。
阿淮还在懵,猫不是猫,猫是一把刀,但刀也不完全是刀,他是山主。
和书上写的,不太一样。
石无荒催她:“说说吧,你今天搁那儿跟人打什么呢?好玩么?”
打架也不专心打,还分心,差点一只手就没了。
阿淮无意识地眨眨眼,回过神来,急忙大声解释:“不是我想打的。他们抢我东西。”
她手掌摊开,掌心浮出了一截青白色的化骨蛇的脊骨。
“我原本想给你弄这个的。可以让灵兽化成人形……”她顿了顿,小心地看着雪猫,声音也小了:“你应该,不需要吧。”
石无荒看着那截不大不小的脊骨,轻问:“给我的?”
阿淮忽然一下把那截脊骨重新握回手心,垂了眼,掩饰道:“我……我拿去刻一个骨杯,用来喝茶吧。”
“想看我人形?”石无荒接着问。
“没有。”阿淮紧紧捏着那截骨头,低着头道:“我只是想,能化形,也算是多了一门手艺。”
听了这话,石无荒低低地笑出了声。
第28章 礼物
“抬头。”
阿淮听见石无荒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 看向雪猫站着的架子上。
雪猫又变作了一团白色的雾,落到了阿淮面前。一会儿,这团雾从地上升腾着往上伸展, 凝成了一团。
渐渐凝实,成了一个人的样子。
这个人——
好……高啊!
阿淮眼里的惊叹藏都藏不住, 她不矮, 但几乎要仰着头看他。
人形还完全没出来, 阿淮便目测到, 这人起码一米九,他站在她前面, 投下的影子能把阿淮完全笼住, 整个树屋因为他的存在都变得逼仄了, 这个人高大得仿佛和她不是同一种生物。
哦,他确实不是。他是一把刀,不是人。
白雾彻底凝实后, 人形完全显露出来, 阿淮先看到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不像雪猫的赤红,是一种纯粹的黑,黑得不讲道理。但眼中蕴含的凶煞之气半点没变, 那眼里的喜怒都是张扬的,很锐利。
但此刻那眼中含着恣意的笑, 冲淡了一些戾气。
这把刀长得非常好看, 鼻梁高挺, 骨骼线明晰,走向流畅,他皮肤是一种天然的麦色, 头发是纯黑色,高高地束在身后,那是一种来自荒野般的大气美。
让人想起荒山上的高大柏树。
阿淮感觉自己面前就是一把刀。
锋芒外露,半点不掩饰。
他身上披着一身白色布袍,袍上绘着银色暗纹,大袖大摆,看起来古朴大气。
白袍华丽尔雅,但他却不好好穿,衣肩微开,露出了大半截坚利的锁骨,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有一种野气。
阿淮还是第一次见把白衣服穿得这么野的人。
石无荒抬手,揉了揉阿淮的脑袋:“看见了?”
石无荒的手也很大,几乎能盖住阿淮的整个脑袋。阿淮被他一只手揉得摇头晃脑的,她认真回答:“看见了。”
石无荒把手放下来:“看见了就行。就算你的化骨蛇已经用了。给我。”
他朝阿淮伸出了手。
阿淮看着自己面前那只大手:“?”
石无荒:“化骨蛇。”
阿淮把自己手心里的蛇骨递过去,稳稳地放在他的手掌上。
袖子微滑,半露出了手臂上的伤口。
石无荒的眼神停住,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受伤了?”
手臂有蛇咬出来的两个小口,还有大面积的擦伤。她的肌肤本就没血色,现在过分苍白,更显得伤口严重。
阿淮是魂体,受伤不会流血,闻不到血腥味。受伤了魂体可以自我修复。
但眼下她的伤还在,说明着实累着了,都没多余的精力去修复。
阿淮拉了拉袖子,遮住伤口:“没什么的,一会儿就自愈了。”
石无荒见她的动作,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直接伸手把阿淮的手拉了过来,隔着袖子,用手掌覆住她受伤的地方,一阵白雾缭绕,穿过袖子钻进了阿淮的手臂。
有一点点烫,但也没有特别烫。
阿淮缩了缩手,但石无荒把她握得紧紧的,让她动弹不得:“别乱动,一会儿就好了。”
阿淮便老老实实的不动了。
没一会儿,原本有些隐隐疼痛,不大舒服的手臂竟然慢慢就好了。
石无荒把她的手臂放开,问:“还有其他伤?”
阿淮收回自己的手,摇摇头:“没了。”
石无荒点头,他看向了自己掌心里的青白色 ,合住手掌,拿走了蛇骨:“你的礼我收了,多谢。”
阿淮捧着自己的手臂,轻轻揉了揉,轻声回道:“……不客气。”
这声道谢让她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其实她的化蛇骨对石无荒来说,根本没什么用。石无荒还帮了她,这声谢本不应担的。
她就低着头,石无荒没发现她在不好意思,只是当她不习惯。
他又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来这岛上办事,不方便人身活动。还得当一只猫。”
“嗯。”
“不能告诉别人,我的身份。”
阿淮又点了点头。
然后忽地皱了皱眉,看向石无荒:“可是今天好多人看见大荒刀现身。”
石无荒不怎么在意:“没人知道大荒刀是我。”
世人都只知道,那是大荒山脉山主的佩刀。看到大荒刀,也只能猜到他在现场。但现场有很多人,别人只会猜他伪装成了其中某个人,或者藏在了什么地方。
那只在恶人岛上随处乱窜的雪猫,并不会和大荒山山主联系在一起。
阿淮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好的,我会保密。”
石无荒:“现在回去吧。我给你带了一点小东西回来,搁屋里。”
阿淮眼神亮了亮:“好。”
顺手而已,也那么开心。
石无荒摩挲着手中细腻的蛇骨,他其实觉得自己那个顺手带出来的小红珠,还真比不上阿淮送的这截特意送他的化骨蛇蛇骨。
有些拿不出手。
但总归是聊胜于无。
也不急,等以后回了大荒山脉,多的是可以送的东西。
·
阿淮回了自己屋子,在床头的桌上发现了那枚亮晶晶的水红色珠子。
这个她也在书上看见过,红月贝的珍珠,沐浴月亮精华长大。像这个那么大的珠子,不长个上百年,成色和尺寸都没那么好。
关键是它可以用来安眠。
阿淮一直睡得不大好。
有雪猫在的时候会好一些,但没有雪猫的晚上总是睡不安稳。
这个珠子对她来说很有用。
石无荒正站在旁边的窗台上,往屋里看:“安眠的。放在屋里就能用。”
他也知道阿淮睡得不大好。他在的时候可以给她施安眠术,但他不在就没办法了,安眠术虽然可以施放,但在这恶人岛上睡得太沉了不安全。
这珠子就不一样了,只是一个安抚入睡的效果,不像安眠术是强制的。
阿淮捧起珠子看,点头:“我知道的。”
红月珠清凉滑润,有一种让人静心的气息。
她又抬头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多谢。”
“不客气。”
阿淮捧着红月珠上上下下的看,一会儿对着灯光,一会儿对着窗外的月亮,又看又摸,新鲜极了,眼里的开心藏也不藏。
石无荒意外:“就这么高兴。”
阿淮毫不犹豫点头。
她很少收到别人送她的东西。原来有人记挂着给送礼物,是这样的感觉。
舍不得放掉的感觉。
阿淮没把红月珠放在床头,她把它敛进了手掌心。
窗外月当空,今晚有大荒山吓唬人,注定不会有人来找阿淮做饭,她便抱着红月珠,安安静静地在床上躺下了。
石无荒趴在高高的窗台上,低头看着她。
他想起了之前赶到海边时,晚一步,小姑娘手就要没了。
也是心软,自己打个架,还要去救别人家的孩子。事后也什么都没说,好像本该如此,不算意外。
这样的人在恶人岛只会被欺负,要把她带回大荒山脉,兴许能过得好很多。
·
晨光微熹,阿淮的门被敲响了。
兴许是红月珠的缘故,阿淮晚上睡得宁静,没有做噩梦,也没有骤然醒来。
敲门的人还很小心温柔,敲两下,停住,敲两下,又停住。
阿淮睁开了眼睛。
一眼就看到了斜上方窗台,窗户上趴着那只雪猫,它还在睡。
窗户外面是树荫,太阳的微光被树枝缠住,风很轻,来回抚得树叶轻晃,沙沙细响。空气里是露水和树叶的味道,清新甘甜。
她揉了揉额头。
外面的敲门声又轻轻扣了两下,木门摇了摇,还有人声音弱弱地响起:“姐姐,你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