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峻被她看得一怔，有种强烈的直觉，好像知道她是谁。
可是他上辈子没见过她。
女人对上他的视线，慌乱地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扭头擦了擦眼角，终于走进病房。
她脚步快速而坚定，走到床边，看了看赵峻的腿，眼泪倏地滚下来，哑声问：“疼吗？”
赵峻没回答，而是问：“你是？”
女人看了眼护士。护士因为她长得漂亮、穿得好，实在好奇她和赵峻是什么关系，被她一看，赶紧说了声抱歉，离开了病房。
女人对赵峻说：“我叫程馡，是你亲生母亲。”
赵峻双手垂在床上，揪了揪被单，笃定地问：“你一直在找我？”
警察给他验了DNA，说公安系统里专门设了一套DNA库，都是丢了孩子的父母的信息，一旦解救到被拐人口，就会和DNA库进行比对，只要父母录入过信息，就能第一时间找到。
警察前两天才对他进行采样，程馡今天就找来了，显然是通过这套系统找到的。
可是上辈子，赵峻没走过这个程序，直接被司徒家找到。
他问过爷爷，他母亲在哪里。
爷爷说，他母亲已经改嫁，另外生了小孩，这些年都没问过他，还说：“如果你想见她，我让人联系她。”
他能怎么回答呢？
别看爷爷重视他，但他在外那么多年，乍然回到那个家，到底是寄人篱下，旁边还有叔叔虎视眈眈。
他听得出爷爷不乐意他去找母亲，只能说：“不用了。”
原本因为瘸腿，他不乐意出现在人前，直到对司徒家掌权，他才公开露过几次面。媒体和大众都对他很好奇，自然会深挖他的信息，所以外界都知道他是司徒佐的儿子、在小时候走丢过。
他以为这样，他的亲生母亲会主动来找他，但是并没……
突然，他想起什么，瞳孔猛地一缩。
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向程馡：“你说你叫什么？”
“程馡，前程似锦的程，馡是一个香字加是是非非的非。”
“香橙视频的总裁？”
上辈子他没见过她，但知道她。
“啊。”程馡惊讶，“你知道？那、那我不用做更多的自我介绍了？”
赵峻沉默。
上辈子，他害得自己的亲生母亲破产，而她一直在找他。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程馡见他好像不高兴，顿时紧张起来。
难道他不喜欢自己有这样的事业和资本？啊！难道是因为她丈夫？
她结结巴巴地说：“你、我……”
赵峻看着她。
她说：“你爸爸去世后，你又丢了，过了两年我就搬到燕城去了，后来……后来我结婚了，你有一个妹妹。”
“我知道。”赵峻平静地说，“网上说你们很恩爱。”
程馡看了看他脸色，见他好像真的不在意，才斟酌着用词，尽量平淡地说：“嗯，他人不错，这次也是他陪我一起来的。不过我觉得我先单独见见你比较好，如果你还没做好认识他的准备，那……”
“没关系。”
程馡顿了一下，笑着点头。
*
陆玖和谢欣然走进病房，看见祝月和一个中年凸肚男站在谢父病床前。
谢欣然小声跟陆玖说：“是爸爸公司的副总。”
祝月和男人看过来。
谢欣然喊了一声“李叔叔”，陆玖也跟着喊。
男人微微点头算作回应，对祝月说：“弟妹你好好考虑一下，早点拿主意。”说完就告辞了。
陆玖见床头放着一叠资料，上面印着谢家公司的名字，问祝月：“李叔叔来干什么？”
“没什么。”祝月疲惫地说。
陆玖便没再问。
晚上在谢家吃饭，谢欣然见祝月心不在焉，担忧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祝月放下筷子：“你李叔叔说，公司不出半年就会破产，现在有别的公司想收购我们，他建议我同意并购。”
“这……”谢欣然完全不懂这些，下意识看了一眼陆玖，又问祝月，“那怎么办？”
祝月摇头，她也不懂生意上的事：“这是你爸爸二十多年的心血，他肯定不愿意卖。可要是拖上半年破产了，我就更对不起他了。”
陆玖突然问：“叔叔的治疗费够吗？”
祝月懂她的意思，要是治疗费不够，那就不用犹豫，直接出手，可谢家还不到卖公司的地步。
“够的，家里有几套房子，我挂出去了。”
“妈！”谢欣然叫起来，“怎么能卖房子？！”
祝月倒是看得开：“当初买房，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吗？”
谢欣然哑然。
“并购方给公司估价多少？”陆玖问。
“大约几千万。”祝月回答。
陆玖皱眉：“开了二十多年的公司，只值这点钱？”
祝月皱眉，其实她也觉得少了。
谢父是搞游戏开发的，不过他没推出过什么高端游戏，之前一直做“屠龙宝刀，点击就送”、“是兄弟就一起来砍我”的页游，这几年开始做“挂机也能升级”的手游，虽然不像大厂那样月流水上亿甚至几十亿，但也让祝月和谢欣然过得像贵妇千金。
所以李副总一开始跟祝月说整个公司只值几千万，她也是不信的。
但这两年公司的收益的确不行，谢父又在尝试转型，做了其他投资，祝月就知道去年和前年都有几个亿的资金没收回来。
她向来不过问公司的事，反正家里的财政她把持，钱一旦交给她了，哪怕公司有缺口，谢父也不会问她要。对他来说，家庭财产是妻女的避风港，不是他的退路。而且因为祝月对生意不感兴趣，他也就很少和她讨论公司的事。祝月只知道他这两年在投资，具体做了什么却不知道，只能通过他拿回家的钱猜测公司效益不好。
李副总说，这几个亿的投资都亏损了，不然公司也不会面临破产。
陆玖疑惑：“具体是什么投资？”
“说是游戏，开发周期太长，还没拿出成果，竞品就上线了，投资全部打了水漂。”
谢欣然问：“他不会骗我们吧？”
祝月沉默了两秒：“他是跟了你爸爸很多年的老人。”
“所以妈妈你也在怀疑他？”
“……当然得长个心眼。可是公司的事我又不懂，我觉得他就是故意欺负我们，还拿文件给我看！我以前就没管过公司的事，他会不清楚吗？我哪里看得懂？”
“阿姨别急，我帮你看看。”陆玖说。
祝月一愣：“你看得懂？”
“不知道，试试吧。”
谢欣然忙说：“玖玖很有商业头脑的，肯定看得懂！”
陆玖无奈：“游戏行业我可没研究过，你别抱太大希望。”
祝月一听就明白了，其他行业她研究过。不管什么行业，都是开公司，总有相似之处。
但陆玖才十八岁，祝月很担心她托大，不过也不好打击孩子的信心。反正让她看一看也不损失什么，等吃完饭，祝月就把李副总给的资料交给陆玖。
第11章
陆玖看了资料才知道，谢父的公司除了自己做游戏，还给别的游戏做外包。他做的游戏都只能短期赚钱，为了稳定营收，公司创立之初就在接外包，发展到现在，已经在做影视外包了。
陆玖闹清楚业务范围，就觉得不对劲了，看到后面的账单，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外包的款项肯定是先给定金，干完活才结尾款，而有些客户很会拖欠，不可能每一笔合作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但李副总提供的账单，没有任何未结的账目。
他这份账单，可是在告诉祝月公司到底值多少钱，结果外面未收的款项居然不算在内。那等公司换了老板，新老板不是白捡一笔？
她合上文件，都懒得看了。
祝月正好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见了她的动作，忙问：“怎么了？”
陆玖问：“叔叔的电脑在家吗？我想登陆他的电脑看看。”
“在的。”祝月忙带她去书房，“有两台，一台笔记本，经常带去公司，另一台台式的也经常用。”
“阿姨知道密码吗？”
“我知道。”祝月想到这忍不住一笑，谢父从未瞒过她。
她输入密码，陆玖扫了一眼，以为是谢欣然的生日，居然不是。
祝月把位置让给她，出去端水果。
谢欣然小声说：“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陆玖握了握她的手：“叔叔一定会没事的。”
谢欣然重重点头。
这一晚，谢欣然在书房陪着陆玖看资料。快十二点的时候，祝月来催她们睡觉。
谢欣然见陆玖十分专注，小声说：“你先睡吧，我们年轻人熬得住，等一下我会提醒玖玖的。”
祝月无奈：“那我去做点宵夜，你等下来端。”
“好。”谢欣然打了个哈欠，见陆玖完全没被打扰，干脆去厨房帮忙。
吃完宵夜，谢欣然继续陪陆玖。两点多的时候，她叫陆玖睡觉，陆玖让她先睡，她实在是困，便决定先眯一会儿。这一眯，就眯到了天亮，还是被祝月推醒的。
她见有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惊得从沙发上爬起来：“天亮了？！”
祝月急忙捂住她的嘴，指了指趴在书桌上的陆玖，问：“你们什么时候睡的？”
谢欣然说：“我两点多……”
祝月忍不住戳了一下她脑门：“玖玖搞不好天亮才睡！”说完拿起旁边的毯子，走到陆玖身边，轻轻披在她肩上，然后拉着谢欣然悄悄离开房间。
吃完早饭，祝月说：“我去医院，你在家等玖玖睡醒，别去吵她啊。”
“要不要叫她去床上睡？”
“万一叫醒了睡不着怎么办？先这样吧。”
“好。爸爸醒了你给我打电话。”
祝月一怔，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嗯。”
谢欣然回到书房，在书架上找了本小说看。
小说是谢父的。他当然不看网络小说，买了很多传统小说，还有一整套金庸。
谢欣然以前觉得他是买来装点门面，除了金庸的小说她翻看过，其他的一概不理，现在却忍不住认真看起来，很快便看了进去。直到书桌边传来声音，她才回神，一看，陆玖醒了！
她急忙放下书，走过去问：“你昨晚几点睡的？”
陆玖捡起滑落的毯子，说：“六七点吧。”
谢欣然看了眼手机，才睡四五个小时！
她忙说：“那你去我床上再睡一会儿！”
陆玖揉了揉眼角：“我可能有点饿。”
谢欣然急忙往外走：“我去给你准备吃的，你先洗漱！”
陆玖点了点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吃饭的时候，祝月回来了。
祝月问：“玖玖什么时候醒的？”
陆玖刚要回答，谢欣然抢在前面大声说：“妈妈！玖玖早上七点钟才睡！”
祝月看向陆玖，眼里满是不赞同。她知道陆玖家里的情况，难免同情，有时候就会有当妈的心态。当妈可不只是慈爱，还有严厉。
谢欣然又一副家里姐妹犯了错就跟爸妈告状的语气，搞得陆玖莫名心虚，急忙转移话题：“我从叔叔电脑里发现很多东西——”
“我不听！”祝月摇头，“你吃完去补觉！等你睡醒我才听！”
“我睡不着了。”
“我不信，你睡一个试试。”
“……”陆玖突然明白谢父为什么爱这个女人，因为有毒，让人无法拒绝。
陆玖只好老老实实去睡觉，一开始真的睡不着，后来却睡到了三点半。
起床后，她神清气爽，对比中午的状态，的确是睡够了。
祝月和谢欣然都在家，见她起床了，张罗着她吃饭。
陆玖吃完饭才敢说在谢父电脑里发现了什么，不然怕祝月继续不听。
“叔叔之前投资的几个亿，全都是影视剧。”陆玖说着一顿，看向谢欣然，“我想他是为了你。”
谢欣然要进影视圈，谢父怎么会不为她做打算呢？
如果不是为了她，他早该在结识祝月的时候就踏入这个圈子。祝月曾红极一时，只是退隐太快，宛如流星划过。当时若借助她的名气，不说顺风顺水，也比现在好无数倍。
在别的行业发展了十多年，突然转行，对谢父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不容易，很多企业家到了这个年纪都只守成不开创了。
祝月脸色一变：“难怪！他之前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自从欣然决定要当演员，他和我那些圈内朋友聚会的时候，就和他们聊得很多了。他怎么不和我说？我之前就跟他说过，水深得很！他和我说了，我至少能叫朋友帮忙啊。”
说到这，她沉默下来。她不在圈内，还愿意和她来往的圈内人其实也没什么能量，难怪他不跟她说。
陆玖说：“叔叔总共投资了六部电视剧，我查了查，其中三部恐怕要做好回不了本的准备，另外三部都在影视平台的备播名单里，只要播出，就能回款。”
祝月摇头：“没那么简单。圈外资本想去娱乐圈捞金，除非是能撼动一方的大资本，否则都要做好扔几亿当开路费的准备。不知道他合同怎么签的，我怀疑就算项目赚钱，他也分不到什么。”
